第六章 風波起

朔日無月,四野漆黑。天上的烏雲把僅有的星光遮蓋,月華更無法透出一絲。冷颼颼的傳承穀中,兩名冥靈派弟子,無法入睡,望了會兒明月,就聚在一起閑聊起來。

“師兄,這聲音太滲人了,那小子得遭多大罪啊!”一名身著黑衣,二十歲上下年紀,身材瘦小男子顫聲道。

“也真是怪了,這小子嚎了這麽多天,嗓子都沒啞,反而越叫越歡了。”和瘦小年輕人著同款服飾的巨型光頭胖子,慢騰騰地答道。這個胖子又高又胖,本就寬大的衣服,套在他身上還是略顯瘦小,白白的大肚腩衝破了衣服下擺的束縛,暴露在空氣之中。這個巨胖雖和年輕人服飾相同,但袖口處卻多了一朵白骨花。

“是啊!我算知道什麽是鬼哭狼嚎了。”瘦師弟長歎一聲道。

“唉!我也知道了,這些日子都把我折騰得都瘦了。”胖師兄跟著長歎一聲,努力瞪著那雙隻剩一條細縫的眼睛,苦笑道。

“啥!你瘦了!”瘦師弟吃驚地回頭望了過去。上下掃了幾眼,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你還不信,你過來,量下我這眼縫,是不是比以前寬了些。”說著,胖師兄轉過頭,把油膩膩的胖光腦袋伸了過去。

瘦師弟看著油膩膩的胖光頭,心中不由得一陣轉筋,連聲答道:“啊!是啊!是啊!師兄真的瘦了。”

“是吧!我自己都感覺看東西,清楚了不少。”

“師兄,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白骨山啊!這聲音怎麽越聽越嚇人呢!比咱們白骨山幽冥洞的鬼音,還嚇人。”瘦師弟說著,把顫抖的身子,往胖師兄的白肚皮上靠了靠。

“可不,這幾天聽得我腿肚子都轉筋了。昨天半夜出去方便,這小子突然來了個變調,直接把我那泡尿,嚇沒了。害得我小肚子都疼了半宿。”胖師兄忐忑地道。語氣中,透著一絲深深地後怕。

“你那算什麽,師兄你知道嗎?黑刹國那位大皇子的坐騎,前幾天都讓這小子給嚇壞了!”

“啊!還有這事兒!快說來聽聽。”本來還迷迷糊糊,聲調緩慢的胖師兄。瞬間,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瞪圓了雙眼,急切地問道。

“那天,刹幽魔正騎著黑魔豹,去查探黑霧裏的情況。剛走到黑霧邊緣,傳承穀裏的那個家夥,突然喊了一聲特別怪異的嚎叫。直接把黑魔豹驚到了,不但把刹幽魔掀翻在地,那豹子還嚇得失禁了。弄得那黑刹國大皇子,一身的豹尿。哈哈哈哈!”

“真的假的!”

“當然真的,那天我正在黑霧邊看熱鬧,親耳聽到刹幽魔惡狠狠地說,隻要那小子從黑霧裏走出來,他一定要活剮了那小子。”

“這回可有熱鬧看了。嗬嗬嗬!”聽完故事,胖師兄又恢複了慢騰騰的語調。

“哼!兩個小兔崽子,不好好巡邏,在這裏亂嚼舌根,看我不割了你們的舌頭。”一道蒼老陰森的聲音,在胖瘦二人組身後突然響起。還未等二人轉身,一道更為陰冷的話語傳來:“你倆要是很閑,就來給老夫試藥好了。”

二人回頭一看,直嚇得如三伏天急墜冰河,全身上下涼了個徹底。過了不到三息,二人飛奔著哭跪過去,口中不停地哀求道:“大長老,我們錯了,放過我們吧!求您了,您大人大量。就把我們二人當個屁放了就好,千萬別和我們二人計較。”

胖瘦二人組麵前,站著一位麵色蒼白,身著破爛黑衣,骨瘦如柴的老人。幾根稀疏的枯黃的毛發,勉強掛在頭頂。一陣風吹過,枯發搖擺數下,猶如墳頭上的枯草一般,擺個不停。這老人左右兩側臉上,各有一個銅錢大小的窟窿。從窟窿向內望去,一顆顆黑色牙齒,勉強地粘在牙床之上。

說話時,一顆黑牙還不時晃動兩下。此人就算白晝看去,都不像一活人。更別說是在此深夜和那古墓中爬出來的腐屍,無二分別。無論怎麽看,都夠滲人。

“怎麽?不想幫老夫?嗬嗬,嗬,嗬嗬嗬嗬。”大長老夜鴉般的嗓音,滲人笑道。

“不敢不敢,我們怎麽敢呢!我們是怕誤了大長老的事。”胖瘦二人磕頭如搗蒜般,顫抖著道。

“哼!好好給我看著傳承穀中的動靜,再敢閑嚼舌根,你二人就給老夫試藥。”言罷,不等二人回話,一閃身不見蹤影。隔了半晌,胖瘦二人組見那大長老確實走後,長噓口氣,癱坐地麵。汗雨如漿,濕透全身。

三天後,穀中這群人,變得越發煩躁起來。這群人皆是見過大世麵,經過大風浪的人物。自問沒少見過、聽過或做過令人痛苦萬分的事兒。但能令人嚎得這麽淒慘,眾人自問,卻是頭一次。就連負責黑刹國刑訊司的冷雪沉,近日眉頭都緊鎖起來。

冷雪沉素來以拷問聞名,在各勢力眼中,他就是一狠角色。無論什麽樣錚錚鐵骨的漢子,隻要落到他手中,不出三日,什麽秘密都能掏將出來。但在穀中,經過近一個月後,冷雪沉的心不由得慢慢沉了下來。

“冷叔,怎麽了?”刹幽魔看冷雪沉,近幾日眉頭緊鎖,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聽這人的聲音,有些怕。”冷雪沉擔憂地回道。

刹幽魔看了一眼冷雪沉,差異地問道:“您也有怕的事情!”

“唉!我是怕這人挺不下去,辜負君上的囑托。”

“那有什麽辦法,誰都進不去,我們隻能靜觀其變。”

“少主說的是啊!嗬嗬,沒想到我年紀大了,經曆的多了,反倒不如你們年輕人豁達。”

“哈哈!怎麽會。冷叔隻是太過關心而已。關心則亂麽!”

“少主,還是去準備一下吧!這個傳承我們定要奪到手中,最壞的結果,也不能讓帝武王朝的人得到。”

“冷叔,放心好了,我都安排好了。”

“少主心中有數就好。還有,管控好你手下的刹魔金衛,千萬別在玉霄宮前惹出亂子。”隨後,二人不再言語,靜靜地望向山穀方向,目光透過烏雲,借著皎潔的月光。遠望著群山環繞的玉霄宮。富麗堂皇,肅穆深邃。

自青帝玉金霄4500多年前飛升後,玉霄宮退出世俗界。回歸太清無極山後,玉霄宮封閉山門,不問世事。青帝玉金霄當年的神龍軍,或回歸太清無極山,尋求仙途;或留在世俗界過著封侯拜相,榮華富貴之路。又過了幾百年,曾經的玉天王朝破滅,天下再次分崩離析,陷入一片混亂、血殺之中。

幾十年後,一個個勢力如雨後春筍般瘋長。世俗界如此,修者界亦如此。世俗界出現了幾大王朝,而修者界出現了三山五派,二宮六門,一書院。三山分別為白骨山、萬毒山、靈清山;五派為天清派、無憂派、莽荒派、天華派、巨靈派,二宮為逍遙玉清宮、合歡宮;六門為仁天門、無華門、玉清門、下清門、血刹門。一書院自是,天下書院。

王朝有更迭,門派也一般無二。三山五派、二宮六門,一書院。在幾千年來,你方唱罷我登聲,風盛一時後,也就慢慢落敗了。但各門派的香火總算未斷,傳承也得以延續。而在玉霄宮封山後,修者界異軍突起的兩大門派,就沒有那麽好運了。當然,也是他們惹到了不該惹到的人。這兩大門派一個是清靈派,一個是天龍門。兩派當年皆盛極一時,號稱“下一個玉霄宮”。

極度膨脹下,人會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門派也一樣。當這兩大派自認為實力雄厚,不斷的擴張下,已滿足不了他們的貪心。慢慢地兩派把貪婪目光,掃向玉霄宮。

玉霄宮地理位置,處於天下之眼,是天下第一洞天福地所在。這裏不但珍寶無數,單單那濃鬱的靈氣,都能讓吸到那裏空氣的凡人,多活十年。更吸引人的是,玉霄宮有一顆娑婆聖樹,那聖樹有著洗髓伐骨功效。隻要被聖樹洗禮,以後的修行之途,會順風順水許多。這些東西,自然引得無數人的垂涎,但卻無人敢為天下先。

玉霄宮雖已沉寂近千年,但往日的威名太過顯赫,是以無人敢先下手。玉霄宮也會不時派弟子下山曆練,但那些弟子皆低調做事,從不留痕跡,更沒留下威名。時間久了,玉霄宮當年的威風,似乎已被世人所遺忘。守著如此財富,自然引起群狼環伺。

殺機,自那個晴朗的日子燃起。在籌謀已久後,兩大門派終於決定聯手突襲玉霄宮。帶著手下那些附庸家族和歸附門派,清靈派和天龍門一起殺向玉霄宮。

在沒突襲前,清靈派內就起了爭執,鬥爭主題自然是應不應當去。一派主戰,認為這是千年騰飛的大好機會。一派主和,認為自己門派先祖和青帝有些緣分,應當以和為主,讓玉霄宮讓出一些利益。而他們,根本沒想過會有第三種可能。

還有寥寥三人表示反對,憑借著先祖留下的三枚清靈令,清靈派每十年,可以派三名弟子去玉霄宮的娑婆園洗髓伐骨。而回歸後,這些人皆成為清靈派的中流砥柱。這反對的三人,就是受過娑婆聖樹洗禮的弟子,都是清靈派中最年輕的長老。三派當中,主戰派人數最多,而恰恰是主戰派中,接受過洗髓伐骨的人數卻為最多。

而主和派口中的清靈派老祖,是位女修。千年前曾與青帝有過一段韻事傳說。那位女修跟隨青帝近百年。結果,不知為何,最終二人分道揚鑣。雖不說反目成仇,卻也老死不再相見。沒人知道為了什麽,隻知女修兵解後,青帝曾來到她墓前守了一夜。臨走前,青帝留下三枚清靈令,並留言,此令可做為洗髓伐骨的憑證,還可向玉霄宮提出三個要求。而恰恰是這三枚令牌中的一枚,才留下了清靈派的根基。

兩大門派攻入太清無極山脈後,一路順風順水,根本沒遇到任何抵抗。來到玉霄宮前的天青石碑時,天龍門主龍無悔放出狂言:“隻要玉霄宮自己滾出太清無極山,他可以放過爾等一馬。如若敢說半個不字,玉霄宮將雞犬不留。”話音剛落,一片金色電網從天而降,把兩派所有人馬籠罩其中。

還未等這些人反應過來,漫天飛劍,如雨般從天而降,一場單方麵屠殺開始了。半刻鍾後,除了運氣極好的幾人外,其他人皆倒於血泊之中。天龍門主龍無悔,更是直接被紮成篩子。清靈派掌門斷了一臂,苟延殘喘。這是因他懷中揣著清靈令,一臂被飛劍割斷後,令牌掉落在地。

看到這枚令牌後,劍雨停止了攻擊。一把天青色飛劍在地麵晃了兩晃,挑著令牌飛去。清靈派成為唯一剩下活人的門派。天龍門和其它附庸家族、門派從此消失。從頭到尾,玉霄宮都未出一人,未發一聲。

無聲的殺戮才是最可怕的,玉霄宮用這輪劍雨表明了一切。玉霄宮,依舊無敵。自那以後,天下再無人敢對玉霄宮做出分毫舉動。對天下亂局,也未幹擾一分。是以,自那場屠戮後,玉霄宮方圓五十裏內區域,再無人敢踏足。

又過了幾日,黑霧外的群豪,已被段千壁不斷變幻花樣的嚎法,折磨得神經衰弱起來。對於這種穿透力極強,試過無數種方法,都不能封閉的叫法,眾人雖不勝其煩,但為了這份傳承,眾人也隻好忍將下來。為了以後千年的大計,誰都不能輕易放下這個天大機緣。但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被這種淒厲慘叫洗禮的眾人,終於被刺激的發狂了。

起因,隻是一個小小的邂逅。這天,帝武華的坐騎金毛神獅獸,正煩躁地在帝武華帳篷外來回轉圈。已半個多月沒有休息好的金毛神獅獸,本就暴躁異常。恰好刹幽魔牽著黑魔豹從帝武華的帳篷前路過。好巧不巧的是,黑霧中的段千壁,突然發出了一道穿透力極強的慘叫。

本已煩躁無比的金毛神獅獸,聽到這個聲音,誤認為是對麵黑魔豹在和挑釁自己。怒吼一聲,金毛神獅獸奔著黑魔豹撞將過去,一豹一獅直接進入血戰肉搏模式。

轉眼間,兩頭猛獸就撕咬地不可開交。但不以力量見長的黑魔豹,幾個回合下來,就吃了虧。被以體重占優的金毛神獅獸,壓在身下,不停地攻擊著小腹。

見到自己坐騎吃了虧,刹幽魔上前就是一腳,直接把金毛神獅獸踢飛出去。金毛神獅獸怪叫著,一頭紮進一座豪華帳篷當中。這近一個月的煎熬,令這個本就暴躁的人,直接暴走。

就在金毛神獅獸砸進帳篷時,卻巧帝武華正在這座大帳內,飲酒自娛。聽到金毛神獅獸在外亂叫廝打後,帝武華起身拉開帳篷,出去查看。一個黑乎乎的身影,裹著一道惡風,撲麵而來。

帝武華心頭一驚,揮拳打去。待黑影被打飛後,帝武華才發現,那黑影竟然是自己最心愛的坐騎。看著口吐鮮血的金毛神獅獸,帝武華直氣得三屍神暴跳,七竅內生煙。

“誰?是誰?是誰驚擾本皇子的坐騎。”帝武華大吼著衝出帳外。一向性格無爭的帝武華,在被父王強行指派,前來爭奪傳承,本就不爽。心頭一直憋悶著一團火,再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嚎叫”折磨,火氣更是大盛。

帝武華赤紅著雙眼向四下掃去,轉頭向右側一看,身著黑衣的刹幽魔,正一臉暴怒地看向自己。二人的眼神,就在這一刻狠狠地碰撞到了一起。

空中燃起一團炙熱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