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懶漢殺人
趙唐見那人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孫唐道：“大哥，這不是那晚那背鐧人嗎？他今日怎麽換了一套衣服。”
趙唐醒悟道：“居然是他。”
這一麵燃燒的懸崖，上下星月對峙，藤火間那灰飛的煙氣一卷卷地上浮，錯落出一種意外的雄偉與盛大。
鳳玉帝略一咳嗽，原本火熱的山賊立時安靜了下來。
“唐趙，唐孫，還有唐鄭，唐褚幾位，你們不在徐仙村好好待著，今夜上我八台山有何貴幹？若是要喝酒，寨子多的是。若是找女人，也直言便是，在下也並非不懂風月。”一幹山賊聽得都大笑起來。
聽他喊出自己的真名，孫唐驚道：“大哥，他怎麽會知道……”
趙唐不敢探頭，衝著崖下道：“鳳寨主的好意，我替兄弟們謝過了。今晚冒昧上山，和貴寨前夜進村一個道理。”
“哦，原來唐兄弟也是來道歉的？”鳳玉帝忽歎了口氣，“若真是這樣，那還真是誤會大了。來人啊，還不將那幾位朋友帶上來。”
身後有人應了聲，連拉帶拖推出三人來。趙唐探頭看了一眼，不由得啊聲大叫。這最前頭一人不是旁人，正是沒了消息的李唐，他身後還有王唐，衛唐二人。三人俱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王唐被人兩人扣著，這才沒倒下去。
機隊和梭隊在大廳裏交接完情報就此分手，兩個時辰裏再沒有他們的消息。沒想到是早已失手被擒。
李唐被潑了一盆冷水，悠悠醒來。
鳳玉帝變色道：“懸崖上的人聽好了，再不投降，你們就要給這三個兄弟收屍了！唐趙，這三個兄弟的命，在你眼裏原來就那麽不值嗎？”
趙唐心中大驚，叫道：“住手！”險些就要從火藤上撲下去。
孫唐拉住趙唐，急道：“大哥，不可魯莽！你這一下去，那叛徒可就得意了！”
“叛徒……誰是叛徒？”
“大哥，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沒明白嗎？四弟還在鳳玉帝手裏，我們這邊還少了誰？”
趙唐變色道：“你是說老二……不可能，老二不是這樣的人。”
孫唐大罵道：“說服大家的是他，設計任務的是他，分配任務的也是他，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出現。若不是他錢唐反水，出賣了大家，我孫唐今天就從這崖上跳下去。”
鄭唐道：“是啊，大哥，你想想，二哥一直反對這營救計劃，卻說出那朱唐的身份，這次計劃又是他全盤策劃，三哥說的不無道理。”
孫唐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叫他二哥。”
懶漢老牛忽哈哈大笑起來。
趙唐奇道：“前輩，剛才您笑就算了，這回您怎麽還有心情笑得出來？”
“我早就知道今夜是個騙局。”懶漢老牛道，“我隻是笑那朱唐隻是個仆人的兒子，根本不是唐門子弟。你們卻為了他一人的死生，冒險上了八台山，現在一個個都要步他的後塵。這樣好笑的事，我不得哈哈大笑三聲？”
趙唐全身巨震：“你……你說什麽？”
“每個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很不巧，鳳某是個急性子。”山崖下話音未落，便傳出一聲，“殺！”
趙唐幾人看去，隻見衛唐已倒在了血泊之中，死前雙目尤未閉上。
“十二弟！”趙唐目眥欲裂，偏偏此刻他們隔著十一二丈。
王唐的血濺到李唐身上，他陡然清醒，大叫：“大叫道：“大哥，千萬上當，你們快走！”
鳳玉帝的手再次抬起，嘴角似乎又要蹦出那個清脆的字眼。
“刀下留人！我下去！”趙唐再難忍耐，大叫道，“鳳玉帝，你說話算數！”
他將身上的暗器盡數丟下，推開孫唐。懶漢老牛攔在他身前。
趙唐道：“前輩，你不願幫我們，我不強求，也希望你別攔著我救我兄弟的命。”
懶漢老牛冷笑道：“你這不是救人，你這是害人。你想知道，如果我是你，我會做什麽嗎？”
他忽然轉身，大叫道：“崖下的山賊你們聽著，我們這就下來啦，快快撤掉弓箭，再把火把往前遞些，你老牛爺爺晚上是個瞎子。”
鳳玉帝輕笑道：“原來老前輩您也在。快快將火把送上。”
此時火藤的火所剩無多，灰燼紛紛從崖上摔下，能夠借助的粗藤也少之又少。懶漢老牛抓住一根粗藤，徐徐下落，方到一半，忽然停住。他半懸在崖壁上，山賊也愣住了，不知該不該放箭。
鳳玉帝問道：“老前輩，怎麽不走了？”
“太累啦，太累啦。緩緩……”
“山寨裏有溫泉美女，老前輩若是不嫌棄，鳳某現在就可以帶前輩去。”
“這等好事？太妙啦。那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懶漢老牛忽然回手，左手中那長藤從中爆開，霎時煙塵四起。趁亂發出三點紅光，沒半點偏移朝鳳玉帝胸口射去。鳳玉帝大吃一驚，雖從馬上翻下，馬兒卻沒這個運氣，撲摔得塵土飛揚。王唐也倒了下去。最後一點紅光朝李唐而去，眼見他也要中招，他大叫了聲，那背鐧人衣袖一卷將他拉到了自己馬上。
“唐門·燃術。”指間那根紅針瞬息融化，鳳玉帝變色道，“前輩好刁鑽的手段。”
“過獎。”
懶漢老牛踩在右手那根粗藤上，人又回到了懸崖上。聲音和人影同時不見。鳳玉帝臉上一沉，此時再放箭也晚了。
“你瘋了不成！”
懶漢老牛方才回到崖上，就被趙唐一把撲倒。臉頰上中了一拳，懶漢老牛仍笑著，也不還手：“我這是在幫你們。你若是要替你兄弟討命，隻管殺了我便是。”
“你以為我不敢？”
“哈哈，你要是真要殺我，那老牛可就生氣了。”
“瘋子！”趙唐心中又痛又怒，匕首懸著，卻始終下不了手。還沒從王唐、衛唐的死掙脫出來，忽聽耳畔一聲大叫“小心”！懶漢老牛猛地彈起，宛如山巒傾倒，將他整個人壓在身下。自己一動不動，沒了回應。
“你做什麽？”
趙唐推開老牛，發現他已昏死過去。眉間一陣驚悸，一道電光從耳後躍出。方才趙唐全副心神都在老牛身上，全沒預料周遭的變化，也不知何時有人攻上崖來。這時他已無處可逃，隻得抓住方才老牛用過的那根粗藤，借著懸崖在半空一**，借著這股巧力從另一邊翻了上來。還未站穩，又有一把毒刀殺到。趙唐抬頭看去，不由得啊叫了聲，這操刀者竟是鄭唐。慌亂之時，他仍是遲了一步，左袖上被劃破，流出血來。
方才趙唐抓藤閃躲，鄭唐忽然往前一跳，就將半死不活的馮唐往懸崖丟去。一旁褚唐大驚失色，他縱身一躍，接著粗藤總算纏住馮唐的半隻腳，將他從崖邊拉了回來。可就在這時，身後靈一道殺氣已鎖住了他。褚唐回過身，孫唐那副帶毒的指套毫不猶豫就刺破了他的胸膛。眼中那種懷疑，那種驚異猶未看盡，他自己就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那一個重重的回音，仿佛整座山巒都塌了，砸在了趙唐的心上。這一番變化就在瞬間，場麵變化之快令人咋舌。若非懶漢老牛舍身相救，趙唐也已倒地。
“十一弟！你們在殺誰？”趙唐痛叫一聲，鄭唐掏出匕首將他的去路封死。趙唐狼狽避開，而孫唐解決掉馮唐，也朝他攻去。以一對二，暴怒中的趙唐這才明白，驚道：“原來出賣計劃的人是你們！”
“大哥，你總算是知道了。”
趙唐就要上前，忽然眼前一黑，雙腿麻得雖是就要摔倒。他強咬牙關，這才支撐著沒有摔倒。
“大哥？”忌憚的鄭唐麵露輕笑，“好呀，三哥，藥效發作了。”
孫唐大喜道：“七弟，今日你可立了大功，大山主絕少不了你。”
趙唐又怒又憤：“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的問題都一樣？”孫唐冷笑道，“大哥，你經曆過死亡嗎？”
“你說什麽？”
“在山賊攻村那天，我之所以回來的那麽晚，不是我逃掉了，我是被抓住了。”
“鳳玉帝放了你？”
孫唐冷嘲道：“唐門已滅，複興無望，繼續走下去，今天不死，明天也死。不如加入八台山，痛痛快快，吃喝無愁。七弟懂了，十一弟卻裝笨。大哥，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
過去，這半年來，那朝夕相伴的畫麵再次在眼前浮現。趙唐永遠忘不掉，他找到孫唐的那一天，那個隻比他小一歲的少年問：“你是我們的大哥嗎？你終於來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可現在，他二人卻要在八台山上生死相搏。周唐下落不明，褚唐摔得粉身碎骨，馮唐在草叢裏奄奄一息，如今他隻剩下他一人。
“我，永遠也不會，理解你。”趙唐握住了拳頭。
“大哥，何必呢？這可是你逼我的。”孫唐冷著聲音，表情逐漸陰毒，“老七，送大哥去見唐鷹！”
鄭唐看了趙唐一眼，倒吸口氣：“三哥，這……還是你來吧。”
孫唐回手一個巴掌，怒道：“都到這關頭了，你還想回頭嗎？你不殺他，老子就殺你，告訴錢二這一切都是你幹的好事！”
“三哥，我……我聽你的吩咐便是。”鄭唐接住那把血匕，顫顫巍巍走到趙唐跟前，瞪著大眼喝道：“姓趙的，你對我有恩，在碼頭救過我的命，我也答應和你複興唐門。可今時不同晚日，你救我救到底，這條命也舍我吧！”
趙唐閉眼道：“七弟，你一刀殺了我便是，我絕不怨你。若你還記我們半分情誼，我求你放過牛前輩。他懶得厲害，今晚上山隻是想給他師父收屍，絕不會壞你們的好事。”
鄭唐想了想正要答應，聽孫唐叫道：“這可不成！這老東西武功如此高強，難保他一時發瘋就將我們全殺了。”一咬牙也道：“趙唐，這道理你也聽到了。今天這崖上誰都不能活！”
“給我去死！”
匕首從鄭唐手中滑落，掉在趙唐胸口。趙唐睜開眼，發現自己全身完好無損，鄭唐整個人僵在原地，半根指頭都一動不動，額頭上汗水涔涔。
“七弟，你？”
“吞吞吐吐，還不快動手，鳳大山主還在下麵等咱們呢。”孫唐罵道。
“三哥，好像有蚊子。”
“蚊子，這清風白月的，哪來的蚊子？”
“他媽的，沒膽子的慫貨，一輩子的孬種，把刀給我！”
孫唐上前，沒能撿起匕首。他嚷嚷著拍了拍後頸，那裏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像是冰塊一樣寒。伸手一看，一滴黑色的血。像是摸到了一根毒刺。
“你……這是……怎麽可能？”
全身每個毛孔發仿佛都被上了鎖，灌了鉛。孫唐栽到在地，連滾數圈。發燙的嘴角被血染成暗紅。他抬眼看去，正對上那邊的草叢裏，一雙懾人的瞳孔正盯著他笑。馮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手裏握著一枚小小的銅環，滿是血的嘴咧開。
“九弟，救我……”孫唐艱難吐字，聲音幾不可聞。
懶漢老牛揉了揉額頭，緩緩站了起來，指著天空嚷道：“這是什麽地方，這臉盆怎麽這麽大？”
鄭唐的運氣比孫唐好，他隻是被射破了衣服。此時見勢不對，他也管不上孫唐，急忙抓住粗藤往崖壁下滑去，嘴裏大叫道：“別放箭，是我是我！”聲音仿佛被夜風蓋住了，迎接他的仍是萬箭齊發，這箭卻是從對麵山峰而來。還生著六七丈的高，鄭唐無法，隻好鬆開粗藤跳了下去。無數火光閃出，不知接住的是死屍還是活人。
那跳動的火光，仿佛群鬼的歌聲。鳳玉帝見壯大怒，就要下令攻上山崖。
“大山主，大覺山的人馬攻上來了。七當家和九當家快擋不住了。”
“這個時候，偏偏有不長眼的東西來找不痛快。包藏禍心的渣滓，想要趁機吃掉我，你閻羅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大山主，大寨著火了！糧倉被燒著了。”
“又是哪隻耗子做的好事。快快回去。派人守住這麵懸崖，一旦有人下了格殺勿論！”
馮唐隻覺眼皮在打顫，先是鳳玉帝，又是懶漢老牛的聲音。模糊的世界裏，有人扶起了誰。孫唐斷氣之後，他也再次失去了意識。
“身子骨摔裂了沒？”
“我沒事。前輩，你快看看九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