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八台山大山主在此
“為什麽？”馮唐的聲音裏隻有憤怒，再沒有猶豫。
“傻老九，還沒想明白，那就不必想啦！”
陰影中的血手變掌為拳，拳風如雷，正是唐門內功。指套上一排毒釘寒光晃動，正朝著身下那人腦門打去。
馮唐記得這副指套，太漂亮了。他曾悄悄偷來玩耍，誰知不小心摔了一跤，指套掉進火盆裏邊角上的針線被燒焦了。後來他知道了，隻輕描淡寫地說，九弟，沒事。
可後來馮唐才知道，這指套是他父親唐義的唯一遺物。
那是馮唐第一回情願讓他占了嘴上的便宜。
懷裏那枚銅環已扣住多時，手心布滿汗水，可馮唐仍是拉不下去。平日裏最急公好義，慷慨激昂的你，為什麽要……我們名字都有一個唐字，大夥兒，我可對不住你？
他閉上眼睛，兩滴淚水流了出來。那指套的速度此刻顯然比他的抉擇更快。
可就在這時，忽聽大石頭後一個聲音叫道：
“九弟。你在哪兒？”
“趙大，你聲音輕點行不，把山賊引來怎麽辦？”又邊笑邊嘲，“姓馮的小子，你牛爺爺來找你啦！”
馮唐睜開眼，那指套上的尖刺就貼著他的頭發。那陰影罵了聲該死，從山坡上跳下，躥進了一旁的竹林。
“這人呢，被捉去了不成？”
“我們剛甩掉了那夥山賊，看他們的樣子，九弟應該沒落入他們手中……”
“大哥，我在……”
“哪裏來的聲音？”趙唐和懶漢老牛正要離開，這時繞到石頭，就看見滿臉煞白的馮唐。他急於起身，卻是雙腿麻痹又癱了下去。趙唐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膀道：
“九弟，你怎麽樣了？可還撐得住？”
“受了小鬼將軍一刀，還死不了。血也止住了。”馮唐強笑道，“可見這八台山第一鬼頭刀的名頭，都是吹的。”
懶漢老牛哼哼道：“都這副樣子了，還嘴硬呢。”
“大哥，那叛徒……他是……”馮唐沒空搭理，就要吐出那個名字。這時從山坡上跑下來一人，卻是孫唐，身後還跟著鄭唐，褚唐。馮唐驚得嘴唇發白，臉色更是一片鐵青。
瞧見趙唐三人，孫唐欣喜地道：“大哥，原來你們在這兒。我們總算找到你們了。方才我們在山寨裏放完火，就一直在找你們。大哥，我真怕你們出事。”
趙唐欣慰地道：“你們方才都在一起？太好了，變隊算是到齊了，十弟人呢？”
孫唐道：“剛在山寨裏遇上老四，他們一塊兒去找二哥了。”
鄭唐拉著褚唐道：“沒信號彈，我們不知走那條路，就跟著那幫山賊後頭一路尋來，果然有效。”
趙唐問起其他二隊的情況，三人隻說不知。孫唐又轉頭問道：“那叛徒……九弟，你方才說誰來著？你看到叛徒的臉了？”
“是呀，我看見了。我確實看見了。”馮唐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
孫唐道：“太好了，九弟你快說，那叛徒，害我們暴露的叛徒到底是誰！我打虎孫唐抓住他，卻不留情！七弟，十一弟，你們說呢？”
鄭唐義憤填膺地道：“這烏龜王八蛋勾結八台山出賣兄弟，害得五哥糟了不測。我絕不放過他！”
褚唐也道：“我見了他，非得將他一刀捅穿！”
啊！馮唐身子一軟，忽然倒進了趙唐懷裏。他睜開眼，那三雙狼犬般的狡黠眼睛正盯著他看，仿佛要流出涎來。與此相對，則是趙唐關切的眼神。原本赤誠的怒火霎時被澆了一桶冷冰。那冷冰並不融化，反而直接鑽入他的胸膛。
趙唐沉聲道：“那人是誰，九弟？”
馮唐低下頭，黯然道：“不，剛才……剛才天太黑了，對不起大哥，我……我沒看清。”
趙唐道：“九弟，你再仔細想想，那人像是誰？”
馮唐道：“大哥，我真得沒看清。我……我的頭太暈了。”
懶漢老牛笑道：“這麽黑的夜，連個蠟燭頭都沒有，娶錯媳婦都不知道。”
孫唐道：“大哥，老牛前輩所言極是，這裏太危險了，多待一會都難，大哥我們還是快走吧。”
趙唐點頭道：“我們快下山，老二他們也許已經在等我們了。”
“九弟傷得這麽重，讓我們來吧。”孫唐使了個眼色，“鄭唐，你來背九弟。”
馮唐剛要反對，趙唐已經答應。
孫唐大步逼近，附耳低聲道：“老九，你要是敢吐露一個字，今晚老子玉石俱焚，誰也下不了這獨秀峰！”
馮唐看了一眼，他手上卻沒帶那副指套。
“連七哥和一弟竟都被你迷惑了心腸。”
“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要裝糊塗呢？”
懶漢老牛在前帶路，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忽然淡出山林。幾人心頭方才一喜，不料本來開闊的地勢直轉急下，一片茫茫懸崖攔在前頭。
孫唐淡淡道：“前輩，您這是什麽意思，成心耍我們兄弟玩呢？”
鄭唐道：“三哥，我看這老東西就沒安好心。他假裝好意帶著我們上山，可誰知道他心底想些什麽。說不準就是他將我們的計劃抖露給鳳玉帝。”
趙唐道：“七弟，不可胡言妄語。若不是老牛前輩，我和九弟早死在空心山裏了。”
鄭唐還要再說，孫唐道：“七弟，快給老牛前輩賠個不是。”
“三哥，連你也……”鄭唐雖不情願，也隻好道了歉。
馮唐閉著眼，似乎是昏厥了。褚唐摸了摸他的額頭，道：“九哥發燒了。”
趙唐道：“老牛前輩，還請告知，到底怎麽下峰？我們可以等，可九弟等不了了。”
“這絕壁之下有一條通天小道，直通山腳，便連鳳玉帝都不知道。”懶漢老牛嘿嘿笑道，“若非，你們五個今日如何能從那窩包圍圈裏逃出生天？”
說著破鞋一跳，地上厚土裏便被抽出一根粗藤。趙唐走到懸崖邊往下一看，原來這崖壁上遍布粗藤，根根連入地底，結實粗壯，正是下峰的絕好繩索。若非懶漢老牛神力驚人，將這粗藤從地底抓出，倒還真難以發現。
“得此天橋，九弟今日有救了！”
趙唐大喜，抓起一根試了試，覺得可靠，便要鄭唐先將馮唐放下去。
孫唐道：“大哥，這枯藤不知牢不牢靠，萬一中途斷了九弟跌下去豈非一命嗚呼？還是我先來試試吧。”
趙唐想了想道：“還是我先吧，你照看好九弟。”
孫唐也不推辭，道：“大哥，你千萬小心。上麵的事交給我便是。”
崖上漆黑一片，照明全憑幾點星輝月光。趙唐不敢托大，等著光大些才抓住粗藤往下，不一會兒便下落三丈。腳下踩中一塊凸石，他往下看了一眼，這麵岩壁大約七八丈高，不多時他就能落到平地。
趙唐抬頭叫道：“下麵沒事，放九弟下來。”
隻聽孫唐應道：“七弟，你將粗藤在九弟身上綁牢，將他先放下去。”
鄭唐道：“知道了，三哥。大哥，我馬上就好！”
便在這時，忽聽一聲尖嘯聲響，有人吹響了號子。山崖下頓時閃出無數個狼頭火把，大隊人馬從野林中湧了出來，黑夜散盡。後一排弓箭手前麵一排火箭齊發，蝗蟲一般射在岩壁上。趙唐大吃一驚，在粗藤之間左右閃避。
“糟糕，有埋伏，大哥快回來！”
天氣幹燥，那些粗藤枯枝一點兒就燃。整麵岩壁宛如一麵火牆，煙氣衝天。趙唐心知有變，抓住粗藤，不知從哪裏滾出一塊大石頭，從天而降直朝他麵門砸去。趙唐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往右側一躍，抓住一根粗藤。可這時那火箭也追到了，正射在他大拇指與食指指間。
“大哥接住！”
頭頂傳來孫唐的叫聲，一根粗藤從崖上拋了下來，正朝這邊**來。趙唐不待猶豫，就要往那粗藤撲去。
又聽懶漢老牛叫道：“你大哥沉得狠，這賣力氣的火還是讓我來吧。”
孫唐正要推拒，懶漢老牛一步上前不知，已將那根粗藤拿在手中。孫唐受力不住，往後連摔了三步。隻見懶漢老牛輕輕一拽，那粗藤飛快往身後躥去。崖下剛剛傳出群弓破空之聲，趙唐已被拉上懸崖。無數火箭將那根粗藤牢牢射在了岩壁上。
孫唐忙上前，趙唐臉色蒼白地道：“我沒事，多謝前輩搭救。”
鄭唐道：“那塊石頭從崖上滾下，大約是山賊炸開的。”懶漢老牛隻微笑不語。
山崖下一個山賊大叫道：“八台山大山主在此，請唐家兄弟說話。”
轉出一行人來，領頭之人赫然便是那鳳玉帝。兩旁火光照亮，鳳玉帝的臉紅得如同烈日。與他並騎的還有一人，青衣翠袍，腰畔一隻紫竹笛，儼然一派江南風物。置於這山賊群中，好似泥土中的一塊玉，如針尖一樣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