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沽口

大沽口,形勢扼要,為京津咽喉,口門向有堅固礮臺,經光緒庚子拳亂而毀平。

——《清稗類鈔》

所謂隔離,可以地域上的,可以是時間上的,也可以是文化上的。然而當25000名英法遠征軍,百多艘戰艦,齊聚天津北塘的海麵時,人們才發現,還有一種“隔離”,叫做“記年方式”,比如鹹豐十年和1860年。漢字和阿拉伯數字的區別,把大清國和西方世界隔離。前者在古老而廣袤的陸地上,堅持著帝國夢想;後者在驚濤駭浪的藍色中,高調展現出所謂文明和道德的優越感。

即便是靠海戰起家的英法聯軍,也不得不承認,天津的海灣,是不可多得的天然良港。法國特使葛羅男爵,坐在船艙裏,眼望著平靜的港灣,心潮澎湃。

東方大國,神奇富饒,有廣闊的疆土和用不盡也賠不光的白銀,臨行前,他聽了太多這樣的描述。直到他走近,近得即使放下望遠鏡,也可以飽覽海疆和陸地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的同胞,還有搭檔,都太狹隘了。

是的,搭檔,占了遠征軍數量三分之二的英國人。瞧瞧他們給清國起的名字——China,瓷器。庸俗!短視!

“瓷器國”裏的珍寶,絕可不止精致的瓷器,柔美的絲綢,清新的茶葉。這些都隻不過是冰山的一角而已。哦,不對,什麽冰山,分明是金山!銀山!

作為遠征軍中的二號人物,法國的全權特使,葛羅男爵有著和他的搭檔,英國人額爾金不太一樣的目的。說起兩人同行往來來大清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可是,額爾金伯爵依然保持著又忠誠又暴躁,還很貪心的狀態。一路上,這位遠征軍的頭號人物,沒少呼號什麽“效忠女王陛下”、“把文明和民主帶給東方”、“血債血還”。說到底,無論擴大通商,還是增加賠款;也無論是給巴夏裏和英國使團報仇,還是批評教育中國皇帝,其實目的就是兩樣:

要銀子!要地盤!

葛羅可不打算像英國人那樣。既然敢得意洋洋的宣稱自己是紳士,那就做出點紳士的樣子。

“我要的是……嗯,我是說,我要看的是,中國皇帝的宮殿,他的離宮,他的城市。要看,要了解,要讓我們的帝國和人民,可以在這個城市這個國度裏,自由地往來,平等地交易,愉快生活。嗨,孩子,你這身中國服裝,嗯,還不錯。”葛羅特意強調了“看字”。語言就是這麽詭異的遊戲,也許就因為一個字,你就輸了。

葛羅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離開了窗口,坐回到船艙的沙發上。他對麵站著一位年輕男子,三十歲上下的模樣,金黃的卷發,藍色的瞳仁,皮膚曬出健康的紅潤。這是一張標準的西洋麵孔,輪廓分明,樣貌英俊,嘴角呈現出自然上翹,凸顯出樂觀、溫和和迷人的氣質。

“你非常英俊!果然繼承了你母親的全部優點。幸運的孩子。”葛羅一邊說,一邊把酒杯遞給年輕男子。深紅色**在透明玻璃杯中晃動,香醇的、帶著水果味的清甜氣息,混合著濃鬱的酒香。男子把酒杯舉到眼前,晃動著半透明的葡萄酒,笑容像酒的掛杯,逐漸在整個麵孔上暈開。

“我替母親謝謝您。當然,還有父親。”年輕男子沒有喝酒,而是舉著酒杯,對葛羅微微頷首,體現出得體的、西洋式的禮儀。

“你的名字,中國名字叫,吉……吉……”葛羅從齒縫裏擠出幾個音節,但他那結結巴巴,哼哼唧唧的調調,讓人無法判斷出具體是哪幾個字。

“吉祥!”年輕人用標準的漢語回答道。實話實說,“吉祥”二字,確實太難為葛羅先生了。接受過外語訓練的人都隻知道,如果采用英語或法語拚寫,“吉祥”二字首字母,分別是“J”和“X”。而這兩個字母,在葛羅的母語體係中,幾乎沒有對應發音。

人類的進化很是神奇。不同人種的身體器官,從本質和功能上看,幾乎一致。但是真正使用的時候,區別就來了。有多少洋人念不出漢語裏的“X”,就會有多少國人敗給洋文的大小舌音。

葛羅張大嘴用力控製自己的舌頭,“吉祥!嗯嗯,很中國。你父親非常棒。這是個好名字。我在中國,經常聽到這兩個字。我念不好,這不是最麻煩的。關鍵是,我很難說出它的意思。好像就是指好,很好。好像又不是。不止這些,應該還有更多。”葛羅搖了搖頭,“那是什麽呢?不知道,說不清楚。”

“吉祥,算是‘狀態’吧。”吉祥解釋起來,“是中國人心目中理想的,可以追逐又不可能達到的狀態。”

葛羅雙手攤開,作出全然不解的姿態。

吉祥聳聳肩,表示理解。跨越幾萬裏歐亞大陸,兩種幾乎沒有交集的文化,要讓他們互相理解,如果僅憑一個人,幾句話就能完成,那麽曾經的通商矛盾直至兵戎相見,也就不會發生了。

但是吉祥還是感動於葛羅的求知欲和耐心,於是他繼續說道:“首先是穩定。之後可以有一些變化,時而好些,時而壞些,都沒有關係。關鍵是,這些變化都可以控製。控製它們,逐漸好轉,重新回歸穩定和諧。這可能就是中國人的生活哲學吧,既要不變,又要變化;既要控製,又要順其自然。所以,不能說這個國家是墨守成規,拒絕改變,也許是我們還沒有找對方法。”

葛羅依舊似懂非懂。

吉祥抿了口酒,仿佛是自言自語道:“在中國的文化裏,很多詞匯,不存在規範的、可以定性或量化的定義或解釋。在我們的文化裏,不允許這種詞匯存在;或者,一旦它們出現了,我們就必須找到標準答案。寫進條文,寫進字典,寫進法典。可是中國人,他們不這樣。更多的時候,他們的文化,需要的是悟。”

“悟?”葛羅反複、輕聲重複著這個字。它是名詞還是動詞?是一個字,一個詞還是一句話?是情緒是行為還是思想?是……

遠程火炮從戰艦的炮口中露出頭。聯軍的指揮官們,遙望著北塘空曠的海灘。

清國海防前哨,如此的尋常:沒有嚴密的防守,沒有蓄勢待發的武器,也沒有他們預想中的兩軍對峙。浪頭輕拍著礁石,沙灘上的水印幹了又濕,濕了又幹。平靜、安寧的一如海濱浴場,如果再添上些笑聲,女郎的陽傘和紳士們健康的肌肉,艦長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地圖走錯了方向,誤把戰艦開回了大西洋的海岸。

“搞不清楚了,這到底是遠征還是返航?戛納一樣的海灘,除了沒有英國人肥大的白肚皮!”法軍總司令孟托邦大聲抱怨著,走進了葛羅的船艙。

“沒有開火,沒有抵抗,沒有清軍,沒有人,沒有一樣活的東西!拳頭打在鵝毛枕頭上的感覺!我的上帝!真是對力量的侮辱!我已經通知各艦收回炮筒。親愛的男爵,準備登陸吧!”他接過葛羅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疲弱和慵懶的民族,沒有智慧造出武器,沒有膽量麵對血腥,沒有必要留給他們這麽大的土地了。”

“您還在海裏。走到陸地,走到這個國家裏,想必會有不一樣的感覺。讚歎,震撼,仰慕。如果您不去克製自己的話,甚至還會滋生貪婪。”

沒有放下酒杯,孟托邦將軍循著聲音,看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吉祥。自負和暴躁的人,總是忽略身邊不起眼的人物,卻又被他們言之確鑿和切中要害的語言激怒。

“哦……這是什麽?有人穿錯了衣服,還是衣服上長錯了腦袋?”孟托邦看著一身中式打扮的吉祥,刻意挖苦道。

吉祥禮貌地鞠躬,並用純正和流利的法語回答:“很榮幸見到您,將軍!”

葛羅帶著一臉尷尬,哭笑不得地從孟托邦手中奪下酒杯。軍人的欲望他搞不懂,那些關於血性、忠誠、職責、勇敢和犧牲的說法,聽著並沒有什麽說服力。

葛羅心裏暗暗嘀咕,這一次遠征,眼前這位軍官,他手下的士兵,還有那些英國人,那些雇傭兵,哼,他們的目的絕不單純,後麵好戲少不了。而他這個特使,名正言順的貴族,隻盼著這些人別惹出太多麻煩,妨礙了自己的高貴、寬厚和文明。當然,還有出色完成國王的托付。這些才是大事兒。名垂史冊,機遇難得,機不可失!

“就叫他吉祥吧,很中國的名字。他的父親,是我的朋友,一位值得欽佩的旅者和傳教士。在我能想到的人群裏,沒有人比他父親更懂中國。現在,他的兒子來了,來參軍。這正是我們需要的。”

“我的部隊裏有神甫……”

“可是你沒有翻譯。而且是個曾經到過北京,懂得中國的城市、建築、街道和市民,會開槍的翻譯。”吉祥真誠的看著孟托邦,“將軍,我很庸俗也很實際。跟著特使先生,跟著將軍,去北京,去皇宮,去看到更多。我們各取所需,都不會讓對方失望的。”

吉祥明白,要贏得傲慢的人的信任和好感,放低姿態是不二法則。

“皇宮?哦?嗯……”孟托邦看看葛羅,他試圖從對法含蓄又神秘的笑容裏,讀出更多意圖。

很明顯,他確實感覺到了什麽。於是,孟托邦禮貌地走近吉祥,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歡迎你,英俊的軍官和翻譯官!我猜你的母親一定是位絕世美人!”

吉祥率先笑起來,緊接著葛羅也放聲大笑。三人同時舉起酒杯,晶瑩的玻璃,在相撞中發出清脆的“呯”聲。

“登陸!”

大沽口,是天津的屏障,更是離北京最近的海港。雖然遠在北京的君臣、子民,尚不清楚“大航海時代”的意義和後果,但是來自海洋的船隊和炮火,以及隨之而來的條約、賠款,卻讓他們懂得了平整的海灘,遠不及堅固的炮台,來得實惠。

於是,再怎樣焦頭爛額、捉襟見肘的皇帝,也不敢小覷大沽防務。經過規劃、修築、加固和裝備重型火炮,大沽炮台成為北方海防要塞,“威、鎮、海、門、高”五個大型炮台,和20多個小型炮台,共同組成了完整的大沽口防禦體係。然而,讓“完整”,去挑戰“強大”和“先進”,是否是一場公平或勢均力敵的較量呢?

俗話說,北有大沽,南有虎門。當虎門炮台扼守的南中國海,血染海水,浪濤翻湧出粉紅色血沫時,與它南北遙望的大沽炮台,其心驚膽寒,亦或是不屈不畏,誰能猜中,又有誰能體會。

鹹豐十年六月。這個夏季最熱的月份,幾乎每一天都是戰鬥。科爾沁親王僧格林沁帶著蒙古騎兵和八旗兵,英勇而艱難地和英法聯軍拉鋸。僧王的輕騎勁旅,衝向敵陣。馬背上成長,擅長冷兵器、近身戰的勇士,讓黃毛綠眼的洋人士兵,嚐到了苦頭。短兵相接中,手中的火槍還沒端平,汗毛胡須厚重的臉蛋就先破了相。

乘勝追擊的馬隊,在煙霧中變得模糊。可惜,這煙霧不是馬蹄帶出的揚塵,卻是敵軍火槍口裏噴出的熱氣。煙塵散盡,土地血土凝結,紅黃交錯。騎兵撲倒在地麵上,沒有人呻吟,勇士用沉默等待血液流幹,迎接生命的終結——但是,戰鬥不會終結,戰鬥的精神不會終結。

聯軍士兵持槍排成一字陣。隨著槍聲起落間,陣型逐漸前壓。槍口對麵的騎兵不斷倒下,後來的戰馬載著自己的戰友,踏過前人的血漿。戰鬥的呼號聲和馬蹄聲,始終沒有被槍聲掩蓋。

聯軍每一顆子彈,都準確地飛向騎兵的胸膛。鎧甲洞穿,熱血噴湧,將士們留戀地撫摸了親愛的戰馬,身不由己,跌落在地。便是隻剩下一口氣,也要抬起頭,用充滿血光的明眸,怒視吐著槍口前醜陋的火舌的。

“衝!衝!衝!”他們厲聲怒吼,不停怒吼,口腔裏噴出血水,噴向繼續飛馳的戰馬。

槍陣裏的法國士兵抱怨起來:“他們到底有多少人?”

“管他有多少人,我們的子彈足夠。”

孟托邦看著前麵快速推進的槍陣,和幾乎要層疊壘起的清軍遺體,發出輕蔑地笑聲:“剩下那些,除了突圍,還能做什麽?我想看看中國騎士們跑掉的樣子。”

“恐怕,我們能夠看到他們的麵孔,卻看不到他們的背影了。”吉祥說。

孟托邦拿過吉祥手中的望遠鏡,眯眼看了一會兒,竟然發出一串歎息。“是一群英勇的人!寧願犧牲,也不去做戰鬥中的幸存者。”

還有一支望遠鏡,從遠處的圓形的“威”字炮台伸出,又旋即墜落,無聲地插進沙灘裏。炮台佐領,無力地躺在地上。硝煙遮蔽了天空的藍色,他閉眼深吸,比火藥味道更濃烈的,是血,同胞的血。

佐領翻身俯臥在地,匍匐著向一門鐵炮移動。短短一段距離,滿眼都是屍體,年輕、健碩卻又僵硬的屍體!他一邊匍匐,一邊用手去擦他們臉上的血汙,去摳掉嵌進額頭的子彈,去扶正扭曲的身體,去感受到他們的委屈和疑惑。

佐領覺得累了,他趴在陣亡戰士們身邊休息了一下,“兄弟們,不怕!咱沒被打光!我還在!我還在啊!”

佐領靠在鐵炮上,喘息片刻。自覺力量重回身體,他把雙手伸向炮彈。可就在抱起鐵球的刹那,整個人卻重重摔倒在地。接近一個月的鏖戰,掏空了身體,但是他不服,不怕!因為不死,所以不停!他抱著炮彈,躺在鐵炮下麵。麵朝給彈孔,雙手向上托舉,把炮彈推進炮膛。

一聲巨響傳來。是聯軍的炮彈飛進“威”字炮台。火光迸射,煙塵四起。當一切再次歸於安靜的時候,炮台裏又多了一枚彈坑,而在這之前,已經有無數的彈坑,把曾經平整的地麵變成了坑坑窪窪的焦土。

佐領支撐不住雙手,炮彈還未進入炮膛,便轟然滑落出來。所有的人都死了,北岸炮台真的安靜了。

彌留中的佐領,視線已然模糊,但還是憑借記憶和信念,尋覓著南岸炮台。南岸炮台,王朝軍事的最堅固堡壘,是希望,也是底限。僧王和大清國最驍勇的騎兵營駐守在那裏。

佐領的生命的火焰,熄滅在沒能點燃鐵炮前。

僧格林沁看著手中的聖旨,算了,走吧。

“天下根本,不在海口,實在京師,稍有挫失,須退守津郡。自北而南,迎頭截勦,萬不可寄身命於礮臺,以國家依賴之身,與醜夷拚命,太不值矣。南北岸礮臺,須擇大員代為防守。汝身為統帥,固難擅自離營,今有特旨,非汝畏葸,若不念大局,隻了一身之計,殊負朕心。”

吉祥跟著孟托邦,帶領一隊法軍,攻入南岸炮台。英國人已經提前進來,正在打掃滿目瘡痍的戰場。炮台裏的景象,可以概括為兩個字:破碎。破碎的土地,破碎的牆垣,破碎的營房,破碎的武器。還有清軍破碎的戰袍,和破碎的身體。

吉祥突然很感動,眼前數以千計的清國人,還是他熟悉的模樣—蠟黃枯瘦的皮膚,光潔的額頭和累贅的辮子。如果不是周身的血跡和痛苦的表情,他會以為這是一個休閑的慵懶場麵。可是,就算沒有了生命,無論是匍匐還是仰麵,他們仍舊保持著戰鬥姿態。

隨軍牧師正在超度,攝影師正在四處尋找最佳拍攝點。他們仿佛比士兵們更加忙碌。這次戰鬥,近5000名清軍全軍覆沒,而聯軍隻有零星幾人陣亡。

孟托邦走到吉祥身邊,說:“清國通,這樣的場麵,你見過嗎?”

“我說過,他們非常英勇。可是沒有人為他們超度,沒有人為他們祈禱永生,甚至都沒有人為他們惋惜或歌頌。”吉祥摸著懷裏的十字架,低頭默念,長長的歎息聲,從喉嚨中流出。

“懦弱的皇帝,落後的帝國,自不量力的勇士。”孟托邦扯了一把吉祥,讓吉祥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在營房的房頂上,一隻弓箭斜插在瓦片上。從那質樸和實用的造型上,足以窺探出其功能和實戰效果。冷兵器時代的代表性武器,隻能是火藥時代的祭品,它將和它的使用者一起,用犧牲來結束自己曾經的輝煌。

“就像你會為了又醜又窮的母親而戰。清國士兵也一樣,更何況,在他們的文化裏,皇帝甚至超過了母親!”

“真是一群可愛、勇敢的蠢孩子。你看他們的武器,鳥槍,大刀,長矛,弓箭。你說過,這裏有偉大的文明,可我卻覺得自己一腳踏進了石器時代!他們以為我們是什麽,狗熊嗎,還是野兔?吉祥,他們有這麽多人,可是數量是什麽,在炮筒和子彈麵前,數量什麽也不是!”

吉祥把十字架放回懷裏。“我還是自信於清國人的爆發力。他們的忠誠、智慧和勇敢,出乎我的意料。將軍,武器能打敗數量,但是打不敗精神。他們依然是最強大的對手。”

孟托邦沒心思細聽吉祥老生常談的羅嗦,他正拚盡全力,企圖從一個士兵手中,拔出一根長矛。“見鬼!死人還這麽大力氣!”

“骨氣!”吉祥用中文說到。

“什麽?”

“算了。”吉祥重新使用了法語。

“對!算了!會有更好的戰利品!哈哈哈哈”孟托邦大笑起來。“後麵還有好戲呢。下麵,我們的目標是北京了!”

“下麵的目標,是趕緊回到葛羅先生那裏。僧格林沁親王跑了,估計額爾金爵士正在暴跳如雷呢。男爵需要我們去幫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