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茄子
它是紫的。
自從被人稱作茄子以來,就隻能經曆茄子的故事了。這讓人感到一陣5到6分鍾的遺憾。
此刻我們麵對麵地坐在萬達廣場的咖啡館裏,準備來一次偉大的、足以載入史冊的漫談,這場談話以後可能會被叫做“萬達談話”。
我們盡可能擺出一副極其誠實的樣子。下麵這些事,有一些是它的親身經曆,有一些是它編造的,但我不知道哪些是編造的。當然也不排除是我編造的,這很難分清楚。
“事情是怎麽開始的?”
“這一天,天空不知道被誰擦得幹幹淨淨,風也吹得整齊劃一,世上所有的書,都剛好翻到最感人的一頁。看起來像是要有大事發生但什麽都沒有發生。在這一天中午,七十四個茄子被裝進了紙箱子。最終,隻有一個幸存下來,我意識到這一個就是我。”它的回答像是打過草稿。
“發生了什麽?”
“很難說,這涉及到命運。”
“按照流行的說法,他們被分成幾批吃了是嗎”
“當然,不過,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不是他們被吃掉了,也有可能是我被吃掉了。在成為幸存者之前,我並不存在,至少我不能區分74個茄子裏哪一個是我。”
“這麽說,你是幸運的……”
“不,應該這麽說:幸運的是我。”
“說說後來的事情吧。聽說你會發光?”
“後來,我需要做一些事情來完成自己,上過山,下過鄉,殺過青蛙,也試過一個星期不洗咖啡杯子。我需要多嚐試不同的事情,才能確立自己存在的形式。至於發光這件事,我的確是去樹林裏練習過。”
“你讓我想起了月亮……”
“是的,它跟我有相似的經曆,隻不過他在發光這件事情上做的比較好,就一直保持下去了。而我因為體力原因放棄了發光,專心發紫。就是你現在看到的樣子。”
“蝴蝶也有類似的經曆麽?”
“當然,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不例外,蝴蝶這種東西呢,最終選擇了變薄,其實它們以前看起來和馬門溪龍差不多的。”
“那我們人類呢?”
“你們選擇了撒謊。宇宙中還有其他的東西會撒謊麽,沒有的。但是相互撒謊並相互相信謊言,也是很有意思的。比如你們發明語言,拍照片,寫小說,畫畫,傾訴感情,等等等等都是撒謊的方式。”
“我不能接受這種說法。”
“你以後會明白的。”
“那我們聊的這些也是在撒謊麽?”
“這些是你在記錄,以後也是由你表達,注定出口就是謊言。這不關我的事。”
“換個話題吧。”
“嗯,換個話題。”
“說說你和葡萄的糾葛。”
“這件事,有人編故事的時候提到過。說有三顆葡萄總認為自己是茄子。其實偶爾會有這種情況,就是大家選擇形態的時候會撞衫,比如茄子和葡萄都選擇了變紫,蝴蝶和煎餅都選擇了變薄,斑馬線和斑馬都有條條,窗戶和門都有框框,血管和樹枝都分叉,方便麵和體毛都是彎的……這是想象力不足的表現。”
“有沒有你認為非常具有想象力的、獨一無二的方式?”
“還是有的,像大食蟻獸,撲翅鴷,它們是獨一無二的,但它們過得並不好。”
“為什麽呢?”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他們過得不好?”
“天氣原因吧。”
“照你這麽說,現在的東西還有可能變化麽,比如綠豆厭倦了綠色,紅豆厭倦了紅色,想嚐試別的樣子。”
“會的。綠豆在成為綠豆之前,曾經試過以5倍音速越過大西洋,如果那時候它能堅持下來,也許它就是鴕銀魚了。”
“鴕銀魚是個什麽東西?”
“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我想知道你還有可能變化麽?比如……”
“有可能,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其實我每天夜裏都在廚房裏飄來飄去的。”
“你是想成為?”
“目前還沒想好。”
“這就是被人們稱為進化的事情麽?”
“可以這麽看。”
“介意說說感情方麵的事嗎?”
“我知道你指的是饅頭。我是在宣武區的一個房子裏遇到它們的。那時候我剛剛出現,涉世不深,它也不知道該變黃還是變白。”
“兩小無猜的感情最美好。”
“對。”
“後來為什麽分開了?”
“沒有分開。”
“原來是這樣。”
“是的。”
這時候天慢慢黑了下來,我意識到該結束了,就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我們還會再見嗎?”
“我和其餘的73個茄子,來自遙遠的中央大街。所以我總是稱自己為。”
“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那又怎樣。”
接下來是5秒鍾的沉默,氣氛有點尷尬。
我們隨後告別,離開了建國路。後來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