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船一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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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月27日,10點鍾的指針擺出了一個30°的“V”形,但太平輪依然停在原地,並沒有起航的意思。碼頭上還有許多人千方百計往船上擠。

“都搶著要上船,都打起來了!”小五成了021艙的情報員,他不停地跑進跑出,匯報外麵的動靜。

“我就知道會這樣,沒出什麽事吧!”程敬默騰地從床位上蹦起來,衝賈方說,“我們去看看吧!”

賈方在葉娉婷的肩上輕輕拍了拍,葉娉婷習慣性地白了他一眼。

目送著賈方和程敬默出去,葉娉婷嘟噥道:“兩個大男人就不知道留下來一個?沒看到隻剩兩個弱女子了嗎?”

“我胡春年不是男人嗎?葉大小姐和程太太要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胡春年甘願為小姐太太們服務。”胡春年從一上船就斷斷續續地睡覺,現在有了精神,恢複了慣常的油嘴滑舌。

“胡先生,你怎麽還叫葉小姐?應該是賈太太!你這麽叫,賈先生聽了會生氣的。”程太太打趣道。

“哦,就是!就是!該掌嘴,該掌嘴!”胡春年伸出巴掌,做著掌嘴的手勢,手掌卻隻在臉上抹了一下。

葉娉婷和程太太相視一下,都捂著嘴笑了起來。

“習慣了!習慣了!我們都叫她葉小姐。再說了,賈太太的樣子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哪裏像嫁了人的女人?”胡春年的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過來。

“這話說得沒錯,葉小姐永遠就像小姑娘一樣年輕美麗。”

程太太和胡春年都驚訝地看著門口,葉娉婷卻知道是誰,她撇了撇嘴,嬌嗲道:“董先生還真是會哄女人!嘴巴像抹了蜜一樣。”

葉娉婷的話說到一半,董先生已經邁步進來。他瞟瞟程太太,又瞟了瞟胡春年,最後把目光停在葉娉婷身上。

“葉小姐,我可真是佩服你哦,這樣的環境,你竟然能一呆就是幾個小時。看看,看看……”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拂葉娉婷因為出汗而被打濕搭在額頭上的頭發。葉娉婷本能地向後一躲,他的手在空中劃了個弧線落回了原處,抹了抹梳得整齊溜光的頭發,指著四周。

“這根本就沒辦法住嘛!”董先生不停地搖著頭說。

“不能住也要住,現在人太多,想下船都沒辦法!”葉娉婷原本已經消失的埋怨,此刻又湧上心頭。

“也是!那些窮癟三,個個尋死樣地往上湧!真是的!都搞不清楚形勢,這船能是想上就上的?”

董先生的話引起了程太太的反感,她譏諷道:“這船是客輪,可沒規定誰能上誰不能上。再說了,像您這樣的高貴人,怎麽能擠這種船呢,應該去乘飛機才配得上您的身份嘛。”

董先生咽了口唾沫,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胡春年倒像是沒聽出程太太的譏諷語氣,很認真地說:“現在船票緊張,上這船的,有錢人很多,真正那些窮癟三們,反倒沒錢上來了。就是那三等艙,也要好些銀兩的。船票多貴呀,頭等艙、二等艙都要拿‘小黃魚’來換的,窮癟三們能拿得出‘小黃魚’來?所以尋死往上擠的,是那些……沒太多錢,但又有點小錢的!”胡春年說著,拿出一根煙,在鼻子上嗅了嗅,問董先生,“要不要也來一根?”

董先生沒理他,轉頭對葉娉婷說:“葉小姐還是去我們頭等艙看看吧,和這兒比起來,那裏環境還是不錯的。”

葉娉婷有些猶豫,程太太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去。

“你不抽我可要抽了!對不起了程太太、賈太太,我這煙癮一犯啊,實在難受!兩位太太忍一下!”胡春年說話間已經點燃了香煙。

程太太隻是笑笑沒說話,董先生卻看出了葉娉婷一臉的厭惡,小聲說:“葉小姐,走吧!那裏的空氣絕對比這裏好很多。”

他輕蔑地瞟了胡春年一眼,胡春年卻哼起了歌。

葉娉婷原本就對艙裏汙濁的空氣不滿,見胡春年不管不顧地抽煙,便騰地站了起來,“胡先生,你就慢慢抽吧!董先生,我看還是去你們頭等艙好了!”

“歡迎!歡迎!”董先生誇張地拍了拍手,弓腰伸手,“葉小姐,請!”

“賈太太,賈先生要是問起來呢?”程太太站起來,想伸手去拉葉娉婷。董先生搶先擋住了她,“麻煩你轉告賈先生,說她和她的朋友董先生到頭等艙去了,讓他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葉小姐的。”

“你就告訴他我悶死了,去上麵轉轉。”丟下這句話葉娉婷率先走了出去。

18

頭等艙寬敞很多,隻有兩個鋪位,每個鋪位旁還配備一張桌子一把椅子。當然,最讓葉娉婷滿意的是那獨立的盥洗池和衛生間。

“真是比下麵二等艙舒服多了!”葉娉婷四下張望,帶著羨慕的語氣。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和小五進入二等艙時的樣子有幾分神似,頓時湧起了陣陣悲涼。如果不是在這艘船上,像這種規格的頭等艙,她也是絕對不屑於進來的。

“葉小姐,請坐!”董先生殷勤地拍了拍門口的那張鋪位。

葉娉婷笑笑,坐在了董先生鋪位旁的椅子上。她環視著整個艙室,發現另一鋪位旁放著一隻大大的皮箱,準確地說是用鐵鏈把那皮箱拴在了鐵床腿上。

“那是誰的鋪位?”葉娉婷指著拴有箱子的鋪位。

“也是一個有錢人!”董先生拉著長音,小聲而神秘地回答。

“哦?是誰?”葉娉婷覺得,上海灘的有錢人她一定認識。

董先生朝門口望了望,聲音雖小卻加重了語氣,“一個土財主!鄉巴佬!”

葉娉婷有些失望,如果這個人是她認識的該多好,或許給董先生些錢,就能和賈方一起換到頭等艙來。上海灘的有錢人,哪個敢不給她父親葉佳成麵子?

“是不是上海的?”葉娉婷想,如果是上海的,必定也是和父親打過交道的。

“是嘉興人!他……”董先生停了下來,用眼睛瞟了一下門口,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葉娉婷聽到門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頭等艙的通道清靜許多,那腳步聲聽起來也格外響亮,有種要把腳下的地板踩碎的勁頭。

響亮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口,葉娉婷有些緊張,挺直了腰。門被推開,接著一個人像座塔似的立在葉娉婷麵前。剛剛還感到有些空曠的艙室,瞬間變得狹窄了很多。

那人的身形有葉娉婷兩個寬。葉娉婷抬眼望去,此人麵若臉盆,像是剛在油裏浸過,發著亮光;眼球鼓鼓的,鼻孔朝天翻著,幾根鼻毛顫微微地翹在鼻孔外,隨著他的呼吸做著一長一短的運動。

他的嘴巴很大,嘴唇很厚,從那大嘴巴裏,不斷地發出很響的呼哧聲。

葉娉婷很想笑,覺得這人像極了鄉下過年宰殺的豬頭。

“她是誰?”“豬頭”警覺地看著葉娉婷。

“哦,劉先生,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上海鼎鼎大名的葉佳成老先生的獨生女兒。”董先生一臉媚笑地介紹道。

董先生個子不矮,人也不瘦,但和這位劉先生站在一起,頓時像小雞站在大象麵前。

“葉佳成的女兒?”劉先生搖晃著他肥碩的腦袋想了半天說,“哦,就是昨天報紙上登的……結婚第二天就去百樂門亂來的女人?”劉先生甕聲甕氣的話音剛落,葉娉婷的臉就漲成了豬肝色,她從椅子上彈起,大聲道:“什麽叫亂來?我說你會不會說話?不就是去跳個舞嗎?你知道什麽呀,就知道亂說!”

見葉娉婷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劉先生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葉小姐生氣了?”

葉娉婷瞪著他不說話。劉先生笑著,一屁股坐在拴著箱子的鋪位上,鐵床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葉娉婷心想,“他就不怕把床壓垮嗎?”

“葉小姐別介意,劉先生剛剛是在和您開玩笑。我來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

董先生還沒說完,便被劉先生一揮手打斷了,“我自己告訴葉小姐,不用你介紹。我叫劉溫初,嘉興人,嘉興你去過吧?”他停頓了一下,並不等葉娉婷回答,又大聲說,“我在嘉興也是有些名頭的,就和你葉小姐在上海灘一樣。我在嘉興住的宅院,哼……有……占上海一條街!”

劉溫初的話顯然是誇張了,但他確實也有些名氣。在嘉興,提起“豬頭溫”,就像在上海提起葉佳成,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豬頭溫”並不是罵人的話,而是因為劉溫初是靠賣豬頭肉起家的,雖然現在不賣豬頭肉,改發國難財,囤大米、棉花等緊俏商品了,但很多人還是習慣性地這樣叫他。

“葉小姐,您可能不知道,這劉先生可是真有錢!”董先生一邊說,一邊朝劉溫初翹起了大拇指。劉溫初得意起來,那又圓又大的腦袋晃得更厲害了。

“上海的有錢人呀,還瞧不起我們這些人,哼!他們的家產有多少?我的家產有多少?說起來嚇……”劉溫初生生把“死他們”幾個字吞了回去。

在葉佳成那尊真佛的女兒麵前,他還是收斂了點。他咽了口唾沫,一揮手,葉娉婷發現他腋下濕了一片,圓滾滾的腦門上也滲著汗珠,禁不住一陣惡心。

“我的銅鈾、鈔票、‘黃魚’不比他們少。”劉溫初好像生怕葉娉婷和董先生不信,又拍了拍拴在床腿上的箱子。

“曉得這裏麵都是些什麽嗎?”他的眼神瞟瞟葉娉婷,又看了看董先生,不等兩個人反應,便又說道,“裏麵全都是美鈔!‘大黃魚’!曉得伐?美鈔!”

葉娉婷和董先生相互望了一眼,有些怔住了。

“劉先生……您那裏裝的是美鈔?”董先生假裝不相信似的。

得知劉溫初的身份,看到他把皮箱拴起來,董先生便知道,那裏麵一定裝著什麽貴重財物。好幾次想要打探,但總被劉溫初的氣勢嚇到。現在他主動說出來,董先生覺得這是搞清楚的大好時機。

“你不相信?”劉溫初騰地站起,走到了皮箱前。

如果不是葉娉婷,他一定不會在董先生麵前露富的,第一沒必要,第二也怕出意外。

“還不相信老子!”劉溫初嘴裏說著,已經從腰裏拿出了一把鑰匙。他先打開鐵鏈,接著又打開了皮箱:滿滿一箱子的美鈔。

劉溫初把上麵的美鈔一撥拉,底下露出了黃燦燦的金條。

“相信了!相信了!劉先生不愧為嘉興有名的大老板!厲害!厲害!”董先生的聲音有些發抖,眼睛盯著那些美鈔和黃金,恨不得將它們占為己有。

“劉先生帶著這些美鈔和黃金是要去常居台灣嗎?”葉娉婷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這些美鈔和金條的數量不足為奇,隻是對他的攜帶方式感到驚訝。

“去台灣!老婆和孩子都過去了,連小老婆都過去了,我當然也要過去。”

“劉先生,您……這樣……帶這麽多的美鈔、黃金,安全嗎?”董先生帶些小心地試探著問。

“安全!怎麽會不安全!不僅這裏有,你們看!”劉溫初嘩啦一下扯開了自己的衣服紐扣。葉娉婷正準備捂眼睛,不料卻被他腰間一道道黃燦燦的亮光驚呆了。劉溫初的腰上纏著整整一圈的金條,數量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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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娉婷不耐煩地聽著劉溫初滔滔不絕地講他的發家史,細數著他有多少家產,有多少小老婆,小老婆如何如何漂亮。

劉溫初講得唾沫星亂濺,他越講越興奮,又敞開懷,腰間的黃金閃得人眼暈。

“劉先生!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氣!”葉娉婷終於打斷了劉溫初,逃也似的離開了。

“我就說了吧!他就一土財主,看他腰裏的金條,也不怕把他給累死。”跟在她身後的董先生小聲說,“累死”兩個字說得惡狠狠的。

葉娉婷回頭看了他一眼,急急往下走,連聲說:“太可怕了,還帶著槍!都快嚇死我了!”

“現在這世道,到處兵荒馬亂的,出門在外,能不帶槍嗎?更不要說他帶那麽多的美鈔和金條了。”董先生倒像是見怪不怪。

“你就不怕?和這樣的人住在一個艙裏。”葉娉婷有些驚訝。

“有什麽好害怕的?我什麽樣的場麵沒見過?再說了,這種人有錢沒腦,不可怕!什麽人最可怕您知道嗎?就是那種有腦沒錢的,那種人才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像他這種土財主,把命看得珍貴著呢,除非危及生命,他才會跟人拚命……所以,沒什麽可怕的。”

董先生說得很輕鬆,這讓葉娉婷禁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原以為他隻是個喜歡玩舞廳的花花公子,沒想到他如此淡定自若,倒讓葉娉婷刮目相看起來。

“剛才他掏槍的樣子,真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他會槍斃我呢!”葉娉婷一想到劉溫初剛才的舉動,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劉溫初是在給葉娉婷和董先生展示了腰間圍著的金條後,猛地掏出槍的。

劉溫初腰裏的金條讓葉娉婷看傻了眼,她真想哈哈大笑,竟然有人將它們圍在腰上,“怪不得走路像要把船板捅穿一樣!”

董先生當即就怔住了,心想,“這土老財身上帶的貨可真多!如果這些都能到我的手裏,那麽……”

劉溫初好像知道了董先生的心思似的,他一拍腰間的黃金,“我能帶著這些東西出來,是因為我手裏還有這個家夥!”

像玩魔術一樣,劉溫初右胳膊抬起,在他的後頸處一摸,迅速摸出了一把小手槍指向葉娉婷。

葉娉婷大叫一聲,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哈哈哈哈……葉小姐!”劉溫初那哄亮的笑聲,震得小窗戶上的玻璃都顫了顫。

“勃朗寧!劉先生用這小手槍防身不錯!”董先生倒是鎮定,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拉葉娉婷。

“董先生也算識貨。這小手槍用著真方便,就是有點小!”說著,劉溫初開始把玩起來。

葉娉婷真想痛罵他幾句,但看看他的小手槍,再看看他的脖子,心想,那裏能藏槍,誰知道他那塔似的身上還藏著什麽家夥。於是便說:“你們聊,我走了!”

誰知劉溫初卻一把拉住了她。

被拉住胳膊的葉娉婷,想掙紮都掙紮不了,像被定在了船板上。

葉娉婷一驚,看著他,結結巴巴地說:“你……你要幹什麽?”

“哈哈哈……”劉溫初又是一陣大笑,他把葉娉婷按在了她剛剛坐著的椅子上。

“別怕,我就想讓你坐在這裏,聽我說道說道,這船上都快悶死了。”劉溫初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上海灘的富家女,怎麽能放棄這次“展示”的機會呢?

一年前,劉溫初曾花幾條“大黃魚”找人引薦,想結識一下上海灘的幾位富人,其中就有葉佳成,但葉佳成卻以事務繁忙為由推脫再三。這次在船上遇到葉佳成的女兒,劉溫初怎能輕易放她走呢?

“嗬嗬……劉先生,想和葉小姐說話,那您還是把您那小勃朗寧收起來吧,那玩意兒她看著怕。”董先生笑著說。

劉溫初看看手裏的小手槍,又看看葉娉婷那驚恐的眼神,更是放肆地大笑起來,龐大的身軀隨著他的大笑而顫抖。

他將手槍又像變戲法似的重新放回後頸處,然後晃了晃脖子。

葉娉婷重新坐好,內心的恐懼卻並沒有減輕多少。直到她走出頭等艙,這才長舒一口氣。

葉娉婷急匆匆地下到了二等艙,看到她要進021,董先生突然說:“葉小姐,想不想到甲板上透透氣?”

“甲板上?”葉娉婷偏著頭想了想,“那裏是不是空氣會更好一些?”

“我陪你去底層甲板吧,那個地方大,而且和大海更親近!”說完,董先生率先向底層走去。

底層甲板就是三等艙的甲板,路上到處都是人。他們好不容易穿梭過去,到了卻又驚呆了,這和葉娉婷想象中的甲板大相徑庭。

甲板應該是寬敞廣闊的,最好還有幾把沙灘椅,能讓人像躺在沙灘上一樣曬太陽。但現在她眼裏的卻是密密麻麻的人,就像進了難民營。

“這……這是甲板?怎麽這麽多人?”雖然她知道人多,卻沒想到甲板上也這麽多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董先生搖頭歎息。他明知道底層甲板人多,讓葉娉婷過來的目的很簡單:引誘她上頭等艙的甲板。

甲板上的空氣不僅不新鮮,還散發著各種難聞的氣味。

“這些人都是從什麽地方來的?難道他們都沒有艙位嗎?”葉娉婷站在那裏,不再往前走一步,因為每走一步,她都會被一雙雙奇怪、苦難的眼神包圍。這些眼神盯得她全身發毛。她猶如一個進入別人領地的入侵者。

他們的腳下,半躺著一個看不出年齡的男人,手裏拿著一個窩窩頭,眼神空洞,仰臉看著葉娉婷。

“你們都是從三等艙過來的?三等艙沒地方坐嗎?”董先生問。

啃窩窩頭的男人眼珠轉了一下,瞄了一眼董先生。他張大嘴巴,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拳頭大的窩窩頭頓時隻剩拇指般大小了。

他一伸脖子咽了下去,慢慢說:“我們沒艙位,沒船票。”

“什麽?沒船票?沒船票為什麽能上船?是誰讓你們上來的?”葉娉婷一下子想起了胡春年的話,有門路的,隻要用張名片就能上船。可是這些人也會有門路嗎?她不相信。

“誰讓我們上來的?”男人用那空洞的眼神把葉娉婷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把那剩下的拇指般大小的窩窩頭也塞進嘴裏,不滿地斜視著葉娉婷。

“這個!銀票!銀票讓我們上來的!”男人沒再看他們,他把掉在腿上的碎渣撿起來扔進嘴裏,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

葉娉婷連退幾步,捂住了鼻子。

“你們這些有錢人……”男人說著,眯著眼,看著湛藍的天。

這一天,天空晴朗,太陽紅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