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赴任臨安(一)
真德秀聽了冉璞這話,問道,“哦,你覺得他們是什麽人呢?”冉璞繼續說道,“在湖州兵變開始的時候,我和蔣奇並沒有暴露來自潭州的身份。而幫謝大人平亂之後,我們的身份應該很快就傳開了出去。此時,如果有人跟蹤我一起去了臨安,要麽他是潘壬他們的餘黨,要麽就極可能是潭州私鹽案的有關人等。大人,別忘了,這個私鹽大案到現在還沒有了結呢。”真德秀聽他如此說,問道,“如果那凶手是潘壬等人的餘黨,跟蹤你到臨安去,然後通過謀害夏澤恩來嫁禍給你。這聽起來匪夷所思,不合常理。”冉璡冉璞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是這樣的,這時真德秀站起來說,“對了,你們覺得這兩件案子有沒有可能有關聯呢?”
冉璡冉璞心裏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如果真是這樣,案情就更加複雜了,而且可能連上了濟王和朝中某些大臣,這裏有很多忌諱不提,靠真大人目前的職權所及,根本就沒有能力再處理這些案情了。冉璡回道,“雖然目前沒有證據,來證明兩個案子有關聯,可是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合理。大人,你記得嗎,就在我們剛剛把私鹽案查清的時候,就從湖州過來一個人,給大人送了一封信。”真德秀當然記得那個人,說道,“是的。那封書信已經被證實是假的。”冉璞接話說道,“我在湖州的時候,聽說在淮東擁有重兵的李全和趙葵等將領,也都收到了濟王書信。而且那幾日,傳言很多,說這二人都要帶兵到湖州勤王,最後二人都沒有去湖州。想必這些傳言的背後,一定有人在操控。”
冉璡忽然憂心忡忡,說道,“大人,不知怎麽,一直以來我總有一種感覺,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操控。潭州距離湖州這麽遠,他們都要將假書信送來,他們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將大人您卷到湖州案裏去。不知道他們這麽做,目標是隻針對大人一個人,還是另有其他?不管怎樣,有這樣的人在興風作浪,今後就一定會麻煩不斷。”
冉璞這時說道,“嗯,有道理。我們是否可以認為,這麽大規模的私鹽背後得益者,就是這股勢力呢?”冉璡點頭同意,“是的,第一個嫌疑人就是莫彪的堂兄,戶部尚書莫澤,還有跟他來往密切的有關人等。”
真德秀也想到過此人,此前向朝廷參劾了莫澤等人涉入私鹽大案,卷宗被刑部退回潭州補充證據,再次提交後到現在就如泥牛入海。這個莫澤是否跟夏澤恩被殺一案有關聯呢?如果真是此人,現在又該如何著手調查呢?他對冉璞說道,“今晚我就會急遞奏報,首先為你陳述事實,以洗脫嫌疑;二者,請聖上急速調派我的學生宋慈,趕赴臨安調查夏澤恩被殺一事。我相信他必定能夠查出一些蛛絲馬跡。”
冉璡繼續說道,“大人,還有一人值得關注,就是宰相史彌遠。他到底是否知道這些人多年以來,如此囂張地販售私鹽糧食?這裏是否還另有隱情?我們現在已經有一些證據,證明他收受了這些人巨額的賄賂。再者,湖州案發生之前,機速營的探子就已經去湖州探聽消息了,這到底又是怎麽回事?”
真德秀沉默了一會,說道,“看來,我們必須要前往臨安了。要把這些事情查清楚,我們隻有在臨安才行。你們兩位都要隨我同行,對了,蔣奇他們有沒有人願意跟我們一起去,你們明日都要問一下。”冉璞點頭答應。
這時冉璡猶豫了一下,問真德秀道,“大人,此去臨安,如果真要調查史丞相,對大人來說恐怕是力有不逮。而且?”真德秀接話道,“而且會惹火燒身,是罷?”冉璡回道,“是的。”真德秀問道,“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些怕了?”冉璡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有些害怕。但是冉璡真正害怕的是,大宋會失去像真大人這樣少有的,正直廉潔之臣;自從跟隨大人以來,冉璡所見朝廷官場陰險黑暗之處,令人窒息。唯有大人的所作所為,像深邃黑夜裏點的一盞燈籠一樣,給人指明了一個方向,讓我覺得還有希望。如果不是因為大人,冉璡早已有心回到雲台上宮,去繼承師父的衣缽了。”
真德秀聽到這些話,心裏大為感動,對冉璡說道,“你放心,我早已答應過趙汝讜趙大人,即使真要調查史丞相,也會有策略地進行,絕不會冒然行事的。”真德秀又說了一些寬慰二人的言語,然後三人仔細商議了離開潭州之前需要處理的各種事項。
隨後幾日,真德秀大人就要離開潭州前往臨安就職的消息不脛而走,潭州府衙和轉運使衙門所有的差役都在傳言此事,進而這個消息在整個潭州城傳開了。真德秀在潭州的政績斐然,他懲治了大批腐敗的官員,不但於民秋毫無犯,而且最大程度地減輕了鄉民各種稅賦攤派。在他的主政之下,各種產業逐漸興旺,潭州城日漸繁華起來,百姓們的生活明顯比以前改善很多。所以潭州父老對真德秀都是非常崇敬,很多人開始自發地組織起來,想要做些什麽,希望能挽留真德秀,他們不想真德秀離開了以後,一切又會倒退到以前的那個潭州。
於是有人開始籌資,為真德秀建一個生祠,而建祠的地點就選在了湘江亭。真德秀曾經在此處寫了一首著名的《湘江亭諭僚屬》:“此邦自號唐朝古,我輩當如漢吏循。今日湘亭一杯酒,敢煩散作十分春。”他用此詩告誡屬員必須奉職愛民,廉潔守法。
真德秀曾經多次在嶽麓書院講學,提倡並推行自己身體力行的理學要義。又曾作過《潭州勸學文》和《潭州勸學者說》等文章,大力支持學院辦學,推廣儒學經典教義,所以嶽麓書院的學員都對真德秀奉為導師。真德秀曾經說過他的四字官箴,“律己以廉、撫民以仁、存心以公、蒞事以勤,”學員們就請鐵匠將這四句分別刻在四張鐵牌之上,樹立在潭州官衙門口,希望他的後任者能夠跟真德秀一樣做到“廉仁公勤。”
這日,真德秀啟程離開潭州趕赴臨安,潭州府衙、轉運使、安撫使和提刑司等幾個衙門的所有不當值官員、差役和兵丁在王京的帶領下,全都來到了城西的德潤門湘江碼頭。大批潭州民眾,甚至附近的鄉民也自發地趕來為真德秀一行人送行。此時的潭州城,商人們臨時關閉了店鋪,學生們暫停了學堂,甚至旅途中的行人也停頓了他們的旅程,人們幾乎就要空城而出,人群熙熙攘攘,自發地聚在了碼頭之上。嶽麓書院的學員們也聚集在對麵江岸,向停在對岸的官船眺望,揮手致意。人們為真德秀送行的熱烈場景,是潭州曆史上絕無僅有的空前盛況。
真德秀看著眼前人潮湧動的景象,忽然產生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激動,大聲說道,“潭州城的父老鄉親們,各位同僚們,真德秀何德,竟讓大家如此為我送行!令真德秀感動而且慚愧!”這時許多人一齊向真德秀喊道,“真大人,別走,不要離開潭州!”一些城外趕來的鄉民挑來了今年剛剛收獲的稻米,還有自己養的雞鴨等活物紛紛堆到船頭,真德秀趕緊讓人阻止,鄉民們都說這些是他們的一點心意,請真大人和他的手下一定要收下。真德秀見眾人如此真誠的表示,隻好讓王京登記好這些東西,全部送到義莊供給孤寡老人。
然後王京領著一大群官員和衙役一起向真德秀敬酒送行,真德秀對王京說,“我走之後,潭州之事就暫時拜托給你們了,在朝廷新任潭州上任之前,你們一定要擔起這副擔子,記住我說的‘廉仁公勤’,不要辜負了潭州鄉親!”王京當即對著真德秀一躬到底,說道,“請大人放心。”這時冉璡又領過來劉良和他的家人,劉良因為被賈山用刑過度而致殘疾,在真德秀和趙汝讜率領冉璡冉璞他們破了私鹽大案後,被安置在一個官學裏打些雜工,聽說真大人要離開,他一定要帶著梅溪全族鄉親向真德秀叩拜謝恩。真德秀將他們一一扶起,詢問他們是否知道江林兒江波他們的境況,眾鄉親說他們都很好,江林兒來信說下月就要回來看望真大人,看來是趕不上了。這時,真德秀見外圍還有人不斷地要進到碼頭邊,擔心人群擁擠太過會發生踩踏,就讓王京跟蔣奇他們把外麵擋住,然後自己這邊的屬下開始陸續登船,準備出發。
等隨行的人和行李全部上船完畢,真德秀帶著冉璡冉璞也登上了船頭,這時蔣奇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倒在地向真德秀行禮,喊道,“大人千萬保重,一定要再回潭州來看我們!”他這一跪,那些鄉民跟著跪了一片,真德秀在船頭向眾人喊道,“快起來,大家都要保重自己。真德秀一定會回來的!”
真德秀一直站立船頭,向湘江兩岸不停地拱手致意。嶽麓書院的學員們開始齊聲叫喊,“真大人,一路保重!”真德秀不禁眼眶發紅,向嶽麓山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冉璡冉璞隨行在真德秀身邊,心裏都是感慨萬分,西山大人作為一個當世賢人,一個有名望的大臣,雖然沒有那麽大的權勢,卻能得到這麽多世人的擁護和讚美,可見天下人的心裏其實都是明亮的。
兩艘官船裝載了真德秀一行人,順著湘江一路向北駛進了洞庭湖。進入洞庭湖時,真德秀與冉璡冉璞站立船頭,欣賞洞庭美景。眺望遠處,隻見一湖之水,浩渺無邊,水天相連,唯有日光映射,使得水麵波光粼粼。真德秀歎道,“‘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雲。’隻有見到此情此景,才可真正明白前人之意。”然後又看到遠處有一座靈秀的小山,人稱君山。遠遠望去,真的好像一顆小小的青螺。靠近之時,君山上的草木連成一片,而此時霞光西射,君山更顯秀麗。這君山島與著名的嶽陽樓遙遙相望,人稱神仙“洞府之庭”。傳說遠古舜帝的二妃娥皇、女英曾住在這裏,死後即為湘水女神,屈原稱之為“湘君”,所以後來又把這座山叫“君山”。真德秀歎道,這次沒有機會登島一觀,不知今後有沒有機會再來了。
進入長江之後,船速變地快了許多,順江而下,半日就到了赤壁。冉璡想到那日跟孟珙冉璞三人站在江邊,欣賞江景之時,有一群白鶴飛過,鶴唳之聲穿透之強,可以傳至對岸山上,然後回聲傳來,久久不絕於耳。今日是否還能見到鶴群呢?卻隻見到一群白鷺掠過,近處江鷗穿梭,冉璡想,那些鶴能否飛到雲台上宮的鶴池呢?此時順江而下,倒是離雲台越來越遠了,不由得思念起自己的母親和師父楊欽,就跟冉璞說,到了臨安後,再過些時日,自己準備回去陪母親和師父住一段時間。
聽冉璡這麽一說,冉璞也覺得想念母親和師父楊欽了,可是他更想把謝瑛一起接到家鄉去,這是他現在最大的心願。於是,冉璞就對冉璡說了他跟謝瑛的事情,冉璡聽了既驚又喜,深深地為冉璞高興,說這次去臨安無論如何,一定要將這個喜事辦下來。然後真德秀也得知了此事,他也為冉璞的喜事大為高興,欣然允諾要為冉璞向謝家寫貼求親。於是,兄弟二人高興地討論著到達臨安後的各種安排,絲毫沒有感覺到江上旅途的顛簸和單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