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疑案陡生(二)

這裏發生的情況很快被莫彬派去盯梢的人傳了回去,莫彬聽到報告大為惱恨。就是這個冉璞還有冉璡他們,帶人圍剿了太平寨,帶來的損失無法估量。更讓他切齒痛恨的是兄弟莫彪之死。他把這些仇恨全都歸結到真德秀,和他的部下冉璡冉璞蔣奇等人身上。而現在這個冉璞竟然毫發未損地要返回潭州去了,他怒恨交加,立即派人去禁軍那裏把消息傳遞給了夏澤恩。

當夏澤恩聽說江萬載並沒有抓冉璞,而是跟著謝周卿到刑部去質詢了,不由得怒火中燒,馬上帶了一些貼身親兵,騎上快馬親自追出城去,發誓一定要把冉璞抓回來。今日殿帥夏震並沒有到大內來值守,彭壬就是最高統領。當有人向他報說夏澤恩出城去了,他覺得很是納悶,又很生氣,擅離職守是禁軍大忌,他不向自己這個主帥報告,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裏,還是有什麽隱情嗎?於是他派了幾個人跟著出城去看看,這個夏澤恩到底要幹什麽。

此刻的臨安城外,晴空萬裏,和煦的秋風吹拂著路邊的青草和不遠處的湖泊,湖麵上閃著金光。冉璞正騎馬行進在向西的官道上,午後溫暖的陽光讓他覺得身上有些發熱,想著謝瑛剛才說的話,他高興地想要暢懷大笑,索性就放開讓馬,如飛一般疾行了好一陣。跑了許久,改為慢速小跑起來,然後下馬,讓馬吃些草料,人和馬都休息一陣。他向遠處眺望,前麵開始看到清晰的山形起伏,知道馬上要進入丘陵地帶的山路了。

這時,他聽到很遠的後麵,傳來一陣陣馬蹄疾行的聲音,回頭一看,是一些身著禁軍盔甲的士兵正在飛馬趕上來。冉璞明白這可能是夏澤恩親自來了。冉璞隻想早點奔回潭州,不願意跟夏澤恩再糾纏下去。於是在前麵的岔道口,他故意留下了一點痕跡,自己依然沿著官路前行;到了下一個岔道口,他又留下了一些痕跡,然後仍然沿著官路向西行去。

後麵的夏澤恩帶著人狂飆猛追,遠遠地看著前麵騎馬的仿佛就是冉璞。追到第一個岔路口時,夏澤恩猶豫了,不知道該往哪一條路追下去。手下人指著一條小路說,“將軍看,那邊剛剛有人騎馬路過。”那條路上有新鮮的樹枝掉落。夏澤恩擺手說道,“那一定是他故弄玄虛,他走的是大路。”有手下人說道,“將軍,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可能他就是走的小路,卻故意弄出痕跡讓我們懷疑。”夏澤恩覺得這話也有道理,於是八個人分作兩撥分頭追擊,他自己帶一部分人繼續沿著官道追去。誰知跑了不久,又遇到了岔道,兩條都像是有馬剛剛跑過,夏澤恩撓頭想想,決定再次分兵,自己隻帶了一個人沿著官道追下去。這一次跑了許久,再沒有岔路出現,可總是看不到冉璞出現在前方了。

漸漸地,夏澤恩氣餒了,兩人下來將馬放開吃點草,休息了一陣。眼看暮色降至,行人稀少,夏澤恩決定返回了。正準備上馬返回,有人大喊了一聲,“是夏將軍嗎?”夏澤恩看不到說話人在哪裏,就回道,“正是,你是何人?”話音未落,從旁邊的樹叢裏突然飛出一支冷箭,正中了夏澤恩的胸口,夏澤恩應聲倒地。他的親兵驚地愣住了,猛然醒悟過來,這裏有殺手行凶,趕緊跳上馬。這時一個身影從樹叢出現,手執一把長刀將親兵去路擋住,親兵見勢不妙,提馬就要逃走,隻聽一聲弓弦響過,又一支箭射中了親兵的胸口。兩個身影走近二人的屍體,將箭拔出,檢查了一番,然後用刀插向兩人胸口,各補了兩刀後從容地離開。

過了大半個時辰,彭壬派來的人追到了,看到夏澤恩兩人的屍身,眾人知道出事了,趕緊派了一個人,火速趕回向彭壬報告。其他人四下裏搜索,想找到殺人凶手留下的痕跡。可是天色已暗,眾人視線不清,隻好點起火堆,等待彭壬接應。

彭壬得到報告後大驚失色,立即點起一隊人馬趕往出事地點。眾人趕到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彭壬見到了二人的屍身,立刻檢查了一下,入眼明顯的就是刀傷,難道他們跟人力鬥不敵被殺死的嗎?彭壬問趕過來的夏澤恩手下親隨,“夏統領帶你們出來,究竟要幹什麽?”幾個士兵齊聲說他們是要追捕一個嫌犯,名叫冉璞的人。彭壬登時明白了,怪不得夏澤恩匆匆出行,他是要追上並且報複冉璞。難道是這個年輕人殺死夏澤恩他們的嗎?他為什麽要到臨安來?而夏澤恩又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呢?

一連串的疑問,彭壬全都無法解答,他相信冉璞有這個能力將這二人殺死,但憑著對冉璞短暫的印象,他認為冉璞不會這麽做。可是除了冉璞,這些突然發生的事情全都無法解釋,冉璞一定是重大嫌疑人無疑了。彭壬覺得自己沒有破案的能力,於是派人向臨安府報案,讓他們趕緊派仵作和捕快趕過來。然後自己讓人將案發地點團團圍住,沒有他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入。吩咐完畢,匆匆趕回臨安向理宗和殿帥夏震報告此事。

理宗得知此事大為震怒,頒下嚴旨讓臨安府和禁軍統領彭壬共同辦理此案,要求限期破獲,同時派人撫慰夏震。做完了這些,理宗放心不下,派自己貼身小太監董宋臣把江萬載叫到跟前詢問。江萬載剛剛知道夏澤恩被害的消息,自然也是震驚不已,什麽人如此膽大妄為,竟然膽敢殺害禁軍將領。現在理宗問他,白天夏澤恩究竟派他去做了什麽?江萬載不敢保留,也不敢誇大,把他白天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匯報給了理宗。理宗聽他講起那個殺人嫌疑冉璞,其實是真德秀派到湖州公幹的,剛好碰上湖州兵亂,就幫助謝周卿一起平亂,並且立下了大功。這一連串的事情讓理宗覺得匪夷所思。他當然相信以真德秀的為人,絕對不會縱容屬下參與叛亂,更何況湖州離潭州如此遙遠,說真德秀參與此事那就是欲加之罪了,何患無辭了。可是夏澤恩的確是為了追捕冉璞而死,這又如何解釋呢?難道真是這個冉璞殺害夏澤恩的嗎?

於是他又問江萬載,“你上午見到了這個冉璞本人了?”江萬載回道,“是的。”理宗又問,“你對他的印象怎樣?”江萬載猶豫了一下說道,“此人年紀應該比臣大一點。臣對他的印象不深,隻是看他的言行舉止,都非常從容。臣覺得他不像是湖州案嫌犯。”理宗說,“也許他善於偽裝不成?”江萬載回道,“湖州知州謝周卿,言辭確鑿地證明他是平亂功臣,並非嫌犯。臣相信了謝大人的話,跟他一起去了刑部。”

理宗思考了片刻,說道,“你年紀尚輕,閱曆不深,不知道外麵這些人的是是非非。今後你做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出了事情,恐怕連朕都不一定保得了你。明白嗎?”江萬載聽理宗說得很嚴重,立即跪下向理宗認錯說道,“臣年輕孟浪,今日不該放過這個冉璞。”理宗看了看他,說道,“這次就算了。你跟你的兄長江萬裏,都是我身邊的年輕一輩。恐怕一些人因為我看重你們,就會心生嫉妒,要無事生非。你們今後做事為人,一定要謹慎勤奮,不要辜負了我對你們的期待。”江萬載聽了理宗說的這些話,心裏非常感動,於是向理宗行了大禮,說道,“家父經常教誨我,臣定當時刻遵循聖人之言,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臣此心,永遠屬於陛下,為君分憂,不負君盼!”

理宗將他扶起,說道,“很好。起來吧。”江萬載起來後看著理宗,問道,“那要不要發下通緝文書到潭州去?”理宗說道,“暫時不要,讓他們查案去。對了,那個謝周卿,現在哪裏?”江萬載回道,“自今日起,囚禁在刑部了。”理宗來回踱了幾步,說道,“你去安排一下,明天跟著我秘密地到刑部牢房去一趟,我有話要問他。記住,此事不能讓任何人知曉,尤其是刑部的趙汝述他們那些人。”江萬載諾諾點頭,然後離開辦差去了。

彭壬此時正在殿帥夏震家裏,向他匯報了夏澤恩凶訊,夏震驚怒交加,到底什麽人如此大膽,竟然敢殺害禁軍統領,而且是他夏震的侄子。彭壬告訴他,夏澤恩出城是為了追捕一個叫冉璞的人,這人是真德秀手下的公差。夏震更是萬分驚訝,他也不太相信真德秀的部下會幹出這等事來,這裏一定大有蹊蹺。他迅速地將他的敵人篩過了一遍,朝裏恨他的人不在少數,有能力有魄力幹這種事情的勢力應該不多。他冷笑了一下,這些年來打他主意的多少人,都被他和宰相史彌遠送上了黃泉之路,這次他要加倍地報複了。

這裏一切事情的發生,冉璞當然全無知曉。他在兩個岔道口巧妙布置了後,都是沿著官道西行,自此再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他了。天黑後,他找了一個客棧住了一夜,次日一大早繼續趕路如此又趕了七天路,第八天終於回到潭州。

冉璞回到潭州之時,天色已經很晚,他決定先不去府衙見真大人,而是回到家中休息一下。兄長冉璡見他回來,高興之餘,責備他道,“你如何與蔣奇分開,獨自一人到臨安去。下次萬萬不可如此莽撞行事,讓真大人和我替你擔心。”冉璞一聽這話,就明白了蔣奇並沒有把自己跟謝瑛的事情告訴真大人和兄長冉璡。冉璞問道,“兄長責備的是。湖州之事,蔣大哥已經告知真大人了罷?”冉璡點頭。冉璞又問,“真大人這幾日可有打算?”冉璡回道,“真大人對朝廷處理湖州之事極為不滿,他決心已下,一定要為濟王討回公道,已經寫好了奏折,隻是被我和蔣奇苦勸止住了。”冉璞說道,“以真大人的脾性,這個奏折遲早還是要遞上去的。”冉璡默然不語,看著冉璞吃好晚餐,說道,“我們一起去見真大人罷。”於是,兩人出門前往潭州府衙。

路上,冉璡告訴冉璞,真大人被皇上拔擢為禮部侍郎兼侍讀,朝廷已經幾次催促上任了。冉璡認為發生這次湖州事件後,真大人恐怕很快就要動身到臨安上任了。冉璞對這此非常驚訝,不過他覺得這當然是件好事,問道,“如果真大人真的去了臨安,兄長你願意跟著去嗎?”冉璡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卻說,“關於此事,蔣奇已經與我談過了,他不願意去臨安。”冉璞頓時感覺有點失落,他們跟蔣奇雖然相識不算很久,卻已經共同出生入死好幾回了,彼此間相互欣賞與信任,這種朋友之情當然是難以割舍的。

兩人到了府衙,剛進去就看到真德秀坐在書案前,眉頭緊鎖,正在閱讀一件公文。兩人走到近前,向真德秀請安。真德秀突見冉璞回來了,頓時眉頭舒展,頗為欣喜的樣子,隨即又緊皺眉頭說道,“你為何不跟隨蔣奇一道回來,偏又惹出這許多事情?”冉璞心想,真大人指的是什麽事情呢?真德秀這時遞過來一個公文給冉璞,說道,“你看看,這是剛到的八百裏急遞。”

冉璞接過來一讀,頓時大吃一驚,冷汗涔涔,這是一個質詢真德秀關於他的屬員冉璞的公文,公文中說他是謀殺夏澤恩的主要嫌犯,難道夏澤恩被人殺了?為何朝廷一口認定就他就是凶手呢?冉璞感到滿頭霧水,毫無頭緒。

真德秀讓冉璞他們坐下,說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應該不會幹出這樣的事情。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必須完完全全地告訴我,正好你的兄長冉璡也在,我們一起聽一下。”這時冉璡也讀完了這個公文,對冉璞說,“千萬不要隱瞞任何事情。”冉璞點頭說好,於是把他第二次到達湖州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完整地複述了一遍。當他講到他與蔣奇一起擒獲潘甫的時候,真德秀頻頻點頭;當他說道謝周卿被欽差餘天錫逼迫去處死濟王的事情時候,真德秀怒發衝冠,猛然拍擊了一下桌案,說道,“這就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倒行逆施。餘天錫號稱恭謹厚道,怎麽可以做出這般有傷天理之事?”

冉璞提到了他護送謝周卿謝瑛到達臨安後遇到的種種情形,冉璡聽得格外仔細,連每一個細節都要核實一遍。當冉璞講到他離開臨安返回潭州的路上,看到禁軍有人追蹤他時,冉璡問道,“你是否確信那夏澤恩也在其中?”冉璞搖頭說,“不能。”冉璞又詳述了他如何擺脫他們之後,真德秀和冉璡都舒了一口氣,他們確信此事跟冉璞無關。可是,那夏澤恩如何突然被人殺害在追蹤冉璞的官道上呢?這裏肯定另有隱情,難道那夏澤恩遇到了自己的仇家?還是那凶手要嫁禍給冉璞呢?

冉璡仔細分析了冉璞剛才敘述的情況,對真德秀說道,“以我之見,此事殺人嫁禍的可能性最大。這個凶手一定對冉璞的行蹤了解得非常清楚,而且對那個夏澤恩的情況也很清楚。這樣的人想來應該不會太難找到。”真德秀說道,“你繼續分析看看。”冉璡想了想說道,“那凶手定然是對冉璞不懷好意。”然後對冉璞說,“你能否回憶一下,如果有人從湖州就開始跟蹤你或者知州謝大人,他會是什麽人呢?”冉璞認真想了一下說道,“從湖州開始到臨安要對我不利的,隻能是兩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