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濟王冤案(一)
馬良前麵領路,餘天錫的轎子跟在後麵,很快就來到了謝府門前。馬良上前叩門,謝安開門見是馬良領著一些人在門口,就埋怨馬良道,“我家大人服完藥剛剛睡下,你偏又來叨擾。”馬良輕聲說道,“你且休要羅嗦。”然後指著不遠處一頂大轎說道,“這是欽差大人餘大人駕到,他要馬上會見謝大人。”謝安見大轎前後都有一群士兵跟隨護衛。看到這個陣勢,謝安知道馬良所說不假,於是不敢怠慢,正準備進去通報謝周卿出來迎接,餘天錫已經走了過來,說道,“不用去通報了,你家大人乃是我的門生,我並非外人。你直接引我進去就是。”謝安見欽差發話,隻好聽從。餘天錫吩咐隨從守在門口等候,他隻一人進去敘話,不需要隨從侍候。
謝安領著餘天錫進了客廳,趕緊上茶,請餘天錫稍候,他去叫醒謝周卿。餘天錫說道,“我聽到你家大人剛剛服藥睡下,他這幾日也是辛苦。且慢叫醒他,就讓他小憩一下等等罷。”謝安說,“如此怠慢欽差大人,小人斷斷不敢。”餘天錫說道,“這跟你無關,是我旅途勞頓,也要稍事休息一下,就在此飲茶,安靜休息片刻。過半個時辰你再去叫醒你家老爺罷。”謝安聽他如此說,隻得應聲好,然後退出。
於是客廳裏就隻餘天錫一人坐著飲茶,因看到桌案上有書,就順手拿起一本讀了起來。讀了一會,耳朵裏飄進了一陣若有若無的琴聲,起初聲音有些微弱,餘天錫也不以為意,過了一會奏曲的音調有了變化,引起了他的注意。凝神細聽,忽然這個曲節奏迅疾突變,大有風雨欲來之勢,一時間蕭蕭如風之烈,隆隆如雷之迅,狂雨如天河決口而下,欲罷然而勢不可擋。突然一聲迅雷響過,暴雨瞬間減弱,直至雨過天晴而止。餘天錫自幼頗習樂曲,知道這是發源自春秋時期傳至今日的古曲“風雷引”,不由得拍案叫好,彈奏之人對此曲理解地透徹,隻可惜彈奏之時稍顯力度不足,莫非是一女子所奏?
於是他叫來了謝安,問道,“剛才奏曲之人,可是一位女子?”謝安一聽,大為驚訝,“正是,請問大人如何得知?”餘天錫聽自己猜對了,笑了說道,“我平日裏也喜歡奏琴,剛才那個曲也是知道的。不知彈奏的是何人?”謝安回道,“是我家謝大人的侄女,名叫謝瑛。小姐平時最喜彈琴,幾乎每日都練。”餘天錫捋須點頭,想起為什麽此時此刻她要彈奏這個曲子?莫非她是在影射這幾日湖州發生的兵變嗎?
餘天錫又想,此女是謝周卿的侄女,應該年紀不大。他於是想到自己的兒子餘繼祖來,幼時本來也是聰穎過人,隻因一場變亂被驚嚇過度,後來雖然經名醫調理,卻留下了幽閉之症,自此見到生人就會狂躁不安。太醫診脈多年,用藥無數,都沒有見效。平日他癲狂之時,隻要自己撫琴一曲,他馬上就會平靜下來,安靜地坐在那裏聽他彈奏。哎,繼祖要是正常地成長,想必也是琴棋書畫無不精通了。想到這裏,餘天錫不禁神傷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謝安叫醒了謝周卿。當謝周卿聽講欽差餘天錫正在客廳等候他時,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厲聲責罵謝安誤事。謝安覺得委屈,也不好分辨,趕緊幫著謝周卿收拾停當去見餘天錫。謝周卿拖著病體,謝安扶著他急急忙忙地走進客廳,見到餘天錫馬上一躬到底,“恩師,學生無禮了!”餘天錫用手挽起謝周卿,笑道,“仲元,你好些了沒有?不要責罵他,是我自己要等你的。你這幾日辛苦了!”謝周卿聽到這樣安慰的話出自朝廷欽差,又是自己的老師,動情地說道,“恩師,您來了好啊,幸虧有您來主持大局,這下湖州安定了,大局安定了。”餘天錫則拉著謝周卿說道,“仲元,來,坐下說話。”
兩人坐下後,餘天錫端詳著謝周卿說,“看看,你都有半頭白發了。真是‘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謝周卿回答道,“是啊,我都有快十幾年未見恩師了。恩師這一向可好?”餘天錫說道,“自從你外任以後,很少回到臨安看看。現今臨安的格局已經大不相同了。”謝周卿小心地回道,“望恩師給學生指點一二?”餘天錫笑道,“不急不急,仲元咱們慢慢聊。隻是今天我們大隊人馬淩晨自臨安出發,到現在水米未進,讓你的家人簡單準備一些飯食可好?”謝周卿趕緊站起說道,“哎呀,這是學生的錯,我著實病地糊塗了。謝安快,趕緊通知廚房準備。”
餘天錫看著他們忙了一陣,接著又問謝周卿道,“剛才我等你的時候,聽到了‘風雷引’的樂聲,真是高人之奏啊。聽說是你的侄女,可否請進來見見?”謝周卿說好,讓人趕緊去請謝瑛小姐過來見客。
謝瑛聽講說家裏來了欽差大人,現在還要見見自己,有些驚詫,又聽講是叔父的老師,也就不以為意了。雁兒幫著稍事梳妝一下,謝瑛就來到客廳向餘天錫盈盈一拜。餘天錫仔細打量了一下謝瑛,見她清秀絕俗,光豔照人,眉宇之間洋溢著一種書卷的氣質。因是來見生人,她看起來雙頰暈紅,盡顯羞澀,不由得讓人看了頓生憐惜之意。餘天錫不由得暗讚,這實在是一個青春絕麗的美人。
餘天錫看謝瑛拜完,微笑著說道,“還請小姐勿怪餘某突兀,剛才聽到小姐撫琴,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造詣,不簡單!”謝瑛聽了回道,“多謝大人讚譽。”餘天錫又說,“隻因此行來的匆忙,老夫竟連見麵禮也沒有準備。待回到臨安之後,一定補上。”然後跟謝瑛聊了一會,問了些何處學得如此地道的古曲,平時都喜歡讀些什麽書之類。謝瑛見這位欽差餘大人絲毫不端架子,非常和藹可親,而且言語之間對自己頗為欣賞,於是放下矜持,開始與他侃侃而談。
因餘天錫問她關於這首古曲的問題,謝瑛答道,“此曲在春秋時期所作,隻因曲調激**奇幻,適宜快速彈奏,因而聽來句句風雲,聲聲雷雨,自然與其他曲音大為不同。”餘天錫頻頻點頭,問道,“不知小姐如何想起彈奏這曲‘風雷引’,可是有感而發呢?”謝瑛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正如大人所言。叔父乃是一州父母官,前夜竟然被賊人突然脅迫,隨後又聽聞湖州紛亂,一家之人全都擔心受怕。況且叔父回來後隨即臥病,小女心裏更加憂思,所以才想起這首曲來。”餘天錫勸慰道,“我受朝廷委托,帶軍前來湖州恢複秩序,如今變亂已平,你們都不要再擔心了。”謝瑛就向餘天錫致謝。
餘天錫跟謝周卿謝瑛聊了不到兩炷香工夫,謝安開始把膳食端上,餘天錫的確有些餓了,隻看了一眼端上的菜品就很有食欲了,謝周卿一人陪著餘天錫用餐,介紹這些是當地名產呂山湖羊,太湖蟹黃蛋,蒸魚丸,老鴨煲,油燜筍,魚頭湯等等。餘天錫指著最後一個說,這個一定是繡花錦了,謝周卿說道,“原來恩師也知道這個啊?”餘天錫笑道,“以前嚐過,知道這是個湖州名菜。”繡花錦其實就是一種青菜,炒熟之後,色澤碧綠,蒼翠欲滴。餘天錫品嚐此菜,聞到菜汁中有一種清香,嚐起來綿糯甘甜,不禁食欲大開,連聲說好。謝周卿說道,據說此菜乃是紀念西施而培植起來的,又叫“美女菜”。
餘天錫聽得“美女”二字,不由想起謝瑛來了,心想若是能有這樣的兒媳,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兒子了。於是他問謝周卿,“謝姑娘可許配了人家沒有?”謝周卿回道,“她年紀尚小,我也一直忙於公事,還沒有考慮此事呢。”餘天錫點頭。他因自覺對不起兒子繼祖,常常有愧疚在心,想要好好補償兒子。今日見到了謝瑛,心裏甚是喜歡。但是繼祖有病在身,實在配不上人家好女兒,不能害了人家。因此他的心情突然又變地複雜起來,神色也跟著暗淡了。
謝周卿哪裏知道餘天錫的心思,隻道他是顛簸了一天,很是疲累了,於是小心陪著餘天錫用完了飯食。兩人用完之後,餘天錫說道,“仲元,為師知道你很孝敬師長,我很喜歡。這次來湖州,為師有些極其重要的公事,而你又在湖州知州任上,少不得幫著為師擔些擔子。”謝周卿回道,“恩師,我理當盡力。”餘天錫點頭,說道,“你現在身體還行嗎,我們現在就去州衙議事如何?”謝周卿回道,“好的,一切聽從恩師安排。”
謝周卿就吩咐謝安讓家人準備轎子,他現在就要去州衙。謝周卿陪著餘天錫剛走出家門,正看到冉璞和蔣奇二人騎著馬往這裏過來了。於是衝二人擺手示意,冉璞看見,趕緊騎馬過來。二人下馬向謝周卿施禮,冉璞說道,“我二人特意向大人辭行來了。”謝周卿說道,“你們現在就回去嗎?”冉璞回答,“我們準備明日上午回潭州去。”謝周卿想了下說道,“我現在有事要去衙門,不能跟你們說話了。你們看,那位就是欽差餘天錫大人。”謝周卿指了一下正在上轎的餘天錫,然後對冉璞說道,“你們二位明日早上再來我府上可好?我還有話要跟你們講。”冉璞蔣奇答應了。謝周卿隨即上轎,跟上餘天錫轎子一行人趕往州衙而去。
冉璞因心裏記掛謝瑛,再者也想問問謝安這位欽差大人前來謝府的目的,就在門口拴好馬,跟蔣奇兩個人進了謝府。因為剛剛經曆了前夜的變故,謝安等家人再次見到冉璞,多了很多親近。冉璞又見到了謝瑛,兩人自然有些話說,於是又逗留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