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夜探王府(二)
冉璞到達謝府的時候,謝周卿跟謝瑛她們正好用完早點。謝周卿笑著問冉璞道,“昨日很是忙碌,竟忘了叫人招呼你,你昨日還好罷?”冉璞謝道,“有勞大人費心,昨日休息得很好。”謝周卿道,“前日在這裏喝了不少酒,估計你需要休息下。明日我讓人陪著你在這湖州城好好遊玩一番可好?”冉璞稱謝。然後兩人出門,一轎一馬趕往濟王府去。
這一路過去,跟昨日一樣有不少明崗設在路上,因那些士卒認得是知州大人的轎子,所以並不加以阻攔,一路通暢地來到了濟王府大門。冉璞騎著馬邊行邊看,仔細回憶昨夜見過的情形,跟現在白天時候互相比較,於是對濟王府外的情況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這時湖州府差役上前叩門,王府官家看見了就過來迎候,一麵讓人趕緊通報濟王,一麵將謝大人和冉璞引進王府會客廳稍候。進去時,冉璞見這濟王府雖然規模並不大,但是非常精致,樓台亭閣樣樣俱全,又在江南水鄉,自外麵引溪水進入王府裏,各種花卉遍植池塘周邊,倒真是像世外桃源一般的安靜祥和。冉璞心想,如此平靜的王府之內,跟王府之外的詭異實在是很大的反差。
管家引了二人進入客廳入座,然後讓值事趕緊上茶。上茶後不到半炷香工夫,濟王趙竑走了進來。冉璞仔細觀察趙竑,見他跟自己想象的大致不差,是個麵目清秀的瘦弱青年,隻是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消瘦些。謝周卿跟趙竑很熟悉了,向濟王請安問好,趙竑也是跟他親熱的樣子還以問候。謝周卿示意,請濟王把旁邊的王府宮女全部支開,趙竑明白他的意思。此時客廳裏麵就隻他們三人了,謝周卿就向濟王介紹冉璞,這是真德秀大人派遣的部下外出公幹,路過湖州代他來問候濟王的。當趙竑聽到真德秀的名字時,眼睛不由得一亮,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之情馬上溢於臉上。他就走向冉璞,冉璞連忙起身致意。
濟王趙竑問道,“真大人在潭州一向可好?”冉璞回道,“真大人現在很好,雖然公務繁忙,身體一向還不錯,平日裏還是愛寫些文章詩詞。”趙竑馬上問道,“最近可有新作?”冉璞想了想說,“真大人在潭州搞了一批於民惠政的措施,寫了好多勸耕詩讓人教給鄉民傳讀,我記得其中有:‘千金難買是鄉鄰,恩意相歡即至親。年若少時宜敬老,家才足後合憐貧。’還記得一首:‘使君元起自鋤犂,田野辛勤事總知。要為爾民除十害,肯容苛政奪三時。’”趙竑聽罷很是開心地說道,“我這位真師父就是這樣認真的人。”冉璞又背誦一遍真德秀寫的《喻屬文》給趙竑聽,趙竑肅然起敬,說道,“師父是我朝難得的好官,清官!”
這時謝周卿接著向他介紹了真德秀在潭州的一些政績,以及破獲莫彪等人私鹽大案的事情。趙竑聽罷,許久不言,愧然長歎一聲,說道,“師父都那麽大年紀了,尚且為了國事奔走操勞。這難道不讓趙竑感到羞愧嗎?”謝周卿見他傷感,隻好言語安慰他一番。
然後又閑聊了一些,冉璞見時機可以了,走到趙竑身邊悄聲問道,“濟王殿下,近來可有跟真大人書信聯絡過?”趙竑說道,“沒有。不過我真是挺想念真師父的。”冉璞看他的反應很是自然,不像是在說謊,心裏想,那真大人收到的信就一定是有人冒名寫的,這個事情就很嚴重了。冉璞輕聲說道,“真大人讓我給您傳話,請您為了社稷安危,也為了保全自身,一定要顧全大局,務必謹言慎行,千萬不可結交陌生之人。到時候真大人他們這些老臣自然會說話的。”趙竑一臉的驚愕,問道,“真大人這是何意啊?”謝周卿接道,“就是請濟王千萬小心,不要有授人以柄的言行,更不能有書信外傳。”趙竑驚訝地看著冉璞和謝周卿,沉默了一會,說知道了,請冉璞轉達向真大人的謝意。謝周卿又委婉地提醒趙竑,不要隨便跟湖州軍營的軍官們來往了。趙竑知道謝周卿乃是善意,也點頭答應了。
這時謝周卿見在王府逗留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就向冉璞示意,於是兩人就起身向趙竑告辭。趙竑有點不舍,待要說些什麽,卻又止住不語了,起身送二人,看冉璞他們就要向外走了,突然解下身上的玉佩,走到冉璞跟前交給他說,“請你把這個帶給我師父,就算是留個紀念罷。”冉璞接過玉佩,看著趙竑,見他十分不舍的樣子,知道他非常地想出去,太想見到真德秀這些跟他親近的人了。冉璞頓時非常同情起這位落難的濟王,不由得想起那句話:無情最是帝王家。不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即使是那等富貴又有何意義呢?
在回去的路上,謝周卿問冉璞,“剛才你問濟王最近是否聯係過真大人,這是何意啊?”冉璞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謝周卿關於那封信的事情,猶豫了一下說道,“就是順口一問。我看濟王還是非常想念真大人的。”謝周卿聽他這樣說,也沒有疑心。冉璞問謝周卿,這些濟王府外麵的軍士是最近調來的,還是一直就在這裏呢?謝周卿想了想說道,原來也一直有的,最近好像增加了一些。冉璞問,“這裏可有什麽原因?”謝周卿不管軍隊的駐防,所以的確不知道,冉璞這一問,他想這裏的確有些可疑,就說回去後他派人去查問一下。
回到驛館後,冉璞又拿著那塊銅牌,翻來覆去地檢看,他越發覺著這裏大有問題,真大人一定知道這是哪個衙門。還有那封信,為什麽有人冒名濟王寫信給真大人?是不是在包藏禍心?他認為應該盡快趕回潭州,向真大人稟告這裏的情形。現在還有那些王府外的士兵,究竟是怎麽回事,此行離開前還需要調查一下。
就在冉璞沉思的時候,小二過來敲門,說有人找他。冉璞下得樓來,有一個白衣先生正在等他。一看到冉璞下來,就過來問,“請問是冉先生罷?”冉璞點頭回道,“是的。請問貴價是?”這人自我介紹說是湖州府衙的書辦,叫馬良,是知州謝大人差來陪同他在湖州城遊逛的。冉璞向他表示感謝。馬良問是現在,還是明日想出去遊玩一番?冉璞想了想說道,“改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如何?”馬良說,“好啊,那我在這裏等先生更衣,然後一道出去。”冉璞點頭說,“好,馬先生請稍等片刻。”
原來馬良就是湖州本地之人,對湖州的風土習俗最是了解,衙門裏多是由他幹這種差事。馬良帶著冉璞順著小街走走停停,一一講解湖州各處的掌故。往前就到萬壽寺了,隻見這周圍清溪環繞,秀山起伏,翠竹掩映,古木參天。馬良說此寺建於唐代,號稱本地第一禪林。又見從山腳到山門口的石板通路上,每隔一塊即雕有形態各異的荷花、荷葉、蓮、蓮子等圖案。山頂建有修長的寶塔,沿山小徑旁邊修建了各色亭閣。冉璞讚道,這裏真是一個修身的好去處。兩人在山上和寺院裏賞玩了一會,就下得山來,找了一個酒肆一起吃了晚膳。此時已是傍晚,夕陽西下,馬良就陪著冉璞往驛館方向踱步回去。
知州謝周卿今天帶人去見濟王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潘壬的那裏,他們在王府買通了眼線,趙竑的每一個異動,他們都能馬上知道。謝周卿並不是第一次去王府了,隻是今天他帶了什麽人一起去的王府呢?潘壬心中沒底,就找上官鎔報告去了。上官鎔聽了潘壬的消息,問此人是不是湖州衙門的公差?潘壬說肯定不是,這是一個陌生人。上官鎔就讓潘壬帶人分頭在湖州城的大小客棧驛館裏麵查找此人,湖州城並不大,一定可以找到此人的,務必要搞清楚他的身份。
此時正巧馬良和冉璞正往驛館走去,有人立即給潘壬指認,湖州府衙書辦馬良的旁邊就是他要找的人。潘壬就走了過去,跟馬良打個招呼。馬良認得他是本地軍營巡檢軍官潘壬,兩人就互相問候一下,潘壬看著冉璞,問馬良,“這位是?”馬良回道,“哦,這位是潭州府過來公幹的冉先生。”潘壬一聽是潭州過來的,就問,“先生是特地來湖州的?”冉璞答道,“冉某有公幹去臨安,路過湖州,就逗留了一下。”潘壬又問,“那先生你認識濟王殿下?你是真德秀大人派來的是吧?”冉璞聽他有盤問的意思,就隨口敷衍一下。潘壬還要繼續發問,馬良也看出來他別有意圖,就岔開言語,隻說有事告辭了。於是兩人離開,潘壬有點悻悻,如果不是因為湖州府的人在,他一定會纏住盤問到底的。
潘壬趕緊地向上官鎔回報,說此人是潭州府過來的,應該跟真德秀有關。這讓上官鎔滿腹狐疑,的確是真德秀派人過來見濟王嗎?如果是,真德秀是為了證實那封書信的罷?難道潘甫去送信給他出了破綻嗎?上官鎔左思右想,隻有等潘甫回來才能知道了。
上官鎔的性格非常陰冷,平日基本不說話,絕大部分時間用於思慮問題。他呆在湖州,正在主持一件驚天的大事,對任何可能的阻礙他都高度重視。真德秀會不會已經看出點什麽來了?潘甫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這些都是一個個的疑問,他每天都在不停地設問,然後自己不停地解答。他認為應該加倍小心,因為他麵臨的對手們非常厲害。種種跡象表麵,可能需要提前發動計劃了,遲則生變。
冉璞回到驛館後,對剛才的情形回想了一遍,他覺得這個叫潘壬的軍官很可疑,他很可能就是那些士兵口稱的潘二爺了。這個軍官很可能已經掌握了濟王,王府外的那些士兵多半都是他派來的,他究竟要幹什麽?他的背後是什麽人呢?冉璞認為必須要盡快趕回去了,向真德秀匯報他目前發現的可疑情況。
於是第二天上午,冉璞就跟驛館結了賬,準備返回潭州,又想起還沒有跟謝大人告辭一下。於是他趕到了謝府,此時謝周卿有事已經出門了。冉璞就跟謝安說,他有事必須趕回潭州,不能跟謝大人辭行了,務請跟謝大人致謝一下。謝瑛姑娘自從那晚,對冉璞頗有好感,聽到是他,就跟雁兒從裏麵走了出來,關心地問冉璞,“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為何如此著急?”冉璞連忙解釋說沒有事情發生,隻是他自己必須趕回去了。謝瑛看了看他,覺得他一定有事,也不好多問。她就讓冉璞等一下,然後讓雁兒拿了一些精致的點心,自己親手包好,交給了冉璞,說是路上一定用得著。
冉璞看著謝瑛,忽然覺著心裏非常溫暖。這種貼心的溫暖,來自一個如此美麗且善解人意的年輕姑娘,這是冉璞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他突然非常舍不得走了。
可是理智告訴他現在必須回去了,於是感激地向謝瑛拱手致謝,說道,“冉璞此去後會有期,瑛姑娘和謝大人都千萬保重!”然後離開謝府,驅馬直奔潭州而去。
冉璞在路上奔了七日,終於趕回了潭州,立即到潭州府衙去見真德秀,把在湖州見到的情形詳細講述了一遍。真德秀不禁緊鎖了眉頭,看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那信根本就不是濟王寫給自己的。究竟是什麽人在模仿濟王的筆跡,用他的名義寫信給自己呢?基本可以判斷,這些人一定不懷好意,濟王那裏可能要出事。
這時冉璞把濟王贈的玉佩呈給真德秀,說濟王非常想念他,特意贈送此物留作紀念。真德秀看著這個做工極其精美的玉佩,心裏不禁感慨起來,他很想為濟王做些什麽,至少為濟王爭一下該有的公道也行。
冉璞想起還有那個機速房的銅牌,也交給了真德秀,又講述了一遍那夜的經過。真德秀抓著這個銅牌,眉頭鎖地更緊了,說道,“這個機速房,是宰相府設的軍事情報機構,他們一般隻對軍情邊報有興趣。現在居然有探員被派到了濟王府,這究竟是為了什麽?”
冉璞問道,“難道湖州那裏會有異動?”真德秀搖了搖頭,說道,“現在還不知道。不管怎樣,宰相史彌遠感興趣的事情,就不會是小事!”
就在真德秀苦思冥想的時候,那個神秘的送信人,潘甫回到了湖州。上官鎔一聽到潘甫回來,頓時興奮起來,連忙把人都叫了過去,他們要連夜商量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