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火燒太平（二）

於是次日，冉璡冉璞跟蔣奇三人就帶著真趙二位大人的公函飛馬趕往漢陽軍。到達劉整的軍營後，冉璡請軍校通報有荊湖南路轉運司和潭州府衙緊急公幹，需要馬上見到劉整將軍。小校不敢怠慢，領著三人進入中軍等候，結果劉整此時並不在軍營裏，有公事去主將趙葵那裏了，大概還要一兩日方回。三人沒法，隻得調整一下出發前的計劃。冉璡問當值軍官是否知道江林兒他們在哪裏，因為他們就是潭州府送來的士兵，希望能夠見到他們。當值軍官表示理解，當即派人叫來了江林兒江波他們。江林兒他們再次見到冉璡，都是非常高興。於是領了冉璡他們到自己的軍營稍歇片刻，因為大營有軍規不好留宿外客，就又帶他們出去尋了個旅店住下。

眾人就在旅店叫了一個簡單的酒席，大家才得坐下好好敘話。此時江林兒已經被劉整任命為一個校官，統領了一營士兵，可見劉整對江林兒非常看重。江林兒江波江虎幾個輪著向冉璡敬酒，再次表示謝恩。冉璡趕緊回道，“各位，以後休要再如此說了。如今大家都是為朝廷辦差，少不得此次還需你們的鼎力相助。”江林兒聽他如此說，知道他們此來必有緣故。

冉璡就將此行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們。江波江虎一聽說要剿了這個太平寨的私鹽鹽倉，而且賈山此時很有可能就在那裏，終於可以為死去的馬鎧報仇了，頓時歡欣鼓舞，恨不能馬上就要行動。而江林兒現在做了軍官，考慮事情更加周全，告訴冉璡此事還得劉整將軍首肯。蔣奇問道，“這位劉整將軍會如何行事呢？”江林兒想了一下說道，“劉整此人雖然年紀很輕，比我要小，卻是個有膽有識，敢作敢當的漢子。”江虎江波也都讚成他的說法。冉璡聽他如此說，就放心了一點。江林兒建議等劉整回來，大家一起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這時冉璞問他們是否知道太平寨這個地方，江林兒他們到軍營的日子尚短，對太平寨並不熟悉，隻是聽說那裏有一個太平崗，估計這個寨子就是安在太平崗附近，那裏距離太平渡不遠。明日江林兒可以告假，給他們帶路到那裏去偵查一番。就這樣三人跟江林兒約定明日一起前去太平渡。

第二日清早，江林兒就來到了旅店，而且還帶來了幾套巡江士兵的軍服。江林兒跟他們說，他們一行四人可以扮作巡江士兵，他們時常在那一帶出現，因此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冉璡三人對此大加稱讚，都說沒有想到江林兒還是個粗中有細的有心人。

於是一行四人快馬加鞭地趕到了太平古渡。到了以後，他們看這個渡口非常蕭條，已然接近廢棄，不過依然可以看得出原先的格局很大。雖然破敗，在這裏卸載江船是沒有問題的。四人順著渡口往上遊行走，不久就見到了一個門口挑著很長幌子的酒店。江林兒說道，這裏並無其他酒肆旅店，此處一定可以探聽到一些消息。冉璞認為既然四下裏隻有此一家，恐怕跟太平寨也脫不了幹係，那個失蹤的差役極有可能也來過這裏，這個酒店應該知道一些情況。

四人裝作巡江士卒，大大咧咧地走進了這個酒店。小二平日裏也時常招呼這樣的士兵，所以並沒有任何疑心，把他們引進店裏坐下。四人正好奔了一個上午，有些肚餓，就讓小二上些熱菜，切一盤牛肉，再溫上一壺酒來。不消一會工夫，小二開始端上酒菜。

蔣奇乘小二上菜的時候問他，“前些日子我們走脫了一個士兵，找了十幾日竟然找不著。據講，他就是在這渡口附近走沒的，小二你見過有這樣的人嗎？”小二回憶了一下，問道，“要說像您幾位這樣來小店喝酒吃飯的軍爺，確實有一些。至於有人走丟了，我卻是不知道這事，或是他去了別的什麽地方罷？”蔣奇見他不肯說，轉頭四下裏看了一遍，見沒有其他人，悄悄塞了一些大錢給小二。

那小二見給了錢，臉上頓時笑開了，低頭悄聲問蔣奇，“軍爺，你問的那人是單獨一人，還是幾人一起呢？”蔣奇順口回道，“應該是一人罷。”小二詭異地看著蔣奇說道，“其實我也是剛來這裏不久，倒是聽說有一個客人住過店，後來失蹤了，他的同伴來找過他，所以我知道這個事。可他並不是你們軍爺？”小二剛說到這裏，從裏麵走出了店主，怒氣衝衝地罵了小二，讓他趕緊到後麵幹活。四人見這樣的動靜，不禁都對店主的行為產生了懷疑，難道他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不願意讓小二多嘴？

酒足飯飽結賬之後，四人讓小二帶他們到後麵馬廄去，看看四人的馬喂得如何。到了馬廄後，冉璞打了個手勢給冉璡，冉璡會意，跟江林兒兩人守住了過道的入口，冉璞跟蔣奇立即抽刀按住了小二。那小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臉色都白了，蔣奇把刀架在小二脖子上麵，威脅說道，“你說的那人就是我們要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必定要給我們一個實話！”小二顫顫巍巍地說，“不幹我事，我什麽都沒幹。我隻知道那天，是他們在飯菜裏麵下了迷藥，那人給迷倒了，後來山寨上來了幾個人，讓他們把那人給勒死了，屍體就埋在後麵的小山上。”說著，用手一指方向，蔣奇問道，“他們知道是官差，還敢下此毒手？”小二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他也不知情，說那人身上的確沒有多少銀錢，隻搜到了一個轉運司的腰牌。蔣奇問那腰牌現在哪裏？小二說應該在那裏一起埋了。

冉璡見小二膽小，料他說的都是實情，於是走過來對他說，“聽著，你要是想活命，就須得聽從我們的安排。”小二拚命地點頭。冉璡說道，“現在即使我們不殺你，他們那些人一旦知道了你跟我們說了這些話，也會要了你的命！知道嗎？”小二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隻有拚命磕頭連說軍爺救命。冉璡就跟他說，“你現在不能逃跑，逃了就會被他們發現，他們一定會追上你殺人滅口。你隻能保持一切正常，當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過，明後天我們就會帶人過來起出屍體。”蔣奇還特意安慰了小二幾句，告訴他如果他能提供幫助，官府一定會給他重賞。小二連聲地答應下來。

四人離開酒店之後，順著山路繞著太平崗走了一大圈，把當地的地形基本摸清楚了。由於擔心驚動了寨子裏的嘍羅，四人沒有敢往山上走太深就下來了。這時遇到了一個打柴的樵夫，蔣奇給了樵夫一些銅錢，問清楚了山上的基本情況。樵夫說大約有三四百人聚在了太平崗上，這些人很是奇怪，輕易不騷擾當地山民，平時的行蹤比較詭異，經常深夜從江邊運送貨物，估計是私鹽私茶這一類的東西。當地人見他們人多，也不敢上山去招惹他們，所以還算是保持了彼此相安無事。冉璞問樵夫，“是不是經常有馬隊挑夫前來馱貨？”樵夫仔細回憶了說，“的確經常有挑夫們在山裏進出。”冉璞接著問，“知道挑的是什麽嗎？”樵夫肯定地說，“那些人挑的貨物很像是鹽。而且有人帶刀護送著。”眾人知道全部對上了。

這時看看日頭將下，四人就抓緊往回趕路。趕回之後已是深夜，旅店小二告知今天有人來尋他們，冉璡以為是江波他們幾個。江林兒跟冉璡三人說，明日且等他的消息，如果劉整回來了，他會盡快通知他們的。

天亮之後，疲勞了一天的三人還在深睡之中，江林兒來通知他們劉整要見他們，原來昨夜他也回到軍營了。於是三人趕緊匆匆洗漱，就跟隨江林兒到軍營來了。

進了中軍大營，三人終於見到了劉整，見他是一個好像二十歲都不到的高瘦青年，雙目精光四射，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極為精明的人物。江林兒向劉整介紹了三人，荊湖南路轉運司趙汝讜大人派來的蔣奇和冉璞，和潭州知州真德秀大人派來的冉璡，分別向劉整轉遞了各自的公函。

劉整看完之後，想了一下，說道，“我這裏有一千兵左右，基本上都是新兵，所以被安置在沿江南岸，平日裏就是訓練為主，也做些雜項安排。剿匪緝私按說也可以是駐軍職責，隻是務必要通知一下主官趙葵趙大人才行。”冉璡拱手進言道，“聽聞將軍雖然年少，卻是深通兵法，明白兵貴其速的道理。昨日我們已經去那裏偵查了一番，找到了一個願意領路的人。雖然沒有露出破綻，隻是拖地時間久了，難保出現變動。滅賊乃是朝廷軍隊的天責，我相信趙葵趙大人深明大義，一定會同意將軍出兵的。雖說劉將軍您這裏新兵頗多，這次剿賊實在是個練兵的絕好機會。我相信以將軍的指揮，一定能夠兵不血刃地拿下這個太平寨。”

劉整見冉璡如此說，不由得笑了。他不擔心拿不下來這個小小的太平寨，他絕對相信自己的指揮能力。隻是出動兵力，務必先行知會主官得到將令。他請冉璡他們等待兩日就好，可冉璡擔心會出現任何變動，不能等待了，於是他勸道，“那麽這樣如何，將軍可以讓傳令官將這兩封公函快馬送往趙葵將軍處，同時我們出軍立刻向太平寨移動，相信趙大人一定會批準的，等傳令官令到，我們再發起進攻如何？”劉整見他如此說，也有些道理，就有點動心了。

這時蔣奇接話說道，“我們提刑司的一個衙役，前些日子因為查案被太平寨殺害，已經查明屍體就埋在山上。將軍此去，乃是替我們這個冤死的同僚報仇雪恨的。”當劉整聽到這個太平寨竟然如此膽大妄為，殺害公差，也是大為驚訝。

這時二人基本已經說動了劉整。冉璡見狀，趁熱打鐵地說道，“太平寨有一個規模巨大的鹽倉，據我們估計，目前至少有十幾萬擔左右的巨額私鹽存在那裏。”冉璞補充道，“據報還有很多糧草和販鹽得來的大量銀錢，這些都可以補充軍用，將軍難道不在意嗎？”冉璡緊接著說，“如果遲了一天，這些都有可能出現變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願將軍早做決斷。”

劉整聽完了這些後，在桌案上將鄂州附近的大幅地圖打了開來，冉璡冉璞知道他在看地圖做準備了。冉璡就上前把昨天觀察到的太平崗地形對照地圖一一講解給劉整，而且進言說太平寨總共隻有三百多人，估計其中一半其實就是腳夫，所以能打仗的二百人都不到，且根本沒有什麽訓練可言。所以應該畢其功於一役，將他們先徹底包圍起來。通往山下的通道有四條，每條可布置百人左右徹底封死，其餘的人全部上山攻寨。盡管山上的地形並不熟悉，所幸現在有了一個店小二做內應引路，需要的話還可以再把店主抓了，也讓他引路。因此可以說勝算非常大。

劉整見冉璡談地頭頭是道，每一條也都無可辯駁，有點驚訝，心想此人看起來是個文人士子，卻還擅長軍事。基於這樣的分析，這幾乎就是一個必勝之戰。於是劉整就下了決定，命令傳令官將各營士兵全部集中，一個時辰後就出兵太平崗。到這時，冉璡感覺到了這個劉整果然是個有膽有識，而且明白事理的擔當之人。

劉整隨後讓人將真趙二位大人的公函，和一封自己寫的請戰書信，快馬送往趙葵處，然後就率領自己的一千人馬開往太平崗。在快到太平崗二十裏外，冉璡請求先帶人前去捉拿渡口酒店的店主，劉整讓江林兒帶了約五六十人跟著，眾人飛馬而去。

正如冉璡的計劃，順利地將店主捉拿到案。當蔣奇出示轉運司腰牌之時，店主被驚地目瞪口呆，蔣奇嗬斥他殘害公人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那店主立即如搗蒜一般地磕頭求饒。冉璡見他如此，就問他是否願意將功折罪，帶路領著眾人上山去剿滅太平寨，店主連聲表示願意。

一切都如冉璡安排，隨後到達的劉整大軍順利地在太平崗周圍展開，首先拿下了在半山上路卡警戒的嘍羅，隨即封鎖了所有下山通道。然後大軍分作兩支隱蔽集結起來，分別由小二和店主引路，萬事俱備，就在等待劉整的最後命令，向前寨和後寨展開攻擊。

此時的劉整，心裏一直盼著傳令官能趕快到達。眼看太陽就要落山，夜裏攻擊對不熟悉地形的他們來說絕非好事。現在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於是他下了決心，揮動了令旗。前後兩軍幾乎同時射出了第一排箭，射倒了警戒的哨兵，隨後江林兒和江波他們一馬當先，帶著前鋒士兵衝開了寨門，如猛虎下山一般衝向山上的中營。

此時賈宗耀和賈宗輝兩位寨主正在跟賈山商量事情，突然聽到外麵喊殺聲四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正準備出去察看，嘍羅們跑進來喊官軍來了。三人一聽就慌了神，趕緊披掛起來準備突圍。這時分開行進的兩支軍隊進展極其順利，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殺散了眾多嘍羅，衝進了第二道寨門，然後就要會師在太平寨的主營。

賈山他們見官軍勢大，就開始四處點火，希望能燃起大火，趁亂突圍出去。江林兒江波冒火突煙，四處尋找賈山，卻遇到了賈宗耀賈宗輝兄弟，就截住了他們廝殺在一起。賈宗耀哪裏是江林兒的對手，戰不了幾合就被江林兒一槍挑翻，賈宗輝見勢頭不妙，趕緊往外逃跑，被江波趕上手起刀落，砍倒在地。眾嘍羅見頭領被殺，紛紛跪地投降。賈山此時正在放火，突然想到還有四大箱賬簿文書，就往回趕要去縱火燒了內室。正好冉璞蔣奇趕到，賈山再次見到他們，怒從心起登時眼紅，恨不得立時殺了冉璞，隻是本領不濟，不是冉璞他們的對手，被蔣奇一刀砍在了腿上，冉璞趁勢踢飛了他的武器，讓軍士把賈山捆了起來。

此時劉整也殺到了中營，見大局已定，就指揮士兵們四處滅火，再搜索殘餘嘍羅。眾人在山寨裏到處搜檢，看到了倉庫裏麵堆積如山的大包私鹽，居然還堆了大量的糧食，估算了一下足有總數二十多萬擔的私鹽和糧食。更令眾人驚訝的是還發現了很多武器盔甲，這些人積聚了這些東西究竟要幹什麽呢？

冉璡冉璞蔣奇他們此時正在內室查找，隻見靠牆的架子上麵堆滿了各種規製的銅錢和銀錠。搜了一會就發現了四個大箱子，打開檢查，除了厚厚的賬簿，還有一些書信，以及大量的交子和鹽引。然而，冉璡他們此時那裏能想到，就是這四大箱的賬簿文書，即將給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