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火燒太平(一)

趙汝讜跟真德秀他們在潭州查處私鹽進展得如火如荼,正在大有進展的時候,突然從臨安轉來了兩份彈劾趙汝讜和真德秀的奏章,分別是刑部侍郎趙汝述和禦史台侍禦史王仁二人:趙汝述奏劾趙汝讜唆使下屬,脅迫提刑司屬員誣陷上司;王仁彈劾真德秀縱放歹徒,說江林兒那些人是郴州暴動頭領陳峒的黨羽。朝廷要真、趙二位大人限期上折自辯。

真德秀知道彈劾自己的理由,就是朝中有些官員望風捕影的慣用手段,不值一提。隻是趙汝讜被參劾的事情透著蹊蹺,折上說是提刑司主簿林俸向刑部狀告,有轉運司屬員王京、蔣奇和冉璞,三人脅迫他誣陷上司莫彪趙奎等諸多罪名,尤其威脅他做偽證說莫彪等人參與販售私鹽。這份舉報是林俸本人親自署名,並且遞送到臨安的。

這讓王京蔣奇冉璞三人大吃了一驚,趕緊去找林俸,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結果三人尋了一整天也沒找到林俸,提刑司衙門裏沒有,家裏更是大門緊閉,連他的家人都不知去向。三人知道這一定是出事了,會不會林俸被人挾持了?又或者甚至被害了?如果說林俸此時在臨安了,如何連他的家人也蹤跡全無呢?這時,眾人都意識到他們麵對的對手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陰險而且勢力龐大。為了一個偏遠州府的事情,他們可以編造謊言借用朝廷的力量來打擊政敵!他們現在這樣幹了,下麵會不會有更加狠辣的手段?

真德秀被參劾的事情很容易解釋清楚,所有的審問對話記錄及簽名供狀,以及當地地保的證詞都在,隻需提交給朝廷作證即可。趙汝讜被彈劾的事情,需要同林俸本人置辯,可現在找不到他本人,如何處理呢?趙汝讜倒是沒有他的下屬們那麽緊張,這不是他第一次被參劾了。在瑞州他就曾經因為製止了一個大戶謀奪百姓田地,被大戶的朝中勢力彈劾擾民。隻是這一次被人參劾的罪名有點匪夷所思。

在趙汝讜和真德秀上呈自辯奏折及有關證詞之前,他們並沒有停止追查潭州的私鹽大案,甚至擴展到了整個荊湖南路。這讓莫彪整日地坐臥不安,記得上回趙奎進來告訴他一個壞消息:轉運司的人找到林俸問了話。他們問了些什麽?林俸又知道什麽,並且告訴了他們那些事情?莫彪迫切地想要掌握一切情況,在跟趙奎商量後,就派人挾持了林俸。兩人對林俸軟硬兼施,林俸沒有辦法,隻得講了他都跟王京他們說過哪些內容,隻是保留了關於蒲沂太平寨的事情。趙奎覺得林俸說的情況應該屬實,平日裏的行事風格決定了他不可能了解他們太多的事情。

莫彪見林俸說出的情況並沒有什麽太多價值,心也就放下了一半,就準備放了林俸。這時趙奎給他出了一個主意,讓林俸寫狀書控告王京冉璞他們脅迫自己誣告提刑司主官,請莫澤他們朝中大臣主持公道。莫彪覺得此計可行,於是幹脆派人把林俸的家人全部軟禁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然後用林俸的家人要挾他就範。林俸雖然為人比較正直,但他的性格頗為軟弱,而且一直以來順風順水的生活,使他毫無任何經驗和能力來處理這種危機。平日裏目睹耳聞了他們的所為,他知道這些人能幹得出什麽樣的事情。當聽到趙奎暗示以家人性命威脅自己,心裏早就驚慌地沒了主張。趙奎也磨了一整天,才終於拿到了林俸的簽名狀書。

莫彪派人連夜將林俸的簽名狀送往了在臨安的兄弟莫彬處。莫彬看了書信,知道這是個大事,當即前往莫澤處商議。莫澤將書信反反複複地讀了好多遍,讓莫彬通知莫彪趕緊把林俸送到臨安來,下麵的事情由他處理。就這樣,莫彪秘密扣押了林俸的所有家人,並將林俸送去了臨安。

那莫澤其實早就在心裏醞釀了一個計劃彈劾趙汝讜和真德秀,現在莫彪送來的林俸正好能派上用處。莫澤精心地選擇了趙汝述和王仁兩人來彈劾趙真二人。趙汝述是刑部侍郎,跟提刑司正好對接;而且趙汝述是太宗的八世孫,趙汝讜是太祖的八世孫,都是汝字輩的朝廷宗室成員,朝裏並不會認為他們之間有什麽私仇;更何況趙汝述跟自己同黨多年,他也在那個鹽倉裏麵分利,彼此的利益早就盤根錯節在了一起。所以趙汝述無疑是參劾趙汝讜的最佳人選。而王仁是新進侍禦史,一直受莫澤等人控製。

就這樣,趙汝述按照莫澤的計劃,在林俸到達刑部後當麵訊問,林俸隻好按照簽名狀上所說一一回話。有了林俸在刑部做的證詞和控狀,趙汝述跟王仁就同時發起了彈劾。這裏莫澤再讓莫彬私下裏串聯了一些大臣,在彈劾的同時附議,於是他們就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聲勢。

趙汝述他們辦的這些事,精明的史彌遠當然知道這裏麵大有水分,他隻看了一下彈劾的奏章就猜到了背後是莫澤在組織策劃。莫澤是自己的親信,他針對的目標又是他並不喜歡的趙汝讜和真德秀,所以就由著他們先去折騰,隻要他們不太過分,以至於事情鬧得大反轉就可以了。

此時身陷臨安的林俸,時刻地為自己家人的安危感到擔心。雖然他已經昧著自己的良心,為莫彪他們做了偽證,但是他了解這些人的心性,他擔心在事情結束以後,莫彪趙奎他們仍然會對自己下手迫害。既然身在臨安,他覺得自己應該為了自救做點什麽。當朝宰相史彌遠,是自己父親的老上司,父親去世前曾經提過這些。他決定應該寫一封信,向史彌遠澄清事情的真相,並且向他求救。在刑部做完證後,莫澤他們對他的看管也放鬆了一些,於是他尋找了一個機會從被軟禁的驛館偷跑了出去。在臨安,宰相府是無人不知,所以他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史彌遠的府邸。他知道相府的門人當然不會允許他進去見史彌遠,於是他送了一些銀兩給史府門人,隻說是史相的故人林朝義之子,隻求把書信送去給史相就行,裏麵有非常重要的公事。於是書信就被遞進去了,而且史彌遠也終於看到了這封信。

知曉這件事情的真相後,史彌遠並沒有感到任何驚訝,這就是他的猜測,他對這幾個人的行事風格非常了解。史彌遠當然什麽都不會去做,隻當作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封信。他對自己識人斷事的把握從來都是自信的,當想到如果有需要的話,這封信可以變成他轄製莫澤趙汝述他們的有力手段,他不禁詭異地笑了。不過,林俸的父親林朝義,的確是他當年的部下,想起以前共事的經曆,史彌遠覺得可以保一下林俸。他讓人查了一下,廣南西路的柳城正好有一個空缺,於是他讓吏部任命林俸到那裏去當一個知縣去了。林俸到任柳城後曾經多次聯係趙汝讜未果,為此他抱憾終身。

遠在潭州的趙汝讜和真德秀他們當然無從知曉臨安發生的這一切,他們隻是按部就班地對提刑司以及其他潭州貪腐官員開始了最後的收網。真德秀和趙汝讜商量,想先抓捕已經有了確鑿證據的潭州私鹽大戶,然後尋找突破。可是冉璡提出建議,不要先在潭州動手,如果沒有鐵證來證明莫彪等人涉案,很有可能最後虎頭蛇尾。他建議先直搗他們的要害:太平寨。趙汝讜和真德秀也覺得很有道理,可是他們有一個顧慮,畢竟蒲沂並不在荊湖南路,如果跨路派遣兵丁,更加會給人以攻訐的口實。他們知道莫澤和趙汝述等人現在已經盯住了他們。

正在兩位大人為難之際,有一封書信寄到了潭州府衙真德秀處,是駐守漢陽軍的參將劉整寫給真德秀的。信裏告知真德秀,江林兒江波江虎等人現在已經編入了他們的行列,他們目前的表現非常優異,他謹代表趙葵將軍向真德秀表示非常感謝。真德秀一看此信,以手加額,連聲說道,“真是天助我們,此事成矣!”

真德秀馬上召來了冉璡,讓他讀一下此信。冉璡讀完,也是大喜過望,馬上向真德秀拱手作賀,“恭喜大人,此案就要成大功了!”真德秀撚須笑道,“你且說說看。”冉璡回道,“劉整江林兒他們的駐軍就在蒲沂附近,與其費事費工調軍前往,不如就請劉整他們的駐軍以剿匪緝私為名,清剿掉這個太平寨,一切都合情合理,不會給朝中那些人攻擊的口實了。”真德秀哈哈大笑,“你說的正合我意。”

兩人高興之餘,又有一些擔心,就怕劉整此人謹慎有餘,不願意介入這趟渾水。這時冉璡主動請命前往劉整駐軍處,隻要帶著一封加蓋潭州大印的真德秀親筆書信,他覺得應該有六成把握能夠請動此人;然後再憑自己的雄辯口才說服劉整,應該是有八成勝算了。

兩人正在商量行動計劃細節之時,趙汝讜跟蔣奇來了,聽到他們的計劃,二人也都很是高興。趙汝讜表示他也願意出具轉運司公函,請求劉整出兵緝私,這樣一來,他就更加不好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