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太平古渡（二）

回到麓山別院後，冉璞蔣奇一起跟冉璡商量了一下，現在大家基本確定，的確有一個相當規模的非法鹽倉存在，而且位置就應該在他們判斷的附近。今天最大的收獲是知曉了有一批賬簿的存在，繳獲這批賬簿，將是破獲這起荊湖南路私鹽大案的關鍵一步。

就在冉璡跟他們商量的時候，有人來報說潭州鄉民江林兒等幾十個人聚在潭州府衙門前，正在跟真大人告別，還想見一下冉璡。冉璡知道他們已經把家安頓好了，今天就要出發從軍去。等他到了府衙門口，眾人還未散去，一見到冉璡，都是分外的親熱。江林兒拉著冉璡的手，說道，“大恩不言謝。大家都知道，沒有真大人和你的周旋，我們這批人是逃不脫這牢獄之災的。大家早已經把你當作自己的兄弟了。我們這就出發從軍去，山水相連，今後總有再會的一刻！珍重！”冉璡被他們的熱忱感動了，連聲說謝謝，“有真大人的書信推薦，趙範大人那裏會接納你們的。如果出了任何問題，務必不要衝動，回來跟我們聯係就好。路途遙遠，你們都要千萬小心！”於是眾人揮手作別。

江林兒一行人告別了冉璡，向著鄂州方向行進。他們被告知趙範趙大人就在鄂州，到了那裏找官府衙門，自然可以尋到趙範的軍隊駐地。約莫兩日工夫，他們到達了江邊。要想過江，就得找到渡口。他們順著江邊往下遊行走，看到那些江邊的船夫都把自己的衣服剝得赤精，隻在腰下繞著一塊布，常年的日曬雨淋，給了他們一身紫棠的膚色和健碩的肌肉，都在喊著號子，拉著江中的船向上遊艱難地行進。這些船戶都是繼承的，世世輩輩，在江邊維持著渡船生計。

江林兒他們經路人指點，來到了一個渡口。隻見這裏江麵平靜，竟然不甚寬曠。又見蒼鷺灰雁，出沒於水天之間；往來漁舟，穿梭於煙波之中。真是沽舟泛泛，漁艇悠悠。這是一個古渡口，名字叫太平渡，船夫說此渡口大約有千年曆史了，所以又稱太平古渡。附近就是赤壁山，傳說三國時候東吳大將周瑜火燒赤壁就在這裏。他們一路走近了最西端的赤鼻磯，由赤壁山麓向西突出了近百米長，達數十米寬，狀如懸掛的鼻梁，通體岩石，顏色赭赤。眾人見此，都是嘖嘖稱奇。

眾人正在流連之際，幾十個官軍沿江巡哨走了過來，見到江林兒這一夥人衣衫襤褸，且模樣並非善類，於是為首的軍官就過來查問。江虎幾個素來厭惡官差傲慢的樣子，見這軍官態度甚為凶惡，沒講上幾句就強頂了起來。那軍官大怒，揮鞭就打，不料被江林兒一把搶了過去。士卒們見軍官吃了虧，衝上去要群毆江林兒，江波他們哪裏肯饒，於是兩邊大打出手。官軍們不曾想到，江林兒這夥人武藝不俗，竟然被他們打地落花流水般四散奔逃。隻有那軍官沒有逃脫，被江虎幾個圍住一頓痛毆。江林兒喝住眾人罷手，那軍官被打了個鼻青臉腫，還要強撐嗬斥眾人，江虎大怒，上前一腳踹倒軍官，正要繼續行凶，後麵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隻見又一軍官，手拿樸刀衝了過來。眾人見這隻是一個青年模樣，卻是將軍裝束，雖然年紀看著不大，卻是威風凜凜，喝斥眾人道，“你們這群潑皮，為何毆打官軍？”江林兒聽他辱罵，頓時大怒，回道，“你們哪裏是官軍？分明就是一群醃臢飯桶，無能之輩！”那青年將軍大怒，挺刀就奔江林兒過來。江林兒搶過士兵手中一杆鐵槍，也衝了上去。

二人刀來槍往，往來反複，鬥了約有一炷香的工夫難分難解，未分勝敗。兩人一般高大，江林兒魁碩力大，可是那軍官反應奇快，這兩個正是遇到對手了。這時兩人彼此打量了一下對方，打點起精神又鬥了幾十個回合，還是不分勝負，眾人止不住地齊聲喝彩。再鬥了幾下，兩人同時住手，彼此竟然有點惺惺相惜起來。

那青年將軍問道，“我叫劉整，是這裏的巡江哨軍的偏將。你叫什麽名字？你們究竟是何人？”江林兒回道，“我是江林兒。我們要尋渡口過江，不知何故你們要這麽為難我們？”劉整看了看這群人，問道，“我等負責巡江安全，一切可疑人等都需要盤問的。你們過江幹什麽去？”江林兒說道，“我們都是潭州的鄉民，受真德秀大人的薦舉，前去趙範趙大人處從軍。”劉整覺得奇怪，說道，“趙範大人已經調任兩淮，難道你們不知道嗎？”原來這裏不再是趙範，換做趙葵統軍了。真德秀不管軍務，所以對此並不知曉。

江林兒等眾人聽到這個，頓時有些泄氣，他們商量了一陣，很多人並不願意再跋山涉水趕往兩淮，而隻願意在家鄉附近的地方從軍，可以守護家鄉父老。

劉整問道，“既是真大人推薦，可有書信為憑？”江林兒就呈上薦書，劉整看完想了想，說道，“我們趙葵趙大人乃是趙範將軍的兄弟，本來就是一家，如果你們願意，就投在我們這裏如何？”

江林兒跟眾人商量一番，走到劉整身旁說，“今日跟將軍是不打不相識，也許就是緣分罷。望將軍不計前嫌，受我等一拜？”劉整大喜，趕緊攙住了江林兒，說道，“今日能遇到各位壯士，實在是我劉整三生有幸！願眾位不棄，從此我們就是同袍了！劉整願意跟各位同生死，共患難！”江波江虎他們都過來向劉整作揖行禮，劉整趕緊還禮，眾人一片欣喜。

這時被打的官軍士兵也聚攏了過來，到底是年輕人心性，經曆過一次這樣的群毆並沒有彼此介懷，反而很快地就親熱了起來。劉整見一下得到了這許多身強力壯，且武藝高強的士兵，那自然是非常高興。此時劉整駐軍的位置就在太平城幾十裏外的漢陽軍。於是把他們帶回軍營，吩咐差官好好安頓他們，隔日發給軍裝盔甲，講授士兵章程守規等等，然後再編入行伍之中。

在太平渡口附近有一個山頭叫太平崗，數年前山上建了一個寨子，名字叫太平寨，寨主是兩位兄弟，叫作賈宗耀和賈宗輝。這二人是賈山的同宗兄弟，數年前受賈山的邀請在太平崗上招兵買馬，聚了幾百號人馬。這個寨子就是用來囤積莫彪趙奎賈山他們中轉的物資，主要就是私鹽，還有糧食等大宗貨物。

太平崗距離江邊渡口很近，而且這個渡口幾近於廢棄，主要是當地人還在使用。莫彪趙奎就看中了這太平崗上好的位置，而且不引人注意。多年以來，寨子的鹽倉越來越大，竟然變成供應整個荊湖南路，甚至更遠地方的大型私鹽中轉地。這時，賈山正躲藏在這個寨子裏養傷，沒有趙奎的通知，他也不敢回到潭州去，但是心裏一直怒恨交加，總想著尋找機會報複冉璞蔣奇他們。

這日賈宗耀告訴他，巡哨的嘍羅在看到一個可疑的人在渡口附近，轉來轉去的打聽事情，渡口的酒店就是他們開的，就在此人的飯食裏下了迷藥，結果在他的衣服裏麵搜出了轉運司腰牌。賈山一聽轉運司，登時大為緊張，讓嘍羅趕緊把此人處理幹淨，同時寨子外麵加強戒備，封鎖上山路徑，防止再有官府差役前來探聽消息。

冉璡蔣奇他們哪裏能想到這種情形，還在苦苦猜測派去蒲沂的差役為何遲遲不回。這日在衡山的穆春回來報告消息，他等到並且跟蹤了一支鹽隊，摸清了他們是從蒲沂一個叫太平寨的地方購進了這批私鹽。又過了一天，終於等回派去蒲沂的一名差役，他說蒲沂那裏的確有大量私鹽從江上運進。隻是他並未曾探聽到鹽倉的具體位置在哪裏，而且與同伴失去了聯絡，找尋了好幾日沒有收獲。他擔心耽擱太久，潭州這裏著急，所以先行回來稟告，然後再想辦法尋找失蹤的同伴。冉璡他們聽到這樣的回報，都猜測失蹤的衙役恐怕已經出事了。這件事情必須趕緊向趙汝讜大人匯報，盡快派人前去搜救。

此時趙汝讜跟真德秀正忙於組織人力對潭州的大中戶鹽商進行稽核，程洵給他們送來了十幾位生員，這次派上了很大用處。他們經過轉運司培訓後，對這些鹽商的鹽引賬目，一筆筆地逐一核查。查完大戶之後，甚至抽查了一批小戶鹽鋪。他們已經發現了大戶們的往來賬目跟曆年購買的鹽引，還有鹽倉實物台賬嚴重不符。更有甚者，一些鹽商在使用偽造的鹽引。用趙汝讜的話說，這些鹽商們的肆無忌憚和朝廷的損失觸目驚心。冉璡他們根據現有的線索，向他報告後，趙汝讜就開始尋思著能否順藤摸瓜，派出轉運司兵力清剿了這個太平寨。

就在趙汝讜大人計劃出動兵力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林俸失蹤了。而隨後發生的變故，則讓眾人更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