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短短幾天時間,公司裏已經亂成一團,全是為“分家”的事。像我這樣的老人家,心髒不好,見不得這樣的大場麵,所以每天一上班就找個理由開溜,找個僻靜所在,參禪禮佛、焚香調情,哦,調琴。吃吃小火鍋,喝喝小酒,看看小片兒,以此修身養性、明心見性、菩提自性……隻可惜羅胖子這憨貨,不識我真人妙法,電話跟催命似的一個接一個,擾山人清修。一不小心按到接聽,就聽他扯著破鑼嗓子直喊:“老大,你終於接電話了,別的事我都不來煩你,現在是七公找你,我怎麽頂得住啊?你趕緊回來吧。我剛才看小奇在七公辦公室,肯定是他跟七公說了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啊!”

“行了,我馬上過去。”我說。

“那你可快點兒,我看七公的臉色可不太好。”

趕回公司,進七公辦公室一看,小奇還真在。七公的臉色倒沒什麽不好看,正坐著抽煙。

“剛才出去見了個客戶。”我說。

七公看我一眼:“小奇找你談點事,你倆聊聊吧。”說著拿份文件攤開看著,淡定得就跟辦公室隻他一人似的。

這——這什麽鬼?回來路上我想過無數可能,所有準備都是為了應付一個火爆場麵。可眼下這情形,感覺跟捉奸撲了個空房一樣。

小奇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又偷眼看七公,可七公似乎看文件入了神,對這兩聲咳嗽毫無反應,他隻得轉眼看我:“是這樣的,咱們分家這事,有幾個問題需要和你溝通下。首先是錢,今年已經過了一半,咱們既然已經分成了兩個部門,之前這半年的營收是不是也該分一分?畢竟這關係到後麵季度獎和年終獎的發放。我的想法是按人頭分,這個方案最簡單,對大家也公平。”

“什麽公平?”我說:“以前的事,自然得用以前的辦法處理。你這個方案,是想用你現在的權去管以前的事?這筆錢還是我按考核來分。再往後,兩邊的營收就各管各的。”

“陸總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

“江楓說的有道理。”七公忽然說:“舊事用舊辦法,新事用新辦法,這個事就這麽辦。”

小奇有些猝不及防,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最後隻得無奈說:“那好吧,這個,我也沒什麽意見。”又看一眼七公:“然後是人員分配的問題,我想既然我們軟件部分出來了,是不是公司裏所有做軟件的人員全都歸過來?硬件組隻保留硬件開發人員,那些做基帶、做驅動、做係統庫的人員,最好還是歸到我們軟件這邊。這樣我們的體係更完整些,也能更好回應客戶需求。如果你們有需要,咱們兩個部門就以業務形式來往,這樣效率也高一些。”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相,這小子是要把我往死裏整!好在山人自有妙法,這螢火之光,山人自有皓月與之爭輝!

“這不可能,”我說:“硬件組必須保留一個做手機的基本體係,你們的業務主要是做軟件應用,做基帶和驅動這幫人,到你那能幹什麽?你這分明就是成心為難我?難不成我們以後接個手機單子,得先到你們麵前跪幾天幾夜?求著你們幫忙做開發?”

“陸總你說笑了,我這也就是個提議,想大家探討一下。”這小子一點不臉紅,話鋒一轉:“那源碼服務器至少要分開吧?裏麵大多是我們軟件部的成果,你們硬件組也用不上。如果不分開,風險控製是個問題,今後要是出現什麽泄密,具體責任可能不太好理清。”

我忽然覺得這人有點可笑:“源碼服務器裏麵每一行代碼,都是公司的財產,不是你們軟件組的,也不是我們硬件組的。隻有共用,才能發揮這些源碼的最大價值。軟件組雖然獨立出去,可人還是那些人,掛個牌子而已。”

他攤手一笑,再不說話,隻是拿小眼神瞅著七公,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話說完了,該你老人家出來主持公道了。

沒想七公卻起身說:“你們聊,我出去打個電話。”說完徑直出了辦公室,臨走還把門給帶上了!

這下我也懵了:這——這什麽節奏?七公,您老的手機還大剌剌地擺在辦公桌上呐,那土豪金的光芒比太陽還閃亮,你出去打什麽電話?您老不想管這檔子事兒,我能理解,可能不能找個靠譜點的理由?

我一時心情可謂此起彼伏,伏得想撞牆。小奇也是一臉愕然,等反應過來,兩人隻得各懷鬼胎地相視苦笑。過會兒,他歎口氣:“江楓,你開價吧。”

我故作意外:“什麽價?”

“江楓,讓軟件部分出去,這主意是你提的。可在分家的這些事情上,你又卡我。我也不是傻子,七公心裏也是透亮,他剛才這麽一走,不就是讓你放心開價嗎?”他說著直皺眉:“錢的事,既然七公說了,我就服從安排。可人員的分配,我必須跟你說個清楚。這幾天羅胖子到處活動,快把我的人全拉你那去了,我總不能最後當個光杆司令吧?再說源碼服務器,大家每天寫的代碼都會傳上服務器。這要是不分開,你又有審核權限,那以後你找我們做個什麽軟件,直接上服務器拿就行,一分錢都不用掏。這和以前有什麽區別?我這個軟件部的負責人,到最後就跟猴似的讓你耍半天?你這麽折騰著讓軟件部獨立,不是想耍猴玩兒吧?所以呢,我也隻能說,江楓,你開個價吧!”

我笑笑:“你知道徐方這幾個人,來咱們公司是幹嘛的?”

“我知道。”

“你知道?”我心中一驚,轉瞬釋然:“你可能不知道。”

“收購。”

這兩字如驚雷一般在我耳邊炸響!他怎麽會知道?誰告訴他的?還有誰知道?為什麽他明明知道這件事,卻沒什麽動作?他看穿我了嗎?他知道我的計劃了嗎?

我一時方寸大亂,連忙借著點煙掩飾,過會兒,決定大著膽子硬上:“我直說了吧,我對公司還是有感情的,不希望咱們被收購。所以咱們最好能幹出點東西讓七公看看,打消他這賣公司的念頭。我讓軟件組獨立的出發點,也是在這,希望你帶著軟件組提高效率,增加營收。”

他一愣,轉眼笑道:“你這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咱倆是打工的,這公司換了誰做老板,咱倆都是打工的,管他幹嘛?再說收購這種事情,咱倆別說做主,連話都說不上,你想這些能有什麽用?”

“我倆繼續打工是沒問題,可下麵的人呢?我找徐方打聽了些情況,按他的說法大致算了下,咱們這一旦被收購,現在這些人起碼得裁掉一半!”

他不以為然:“公司裏沒本事的人太多了,本來就該裁掉。”

“話不能這麽說。這幫兄弟跟著咱倆,也好些年了吧?供著房子的有,養著孩子的也有。要真被裁掉,大家重新找工作,重新開始,想著就有點慘——”

“咱今天先不聊這個。你就說說你的條件。”

我心裏歎口氣,說:“我的條件很簡單,你掌管軟件組後,再也不能接私活,這事兒我以前從不過問你,可現在公司到了生死關頭,大家必須同心同德,一起努力提高營收,要是七公能因此不賣公司,那當然最好。就算最終還是被收購,咱們財報好看,到新公司也能說上話不是?隻要你答應不再接私活,把全部精力放到公司工作上來,你提的幾個條件我都可以讓步。錢可以分,人可以給,源碼服務器更不是問題。”

他麵有疑色:“就這個條件?”

“就這個條件。”

“那我答應。”

這倒出乎我意料,我原以為會是一場艱苦的談判,畢竟這是斷人財路的事兒,沒想到他會一口答應。當下不敢遲疑,趕緊乘勝追擊:“我這麽簡單的條件,這麽大的讓步,就換你一句口頭承諾?”

他倒幹脆:“這樣吧,我起草個條例,把接私活這點放進去,明確嚴懲。再交給七公看下,要是沒什麽問題,就作為軟件部的工作紀律張貼出來,這樣你放心了吧?”

我心裏大喜,忙說:“可以。你這條例一出,我這邊馬上讓步,甚至羅胖子都可以過來,幫你們做做銷售。我剛才說的那些話,也希望你好好考慮下,咱們畢竟是公司的一員,不能眼睜睜看著公司被人收購。”

他笑道:“那咱倆就這樣說定了?對了,羅胖子是你的愛將,我就不奪人之美了吧!”

“什麽愛將不愛將,都是公司員工,都是一家人嘛。”

兩人又虛情假意地扯了幾句,一會兒七公推門進來,問:“談好了?”

“都交接好了。”我說。

七公點點頭:“江楓你留一下。”

等小奇離開,七公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說:“有兩種人,一種人很悲觀,當他遇到陌生人首先會先想,這人會不會傷害我?”停頓片刻,又說:“另一種人卻很樂觀,同樣麵對陌生人,他首先想的是,這人能帶給我什麽利益?江楓,你是哪種人?”

我聽得莫名其妙,想了想說:“我應該是第三種人吧,什麽也不想,先看看再說。”

他看我一眼:“那你還是悲觀主義。不過我希望你樂觀一點。對小奇,多想想他的好處,多想想他能帶給你什麽。你眼裏看到的是利益,那你自然就覺得這人可愛,他也會覺得你這人好相處,大家才能互取所需。你心裏怕受傷害,那你倆一定會陷入相互防備的死循環。”

原來如此!我忙說:“洪總,你的意思我懂了。”

他笑笑:“你懂了就好,下去仔細想想我這話,對大家都沒壞處。”

我連聲答應,出了辦公室才想起:七公根本沒問我和小奇談的結果!

他到底在想什麽?是忘了問還是不想問?我一路想著這事,冷不丁一頭撞上羅胖子,又被他拉到一邊,心急火燎地問我剛才跟小奇怎麽談的,等我說完他立馬急了:“老大,你這不合適吧?他要什麽你就給什麽?那咱們手裏還能剩下什麽?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後麵還怎麽弄?搞不好大家連條活路都沒有!這不行啊,老大,弟兄們可全指望你啊!你趕緊再找七公說說,就說剛才的方案,下麵的人意見很大,需要重新定,重新定啊!”

七公連問都沒問,我去跟他說什麽?可任我怎麽“不動如山”,也架不住羅胖子“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最後我隻得推脫:“那我下午再找七公說說。”好歹脫身。沒想下午剛上班就讓羅胖子逮住,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千叮嚀萬囑咐,各種預案,各種說辭,聽得我一個頭兩個大,最後逃也似地進了七公辦公室。

七公正在寫什麽東西,聽見門響也沒抬頭。我在一旁坐下,反正也沒打算真跟他說什麽,既然他不問,那我就安安靜靜地坐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七公依然埋頭伏筆寫個不停,絲毫沒有理會我的意思。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黑色的辦公桌前灑下一排光亮的細條。角落的空調賣力工作著,吹得桌上一盆文竹微微晃動。

眼前這份安寧,竟讓我有些恍惚。平日裏,這不大的房間在我眼中便如鬥獸場一般,總是彌漫著血腥味。我在這裏見慣了刀光劍影,見慣了爾虞我詐,見慣了唇槍舌劍,也見慣了——自己內心最黑暗的一麵。

可眼下這份難得的安寧,卻有幾分熟悉的味道,像是很久以前的某個時刻,我有過相同的感受。

到底是什麽時候?一年前?還是三年前?……總算想起來,那同樣是一個夏天的午後,同樣是一份難得的寧靜。不同的是,當時坐在沙發上的,是一個剛做上設計總監的我,一個準備大展拳腳,革除一切既往弊端的我,一個帶了份“整改計劃書”,興衝衝跑來邀功的我。

七公同樣是奮筆疾書,同樣是很久沒理我。然後,給我畫了張圖,一個太極,又說了一番話,我還記得這麽幾句:

“如果一個世界隻有白天,或者隻有黑夜,會是怎樣?都會是一片毫無生機的荒漠。”

“這太極圖就是個完美的哲學模型。黑和白共同構成這個世界,誰都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無論黑與白,當它最強大時,它的內在一定包容著對方。如果它試圖擺脫對方,純淨自己,那就是它走向消亡的開始。此消彼長,它弱一分,對方便強一分,這平衡永不會打破。”

“黑與白,是與非,善與惡,勤與惰,這世間所有看似對立的一切,無不遵從這個道理。”

“存在即合理,你覺得不合理,隻能說明你缺乏真正的思考能力,隻是人雲亦雲,被現象所蒙蔽,沒有真正去多問幾個為什麽,沒有去探尋現象的根源。”

“你們讀過書的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總在思考,什麽才是正確的。”

“總想著正確的,眼睛裏就隻能看見錯誤的。你以為的錯誤,就真的是錯誤?你有沒有試過換個角度再看?再下結論?你試圖解決所有錯誤的過程,就是走向一個更大錯誤的過程!二戰的德國納粹就這麽幹的,最後怎麽樣了?”

我原以為七公看了“整改計劃書”會“龍顏大悅”,沒想到會是“龍顏大怒”,當時整個人都傻掉了。可後來一想,這番話還是有道理,比如公司裏這幫技術宅男,成天調BUG把自己調傻了,腦子裏全是“應該”“合理”“規則”之類的字眼,凡事都得爭個對錯,眼睛裏容不得一點沙子,難怪找不到女朋友。真該讓七公給他們一人畫個太極,全貼腦門上!

再後來,我多了些閱曆,偶爾想起七公這話,越發覺得受益良多。衝這點我就該給七公點個讚,這才是人生經驗嘛,哪像我家老爺子,我這好不容易做上設計總監,他一不請客,二不送禮,隻揮毫給我題了八個大字:“以道愚智,以術馭愚”,還掛牆上讓我好好體會。氣得我連偷他幾瓶好酒,拿去跟韓羽喝了個痛快。

“你上過幼兒園沒?”七公忽然問。

我一下回過神,忙說:“上過,好像是上了兩年吧,那會兒我爸單位上有個幼兒園。”

他點點頭:“我小時候家在農村,連幼兒園長什麽樣都沒見過。有次去城裏親戚家,正好大人都有事,就讓我跟著表弟上了一天幼兒園。”

我聽著不解:七公這是,為孩子上幼兒園的事兒操心?不對啊,聽說他孩子都上大學了啊。

“上這一天幼兒園,我就學會了畫這張畫。”他指指牆上那副“畫”:“過了這麽多年,我始終記得這畫,有時心情不好,就提筆畫一下,畫完心情就好多了。剛才也畫了一幅。”

七公這是——肯定是為收購的事兒心煩!我忙說:“這是很好的解壓方式,現在還挺流行的。”

“解壓?”他笑著看我一眼:“是該好好解壓,這成天忙得暈頭轉向,心也累。有時真想找個像這畫上一樣的地方,養花種菜,過點清閑日子。可隻能是想想,公司裏這麽幾百號人都等著吃飯,一刻也不敢鬆懈啊,就怕公司走下坡路,最後落得個讓人收購的下場。”

我一下懵了:七公你這跟我走了半天心,感情是在這兒貓著準備截胡?你這不是擺明了先拿軟話給我套著,再弄個圖窮匕見,就想看我知不知道收購的事兒?可釣魚也不是你這釣法啊!你拋個空鉤出來,還是個直鉤,誰那麽傻去咬啊?

“還是洪總您想得深遠。”我說。

“這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我連忙躲開這話頭,笑著起身:“洪總,我能不能看看您剛才畫的畫兒?”

他把手一攤:“看吧,畫的就是個意思,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過去一看,果然,和牆上那幅一模一樣,連山的形狀,小草的位置,都分毫不差,看來他真畫過無數次。

我忙不迭點讚:“您這畫吧,雖然看著簡單,但筆觸間自然有一番出塵脫俗的神韻,的確是大工不巧,大巧若拙。”自覺這馬屁拍得清新脫俗,有如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美得很!

“你小子還會拍馬屁了!”

“真不是拍馬屁,你這寥寥幾筆,意境就躍然紙上,很不容易的。一般人畫畫也就圖個形似,你這直接就奔著神似去的,境界就不一樣。”

他笑道:“得了啊,你少跟我貧,趕緊住嘴!對了,你來找我什麽事?”

“我那沒煙了,想上您這兒偷根煙抽。”這事兒我以前真幹過。

他笑著拉開抽屜,扔包煙過來:“拿去。”

這麽爽快,那我可得借坡上驢了:“洪總,我剛才看了您這畫,忽然想起個笑話。”

“什麽笑話?”

“上次有個朋友,說是得了副齊白石的真跡,讓我過去看看,等到了一看,什麽都沒有,原來他隻是打個幌子,其實是想讓我過去請他吃飯。”

他看我一眼:“吃就吃嘛,時間差不多了,你還有別的事嗎?”

我忙說:“沒了,那我先回辦公室了。”出來隻覺剛才實在是凶險:七公怎麽跑來試探我知不知道收購?他是看出什麽了?還好剛才裝傻混過去了,要是讓他看出來我知道這事兒,那我後麵也就沒得玩兒了。可他為什麽不直接問,而是上來試探?難不成,這杯弓蛇影是刀光劍影的前奏?

晚上下班回家,田莉正做飯,虐了我這麽長時間,她的廚藝總算有些進步,雖然還是難吃,但至少捏著鼻子一閉眼,還是能吃下去。兩人吃完飯看電視,過會兒,她忽然柔聲說:“江楓,我想搬過來住,好不好?”

“你這幾天不都住這兒嗎?”我說。

“不是,我是說,我想搬過來和你住一起,就是一直的,不像現在這樣偶爾來住一下。”

我心裏一沉,這話題並不在我預想中,想了想說:“我倒沒什麽,就是你這麽過來,不知道你爸媽怎麽想,不會說我欺負他們二老吧?再說韓羽、高文他們,也經常過來胡鬧,有時還弄個通宵,說不定得打擾到你。”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忽然一笑:“要不你上我家?跟我爸媽說說?”

“你殺了我吧。我去了怎麽說?我說,二老,你們女兒呢,我給弄回家去了,您二位想開點,沒事兒,兒女大了不由人嘛,這能行?”

“什麽呀。”她也好笑:“我不是讓你去說這事兒,是咱倆在一起好長時間了,我爸媽一直想見見你。”

又是這個話題,我心裏歎口氣,說:“改天吧,我最近工作挺忙的,公司裏一幫子人鬥來鬥去,各種關係錯綜複雜,弄不好得出大問題,我現在成天都盯著,等這檔子事一完我就過去,咋樣?”

她很認真地看著我,過會兒,幽幽歎口氣:“那好吧。”

在我看來,去她家就意味著談婚論嫁,之前我總覺著時機不成熟,一直不想去。但剛才說的卻是事實,現在公司的事兒壓得我成天喘不過氣,真沒什麽心情去。

田莉再沒說話,抱腿坐在沙發上,默默看著電視。我知道她心裏煩惱,可剛才話已說死,要我這會兒再重新答應什麽,也實在開不了口。隻好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子,評論著電視上的傻逼節目,想逗她笑,可惜一直沒什麽效果。

夜深,田莉早早睡去,我躺在**卻始終無法入睡。我並沒有什麽心事,因為所有的一切都千頭萬緒,讓人根本無處著手。我隻是靜靜地躺著,感受著時間的流逝,像是在等待什麽,卻不知道自己等待的是一個開始,還是一個結束。

和誰開始?和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