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們在天上的神,我願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以虔誠的心,默念你的名,隻為感受你的聆聽。

神啊,我有個女朋友,這段時間每天給我做各種各樣的黑暗料理,說是讓我嚐嚐她新學的菜。可是神啊,我以我的名字起誓,那絕不是食物。那是魔鬼的尖笑,那是地獄的呼號,那是邪魔的利爪,那是死神的鐮刀。

那樣的存在,是對你聖容的褻瀆,那樣的存在,是對你聖名的玷汙。

神啊,請賜她一雙明亮的眼睛,讓她分辨出鹽和味精;請賜她一雙靈巧的雙手,讓她別把土豆絲切成筷子一樣粗,請賜她一顆仁慈的心,讓她別每次都守著我吃……

我祈禱你的聖潔光輝,我祈禱你的神聖意誌,我祈禱你的再臨,聆聽我,幫助我,救贖我。

阿門,阿彌陀佛,無量壽佛……

事實證明,祈禱還是有點用的。在我連吃半個月的黑暗料理,吃得快跳樓的節骨眼上,田莉總算出差了!整整一天,我的心情都格外好,用羅胖子的話說,就是“臉上浮現出讓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媽的,第一次聽他這麽文縐縐地說話,結果還不是什麽好詞兒!

下班回家,一路上美得很,想著找誰一起去整點好的,韓羽好長時間沒見人了,高文最近一直忙,也看不見人。秦月?這女的太能吃,搶不過她。幹脆叫幾個老同學,大家好長時間沒聚了,這要是感情生疏了,等我以後結婚,人家可有借口不送紅包!

這麽一路想著,不知不覺竟然把車開回了小區,索性上樓換身衣服。田莉一走,我在家是想打滾就打滾,想不洗腳就不洗腳,想亂扔髒衣服就亂扔髒衣服——所以今天穿件發臭的衣服,在辦公室熏了宅男們一天。

一開門,地上忽然竄出團白影,圍著我又叫又跳,是小乖。它主子坐沙發上正看電視,懶洋洋地回頭看一眼:“怎麽才回來啊?我都快餓死了。”

“你丫啥時候回來的?”我說:“下次過來還是先打個電話,不然我得把你鑰匙收了。你這麽想來就來,萬一我在家幹點好人好事兒讓你撞上咋辦?”

“誰稀罕你的好人好事兒,對了,我擱你這兒住幾天,咱晚上吃啥?”

我一聽就樂了:“跟哥走,今兒請你吃好的,什麽中餐烤肉日韓料理任你選,咱們今天不撐不歸!走!”

“不想出去,你還是買點菜回來,咱在家做點兒吧。我這還有倆鋼鏰兒,你等會兒拿上,別搞得我在你這白吃白喝似的。”

“這麽大筆巨款,您老還是留著買棺材吧。”我說:“別裝了,不讓你掏錢,我買單!今兒心情好,咱吃完了再找個酒吧看球賽。”

“真不想去。”

我看他樣子不像是開玩笑,可轉念一想,這沒道理啊!要說太陽從西邊出來我信,說韓羽轉了性?打死我也不信!他這是,缺錢了?

“身上就兩鋼蹦兒?”我說:“花錢還是省著點,我這兒給你拿1000吧。”

他看我一眼,要多正經有多正經:“你這是什麽意思?施舍嗎?你這是對我自尊的踐踏!你把我當什麽人?江楓,我告訴你,我的尊嚴絕不隻值1000!最少1200!”

媽的!

“想吃什麽?我上超市買去。”我說。

“買點豬蹄、醬肘子啥的,再來點可樂瓜子什麽的。你說你,這麽大個人,家大業大的,冰箱裏居然什麽都沒有,總不能被偷過一次就——哎,別急著走啊,先給爺倒杯茶來喝。”

“茶葉在冰箱裏,你自己泡去。”我說。

“看你丫都懶成啥樣兒。”

我自然破罐子破摔,懶得跟他扯。上超市買了東西,回來天色已晚。到小區門口,路邊一輛車突然打開雙閃,又按兩聲喇叭。回頭一看,是提香。

我心裏納悶,上去打個招呼:“這麽巧?在這等人?”

她笑笑:“他在?”

“誰?”

“我送他過來的。”

“哦,在啊,我還以為你問誰呢,要不上去坐坐?”話一出口我就後悔,我這假客氣,萬一她借梯上樓說個“好”,咋整?一看就是兩人在冷戰,我跟著湊什麽熱鬧啊?

“謝謝,不用了。”

我鬆了口氣:“要不要我帶點話上去?”

她笑著搖頭:“我在這兒等著就行了。”

回來我把這事兒一說,韓羽光顧著啃豬蹄子,根本沒搭理我。他不想說,我也不想問,兩人吃完飯就看球賽,鬧到很晚才睡。

每天我去上班,韓羽在家上網玩遊戲看電視。等我下班回來,提香一定等在小區門口,每次看到我都打個招呼,別的話卻一句不說。這種詭異的日子連過幾天,我就再也撐不下去了:韓羽打死不出門,叫外賣他還嫌難吃,我完全成了他的保姆,下班就買菜做飯,累得跟條狗似的,還他媽不如狗,小乖也是吃現成的!真恨不得田莉早點回來,把她的“新菜”全做給韓羽嚐嚐,不怕他不走!可田莉這會兒偏偏回不來,急得我真想一走了之,什麽愛情感情內情交情人情,我統統不管,我也管不著,他倆愛咋咋地!

可問題是,這是我家啊!憑什麽我走?

反正今天一大早我是痛下決心,趁著周末,這事兒非平了不可!進韓羽房間叫他兩聲,這廝虛眼看一下,又裝睡。

我也不管他,過去挨著床沿坐下:“你倆老這樣也不是個事兒,我現在下去跟她聊聊,是分是合你給我個話,要分,我就幫你快刀斬亂麻。要合,我就想辦法給她個梯子,給你個麵子,咋樣?”

他迷迷糊糊地“嗯”一聲,卻不說話。我把心一橫:“不說話我就當你想分,我現在就下去,給大家都來個痛快。”說完起身假意走兩步,回頭一看,沒動靜。再走兩步,還是沒動靜。

“你今後可怨不著我。”我說了這話便出門。

提香的車照例停在小區門口,我徑直上車,問她:“你倆這是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簡直懷疑她在耍我。

“真的,那天他讓我開車送他過來,在路上突然說以後別聯係了。就是這樣。”

還真是韓羽的作風,以前有幾個女的,他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跟人分了。我想了想,問:“那你當時怎麽說的?”

“我說,好。”

我去!輕描淡寫說個好,然後也不打電話,也不找人遞個話,就這麽成天在外麵守著,這女的——韓羽這次撞石頭上了。

“可能他需要點時間好好想想吧。”我實在編不出更好的說辭。

她看我一眼:“他不需要想,因為不會有結果。他隻會一直矛盾下去,直到他自己忘了這事。”

我一時語塞,其實我也是這麽看的,隻是我和韓羽相處十來年,對韓羽實在是太了解了,可這提香跟他在一起不過短短數月——這種智商被人碾壓的感覺,酸!

“他好像隻有你和高文兩個朋友?”她問。

“哪這麽誇張,還有很多吧。”

她笑笑:“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同學嗎?”

“大學同學,其實不是同學,隻是室友。”

“隻是室友?我以為你們一個班的。”

這就說來話長了。一般情況下,學校會盡量把同係學生安排在一棟樓,可每個係人數總會有多有少,不可能剛好住滿一棟樓。於是我們學校專拿一棟樓出來,各係多出來的人全放這,也是盡量把同係的安排在一個寢室。可就算這樣,也不一定能湊整齊,於是又拿出些寢室,不管剩下的人是什麽院係的,全胡亂裝進去。

這麽一路分下來,最後到我們寢室,就剛好剩下我、高文、韓羽,這麽三個來自不同專業的孤魂野鬼。一屆學生好幾千人,我們三個能湊一塊兒,那絕對是人品運氣八字手相星座血型全爛到極點!那感覺,自己就跟筐裏的梨似的,人家挑來挑去把好的全撿走了,就剩我們仨爛梨相依為命……

別的寢室論座排位、稱兄道弟,各種進門暗號、出門密碼、室歌戰歌,搞得不亦樂乎。就我們寢室成天死氣沉沉,陰風陣陣,三人各管各的。高文每天早出晚歸,早上6點半準時起床,晚上熄燈後才回來,一聲不響上床睡覺。我一股子傻氣,參加各種社團,錢交了不少,活幹得挺多,到最後才發現,全他媽騙人的!寢室裏唯一的樂趣就是韓羽,雖說他也是成天在外,很少回來。可架不住人長得帥,“校草”的名聲全校皆知,成天都有妹子來打聽,各種送禮物、留紙條。我見過最誇張的紙條,上麵隻有一句話:“韓羽,我們睡吧!”

有天晚上我下課回來,剛到樓下就看黑壓壓一片人,全都一聲不吭蹲著抽煙。我以為又是哪個社團搞活動,也沒在意。上樓回寢室,趕巧韓羽高文都在,跟他倆聊了幾句,忽然有人來敲門。我過去一開門,立馬懵了:過道裏全是人,敢情剛才樓下那夥人是衝這兒來的。

“韓羽,你他媽滾出來。”敲門的人一看韓羽在,立刻就叫:“別他媽以為跑回寢室就不敢動你,今兒個你必須把錢拿出來!”

韓羽笑嘻嘻過來:“我都花完了,拿啥出來?”

那人大怒:“你他媽是不是還裝?信不信今兒讓你躺下?”

他身後的人也紛紛鼓噪:“別跟他廢話,弄死他。”“拿了錢就想跑,哪這麽好的事兒?”“必須讓他把錢交出來,媽的!”“對,把錢交出來,給錢我們就走人。”

韓羽探出個頭去,向過道裏望了一眼,冷不防那人突然出手,一拳打在他胸口,打得他慘叫一聲,當場連退幾步。

我想都沒想,掄起凳子就砸了過去,那人見狀一閃,凳子砸了個空,他盯著我大叫:“哥們兒,這不關你的事兒,你別來參合。韓羽弄了我們的錢,咱們今天就是來要錢,不為別的。”

我也火了:“要錢就好好說,不行就找係裏,找學校,再不濟也可以報警,你要耍狠,打個耳光就行了,你他媽一來就下黑手,什麽意思?你要什麽錢?你他媽要錢也得先把醫藥費付了。”眼看這夥人被這一凳子唬住,我心下稍安。雖說那會兒和韓羽並不太熟,可我要是眼看著室友讓人白打,今後在學校也沒法混了,說不定連妹子們看了我都繞著走。

其實這種群架,看著場麵大,真正動手的也就幾個,剩下都是來撐場麵的,我向外麵掃了幾眼,看到幾個建築係的熟人,這夥人應該全是建築係的。建築係號稱我們學校的扛把子,大概因為係裏沒幾個女生,陽氣太重,搞得男生一個比一個亢奮,在學校裏全都橫著走。可再橫也是學生,沒什麽好怕的。

忽然眼前一花,高文從**翻了下來,沉聲問:“你們要幹什麽?”

我連忙攔住他:“高文,這不關你的事兒,你別管。”那會兒還不知道高文的厲害,倒是看他眉清目秀的,生怕傷了他。

那人一咬牙:“都要出頭是不是?去你媽——”

他“去”字一吐,早已揮拳而出,我眼疾手快,拉過門擋在身前死死抵住,門被砸得“砰”一聲巨響,外麵人發一聲喊,一擠一推,我再也抵擋不住,手一鬆,一群人大呼小叫著衝進寢室。

然後,我就傻了:高文一腿踢倒最前麵的人,又連出幾腿,逼得後麵人連連大罵,叫著硬衝上來。高文後來怎麽樣我就看不清了,眼前全是拳頭,後來,全是鞋……最後外麵傳來一聲“快跑。”這群人像得了命令似的,瞬間跑個幹淨,隻是最先敲門那人,臨走時還沒忘抓住韓羽,惡狠狠地說:“你丫要不把錢吐出來,以後見你一次打一次。”

是學校保安隊來了,我掙紮著還能站起來,韓羽疼得直叫喚,高文滿身是血倒在地上,寢室也被砸個稀巴爛。

後來我才知道,那段時間剛開學,不少人拿著學費不交,卻去打牌賭錢,指望著能掙幾個。沒想讓韓羽大殺八方,連贏對方幾個人的學費,將近3萬塊錢。那些人輸了學費沒有辦法,隻好糾集一幫人找上門來。

高文斷了根肋骨,牙齒也被打掉一顆。學校處分了幾個為首的,剩下的也不了了之。賭博的事也查了,讓韓羽把錢交了出去。可這事兒成了我們寢室關係的轉折點,自此之後,三人之間話也多了,有什麽事也約著一起了。開門暗號也有了,每晚也唱室歌了,也打電話騷擾女生寢室了——就是排座次的事兒,到畢業也沒個結果,主要是我和韓羽,誰都不想做老二……

但我倆搶的是老三,老大這個位置,倆人早就連哄帶騙,硬架著高文坐了上去。原因很簡單:在高文那能蹭上飯!高文那會兒在外麵做家教,時不時還去打點工,他自己又精打細算,手裏餘了不少錢。有錢還不做大哥?做大哥還不給小弟管飯?反正一到沒錢吃飯,我和韓羽就理所當然地找大哥要飯卡……

“你倆還去蹭高文的飯?”提香笑道。

“是啊,怎麽了?”

這人也真是的,大驚小怪!沒見過不要臉的人啊?其實一想起當年的無恥,我心裏還是有些感慨的:這麽多年,退化了不少……

她看我一眼,忽然輕聲說:“謝謝你。”

這提香——

我先前跟韓羽說,下來幫他往分了說,其實我並不這樣想。從一開始我就打定主意,幫他往合了說。倒不是什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以往纏著韓羽不放的妹子多了去了,我毀過的可不止一門親。但這次,我決定做回媒婆兒。

無論長相氣質,他倆都配得上。就眼前這輛X6,提香的家境也絕對壞不了。最重要的是:我感覺她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在我看來,韓羽身邊需要這麽個人,他需要一段穩定的感情,穩定的生活。

我把過去的種種告訴她,其實從我的角度已經接納了她。我希望她能多了解韓羽一些,倆人以後能更好地相處。這句“謝謝你”——顯然,她也清楚我的想法。

“對了,你倆前一陣不是出去旅遊了嗎?上哪玩兒呢?”我問。

“滑雪去了,韓羽喜歡滑雪,我不怎麽會,隻能在旁邊看著。”

“別逗了,這大熱天的上哪滑雪啊?”我說,看她不像是說笑的樣子,心裏一動:“你倆去的澳大利亞?”

她笑著點頭:“澳洲今年雪挺大的,有些地方鋪的比往年厚了一倍。等你什麽時候有空,可以帶上田莉,咱們一起去啊。我有些朋友在那邊,咱們過去吃住都不用花錢。”

吃住不花錢,機票不要錢?機票錢就不是錢?飛趟澳洲,倆人最少得小幾萬吧,我有那閑錢,還不如買幾車大肘子,我想怎麽啃就怎麽啃!媽的,誰稀罕跟那冰天雪地裏摔跟頭玩兒?

本來想順著這話題,了解下他倆的感情狀態,現在是聊不下去了,總不能追著人問“睡了沒?還想睡不?”再這麽聊下去,她再講點什麽鮑魚龍蝦,遊艇海沙,玻利維亞,馬達加斯加……我這小心髒還要不要?我這窮逼還想不想活?趕緊聊點別的:“我倒是想去,就是工作太忙,田莉上班也忙,又不好請假。對了,你這去一趟澳洲,得請個長假吧?”

“還好,我們領導比較照顧我。”

“那敢情好啊,你們什麽公司啊?”

“就是普通單位。”

得了!人家想聊的我不敢聊,我想聊的人家不願意聊,總之一句話,沒法聊!本來我還想打聽下她的工作單位,了解下家庭背景——可這女的,嘴也太嚴實了!

“普通單位好啊,我們公司也普通。”我實在找不到話了:不僅智商,現在連情商也讓人碾壓,碎成一片一片的,還不好意思伸手去撿!隻得說:“我剛才跟韓羽說出來買早點,這會兒得回去了,要我給帶個話不?”

她微微一笑:“謝謝你,隻是他現在這種狀態,你幫我帶話回去,可能適得其反。我這麽一直守在外麵,在他眼裏大概已經是極限了,如果再近一點,恐怕他就會設法逃走。”她說著向小區裏望一眼:“他這幾天還一直呆在裏麵,其實心裏已經投降了,我等著就行,他自己會出來的。”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感覺,這提香實在是太精明了,也太自信了。精明倒沒什麽,可自信的人往往有很強的操控欲,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韓羽都不是一個喜歡被操控的人。

“那行,我先上去了,有什麽情況我跟你說一聲。”我說。

“謝謝。”

回到家,韓羽早就起來了,在落地窗前搖著小躺椅,啃著小蘋果,身旁還趴著個小乖。

“在幹嘛呢。”我問。

“沒看我忙著曬太陽嗎?”

“您老還真是忙。”我過去順勢坐下,想想還是先聊點別的:“高文最近咋樣?”

“咋樣?傻了唄。王大衛的錢一到,他整個人都樂傻了,又是做方案,又是找寫字樓,又是招人,成天忙得腳不沾地。我隻聽說好像寫字樓找到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哦。”這話題顯然找錯了,聊下去會沒個完,得拉回來:“我剛才下去跟提香聊了一會兒,你就沒什麽想問我的?”

“那得看你想告訴我什麽。”

“很好,想結婚嗎?”

他忽然笑了:“結婚有什麽意思,買車買房,掙錢養家,照顧了她,還得照顧娃,完了買一送二,還撿倆老人來供著,要是運氣不好,再撿個小舅子啥的,那更是不得了。在公司受了氣,回家還得陪著小心,大事頂著,小事哄著,一個不如意還得滾沙發上睡著。操!回頭一想,娶個媳婦兒得了什麽?啥都沒得著,整個一負資產,你說結婚有什麽意思?”

我真是無言以對:“看你這說得,怎麽一套一套的。”

“哈哈哈……就知道你丫是這麽想的。”

“啥?”我一下楞了:“不是說你嗎?你扯我頭上幹嘛?”

“得了吧,你丫一直拖著不跟田莉結婚,心裏肯定這麽想的!”他說著眼珠子直轉:“難不成你還想著於燕?要當回陳世美?”

我一時心慌:“少扯我身上。我這跟你說提香的事兒,剛才下去跟她談了會兒,感覺這妹子不錯啊,又漂亮,又聰明,還特有錢,人都在下麵守好幾天了,對你可夠一心一意的了,你還怎麽著?”

他淡淡一笑,眯眼看著遠處,良久不語。

窗外,刺眼的陽光讓每一處陰影都無處躲藏,一切都明亮無比。此刻的城市,大街小巷裏應該有無數的人來來往往,道路上也應該有無數的車川流不息。

隻是這一切,在這裏並不能看見。在這小小的落地窗裏,城市似乎永遠是靜止的,一切都仿佛亙古不變,除了白天和黑夜的交替。

“江楓,你看那幾棟樓,像不像在荒野上覓食的怪獸?”他輕聲說。

不遠處有幾棟高大的地標建築,在一片低矮的樓房中孤零零地聳立著,我想想說:“也像沙漠中的枯樹,或者是森林砍伐後留下的樹樁。”忽然心念一轉:“你別把話題扯開,我就問你,剛才我跟你說的那些,你心裏怎麽想的?”

他看我一眼:“你剛才憤怒麽?”

我莫名其妙:“幹嘛憤怒?”

“那你開心麽?”

“你別扯這些,你就直說,你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他歎口氣,輕聲說:“我已經忘記憤怒是什麽感覺了,憤怒、悲傷、喜悅,所有這一切的感覺,我都忘記了。甚至,連心動的感覺我都忘記了。”

這話聽著,怎麽怪怪的?我來不及細想,說:“不需要你心動啊,現在是人家對你心動,再說了,你在這呆這麽幾天,我也早看出來了,你敢說你對提香真的一點沒心動?那你早就換個地兒躲了。”

他沉默許久,說:“我隻是,不想背叛自己。”

我明白他的心理了,想了想,說:“哪個自己?是想要自己生活的那個你,還是喜歡提香的那個你?這兩個都是你,你選擇了任何一個都將背叛另一個。你總得選擇,就算繼續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做,其實也是種選擇,說明你選擇了前者,背叛了後者。如果你真的不想背叛自己,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同時包容下這兩個自己。和提香在一起,然後繼續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慢慢嚐試在兩者間找個平衡,這到底有什麽難的?”

“如果我要的生活,她並不在其中,對她不是很不公平嗎?”

“現在這個狀態,對她公平嗎?”

他不再說話,過了很久,說:“江楓,你有沒有想過,你活著是為什麽?”

“不為什麽啊。”我說:“你想這幹嘛啊?水至清則無魚,這人生也是,你把什麽都看透了,那活著也就沒什麽意思了。所以呢,送你一句話吧。”

“什麽?”

“別他媽成天吃飽了沒事兒幹瞎雞巴亂想。”

他一下笑了,伸個懶腰說:“倒杯茶來吧,真渴了。”

看他這模樣,應該是搞定了。我心裏一陣輕鬆,起身拍拍他肩膀,沒想旁邊的小乖見了,猛一下跳起來,衝我狂吠不止。

媽的,這幾天吃我的,住我的,扭臉就不認人!我真想一巴掌拍死它:“你跟著鬧什麽,一把花椒收了你。”沒想這破狗居然聽懂了,一愣之下,立刻恬不知恥換了副嘴臉,到我跟前不停撒歡——就衝這無恥勁兒,絕對是韓羽親生的。

把韓大爺的茶泡好,眼看快中午了,我趕緊進廚房忙活。炒了兩菜,剛把湯燒上,韓羽忽然過來:“我走了。”

“馬上就吃飯了,你上哪兒去啊?”

“回家。”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回家也得吃了飯再走啊,你這幾天都待了,還差這麽一會兒?”

“不用了,我給她打了電話,現在就下去。”

我總算鬆了口氣:“下去幹嘛,叫提香上來一起吃啊。”

他笑笑:“算了,我帶小乖蹭你幾天了,再帶個女的過來,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您老太謙虛了,您老還有不好意思的事兒?”

他嘿嘿一笑,領著小乖出了門。我到陽台上,看他到小區門口上了提香的車。過了好一會兒,車掉了個頭,緩緩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