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國王
那個人坐在王座之上，他麵前的是一副無比廣闊的地圖。那是他親手打下的江山。
但是他很孤獨，他的世界也很孤獨。
他的世界有無邊疆土，而他頭戴王冠，站在盡頭，左右都是威風凜凜的侍衛、鐵打的臣民，死氣沉沉地簇擁著他獨一無二的宮殿，自己跟自己畫地為牢的尊嚴。
旁白帶有一種哥特式的悲劇色彩。
這是一部紀錄片，叫做《國王》。
宿舍裏隻有他一人，所以他選擇了音響外放。滄桑的口音在宿舍裏回**，書寫著一個王國的興衰。
看這部紀錄片，目的也隻是為了找尋靈感。
柯達坐在宿舍裏，百無聊賴的看著視頻，腦海卻仍舊在那一串迷之血字上盤旋。
到底什麽是 sego 呢，sego 和李煜方口中的“國王”又有什麽關係呢？那像是一串咒語，再結合史舒敏的話，給人感覺他就像在召喚著什麽一樣……難道真有邪靈作祟……連無比信仰科學的柯達此刻也產生了一絲絲的懷疑，難道在科學認識論的邊界之外，真的還有未知的事物嗎？
這時候，王蒙從門口衝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中了彩票的表情。他的個頭比柯達要矮一點，臉蛋圓乎乎的，頗有點福將的氣質。
“達哥，我想我有眉目了。”“什麽眉目啊？”柯達有些無精打采。
連續的調查無果，就連柯達也覺得心力交瘁。
“我想到了‘邪靈’的真麵目了。”“邪靈？不會吧，連你都相信那檔事？”柯達有點鄙夷。
“嘿，你別急，聽我給你解釋下，你說這個國王，到底什麽是國王呢？如果是實際的東西，那當然說不通，如果是泛指呢？”“你看看這裏。”王蒙說著，舉起了手裏的東西。
柯達朝王蒙手裏望去，隻見他手中拿著的是一張紀念卡，上麵寫著一串英文，下麵有中文翻譯，赫然就是“做自己的國王”。
這不是和李煜方念念有詞的內容如出一轍嗎？
“自己的國王？阿蒙，這是什麽啊？”柯達疑惑的問道。
“這是我參加‘反洗腦科普講座’會後的紀念品。”王蒙答道。
反洗腦講座是雲大科學教育中心每年舉辦的一次公益活動，目的在於科普知識，糾正大學生錯誤的人生觀和價值觀，減少走上社會後受騙的幾率。
“你的意思是說李煜方也參加了那個講座？或者，這個案件和洗腦有關？”“不，重點在於‘國王’的含義，我是在這裏得到了啟示。”“好吧，揭開謎底，國王到底代表什麽啊？”“自己的國王代表著在性格中占據著統治地位的那一部分。結合他參加冥想社團的舉動，這麽一想，他是不是在嚐試改變身體的控製權呢？”“沒有道理啊，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呢？又為什麽呢？對身體的控製權？”柯達反複念叨著，總覺得匪夷所思。
“也許就在於我們忽略的那一點。晉哥不是告訴我們嗎，李煜方之前因為要天天去接受過心理谘詢。我特意查了下時間，原來接受心理谘詢的時間剛好就在加入史舒敏冥想社團之前。”“這兩者之間有因果關係？”“我是這麽認為的，是不是李煜方在接受谘詢時得到了某個指示，於是他開始參加冥想，想做出什麽改變。”“阿蒙，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麽，我們的下一站，毫無疑問就是那裏了！”柯達興奮起來，在衣櫃上的學校地圖上一指，頗有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感覺。
學校的心理谘詢中心坐落於校醫所的旁邊，是一棟獨立的建築。
因為今天是上課時間，柯達和王蒙是逃課前來調查的，所以這裏門可羅雀很安靜。
在一片綠茵叢中，門口掛著那塊寫著“雲大心理谘詢中心”牌子，金光閃閃，仿佛留給有緣人的寶藏。
柯達和王蒙走進門，看見一個紮著辮子的女孩正踩在一張椅子上，踮著腳尖，往旁邊的書架上放書。但是書架頂層太高了，她踮著腳尖還是夠不太著，大約是心裏著急，於是猛地蹬了一下。
“小心！”王蒙大叫一聲。
女孩腳底一滑。
柯達眼疾手快，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扶了她一把，正好托住了女孩的後背，從那種高度摔下來，頭部很容易磕到桌角，那就很嚴重，所以這個場景也讓人捏了一把汗。
“謝謝。”那個女孩穩住了身體之後，急忙下來道謝。
柯達一看，這女孩好臉熟。
“柯達，王蒙，是你們啊！”那個女孩驚喜道。
“吳小玲！”王蒙也認出來了。
柯達、王蒙和吳小玲結識於一年前的某個事件。
吳小玲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生，屬於學校學費減免和勤工儉學的扶助學生，她家境不好，父母早早去世了，自己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她和弟弟都在上學，家裏隻有一個勞動力，也就是她哥。所以除了勤工儉學之外，她自己還做一些家教之類的兼職減輕家裏的負擔。
那一次，吳小玲的哥哥在打工時遭遇了工傷，摔斷了腿，脊椎也受損，導致失去了勞動能力。但黑心的老板不僅不想負責任，還趁機把吳小玲的哥哥炒了魷魚。
在十分無助的情況下，吳小玲在網上發微博求助，但是根本沒有人轉發，事情沒有起色，於是，她隻好在學校的一個留言板上留了言。
恰巧被柯達和王蒙看到了，他們此時正在學校留言板上招募推理社團的新人，天天刷新網頁。
得知了這件事的柯達和王蒙憤憤不平，馬上找了那位黑心老板說理，又聯係了相關的組織協調，在壓力之下老板才同意承擔醫藥費並償付幾個月的薪水。
之後，在吳小玲的同意下，柯達和王蒙又在自己推理公眾號上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呼籲大家幫忙，很快的得到了學校眾多學生的響應，募集到的捐款超過了六萬，這對於吳小玲的家庭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大大地緩解了他們一家經濟上的沉重壓力。
雖然推理社團的招新工作依然沒有起色，但是令柯達和王蒙欣慰的是，也因此做了一件好事。
所以吳小玲很感謝柯達和王蒙，隻是由於她平時要做的工作太多，很少有機會和他們聯係。
“你哥身體怎麽樣了？還好吧？”王蒙問道。
吳小玲的樣子還是像之前那麽樸實，身穿白色的校服，和洗的幹幹淨淨的運動鞋。她長相雖然不出眾，但是身材很苗條，如果能精心打扮一下的話，還是很上鏡的。因為過多的兼職，她的麵容有些疲憊，黑眼袋顯得眼睛更大了些，但是笑容依然十分真誠。
“還好呢，現在又回去上班了，隻不過換了一家公司，這家公司的環境比之前好點，老板人也不錯，比較照顧他。說起來可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吳小玲誠懇地說著，神情中充滿了羞澀和感激。
“別謝我們了，難得有機會為社會做點事情。對了，小玲，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記得心理谘詢中心隻招自己學生做勤工儉學啊。”王蒙奇怪道。
“嘻嘻，那是因為我輔修了心理學啊，我想以後當一名心理谘詢師。”“啊？為什麽啊，你不是學金融的嗎？”“是，原來我一直覺得學金融比較賺錢，以後可以早點幫哥哥減輕負擔，還可以幫弟弟交學費，不過，因為我這些年參加了不少公益組織，看到那麽多人生活在絕望當中，我突然很想當一名醫生，但是現在要轉醫生專業已經不可能了，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當一名心理谘詢醫生。”吳小玲說著也有些起勁：“我和我哥我弟都商量過這個事情，他們都很支持我。而且，我哥現在工作也算穩定，我弟則有一個有錢的善意人家一直在資助他，所以我才有機會做我想做的事情。心理谘詢中心的主任也聽說了我的事情，他很讚賞我的誌向，所以給了我這個學習的機會。”“那真是太好了。人生能有自己的選擇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柯達由衷地說著。
吳小玲也算是命途坎坷但是卻又自強不息，看到她能夠有這樣的追求和努力，兩個人也都發自內心地為她感到高興。
“對了，你們怎麽會來這裏？看你們的樣子，應該不是來預約心理谘詢師的吧？”吳小玲好奇地問。
“不是，我們最近在追查一個案件，就是李煜方的那個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吧？”“我聽說了那件事了，學校裏鬧得沸沸揚揚的，什麽樣的傳聞都有，想想真是很可怕。”“嗯，警察告訴我們，李煜方之前來過心理谘詢中心，你對這件事有印象嗎？”“你們還真是問對人了，李煜方來這裏的時候，有幾次就是我接待的。”吳小玲認真地點頭說著。
“哎呀，看來我們沒來錯。當時他都跟你說了什麽你還記得嗎？”吳小玲點頭：“嗯，我還記得挺清楚的。他給我的感覺是一個憂慮重重的人，不過他不太像其他來心理中心的人，他顯得更憤世嫉俗一點。”因為和兩個人的關係，吳小玲顯然是認真思索一番以後才回答。
“憤世嫉俗？”“嗯，不過他憤恨的對象還是不是外界，而是他自己，他說他壓力很大，大到有點無法承受。這種情況按照中心的慣例，我讓他填了一些量表。就是普通的那些心理量表，大學生抑鬱量表、社交關係量表、自殺傾向量表等等。”“那些心理測量量表還在嗎？”“很抱歉，量表都不在了，都被警方當做證據帶走了。”吳小玲扁扁嘴，有些委屈地說著。
看得出來，她是很想幫助兩個人。
“沒關係。”柯達反過來安慰著她。
這個結果其實他早有預料，警方畢竟不是吃素的，他們能夠想到的，警方肯定早已經先行一步，不過，實在不行，還可以找單晉想想辦法。
“不過那些結果我大概都還記得。”吳小玲想了一下，忽然間高興地說著。
柯達眼睛亮了，真是這樣那可就省事多了：“小玲，你的記性真好。”“因為我自己也在自學心理測量嘛，所以就特意多留意了幾分，我還記得從結果顯示，他有一些輕度抑鬱，也有一點躁狂，簡單來說，就是輕度的雙相情感障礙。”“那你覺得，他的問題嚴重嗎？”“其實還挺普遍的，大學生處於心理迷茫期，有輕度的心理症狀並沒有什麽太嚴重的問題。這也是學校建立這個心理中心的初衷，隻要經過一定時間的谘詢，一般都能痊愈。”“原來如此。那當時給他做谘詢的醫生是？”柯達連忙追問著。
“叫胡敖。”“你對這個醫生了解嗎？”“他啊，看起來有點江湖氣，不太像是其他高校裏的心理谘詢師，聽說是主任覺得他經驗豐富所以才招進來的。我倒覺得他很像那些算命師，很喜歡捕捉別人的一些細微的心理變化，來測試對方的命運。”吳小玲的評價很是謹慎，不過還是能夠讓人聽出來一些別的東西。
“李煜方看了這個醫生之後有什麽反應呢？”“他似乎很滿意。”“那之後呢，李煜方來谘詢中心看過之後，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還真有。中間有幾次不是我接待的，我還記得大概是李煜方來的第三次吧，他的心情變得很激昂，而且念念有詞著當‘國王’什麽的。”“國王？小玲，你覺得那會是什麽？”王蒙也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緊張地問著。
國王，這不正是他們之前猜測的，也是主要調查的一個方向。
吳小玲搖搖頭。“是這樣的，我知道有一些心理谘詢師會為學生度身定做一些鼓勵自己的話，我想那就是那個心理谘詢師送給李煜方的吧。如果是他教的，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那你覺得，李煜方會不會在這個谘詢師的誘導下，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來呢？”“嗯，這個還真不好說。有一次我偷偷聽到那個叫做胡敖的老師在講電話，他一直在說‘這一次我一定能成功’‘他一點沒發現’之類的。我覺得他當時打電話的樣子特別鬼鬼祟祟，也許真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呢。”吳小玲想了想，有些遺憾地補充說：“不過別的好像就沒有什麽了。”“小玲，太感謝你了，你幫了我們大忙！”“你們一定要早點找到真相哦，我對你們有信心，需要到我的地方請盡管說。”走出心理谘詢中心的大門，柯達和王蒙顯得特別興奮，走路都帶著風。
“這次發現可真是太有突破性了，現在案子很明顯了，一定是那個心理谘詢師搞的鬼。”“達哥，你就這麽肯定嗎？”“當然啦，你不想下，誰能這麽快改變一個人呢？不就是心理谘詢師才能做到嗎？”“所以你認為他才是凶手？”“不管是不是，這個人嫌疑太大了，快點告訴你表哥吧！”“行，我就打電話。”這時候，王蒙拿起手機，撥通了單晉的號碼。
“晉哥，我們有一個重大的發現要提供給你，李煜方的心理谘詢師可能有點問題。”“你們說晚了。”“什麽意思？”原本興衝衝的王蒙瞬間被潑了一頭冷水。
“他潛逃了，我們正在追捕他。”電話裏傳出單晉非常冷酷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