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邪靈
“段天琪，這名字聽著斯斯文文的，好像歌手的名字。”“不要帶著有色眼鏡嘛。”“哪有？”一邊整理吳維提供的信息，一邊走在校園北區的小道上。
吳維告訴柯達和王蒙，李煜方的知音段天琪就住在附近的一個叫隋亞的城中村中，這個地方離雲大小區很近，城中村中有大片的出租屋。許多考研失敗的本科畢業生，都會選擇在這裏租房子再戰一年。
有了這麽龐大的客戶群，自然有大量的小吃店、外賣鋪應運而生，而且生意都十分紅火，來這裏就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煙火氣。
一路上，王蒙摸著下巴，很糾結。
“按照這樣子查下去，感覺不像在調查推理案子，更像是恐怖事件了。”“現實中的恐怖事件也是有一定的根源的吧，要相信沒有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一切詭異或者恐怖的背後，其實都還是人在操縱。”柯達還是很淡定。
“為什麽李煜方會在房間裏喊‘別殺我’呢，這和他的死亡有關係嗎？”“也許是他看到了什麽吧。”“但是吳維在房間裏隻看到他一個人。會不會那個人躲起來了？”“男生宿舍就那麽大，沒什麽空間。”柯達提醒著王蒙。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蒙眨眨眼。
“也許是大腦欺騙了眼睛。”柯達思慮以後，沉穩地說著。
“你的意思李煜方精神分裂了？晉哥不是說，李煜方的心理測評結果顯示正常嗎？警方的調查應該很值得信賴吧。”“目前我們還在冰山表麵，看不到底下是正常的。無論一個人突然變好或變壞，肯定都是有背後的原因的。我們還是先去找他的知音問問看吧，人的描述比心理測評更有價值。”柯達和王蒙很快找到了段天琪所在的住所，隻見樓下粘貼著各種宣傳單，有各種租房信息也有各種外賣電話，給人感覺穿越回十年前那個網絡還不甚發達的時代。
剛剛走上樓梯，兩人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喧鬧聲。
“你叫天琪，就以為自己真是齊天大聖？”有人陰陽怪氣的說道。
柯達和王蒙一聽這名字，都是心神一凜。
“是他？”兩個人三步並作兩步蹬上三樓，隻見有三個小混混模樣的人圍著一個比他們都高的男孩，氣勢洶洶的。
“已經警告過你一次了，你是什麽鳥，敢跟我們作對？”帶頭的那個紅頭發的小混混一手拿著煙，一手凶巴巴的點著男孩的腦袋說道。
他的後麵還有兩個男的，一胖一瘦，胖的戴著金項鏈，剪著平頭。瘦的穿著背心，頭發染成了黃色。顯然都不是什麽好貨色。
而被圍在其中那個男孩，雖然個子挺高，但是白白淨淨、人畜無害的樣子，外貌很符合吳維的描述。
柯達猜測，段天琪應該是得罪什麽人了，這一帶有不少輟學的學生當起了小流氓，沒事會四處白吃白喝的，也會和別人打架。
“喂，你是個變態吧？”紅頭發又挑釁道。
“什……什麽變態？你不要胡說！”段天琪奮力反駁。他畏縮在牆角，現在的樣子既害怕，又倔強。
“我看到了，你和那個男的，兩個人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嗬嗬，按我說啊，像你這樣人，就應該送進監獄裏去。”“我們是光明正大的！”段天琪被激怒了，漲紅著臉分辯道。
“光明正大個屁！你們真惡心！”紅頭發小混混朝旁邊吐了口痰，“我真該替人類除害。”“你們幾個，適可而止吧！”一個聲音忽然間突兀地響了起來。
那是柯達的聲音，目睹這一切的他實在忍不住了，直接跨步上去拽開了那個紅頭發男。
紅發男被拽得失去了平衡，他回頭一看，原來隻是兩個大學生，頓時又恢複了凶巴巴的樣子。
“好啊，你倆小子袒護這種變態，你是不是就和他們一樣？”“誌同道合啊。”其他人也譏笑道。
“你！”柯達滿臉漲得通紅，“不會好好說話是不？看我揍你！”柯達從小就喜歡打架，個頭雖然不是很強壯，但是拳頭很大，雖然從人數看是 2V3，但是他很有信心。
王蒙還算冷靜，他見勢不好，連忙攔住。“咱今天主要是來收集信息的，別把事惹大，看我的。”王蒙咳嗽了一聲，對他們幾個說：“你們幾個，不想找麻煩的話就趕緊走人，這區派出所的兄弟我都認識，別說我嚇唬你們，我現在一個電話，五分鍾誰走誰是孬種，你們來玩嗎？”“我們又不犯事，來了能怎麽樣？”紅發男依舊是肆無忌憚地說著，隻不過口氣明顯弱了下來，眼神也有些閃爍。
“最近專項整治，我哥正愁沒人抓。毆打他人、破壞社會秩序，再給你安條危害社會安全，你覺得呢？”一個黑著臉的高個子拿著手機不知道在和紅頭發說著什麽，大概是說最近看到的一則新聞，這給了他們一些震懾作用：“警方也許真的有一些整治的計劃。”如果碰到風口浪尖，那隻能自討沒趣。
混混不吃眼前虧，幾個人一聲不吭的走了。
“謝，謝謝。”段天琪鬆了口氣，連忙道謝。
“你是怎麽得罪這幫人的？”柯達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們在樓下招貼宣傳單，我無意中看到了其中內容，其實都是校園貸，慫恿一些手頭緊張的大學生去貸款，我覺得那是害人的東西，於是我都給撕掉了。幾回下來，被他們發現了，於是來找我算賬。”“想不到你還挺有正義感。”柯達十分讚許。看來，是否是條漢子並不在於腔調又或是取向，還是在於人格。
“嗬嗬，算不上吧，隻是覺得不能不管……看你們的樣子，是來找我的？”“是的。”柯達和王蒙作了自我介紹，說明了來意。
“原來還是為了煜方的事情。一定是吳維告訴你們我的住址的吧，我想我們的關係也隻有他知道。”提到李煜方，段天琪的神情明顯有些黯然。
“是，你不會因此而怪他吧？”“我想他也是想快點找出真相罷了。”段天琪倒是很大度。
“那麽，你能幫助我們嗎？”“可以，你們想知道什麽？”“作為李煜方和比較熟悉的人，你覺得他出事之前的行為舉止有什麽異常嗎？”“有。”“是什麽？”“說出來你們別見笑，我覺得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啊？”“之前我們關係很好，我應該算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吧，什麽話都會和我說，但是前段時間，他開始對我變得很冷漠，很多話也不願意和我說，給我的感覺就是很遙遠、很陌生。”這麽多的改變，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同時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又能說明什麽呢？
“怎麽會這樣呢？”王蒙脫口而出。
“我不清楚，但是說出來你們不要笑話，我覺得，像是突然間有種神秘的力量改變了他。”段天琪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太過匪夷所思，但還是下定決心說著。
“神秘的力量？”段天琪點點頭：“我曾經看過一個紀錄片，是講潮汐對人的影響的，紀錄片裏說，人體也是一個組織液的海洋，**占據人體重的 70%左右，和大海占據大陸麵積的體積類似，更為重要的是，人體的組織液和大海的成分類似，大自然能引起海洋的潮汐效應，同樣也會在人體引起生物的潮汐效應，雖然我們可能感覺不到，但它對人的性格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在某種潮汐的作用下，人的生理和心理周期都會改變，會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你的意思是說李煜方受了潮汐的影響？”柯達忍不住更加的迷惑了。
這可能嗎，因為潮汐的影響，忽然間變得好像成為了另外一個人，然後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再突然自殺。
那這樣的話這世界豈不是亂成一團。
“不，我隻是舉個例子。不好意思，我是個紀錄片迷，有時候會突然想起一些不相幹的事情來。我隻是覺得跟紀錄片裏講的東西很相似。”“沒關係。那麽，現實一點來說，你覺得那種力量會是什麽呢？”“壓力吧。”“哪方麵的壓力？”“比如說他在法學院學生會競選當中的壓力。他跟我提到過，他的外貌不如別人，口才不如別人，家世背景也不如別人，為了變得比別人更出色，他常常要花費相當於別人好幾倍的努力，所以他一直以來壓力都很大。”“我明白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去看的心理醫生，原來是目標優秀帶給他的壓力。”“嗯，大概就是這樣吧。”“那容我猜測一下，他找到了某種方法緩解壓力，同時這種方法也給他的心境帶來了一定的改變？”“應該就是如此吧。我想，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麽老是揪著煜方的死不放。”說到這裏，段天琪的神色有困惑也有掩不住的疲憊。
“你們？你是指我們和警察嗎？”“不，警察沒來找過我，是一個女孩。”“她是誰？”“我不知道她是誰，剛才她來找過我，也問了我一樣的問題。”“什麽樣的女孩？”柯達心中一動，與王蒙對視一眼，都意識到這可能是個新的關鍵線索。
“咦，她還沒走？就是她。”段天琪突然朝著樓梯口一指。
柯達反應快，回過頭的時候，剛好瞥見一個灰色的身影。
“好吧，謝謝你！”柯達向王蒙使了個眼色，“我們走！”兩個人告別了段天琪，快步下樓，遠遠的還看得見那個灰色身影朝著雲大的方向走去，她包裹在灰色的衣袍裏，還戴著兜帽，穿著十分古怪，隻是從身形看的確是個女孩。
“她一定知道些什麽，我們不能跟丟了！而且她還在偷聽我們講話。”王蒙很緊張。
“也不能跟得太緊，被當成色狼就不好了。”柯達冷靜的說。
就這樣一路時快時慢的跟著那個灰色身影進入到雲大，來到北門的一個涼亭邊上的時候，那個女孩突然停住了腳步。
這一急刹車讓柯達和王蒙有些措手不及，差點失去重心。
那個女的轉過身來，柯達一下子看清了她的真麵目。與怪異外表極不相稱的是，灰色長袍下是一張頗為清秀的臉。
這樣看來，她應該就是這個學校的女學生了，可是為什麽要打扮得像個巫師呢？時下打扮成洛麗塔的女學生不少，那是因為可愛，打扮這樣又有什麽好處呢？
王蒙看著那個女孩，不免心生疑惑。
見那個女孩盯著自己，柯達有點心虛，擔心她反過來問為什麽跟蹤她，於是隻好先發製人“問責”道：“你為什麽偷聽我們說話？”“我想印證我的想法。”女孩子冷冷地說道。
“什麽想法？”“關於李煜方的想法。”她倒是十分坦然，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目的。
“你也在調查這件事？”“當然。”“這麽說你已經有結論了？”“對。”女孩用很肯定的語氣說道。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是邪魔上身。”女孩語出驚人。
邪魔？柯達感到十分吃驚，正想發問。
這時候，王蒙說話了。
“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 Zeddis 麽？”“你們倆認識？”柯達驚異地看著王蒙。
王蒙低聲說道，“這位是我們學校很有名的一個女孩子啊，她對神秘學很有研究，會占星學、塔羅牌，據說連奇門遁甲都會一些呢。我見過她一次，好像她還是冥想協會的會長吧？”“是的，我是，我叫史舒敏，很高興認識兩位。”三人在涼亭裏找了個地方坐下。史舒敏摘下了兜帽，如果不打扮怪異的話，她還是一幅標準清純的大學生長相。
“我說的邪魔上身，不是沒有根據的，因為李煜方就是我冥想協會的會員，而且是今年二月份加入的社團。”“他為什麽要參加你們的協會呢？””“他口頭上跟我說的原因是為了解壓，你們應該也知道吧，冥想有助於放鬆身心。這當然也是我創辦這個社團的目的之一。”“冥想？解壓？”柯達疑惑的望向史舒敏。
“達哥，是這樣的，當人焦慮的時候很難控製你的注意力。這可能會影響工作、睡眠等，嚴重的可能會導致精神障礙。患有焦慮這種神經障礙的人們對未來有不合理的想法和恐懼。通常他們無法控製這些想法，也不太能夠應付壓力。一些科學研究發現，冥想是幫助安撫大腦焦慮的一種簡單的、低成本的辦法，靜下心不去想過去和未來，隻想著自己的呼吸和感覺，甚至還可以打開另一道大門……”王蒙對柯達解釋著。
這家夥了解的亂七八糟的信息還真不少，不過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明白了，那你為什麽又說‘口頭上’呢，是不是你覺得還有其他原因？”柯達再次問向史舒敏。
“我覺得有這種可能，所以心裏一直存著懷疑，在一次冥想集體活動中，我印證了我的想法。”聽著史舒敏的描述，感受著那股神秘的氛圍，柯達腦海中仿佛也浮現出一幅“冥想圖”。
教室裏的人像開聯歡會似的麵對麵的坐在兩邊，一側兩排，那個人坐在左側前排中間的位置。
教室裏沒有開燈，但是在中間的大片空地上點起了幾十枝蠟燭。蠟燭擺放得雜亂無章，看起來像是一條黑暗中蠢蠢欲動的火蛇。
所有的人都穿著社團派發的黑色披風，再加上昏暗的燈光，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這種場麵以及詭異的氣氛，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讓人無端的想起了某種邪惡的宗教儀式，並暗暗祈禱自己不要成為那個被獻祭的小孩。
一個身穿黑色披風的女子走到了前台中央。“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冥想體驗會。我們活動的宗旨是希望能夠幫助大家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這種狀態是通過冥想來獲得的，當我們的思維被切斷的時候，意識會變得更加敏感和強大，不僅能夠感知到平時所無法感知的世界，還能夠進入各種未知的空間。實際上，很多所謂的超能力。其實都是冥想的結果。而冥想的最終狀態，是可以讓人變成‘靈體’，就是俗稱的‘靈魂出竅’。”四周安靜得出奇，所有人都在安心聽講，隻有蠟燭燃燒時發出的輕微的噝噝聲，宛如蛇在吐出毒信。燭影搖曳，仿佛有無數的黑影在空中飛舞。
“古代擁有這種神奇力量的人，通過冥想就可以進入神明的世界，同時也可以借助神明的力量去醫治病人的創傷。很神奇，不是嗎？今天就讓我們一起來體驗這種奇特的感覺。已經來過幾次的同學，請繼續按照我們之前說過的方法進行，如果是第一次來的，請閉上眼睛，保持安靜，跟隨我們感受這宇宙的波動。”說完這話，帶頭的人吹滅了講台上左右兩側的兩根長蠟燭，象征著活動正式開始。
那個人跟隨在場的人一起閉上了眼睛，寧靜和黑暗像潮水一樣包圍著他，本以為自己會睡著，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周圍的環境像是產生了一股強大的吸力，各種長存於心中的思念和困擾都被吸走了一半。他感受到胸中有一股奇異的力量，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變得強大起來。然後，就好像是突然掙開了束縛，還沒有睡著，他的意識就輕而易舉的脫離了肉體。
與此同時，那個人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統一的意識慢慢分裂為兩半，一種是可以明確感知到自己身體貼著椅子的實實在在的觸摸感，另一種意識卻隨著自己的冥想加深，開始慢慢的站立起來。
這時候，那個人突然張開眼睛。
……“李煜方在那次活動中大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種興奮的神情絕對不像是裝出來的。”史舒敏說道。
“那你覺得他是看到了什麽，才會那麽興奮呢？”“某種能夠達成他願望的‘靈’吧。”史舒敏思索了一下，果斷地說道。
“靈又是什麽？”柯達越發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
“就是當一個人通過冥想去打開潛意識的大門之後，看到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我相信，李煜方一定是看到了那個東西，而且與它發生了交集，所以才會發生後來那麽多的事情。”柯達和王蒙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要怎麽評價史舒敏的話。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讚同所謂“邪靈”的說法，但是目前來說，整個事件又似乎隱隱約約與此有關。
“如果真有那種方法的話，那麽，李煜方就是帶著目的加入你的社團的吧？”“我想是的，這就是我為什麽說他‘口頭上’的原因，我猜想他有自己的算盤。平時我做塔羅牌占卜也很多，所以看人還是有幾分準的。”“那麽，他的那種方法是從何而來的呢？”“這就是我追查的原因，沒想到遇到了你們，於是才在旁邊偷聽。我想你們應該不會介意吧？”柯達撓了撓頭皮，沒想到案件還會有這樣的變化，史舒敏的出現，又給這個案件平添了幾分靈異的色彩。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魔鬼，問題隻是你願不願意承認。
就像在每一麵鏡子的後麵，都很可能有一個愛模仿別人笑容的幽靈。那代表你並不是真的在對自己笑。或者是每個房間的角落裏，也許就坐著一個愛哭的永遠長不大的紅衣小孩。
所以說，安靜，孤獨，都隻是相對的。
如果有一天，你能看見‘它們’的話，世界將會變得完全不同……”談話的最後，史舒敏如是說。
這不僅未能解開柯達跟王蒙的疑惑，反而讓兩個人心頭再次蒙上一層神秘而又詭異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