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小小,我們都在

在木棉樹上刻完自己的夢想之後,大家各自回了宿舍,老孔混到了沐雪的宿舍,隨便找了張床就躺下了,這是最熱鬧的一個周日,這一天,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第二天天還沒亮,韓天就馬不停蹄來到了蘇蘇宿舍門口,頭發上掛著蠶豆大小的汗珠。

開門,開門,蘇小小,蘇小……

住嘴,誰讓你敲女同學門了,趕緊滾!

楊帆邊開門邊罵,恨不得給他幾腳。

你給我讓開,蘇小小人呢?

韓天說著,一把推開了楊帆,直接進了宿舍找人。

楊帆在身後趕緊給了他一腳:老流氓,你想幹什麽?滾出去!

聲音有些大,包括蘇蘇在內的幾個室友都被嚇醒了,看見宿舍多了個男生,一個個都尖叫起來。

認準蘇小小之後,韓天上去就要掀被子,楊帆撿起地上的盆就劈頭蓋臉砸過去,何悅趕緊去把老孔他幾個找過來,今天好好揍他一頓。

韓天從地上爬起來,支支吾吾的說:蘇小小,你趕緊起來穿衣服跟我走一趟,你爹在我家工廠,腳掉進機器裏了。

蘇蘇坐在**,腦子還是暈暈的,楊帆被韓天帶來的消息嚇傻了:你倒是快點說,怎麽回事啊?

人已經送到醫院了,他爹一直在我家工廠做工,早班的時候開機器不小心,腳滑到了機器裏,好像腳掌傷了。趕緊去看看。

蘇蘇這下恍惚過來了,她幾乎是從被窩裏跳出來的,也顧不上有沒有流氓了,隨便穿了雙不隻是誰的拖鞋就往往醫院跑,楊帆跟在後麵,等何悅帶著老孔他們來的時候,韓天早就跑沒影了。

韓天呢,今天我非弄死他。

沐雪恨不得抓住楊帆的衣領,眼睛裏的火都要冒出來了。

趕緊去醫院,顧不上韓天了。

韓天家是華僑鎮首富,開了一家香蔥加工廠,周邊小鎮上的香蔥,基本都進了他家的工廠,開蔥片,烤蔥葉,光車間就需要好幾十人,蘇蘇的父親負責一台切片機,他的腳就被那機器給吞了,母親也是廠裏的工人,兩人忙一天能掙五十塊錢,為的就是蘇蘇的學業。

看著蘇爸爸饅頭大的腳麵,老孔幾個咬牙切齒的說:走,找韓天,讓他爹掏錢,這是工傷,必須要負全責。楊帆你先陪著蘇小小,何悅你回學校跟老師請假,把情況說明一下。中午什麽情況,咱們再回到這裏匯合。

蘇蘇自然是哭成了淚人,父親顫顫悠悠的安慰著女兒:不要害怕,小小,就是傷筋動骨嘛,又不影響,過幾天好了,我就回去上班。

你就不要說話了,老不死的你啊。

蘇媽媽也哭的稀裏嘩啦,她知道那不是傷筋動骨的事,搞不好今後連走路都成問題了。

這時候,老孔領著沐雪和寒陽已經到達加工廠,現在是旺季,工廠裏外都是工人,切蔥片的聲音就像切骨頭,幹脆的有些嚇人。這些工人埋著頭,眼睛一隻隻紅的像猴屁股,都是被蔥片的辣味給熏的,年輕的工人邊切邊抹淚,上了年紀的就沒有什麽反應了。老孔挑了個老奶奶問話:這位奶奶,韓老板在哪裏,你知道嗎?

老奶奶連頭都沒抬,揮著菜刀直往裏指,生怕耽誤了掙錢。

那菜刀差點沒刺到老孔,一行人按照老奶奶指的那棟樓房去了。

這是一棟二層辦公樓,門上都貼了標簽,老孔一行好不容易在二樓找到了廠長辦公室,裏麵卻空空如也。

氣急敗壞的老孔隨手逮了位閑人問話,才知廠長最近都不回來。

走,找韓天,這個資本家,非得收拾他一頓。

老孔的脾氣真是沒的說,天不怕地不怕,誰也管不了。

韓天正在上數學課,老孔直接從後門走進去,當著老師的麵直接從桌子上將他揪起來:你還好意思在這睡覺,你趕緊去找你爹要錢,蘇小小他爹那腳要怎麽賠償?

數學老師停在上麵,一個字都沒說,她還隻是零時職工,還沒有轉正,不敢得罪宵老師的愛徒。隻輕輕的說了句:你們有事出去解決。

老孔倒是聽話,拖著韓天就出了教室,韓天是誰,華僑鎮大公子,在整個鎮子,可以說沒有人敢動他半根手指,現在卻成了老孔的階下囚。

老孔,你放開,有本事咱兩單挑。

單挑這個詞一般道上的人才說,很顯然韓天已經習慣將道上的套路帶到了校園,老孔解開襯衫最上麵的紐扣,鬆了鬆脖子,讓沐雪拿著外套。

來吧,讓你知道知道孔爺爺的厲害。

老孔話還沒說完,韓天的拳頭就衝了過來,老孔直接倒在地上,眼睛都睜不開了。

讓你一天天牛哄哄的,這回你還牛不牛了,啊?

寒陽怕事情鬧大了,立馬製止了衝突的延續。

老孔還在沐雪懷裏叫喚著。

你過來啊,你給我過來。

寒陽一把將韓天摟住,走到操場那邊商量去了。

韓天,蘇小小家的情況你也知道,你是她同學,幫你家拚命掙錢差點就搭上性命,這事你家不出來解決,怕說不過去,你讓蘇小小怎麽辦?

韓天將寒陽的手扒開,點了根煙,將話和煙圈一同帶了出來:我回去想想辦法,你們給我管住老孔,再發瘋別怪我不顧及同學情。

就這樣,你好好跟你爸商量商量,為蘇小小爭取爭取。

老孔單挑韓天的事情很快在華僑鎮傳開了,這幾天,華僑中學陸續來了些發型怪異的年輕人,都是來收拾老孔的,但說實在的,沒有韓天的話,誰也不敢輕易動。

過了兩天,韓天拿著兩千塊交給蘇媽媽,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

韓天,你別以為有點錢就了不起,你們家傷了人,怎麽也得道歉吧?

楊帆見韓天的德行就來氣。

你想怎麽樣,楊小姐,我說你們這幫人是不是有毛病,一天到晚給我找事,我告訴你,蘇小小他爹跟我家沒有勞動關係,也沒有勞動合同,他的傷不屬於工傷,跟我家一毛錢關係沒有,麻煩你轉告一下老孔他們,別動不動就跟我談工傷,先讓他們補補勞資關係是怎麽回事。

韓天的一席話徹底讓楊帆閉上了嘴,隻好任由他離開。

隨著傷情的好轉,蘇小小很快回到了教室,她現在一看見韓天就煩的要死,恨不得給他幾刀。

蘇小小,你爹怎麽樣了?

韓天又在後麵拉扯蘇蘇的頭發,蘇蘇沒有回話。韓天趴在桌子上,開始給蘇蘇寫紙條,然後折成紙飛機直接降落到蘇蘇桌麵,蘇蘇惱羞成怒,直接將紙飛機捏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韓天有些傷心,有些苦悶,突然,他捏緊拳頭,哐當一下,直接將右手邊的玻璃窗打了一個窟窿,白皙的傷口一下就湧出來細密的鮮血,就像拚命往外鑽的小生命。

為什麽不接受我,小小,為什麽?

韓天撕心裂肺的呐喊將自習室震的晃來晃去。

沐雪丟下筆,走向韓天:給我安靜點,大家都在學習,另外,麻煩你從現在起離蘇小小遠點,不要再來打擾。

你算老幾,輪到你說話了?

韓天說這話的意思,很明顯是看不起沐雪這種窮光蛋的,但沐雪並不怕事。

我算老幾?輪得到你來問嗎?

何悅站了起來:同學們都別鬧了,自習時間好好學習。

多管閑事。

韓天也不鬧了,但接下來的幾天,小學部那幾位小混混總跑到蘇蘇宿舍送東西,都是韓天幹的好事,蘇蘇雖然不接受他的好,但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學習了。誰都知道韓天家的實力,老師們沒有一個敢管的,隻能由他妄為。

必須要收拾韓天一次,這次你們誰也不許插手。

老孔對沐雪寒陽說。

一起吧,要做一起做。

那晚上,華僑中學校門口,一場三打一的大戲上演了,韓天招架不住,掉進了臭水溝。第二天中午,混混們就在籃球場找到了寒陽和沐雪,兩人同樣招架不住,抱著腦袋,繞著華僑正的主道跑了兩圈,最後跳進了一個果園躲了起來才幸免於難。

段老師從辦公室出來,親眼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卻偷偷的離開了。老師的任務是教書育人,不管打架惹事,這在段老師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老孔雖然錯過了這一幕,卻沒挺過這一劫,那晚,寒陽又看見那群虎頭虎腦的小學惡霸,他們是朝著老孔來的,小學生直接從教室的後門拾起一條凳子,按著老孔就開始往他身上砸,作為班長的何悅嚇得哭爹喊娘,班級同學沒有一個敢上來勸架的,這是一群不要命的孩子,誰見誰怕。

老孔掙脫之後,一晚上都沒敢回學校,而這時候的沐雪寒陽,也捂著疼痛的傷口,奔走在夜的喘息中。

這是韓天給他們的一次正式教訓,打的他們滿地找牙,給他們衝動的青春穿了一根骨刺,取不出的刺。

接下來的好幾天,韓天一直沒出現過,隨之傳來的噩耗是,蘇小小的父母被工廠請辭了。這是韓天父親出差回來後作出的決定,典型的剝削階級,用進廢退的實施者,資本家的嘴臉。

期末考試前的一天,蘇小小也消失了,她寫了封信放在楊帆枕邊,信是寫給沐雪的。

沐雪:

頭一次寫信就不稱呼你好了,我想我還是走了,我有一個夢想,就是掙錢,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爸現在也不方便了,我不能再拖累他們了。我一直很佩服你,佩服你一個人生活,還要照顧你弟弟,父母的離開對你來說是種莫大的折磨,但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都堅強的存在著。你是我的榜樣,沐雪,你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幫我把木棉樹上的夢想擦去吧,就當我已經實現了,認識你很高興,還有楊帆,老孔他們,告訴寒陽一定要挺住,我們這群人都怎麽了,好像約好了一起淪陷了,都說青春是歡快的,可你看看我們經曆的都是些什麽。你失望過嗎,沐雪?我待不下去了,韓天對我的折磨讓我難以承受,我隻想清澈的活著,但我找不到這種感覺,你能幫我理清嗎?算了,你也一肚子的煩心事,我沒有要說的了,希望你們說過的夢想都實現,別去找韓天了,咱們這樣家庭的人是惹不起的,一定要好好熬過去,這三年對我來說太長了,我先離開了,再見,沐雪,再見,那麽好聽的名字。

——蘇小小親筆。

看完信,沐雪沒敢告訴他們幾個,就說蘇蘇回家照顧父親去了,等期末考完的最後那天,沐雪才召集大家告出了真相。

沐雪你是不是糊塗啊,出了這麽大事,你就私自決定了?

老孔第一個表示不滿。

現在是不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寒陽,你有什麽想法?

楊帆將問題拋給寒陽。

依我看,分兩夥人,楊帆和何悅去蘇蘇家看看情況,要是人在家最好,不在的話馬上回來學校集合,老孔,沐雪我們三到車站附近打聽一下,下午四點鍾回來集合,沒有結果的話,直接去縣城,對了,先報警。

兵分兩路之後大家各自為政,家裏那邊,楊帆她兩自然撲了空,不僅如此,還把蘇爸爸和蘇媽媽嚇得手慌腳亂。

這個不省心的閨女啊,怎麽說走就走呢?

兩個長輩難以接受這種事實,慌張跑到派出所報案的時候連話都說不明白了。老孔他們這頭也沒有什麽實質進展,通往縣城的公交車師傅表示並沒見過這麽一位姑娘。

女同學留下,男同學跟我上縣城,楊帆,你把錢借我們點,過了這事,下學期還你。

憑什麽女同學留下,蘇蘇是我朋友,我必須要去,誰有錢誰有發言權。

楊帆僵持著不肯讓步。

行行行,都別計較了,都去都去,抓緊時間,晚上就住在縣城我爺爺家,今晚找不到,明天接著找。

寒陽替大家做了決定,同時讓蘇爸爸直接上縣派出所報案。

公交車開走了,載滿了一車人的焦慮和不安,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要從身邊抽走,是件多麽不快的事。

天色在西沉的陽光下慢慢平靜下來,變得溫柔了許多,但這些溫柔的天色卻像一條條沾滿芥末的絲綢,讓人不敢輕易呼吸。沒有人知道結果是什麽,更不敢去猜測,那是這個冬天最沉默的一趟公交,一輛被思考和疼痛占據的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