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決策
越來越多的線索連在一起，整件事漸漸清晰起來。
熟悉網智局的內部網絡係統、參與過少有人知的紅盾項目、能毫無障礙的控製阿特留斯2型、深度接觸過七年前的銷毀事件調查，並且，深信人工智能終究會獲得意識。將這些因素綜合起來，沒有誰的嫌疑能比這位李用昌更大。
他的‘表演’其實也非常簡單：剛開始，以‘替受人類傷害的人工智能報複’為名義，以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案件入手。一是熟悉流程，二是在網上造勢。
緊接著，對‘審問者’行凶，將自己要宣揚的理念和行動升級。
之後，時間就變得很關鍵，郭敏那晚發生的事，讓李用昌察覺到了警察的腳步。為避免被追查到，同時不能讓網絡對自己慢慢失去興趣，審問者之後，他馬不停蹄的進入了最後一步：控製STONE對威爾納遜‘複仇’。
塵埃落定之時，換為年青人機體的STONE多半會在他控製下，說出七年前被威爾納遜‘殺害’的經曆。‘覺醒’的人工智能靠自己的獨立意識完成了‘複仇’，戲劇效果會在那一刻被烘托到最高。
說實話，李用昌的計劃並不能算引人眼球，甚至不會被多少人相信，但這不是重點。一個方案不在於想法有多出色，多驚天動地，能夠切實的執行才是關鍵。再說，網絡上並不缺少看熱鬧的好事者，這間會議室裏的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李用昌通過STONE,已經確確實實的完成了計劃的前麵所有部分。6天後，他要做的就是通過殺害威爾納遜的方式，在網絡直播上點燃這根導火索：一名獲得意識覺醒，向人類社會索求權利的人工智能‘反問者’。
網絡是滋生理念和信息的地方，並不是辨明驗證理念和信息對錯的場所。隻要反問者‘覺醒’事件和七年前銷毀事件聯係，絕對能在網絡上形成爆炸性的關注。
對李用昌而言，這就足夠了。這樣的結果總會讓部分人堅信，銷毀事件原因就是人工智能獲得意識，這些隨處可見的東西，總會在某天全數覺醒。
反問者將成為最好的實例證明，而這個不知哪裏冒出來被抓到的李用昌，肯定會被一些人猜測為掩蓋事件‘真相’的倒黴鬼。
“處長剛才的意思很明白，案件可能造成的影響，這些都不是我們在辦案前去想太多的。嫌疑人即將在6天後再次作案，關注這點就好。”稍稍的沉默後，會議桌前，響起了雷老的聲音：“問題是，我們的嫌疑人李用昌博士，早已不在阿特留斯公司。”
有人點頭：“逃了？”
“兩年前就已經沒在公司了。”雷老做了回答：“接到陳飛情報後，我和沈靜聯係上好幾個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裏，有的反而還向我們詢問。”
“李用昌的各項保險，信用記錄，從還在公司時就停了。沒有出國，沒有任何支付或行駛記錄，街上的交通的巡防的人工智能比螞蟻還多，數據庫裏也沒有任何他的影像。整個人就像憑空消失，不知道躲去了哪裏。”
雷老皺起眉，濃密的眉毛擠在一起，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心口被人錘了一拳：“時間不多，我們該怎麽找到他？”
“不要悲觀，一定有痕跡的。”沈君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普通的黑客案件都是挾持已有的機器人，而這案件不同。為了保證不出紕漏，讓STONE表現的更如同真人，李用昌明顯用的是自己的機器人。”
“如果是一台普通機器還有可能，但大家都看到了，現在的STONE是一件精密的人形機器。就算他技術再高，也不可能獨自打造。我相信，這是他在公司期間，利用公司資源在某個秘密地點籌備的。這期間，他會需要很多材料，零件，設備供給……”
“我明白你意思，沈科長，他不可能像電視電影裏的邪惡科學家一樣，躲在哪個山洞裏就把這一切完成了。今天，他可能需要起子，明天，他可能又需要幾十個螺釘。”
雷老品了口茶，將差不多擰在一起的眉毛舒展了下：“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的機器人什麽事不能幹？我們無法順著這種線索去追查，全國，甚至全球的起子和螺釘丟失事件裏哪些和李用昌有關，根本沒有這種人力和精力。”
“李用昌這麽快行動，就是不準備給我們足夠時間。”他歎了口氣：“退一萬步，就算大數據庫檢索出了相關事件。對他這種技術的人來說，盜用假身份信息恐怕不是什麽難事，追查下去，結果也隻會離他越來越遠。”
“是啊，身份信息的網絡安全這塊還是很多IT企業的大蛋糕。現在嘛，和個體生物特征相聯係的內置芯片有成為趨勢的跡象，不過對很多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來說，在這裏植入東西還是沒法接受。”
段佳佳食指和拇指分開，比劃成了個螃蟹夾子模樣，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手掌的虎口部位：“他們的警惕性也不高。我們想盡各種辦法提示過多少次，街上那些借口驗證故障，必須下載APP才能提供服務的公共機器人要千萬提高警惕。但就這麽簡單的騙術，還是有很多老年人上當。”
“更別說路上隨便遇到個機器人，聽到能免費破解部分付費功能，就把家裏的整套家居智能係統和它完全聯網什麽的……”察覺周圍看向自己的眼光，女孩突然意識到什麽，抬起頭，看向雷老和秦處長：“哦，我跑題了。”
秦處無奈的擺擺手：“你繼續，沈科長。”
“雷老你說的對，要通過大範圍追查設備和材料動向來尋找李用昌，是不可能的。但事實是，這是我們現在唯一的辦法。並且……”沈君笑了起來：“範圍並沒有那麽大。”
“這個年青人形象的機體非常精細，相關的配置和零件要求很高。但這些硬件，又要能成功搭載七年前的老處理器，範圍又縮小了很多。第二，阿特留斯2是軍用規格，常規的民用市場並不常見。”
“阿特留斯2中央處理器能兼容的所有民用硬件，詳細規格和參數都在這裏。有零件可用其他規格代替更換的，我也做了備注。”陳飛在桌麵屏幕上調出數據界麵，分成好幾份，散發到了技術科人員的麵前：“大家仔細匹配各類大數據庫，哪怕是看起來最無關緊要的交易，再小的遺失和盜竊報告，也留意下來，做好記錄。”
“等等。”又有人提出了意見：“如果類似華飛，天靈智能這類企業支持的話，他完全有實力躲在哪裏自己搗鼓全新的處理器，隻要載入當時STONE的記錄就可以。新的處理器，可以使用的硬件就完全不同了。”
“今天參加會議的幾名同事，沒參與匯德的事，所以不太了解詳細情況。”沈君的聲音很響亮，聽的出，他對自己的調查思路非常有信心：“剛才提到這點，軍方已經為我們證明不可能了。匯德那晚，STONE逃跑時，偵測周圍情況連接的是聯合國租借來用於軍用的衛星。”
在小小的驚訝聲中，他向眾人說明情況，做了總結：“軍用衛星的授權很嚴格，簡單來說，沒有被授權過的處理器不可能連接上，所以不可能是新製造的。順著剛才提到的思路收集情報，不會有錯。”
“沈科長，就算收集到足夠多的資料，我們的智能係統的情報處理能力也不夠，沒辦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分析出李用昌可能的藏身地點。”
“你們啊……上麵說我們科辦案水平停留在二三十年前，還真沒說錯。”科員的提問，讓秦處長哈哈笑了起來：“忘記前段時間才嚐到甜頭的太湖之光了？”
“能動用到那個來做分析？上次是前局長幫忙，這次是我們申請到的？”段佳佳的眼睛一亮：“不錯啊！”
老人沒有回答，笑著向兩名坐在會議桌角落的中年人抬了抬手：“多虧國安的這兩名同誌，特事特辦，為我們節省了很多流程。再加上事關七年前的銷毀事件，所以上麵還是很謹慎。”
“李用昌躲不了，你們隻管把所有相關資料收集到就行。這次，為我們提供情報分析服務的不是太湖之光，而是……”
秦處信心滿滿的環視了下會議室：“國之重器，天問。”
“天問？”聽到這個名字，段佳佳那高八度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甚至讓那兩名重來沒有任何表情的國安同誌翹起了眉：“和第一代靈珠配對的量子超算？那台超算進行的項目是星球上億年的生態演變模擬這種級別的啊！我們這樣一個小部門能接觸到天問？”
她都沒顧忌現在還在開會，興奮的向與會人員大談特談：“其他超算都是人在控製，隻有天問，是唯一一台和人工智能搭配的。哎你們知道嗎，這兩個的虛擬擬人形象在網絡上是最火的一對……”
“段佳佳。”秦科長終於輕咳兩聲，打斷了她。
“對不起……”女孩打住了後麵的話，低聲嘀咕兩句後，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出來。她像隻見到了餐桌上美味魚幹的小貓，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我們有多少使用時間？什麽時候可以去見見？”
“2小時。考慮到李用昌可能會藏身國外，向國際刑警組織提出最快的行動申請也需要時間準備，所以定在4天後的下午15點28分。”輔助會議正常進行的人工智能科員在桌麵屏幕上點了兩下，將一份蓋有好些紅章的文件拉到投影處放大。可以看到，正是一連串部門對人智科申請使用‘天問’的批複。
“時間還是不多。不過這次不管情報還是資源，都和上次不同。我們現在有這麽多的犯罪預告和視頻，有STONE和黑蛇計劃的情況，還需要更多的相關情報。”
“李用昌所有留有記錄的行蹤，資金動向，和周圍人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就算是幼兒園時候得過的一朵小紅花，也給我收集下來。”秦科長看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文件，品了口茶：“這次我們用不著等他先動手，為天問收集足夠的情報，主動出擊。”
“還有，去見問天的人數是有規定的。我和沈君已經報上去了，最後名額肯定是技術科的。問題是，讓誰去呢……”他微微笑著，有意無意的看向兩眼正放光的段佳佳：“我是處長，我說了算。誰情報收集工作做的最多最好，就讓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