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天問
四天後，雄安新區，國家量子超算中心。
秦處長站在這片近七萬平方米超算中心的大門口，看著裏麵那些無人駕駛的車輛，井然有序的在內部行駛，接送往來的員工。
正中間，無人機正在清洗一個向天作揖的古人塑像。銀白色呈L型的巨大建築橫臥在雕塑之後，呈圓弧微微突出的右側建築以及流水形屋簷同本體巧妙搭配，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極具美感。頂上，兩個極具氣勢的潑墨大字赫然而立：天問。
老人背著手，饒有興趣的看著一名年青人在大門前張開手掌，用內置在虎口處的芯片做了身份鑒定，走了進去。而這時，透過眼角餘光，他又看到另一名剛從警車上下來的年輕男子，拿著厚厚一疊文件，向自己小跑而來。
“這是屈原吧？”秦處指著不遠處的雕塑，向跑到身邊的年輕男子問道。
沈君楞了楞，看了雕塑一眼，沒有回答。他打開手上的文件袋，將裏麵的東西遞到秦處長麵前：“相關文件都辦好了。”
“雄安新區政府的，這是中科院的，超算中心外訪辦的。這地方不簡單，連國安的都要有，還好他們正好有人在我們那。”行動科長理著那些蓋著紅章的文件，每理好一份，就拿出來給老人看上一眼：“等下，中心裏會有人出來接我們進去。”
“蓋章簽字這些事麻煩的很，又有明文規定不能讓機器人去弄。嘿，這時候，就體現出當領導的好處了。這可是……”
“再有多少人工智能提供服務也不能比的。”離反問者最後預告的日期還有兩天，秦處長卻依然能淡然自若的開著玩笑。特別是最後句那略顯奇怪的腔調，聽上去到像是唱出來的一樣。
“段佳佳呢？天靈智能本部就在這裏，她不是說情報都是在這邊收集的？”沈君也早習慣了老人這種態度，四下打量，突然笑了起來：“這小姑娘為見靈珠聽說天天通宵工作，也是夠拚的。”
“其實吧，她拚不拚，我都得帶她來。”秦處長轉回頭：“真正促使中科院雄安政府還有超算中心三方點頭使用天問，讓我們站在這的，還是這小丫頭的爺爺。”
“段清源？”
“再怎麽說，畢竟和銷毀事件有關。除了我們，國內外一些相關企業，連情報部門也在私下調查李用昌的下落。他在網上這麽折騰，是不是真知道什麽不得了的內幕，沒有誰會不關心。”老人咂了咂舌：“段老爺子部隊出身，心係國家，於公於私，天靈智能也不會在這事上落後其他人。調用天問，是他們早就在做的工作了。老爺子知道我們調查進度後，連夜和我通電話，把這機會主動讓了出來。”
“要不，我怎麽會突發奇想申請天問？還申請到了？這可是國家戰略級的東西，不說其他，這東西，量子超算，每使用一次，國家都要賠上補助費用，申請者自己也得貼上部分。就這一項，貴的能把你眼珠子都瞪出來。老爺子沒明說，但這麽大的人情，我能不帶上他這寶貴孫女？”
沈君點點頭，確實是這麽回事。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有哪裏不對：“照這樣，你還對她說技術科誰情報收集越多越好，就帶誰來？”
“沈君啊。”秦處長沒有回話，剛才還滿臉微笑的他，現在背著手，嚴肅的看向超算中心內部：“你看，這是屈原的雕像吧……”
十來分鍾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剝削利用’的小姑娘來到了中心門口。她雙眼略顯浮腫，但神采奕奕，那神情完全就是個得知明天要春遊，激動的一晚上沒睡好覺的小學生。
遞交文件和許可後，經過機器人和人類警衛的雙重驗證，幾分鍾時間，有觀光小車開到了門口。一名戴著黑框眼鏡的年青人將三人迎上車，帶到了西北側的另一棟建築。
這棟建築所在的區域，不管外觀還是設計，和外麵建築群的風格都相差太大。除了綠化做的不錯外，完全沒有任何可圈可點之處，更像是後勤工作的辦公地點。
走進內部，可以看到，一樓大廳的內部空間很大，但同樣沒有太多的裝飾。天花板是簡單的集成扣板，四周的牆壁也不過是刷著白色乳膠漆。正中算是前台的上方，還掛著條寫有‘拚搏奮進，為實現國家智造2050添磚加瓦’的紅布標語。
第一印象，這裏恐怕和某家私人企業的製造加工廠房差不了太多。而且，作為代表國家科技水平的中心，這裏麵還沒有采用任何機器人，全部都是穿著白色大褂的人類員工，連搬點東西，都是親力親為。
秦處長和沈君還好，大概能明白這都是出於安全和隱蔽需要。段佳佳卻無法理解眼前的這一切，對隨行連問了大堆問題，這個年青人卻隻是微笑，一字不答。
其實，從眼神和身形姿態上，沈君早已看出來了。這名引領他們去往目的地的年青人雖然戴著眼鏡，一副斯文模樣，但絕對不是科研人員。極有可能，是名千錘百煉的部隊人士。
他在觀察年青人，年青人同樣也觀察過他。這名隨行明顯也看出了沈君的部隊出身，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被看穿後，向沈君略帶歉意的笑了笑，引領三人坐上電梯。
“天問是在地下雄安？”電梯雖然沒有標注樓層，但沈君感覺的出，是在向下方運行。
“是的。”年青人也不隱瞞，看得出，對這裏的安保有絕對自信：“雄安新區本來就是地上地下雙城市結構，超算中心有這個深度，也沒什麽好驚訝的吧。”
一行人正談著，電梯門打開。左扭右拐的繞了幾個彎後，來到一道玻璃大門前。沈君看看時間，不多不少，正好15點28分。
“我在這裏等著。”隨著緩緩拉開的玻璃門，年青人向裏麵揚了揚頭：“接下來，它會協助各位工作。”
出乎三人意料，玻璃門內的房間，竟然和人智科的會議室一模一樣。當他們滿心疑惑的走進去時，身後的玻璃門緩緩關上，一個毫無聲線起伏的少女聲音也在此時突然響起。
“天問作為量子超算，它所在的工作環境，人類的身體無法接近。所以在這裏，由靈珠接待各位。這是簡單的投射影像，盡力還原了三位熟悉的工作環境，如果有其他要求，請提出。”
循聲望去，會議室角落，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著紅色旗袍的少女。
它膚如凝脂，五官標致，看上去，簡直如同藝術加工過的虛擬人物。美中不足的是，它的雙眼呆板無神，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三人，做著自我介紹：“你們好，靈珠將為三位提供服務。隻要和申請項目有關的問題，靈珠都會通過天問盡量給三位建議和答案……”
“靈珠！十多年了，還和那時春晚上亮相一模一樣！哇，那時我才五歲，就記得你在最後登場清唱的《難忘今宵》。BBC說你是人類曆史上最接近強人工智能的機器人！那年不管深滬，沾著人工智能業務的股票都炒瘋了！”
“你在網絡上的粉絲很多的！你的微博微信是你自己更新還是工作人員更新？”段佳佳瞪著雙眼，一蹦三跳的竄了過去。她也不顧忌什麽，繞著靈珠，這個國家第一代具備全麵認知能力的人工智能轉了兩圈。劈裏啪啦問了大堆問題後，直接拉起它的手：“哇！手是熱的！”
“為了不影響到三位對人工智能的態度和觀念。”靈珠機械的抬起頭：“請告訴靈珠三位對擬人程度接受的傾向，有些人能接受高度的擬人，而有些人不能接受。”
“擬人高的，我要看你的擬人程度。”段佳佳叫了起來，整個房間都回**著她的聲音：“越高越好！”
“另兩位呢？”
“隨意。”秦處長聳聳肩：“反正我不是來看機器人表演。”
“明白了，擬人化將設置達到90%以上。如果三位對此有任何心理不適，請及時告知。”一瞬間，這個人工智能就像剛剛從失神狀態的清醒過來，雙眼也竟然像人一般有了光亮。它很快適應了段佳佳這種風格，也拉起段佳佳的手，搖了起來，親密的像對小姐妹：“這就是簡單的恒溫係統，不要到處說哦。我啊，天天在這裏呆著，除了相關規定外，技術上不受擬人標準限製的。和其他的不一樣，有特權，哈哈。”
“你看，我還能做出表情。”靈珠開心的笑了起來，臉上因為笑容而牽動的肌肉，以及眼角彎起形成的紋路，幾乎和真人無異。就連以專業生產女性人形機器為傲的君山集團，他們任何一款高技術含量的產品在靈珠麵前，都無趣的像個服裝人偶。
“佳佳。”靈珠歪了歪頭：“你好！”
“你知道我的名字？”見到這種水平的機器人，女孩現在的智商也幾乎為零了。她的問話就是脫口而出，根本沒去想，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以全國各IT企業大數據庫為基礎，每天用量子超算處理和接受著巨大信息量的國家級人工智能。
“那當然了，也不想想我是誰。”和段佳佳簡單的打了招呼後，它轉過身，鄭重的向沈君點頭致意。一舉一動，完全就是個識大體的女孩子：“你好，沈科長。”
“這位。”見到秦處長，她又稍稍的調皮起來。就像早熟悉秦處長的為人一般，鬼靈精怪的衝老人吐了吐舌頭：“我是叫您秦老好呢，還是老秦就行了？”
“不得了，不得了。”靈珠的表現，讓見多識廣的秦處長也感歎了起來。剛剛，他還不把這個人工智能口中的‘高擬人度’放在眼裏，現在，隻剩下一個勁的點頭：“我大概也算明白，為什麽七年前阿特留斯的事一鬧，大家都不吵架了，老老實實的討論限製標準。”
“我讓您感覺到不安了嗎？”靈珠的聲音，稍稍失去了少女的圓潤感：“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將擬人度降到70%。”
“那到不用。剛開始，拚了命的想把機器人弄的和人一樣，現在真和人一樣了，又限製這樣限製那樣，麻不麻煩。時間緊，談正事。”老人擺擺手：“靈珠啊，我們處申請的問題你肯定知道了。段佳佳，別在那晃，把這些天你們收集的情報給它。”
“我老人家不懂，不過，聽說天問是什麽世界少有的超大型量子計算機，都是處理什麽星球宇宙的。”秦處長嘿嘿嘿的笑了起來：“要是連個普通人的蹤跡都找不出來，那不是太丟臉了？”
“秦老，您這是激將啊。”靈珠睜大了雙眼，臉上滿滿的都是笑意：“別看我在笑，但我沒有感情的哦。”
“習慣了，這不剛反應過來嗎。”老人像是要掩蓋這無礙的小尷尬，輕咳了一聲：“快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