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鎖定
清晨六點，當市局的人工智能科員剛剛從待機狀態激活，準備進行常規的清除打掃工作時，人工智能處的會議室已經燈火通明。各個科室的負責人再次聚到一起，交流著各自的情報。而沈君剛剛結束對自己七年前經曆的講述，坐回座位之上。
沈君唯一沒有說的，就是STONE在沒有保護名單的情況下保護了自己。時間緊急，又有其他部門的跟進監控，他不想案子因為這件誰也無法解釋清楚的事，偏向無法掌控的方向。
“STONE……原來是這麽回事。真沒想到反問者這個案子還真和沈科長有關，怪不得李用昌會借網絡科的係統，給你發調查信息，他就是想把你牽扯進來。”
沈君剛坐下，對麵3點鍾方向，站起了一名年青同事：“沈科親身經曆，讓很多東西聯起來了。好了，說說我和段佳佳這邊的成果。大家請看，這是我們在阿特留斯公司所取得的資料。”陳飛在麵前的桌麵上劃動了下，將一份虛擬界麵順著桌麵屏幕，丟給了投影儀前的人工智能科員：“我認為，阿特留斯2身後的反問者，就是這位李用昌博士。”
雷老看著投影上的資料，用茶杯蓋刮了刮杯子裏飄著的茶葉：“真沒想到，他在任數據挖掘所副所長時，參與過市局的內網係統安全性審定工作，連紅盾係統的資料也有所涉及。失誤，失誤，當初確定阿特留斯2型的那一晚，如果把這些因素交叉匹配來進行查詢，難說能早點鎖定他。”
“現在也不晚。跑一趟阿特留斯，我們好歹有了更多的詳細內容。”秦處長抬抬手，示意陳飛繼續說下去。而他的視線，始終盯在這名嫌疑人的虛擬影像上：“他在阿特留斯的工作那些我們都知道，陳飛，重點。”
陳飛點點頭，又丟出了兩張虛擬界麵，上麵，是一張張阿特留斯2被專家組審查的照片。有幾張，是阿特留斯2正在工廠裏被拆解的情況，而有幾張，則是專家們圍在中央處理器或零件麵前，用手上的儀器編譯著什麽。
這當中，都有李用昌的身影。
“兩件事。第一件，七年前的銷毀事件，李用昌全程陪同調查，這裏麵有個小插曲。”陳飛的手在自己麵前的桌麵屏幕上劃了下，投影上，一個紅圈出現，圈住了當中一張照片。
那是張會議照，放大倍率後，能看到房間前方，投影著一些諸如‘外知編碼性溢出’‘互為主體性’‘神經元擬態聯網’等生澀的專業術語。
“說這個插曲前，先向各位說明下銷毀事件的真正原因。專家組當時結論，是‘黑蛇計劃’當中，首次使用生物靈感算法的外知編碼係統產生了內知功能。這當中，尤以安理會在當時非洲維和部隊投放的阿特留斯2型，安托公司合資代理的‘GB22’型，YROBOT公司的IL—3型最為嚴重。”
“在這些采用了‘黑蛇計劃’外知編碼係統的型號間，普遍產生了‘我是為人類服務而存在’類似的第一優先程序。專家組並不知道這種情況是怎麽出現的，而且，這種情況雖然通過網絡傳播，卻沒有任何數據的交流，也就沒有任何記錄，不是病毒。專家組認為……”
說到這，身為技術科科長的陳飛麵色難堪，咽了下口水。麵前資料所記載的內容，仿佛在此刻變成了可笑的童話故事，而他，必須把這些騙三歲兒童的東西，講給在座的同事。
“他們認為，很有可能這批人工智能是以互為主體的感受方式，通過網絡連接傳播這種認識。”
“就是說這些機器人不是用網絡傳播數據，而是用網絡傳播想法。它們當中肯定有一個先認識到了自己的存在，然後把認識到的，通過內聯網絡傳給了其他人工智能。於是，它們就都知道了，自己是為人類服務而存在。”一旁的段佳佳也不管到底有沒人能理解，用她那高八度的聲音，直接插進了解釋。
停了停，女孩意識到什麽，補充了一句：“對了，想法隻是我用來說明的一個詞，可不要問我想法是怎麽能通過網絡傳播的。反正，這種體會和感受，不是人工智能間傳統的依靠數據傳播。”
“這……”有技術科的其他同事眼睛都瞪圓了：“有這種可能？這不天方夜譚嗎？”
“專家組最終上交聯合國的報告是以假設做的結論，也就說並沒有定論。但幾個技術掌控國為了在人工智能認知化標準達成統一，借著這件事，都是以這種假設成真來進行討論。”
“那到底是真是假？”這名同事興致勃勃，那模樣看上去簡直像是在聽說書……
“不知道。從得到的資料看，黑蛇計劃已經中斷。但新的認知標準下，我們並沒有再聽說類似的事件。”陳飛搖了搖頭：“隻是，如果這是真的，說能動搖人類文明根基還真是一點不假。”
談起這些，平時沉默寡言的陳飛話也明顯多了起來。他拿著從胖子那得到的量子端碼器，激動的搖了搖：“我就說，算法錯誤雖然嚴重，但終究在可控範圍內，怎麽可能是因為這種原因。要不是段佳佳的情報人給了這個東西，那我可一直都搞不明白狀況。”
“但要說機器人能誕生對自身存在的認知，也根本不可能……”
“陳飛，陳飛。”年輕的技術科長話沒說完，秦處咳了兩聲，打斷了他：“這不是我們研究的東西，重點。”
“啊，好的。”陳飛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手指在照片上點了起來：“專家組調查之後沒多久，李用昌曾經去拜訪過裏麵幾位負責人，提出他的觀點。他堅持應該再進行一次調查，認為這批人工智能當中很有可能……”
他的聲音細了下去：“存在覺醒。”
“覺醒？”有人問。
“以前經常都在說的，人工智能獲得獨立意識。”
“嫌疑人的言行，我可以證明。”會議桌旁，一名老同事發了言，正是當初被派去調查李用昌周圍人際關係的雷老。他稍稍抬起手，從隨身的文件袋裏抽出幾份紙質資料：“陳飛的情報當時傳給了我。時間緊，我和沈靜聯係不上當時專家調查組的老外，不過從嫌疑人有交集的人身上，也得到不少證言。”
他抽出幾張紙，交給了走過來的人工智能科員。看著它變戲法般將上麵的文字和圖像做了掃描，投射出來：“李用昌的學生，老師，當初在數據所的同事都說，李用昌知道產品異常後，不知道受了什麽影響，非常堅信人工智能能夠獲得意識。他經常對身邊的人說……”
雷老淩厲的眼光，慢慢掃過在座的人，仿佛每個參與者，都是等待詢問的李用昌一般。
好一會，雷老才開口說話：“他說，人工智能的數量，總有一天會遠遠超過人類。為什麽我們不去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都把它當做毫無生趣的科幻故事？當更多人工智能覺醒的時候，這個社會會變成怎樣？總有人要意識到這點，用實際行動告訴社會……”
雷老已經敲著桌子，慢慢的說著：“為什麽人類不去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可以敲定，李用昌就是我們一直在追查的反問者？”
“能這麽說。結合沈君的資料，他的目的和大概計劃也可以進行推測。”秦處長雙手扶在桌子上，看了右側的沈君一眼：“李用昌這種偏執，讓他越來越遠離主流學術界對人工智能的認識，到後來基本不出門，就待在阿特留斯公司。”
“陳飛拿回來的資料顯示，銷毀事件後，阿特留斯公司用‘黑蛇計劃’的數據公開作為交換，保全了項目。而李用昌在自己的提議不被接受後，在公司繼續進行‘黑蛇計劃’認知架構的改進工作……”秦處長轉過身，以3D虛擬成像的方式，將一個大腦形狀的儀器投影在了會議桌正中：“阿特留斯2,GB22，IL—3，他接觸過從各地方收回的中央處理器和破舊機體，很有可能，當中就有STONE。”
“李用昌利用這些回收的人形阿特留斯2，開始通過網絡預告和犯罪直播的方式，向社會宣揚他的理念。”沈君接過了話：“他一來就把我牽扯進來，再加上匯德那晚特意在我麵前出聲交流，還露出STONE這個名字。很有可能，是STONE沒被處理幹淨的中央處理器遺留什麽信息，給了他啟示。”
“畢竟，當時我和救援小隊是深入了危險的敵方區域，銷毀處理的很緊急。”
“李用昌……恩，反問者在之前進行的犯罪行為，一是擴大網絡影響，二是進一步熟練操控。我們認為，反問者最終預告的目標極有可能是……”投影儀光線射出，映出了一名黑人士兵頭像：“威爾納遜，七年前，他的小隊正在我所在區域附近。當時接受安理會命令，對我進行救援的法國勘察三隊隊長，也是……”
這名行動一科科長停頓片刻，似乎斟酌了下用詞：“可以這樣說，殺害STONE的凶手。”
“以前的犯罪，都是使用其他人工智能進行，宣揚的是替被傷害的機器人對人類進行報複。而這最後一次，有理由相信，李用昌會以STONE的名義，將威爾納遜的所作所為公布於眾。他可以在眾目睽睽下操控SONTE殺害威爾納遜。”秦處長做出結論：“宣稱，這是自身覺醒後所作出的複仇。”
“我覺得您分析的對，但這種計劃太想當然了。”有科員問了出來：“大部分人不是白癡，這樣做，有幾個人會相信是機器人覺醒的報複？他們肯定能猜到，背後有黑客操控。”
“而且，不管讚同人工智能權利還是反對，類似的黑客事件以前也不是沒有。大多能在網上形成段時間的熱度，很快就消失了。”
“不，這次不同。以前類似的事件，幕後黑客沒有人能像李用昌這樣，如此深入接觸過七年前事件。”老人偏過頭，看向提問的人，神情嚴肅的就像在讀一份凶案證詞：“那時的事始終像一個深埋在社會輿論之下的炸藥庫，那句‘能動搖人類文明根基’，到現在不還經常有很多解釋這句話的所謂傳聞和內幕傳出。李用昌的目的，明顯就是把反問者事件同這個炸藥庫聯係起來，做一條引爆的導火索。”
“他的目的，就是要讓社會關注人工智能覺醒。”
“解釋不清的。”雷老微微歎了口氣，發了個有點無關緊要的感歎。
秦處長似乎聽到了老同事的話，苦笑著點點頭：“是啊，在網絡上，就算把真相完完本本的擺出來，也解釋不清的。大家都隻關注，隻相信自己想關注和相信的事，更別說在網絡上。”
“所以不用想太多，簡單點。”他擺擺手，看向眾人：“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在實行謀殺之前，提前阻止反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