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答案在風中
走出車站，迎麵是一片濃厚的綠色樹蔭，那是一個城市火車站周邊良好的綠化帶。少女原本不急不緩地走著，時而問問路人，一直走到樹蔭下，她坐下休息。
“我知道你們會回頭來找我！”少女似乎對此相當自信，但是神色仍然憂慮。她穿著簡單的短袖上衣、白色的裙子和鞋子，很樸素。
“你怎麽知道的？”龍牧問。
“因為我對你們兩個人毫無感應。但是，你看見照片的時候，眼神透露出你其實是見過他的，盡管你說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龍牧對她能看穿自己的謊言毫不意外。
“尤其是，我對你隻是毫無感應。”少女看著龍牧說，“而她，我有一種奇妙的靜謐感，很安寧，就像是遇到了我的親人，絕對值得信任的親人一樣。”
“我也是。小薔。”葉幸說。
終歸葉幸沒有離去，而是返回，並且跟隨龍牧而來。
葉幸歎了口氣，她也有很多事情想要搞清楚，那就無法逃避，隻能去尋求答案。
有些人，好像注定會遇見；有些事，好像注定會發生。
兩個少女在相互對看的時刻，已經心照不宣——
對方同樣具備異能。
“那我們從哪裏說起？你爺爺，還是，先告訴我們關於你自己的能力？”龍牧掏出紙巾，給兩個女生擦汗，即便是微風不斷，又有樹蔭遮擋，身心暫時還無法安靜清涼下來。
“你們不要相信我爺爺說的話。他的記憶已經完全混亂，失去了秩序。”黎薔接過紙巾，“我爺爺是不是告訴你們，我是他收養的孤兒？”
葉幸和龍牧同時都被納悶、訝異和困惑淹沒。
“老人家一定是這樣子跟你們講的吧？我是他和奶奶收養的，從孤兒院裏帶出來，因為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個事實，所以我一直不知道真相。爺爺是說他希望我一直作為真正的親人來生活吧，是說了這樣的意思，對吧？然後，直到他年紀大了，眼睛開始變得不好，漸漸失去視力，後來，也就是在三年前，爺爺的眼睛治療失敗，徹底失去光明，奶奶也去世了，所以是我照顧爺爺，有一次，也就是我十四歲的生日，和同學聚會回家後，情況似乎不對勁，連蛋糕也沒有帶給他。最後，我就忽然失蹤了。”黎薔靜靜地陳述著，“爺爺一定對你們說，他大概猜測到，我得知了身世的真相，對吧？他是否還提到，我的親生父母是死於空難？他看見我離家出走一直沒有回家，於是報警？以及我會順著他們以前說起過的地方去尋找身世答案？還有，我爺爺一定很難過很懊惱，說他應該早點主動告訴我身世吧？”
黎薔所說的，與黎爺爺所說的，完全一致。
“對了，他應該還說過我出走前留下書信。”黎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龍牧忍不住認真地觀察她的表情神色。那麽流暢自然，完全沒有撒謊的跡象。
他和葉幸交換一下眼神，彼此都看出對方一片驚訝困惑。這是怎麽回事？
“其實，爺爺所說的，全部都不是真實情況。而他所謂的真相，也完全是他的記憶重新組合，加上老年人的阿爾茨海默症，虛構出來的。我是爺爺的親孫女。我父母確實去世了，卻不是因為空難。爸爸是在我小時候，有一年他執行公務的時候，幫助別人，因公殉職才意外去世。媽媽是後來因為疾病和思念，身體越發不好，才去世的。你們見過我爺爺，他現在怎麽樣？知道他去哪裏了嗎？”
“我們遇見過你爺爺，還因此希望能夠幫助他，所以一起坐火車來這裏，但是，路上出現了很奇怪的事情。”龍牧原原本本轉告一路上的經曆。
葉幸插了一句話，“黎薔，你好像和我的異能不一樣。”
“你們不一樣？”龍牧問道。
葉幸說：“我能夠看見過去。”
黎薔說：“我看見的是未來。”
“但是，奇怪的是，龍牧的未來我也看不見。他應該是普通人吧？”黎薔問葉幸。
龍牧當然不知道為什麽。
“可能有的普通人太普通了，也就沒有什麽看頭吧？”龍牧自我解嘲道，“對了，說說你自己的情況吧！你能看見未來？”
黎薔接著說下去：“爺爺會消失，我是知道的。從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能夠從別人眼睛裏看見一些奇怪的事情，並且，還會看見那些事情，最後都一件一件地發生。我覺得很害怕。因為我小時候不愛說話，即使心裏充滿奇怪的困惑，也都沒有被誰察覺。
“後來，我夢到了我父母……離世的情景。爸爸去世之前，我拚命想各種借口和理由阻攔他，希望他不要去執勤，這樣就能避免發生意外。那天爸爸特意請假在家陪我。結果，中午我午睡了很久，醒來才知道，爸爸聽見我說夢話想吃冰激淩，於是他給我留了個便條，說給我買了冰激淩就回來。結果，他在外麵遇到了惡性搶劫事件。爸爸是個民警，日常是配槍的，偏偏那天沒有攜帶。我媽媽因為悲傷過度，很快也離世了。那個時候，我才確認，我看見的景象，一定會發生。可是我的這種能力，純粹是多餘的，毫無用處，但凡看見的，就是不可更改的未來事實。看見了又能怎麽樣？我也不能阻擋事情的發生，無論我用什麽辦法……這種能力有什麽用？”
龍牧聽著，看看葉幸和黎薔。這兩個女孩都擁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卻不約而同地選擇離群索居，也許，這些異能對她們來說，的確是毫無用處的負擔吧。
黎薔繼續說：“我保守了這個秘密，也漸漸越來越孤僻，爺爺看著非常擔心。媽媽去世後，爺爺一直照顧我。但是，他老人家的命運，我也看見了。他會逐漸失明，而我毫無辦法。我還發現，我的能力隨著年紀的增長，一直在增強。”
聽到這裏，葉幸若有所思。
“起初我隻是看見爺爺會失明的未來。漸漸地，我還看見更加可怕的一些畫麵。我看見爺爺開始變得老年癡呆，他在某一天忽然離家後，迷路了，再也沒有回到家。甚至，有一天我看見一個畫麵，爺爺忽然消失，並且是在大暴雨的雷電天氣下。我明明什麽都看見了，知道他身上會發生什麽事，卻不能把他關在家裏不讓他出門，尤其是，就算把他關起來，最終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意外，粉碎我的幹擾舉動，就像我沒能阻止我爸爸的外出一樣。
“就是這樣，我擁有這種異能。我的左眼，是一隻未來之眼。”
“你看見你爺爺消失的場景是不是在列車上？別難過了，龍牧你還有紙巾沒？”葉幸問。
龍牧趕緊再抽出紙巾給她。
“其實我知道，這樣子找爺爺是沒有用的。但是，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爺爺在失蹤前，還有沒有其他異常的事情出現？”葉幸比他們都要有經驗。她的腦海直接與間接地積累了太多他人過去的記憶，包括他人的知識和閱曆，隻不過，她一般不去動用。
“有。好幾次爺爺在外迷路，回家來身上都是濕漉漉的。他因此常常感冒，有時候還很嚴重，幾乎到肺炎的程度。遇見下雨了，我就不斷提醒他，出門記得帶雨傘。後來他眼睛幾乎無法看東西，但在家裏憋悶得受不住，還是要出去散步走走。我就在他習慣拿的背包裏，裝了一件雨衣。”
“他出門總是遇見下雨？”
“是的！”
龍牧和葉幸都想起來，在黎爺爺和他們講小薔的故事的時候，途經了一個雷雨地區。但是，或者不應該說是途經，而是……
葉幸終於脫口而出：“你爺爺其實不是尋常人，他會帶來雷電暴雨吧？”
葉幸記得，在她第一次遇到黎爺爺之前，就有過一場雷雨。隻不過，自己所在的那個城市夏天原本就是多季節性雷雨氣候，何況老人看起來十分普通，因此，誰也不會想到，那是因為某個人所引起的一場雨。
“你們說我爺爺不是普通人？”黎薔低頭，努力回憶過去。
高夏做好泡麵，慢慢走回客廳吃麵。
他收到新的短信時，已經是晚上了。
太莫名其妙了。什麽清異師？連發送人號碼都無比離譜，是一連串的0000……
高夏回到臥室，給葉幸發短信，“你現在在做什麽？明天想做什麽呢？我們老地方碰頭吧！”
沒有回音。高夏等了好久，撥打過去，提示已經關機。大概她睡了吧。
他的母親推開兒子虛掩的門，發現兒子已經睡著了。泡麵的碗丟在客廳桌子上，笑笑搖頭，自己去收拾。
高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仿佛離開了家中，身處於無比漆黑的場所，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沒有半點光亮。仿佛有汩汩流淌的水聲，胸口被什麽填滿。他的身體緩和地上升，他覺得非常舒服。直到光線出現，不斷加強，但是他太舒服了，不想睜開眼睛。
在這個過程中，高夏好像翻了個身，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漂浮，像是在遊泳池裏仰泳。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有人在說話。
“你忘記你的使命了嗎？”
又來了。什麽使命，什麽職責，什麽和什麽！高夏覺得不速之音非常可惡。猛然間，身體似乎被人翻轉了一把，劇烈的墜空沉重感嚇得他睜開眼睛。
眼前的一切讓高夏驚呆了！無邊無際的高樓大廈就在腳下，無盡的色彩流淌在自己周圍。他居然在空中，而且是，無垠的城市上空！
遙遠的地麵上，有一點光芒隱約閃爍。
耳朵邊又是那個聲音，分辨不出男女老幼，沒有什麽感情的中音。
“你發現了？”
“我發現了。”內心居然在回答。高夏越發覺得奇怪，完全不受自己意識控製一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回答。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異能者，都需要被清除。秩序必須被維護。不同的空間，不同的世界，有其屬於自身的時間規律和秩序。如果秩序被破壞，就會造成混亂，最終，甚至帶來毀滅。”
這個聲音緩緩說著。
高夏聽了卻覺得無比抗拒。究竟是什麽人，如此長篇大論，煩不煩？高夏想大吼一句“閉嘴”，但是根本喊不出聲音。他的身體似乎並不存在一般。
那個聲音還在繼續，“發現，處理。發現，處理……”
處理什麽……什麽處理？
那個聲音說：“把他們都送到時間荒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