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蹤少女

學生有假期,大人仍然要工作。父母不在家,龍牧覺得加倍無聊,也不想練習繪畫了。

他打開電腦上網,敲入“超能力”搜索,搜到數百萬個網頁。嗬嗬,不知道地球上這麽多國家,到底有多少人不是平常人,能夠在身邊遇見的超能力者,又有多少呢?

想起那個失蹤少女的照片,他再搜索“失蹤、少女”,也有幾百萬個網頁。

那麽多可憐的少女消失,有多少能夠找回來?

龍牧心中一動,再補充照片背麵的城市名字,搜索。搜到的結果都是很早以前的,失蹤者的年齡對不上。他又輸入少女的名字“黎薔”,也沒有最近的消息。

龍牧盯著液晶屏幕,頭枕在胳膊上,手指拖動鼠標,新聞標題不斷跳躍出來。有一條多年前的老新聞說,美國一對雙胞胎姐妹預知到“9·11”事件,但她們沒有說明襲擊的具體時間,因為那要承擔責任。龍牧發笑了,這未免太模棱兩可,跟外國的那些新聞發言人虛與委蛇的外交辭令一樣……

感知過去與預知未來,是截然不同的範疇。

家裏的冷氣機口噝噝冒出白色霧氣。龍牧舒服得不想動彈。窗外一片耀眼的白色日光,有多炎熱可想而知。龍牧慢慢閉上眼睛。

粉白緋紅的花瓣,不斷凋落,紛飛飄逝,地麵之上,鋪墊如冬天雪地。是櫻花吧!龍牧遠遠地走過去,很美呀!

嘴角帶著甜美微笑的少女,站在花樹下。

比較麵熟。龍牧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來什麽時候見過她。

“我給你畫個像吧!”龍牧說。看見恰當美好的畫麵,一時技癢起來。

沒有回答龍牧,少女仿佛在睡眠。但是人站著這麽睡覺,也很罕見。龍牧忍不住去推她,輕飄飄的,毫無重量一般。

少女平躺在地上,仿若長眠。龍牧瞪大眼睛,忽然驚恐起來。那是一張閉上眼睛的麵孔,她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

龍牧瞬間驚醒,無數白光流轉,刹那清晰,看見了一張屏幕。

眼前屏幕上出現的新聞標題是:發現不明死亡少女。在搜索一欄,關鍵字改為了“少女、死亡”。一定是自己惦記著這件事情,因此,淺睡眠狀態下,下意識還在檢索。

必須去找葉幸了。

如果這個少女已經遭遇不幸,那麽,也希望她被親人帶回家去。

龍牧想起車禍受害的小孩子了。他們都是不幸者,已經成為事實的悲劇。但是,希望他們至少得以安息。

希望葉幸不要拒絕幫忙。他也知道,葉幸的這個神秘能力這樣頻繁使用下去,後果嚴重。這一次,就算最後一次請求她幫忙吧。

他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

“有什麽事情不能電話裏說?”葉幸接到龍牧的電話,有點意外,她其實在等高夏的電話。

“當麵才說得清楚啊。晚安哦!”

“好吧,明天吧!”

在約定的地方碰頭,龍牧遞過去照片。葉幸接過,看著照片,愣住。

“照片是一個老爺爺分發給路人的,找他失蹤的孫女。”葉幸歎氣,閉上眼睛。

“看著照片也可以知道來龍去脈?太不可思議了。”龍牧驚駭,他不知道葉幸遇見老人家的經過。

“不是的,我也遇到過這個老爺爺。”

“那你幫幫他吧!我做夢夢見這個女孩遭遇不幸,找我求救。”龍牧懇求。

“最後一次,好嗎?你千萬別再找我了。”葉幸反過來請求龍牧。

“對不起,我發誓,保證。”龍牧舉手,“否則,就讓上天懲罰我,把你的能力轉移給我,我來承擔一切後果。”

葉幸忍不住被逗笑了。

如果不曾親曆,連安慰也永遠是隔靴搔癢。設身處地與感同身受永遠無法完全等同。但葉幸並不願與他爭論計較。

葉幸說:“我們先去找那個老爺爺。”

他們找了好大一圈,找到一家小旅館。

老板娘踩著拖鞋,小腿粗壯,“那個老頭啊,住了一個星期了,開始還好,後來沒錢交房費,退房了。”

龍牧與這個女人麵麵相覷。

葉幸戴著龍牧的寬簷運動帽,走近老板娘,推高帽子,看著她。老板娘刹那靈魂出竅一樣,片刻之後,葉幸一拉龍牧,出了小旅館。老板娘猶自恍惚,好像剛才打盹做夢了一樣。

“老爺爺可能打算返回家鄉。我看見他翻找錢包,露出了火車票。”

“你看照片背麵上留了電話,我們給他發短信。”龍牧翻出照片。

葉幸低聲說:“老爺爺是盲人,看不見,我們最好直接給他電話。”

“哦!”龍牧一怔。不能從老人家的眼裏獲得線索,那就沒那麽容易幫忙了。

“你等一下,我回個短信。”葉幸掏出手機,她差點忘記剛才跟高夏說過會去看他。手指迅速輸入文字:“家裏今天事情多,我要幫媽媽,明天去看你,要老實待著休息啊。”

看葉幸發完短信,龍牧問:“電話裏該怎麽說?”

葉幸想了想,“就說我們好像看見過他的孫女。”

他們在列車站候車廳的最後一排找到焦急萬分的老人。看到他們,老人的臉上露出期盼和希冀的神色,“謝謝你們,請問是在哪裏看見小薔的?”

“我們也隻是大概記得見過她。您多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她的情況吧?”龍牧問,“您是今天的火車嗎?”

“是今天晚上的,因為我看不見,所以,提前來等比較安心,現在有小薔的消息,我要去退票。”

“您先別退,還有時間,說不定我們也要跟您回家看看呢!”龍牧說。

葉幸大吃一驚,扯一把龍牧,“你有那麽多錢嗎?車票很貴。”況且,驟然跑到千裏之遠的外省,太離譜了,怎麽跟媽媽交代?

龍牧比了個OK的手勢,示意她少安毋躁。

老人家也有點奇怪,“跟我回家去?你們是警察嗎?聽起來,好像年紀很小呢!是小孩子吧?”

“她是學生,我是私家偵探。”龍牧隻好胡謅。

老人笑了,小孩子怎麽欺騙得了有經驗的老者,“我看,你也是學生吧?”

龍牧語塞。

葉幸說道:“總之,您相信我們可以幫到您。”

老人幾十年人生風雨,什麽沒見過?他慢慢道:“我相信你們,但是,你們真能幫我找到小薔?”他的盲眼中滲透出淚液。

“是的!”這次,葉幸開口回答。

龍牧看葉幸一眼。她這麽堅定地想要幫忙,是無法拒絕一個老人的眼淚吧?

他對葉幸說:“把你的手機給我。”

葉幸疑惑地把手機遞給他。

龍牧撥打號碼,電話接通後說道:“阿姨……我是葉幸的同學……嗯,您接過我電話的,我叫龍牧。我們有個社會活動,同學集體去附近的城市旅行,葉幸也參加了……您放心,我們有老師跟著。”

龍牧把手機給老人。

“您好。我看著這兩個孩子。”老人很配合。

“……我們手機一定二十四小時開著,阿姨不用擔心!您要跟葉幸說話?好。”

葉幸接過手機,“嗯……是的,媽媽別擔心。”葉幸安撫完母親,掛了電話。

一老兩少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兩位同學,你們好心幫我,跟我一起回去,我有責任看著你們。你們要時刻在我身邊。”老人盲眼,說話卻很嚴肅,“雖然我還不知道,你們究竟打算怎麽幫忙。”

“那你的家人……”葉幸問龍牧。

“我沒問題,我是男孩,家裏才不會看得那麽緊。”龍牧扮個鬼臉。

葉幸守在老人旁邊,“老爺爺,我怎麽稱呼您?”

“就叫我黎爺爺吧!我好像和你說過話,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呢?”

“我叫葉幸,他叫龍牧。”

“我去買票,你們等等。”龍牧拿出錢包,“我有我爸的銀行信用卡附屬卡。嘿嘿!”

葉幸現在可以確認,這個男生家境看來真的很不錯,而且家庭很和睦。他的家庭這麽幸福,難怪他整個人看起來充滿活力和陽光。

她心中無端生出羨慕。

三人去火車站,進入候車廳,等了片刻,檢票進站。

火車震動,車輪滾動起來。現在是出行淡季,乘客很少,前後都無人。葉幸望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又歎了口氣。

“小薔是個很活潑的孩子,雖然,她沒有了父母。”黎爺爺慢慢回憶著。

“我是從孤兒院收養的她。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失明,三年前,眼睛漸漸開始犯病,也去治了,但是越來越嚴重,越來越看不見。醫生說,已經是不可逆的病變,治不好了。”

龍牧和葉幸臉上露出不忍,老人的聲音卻很平靜,反而用一種帶著歡喜的神情和語氣回憶著:“小薔長得很可愛,看著她從一個嬰兒長大,學會說話,喊我爺爺,衝她的奶奶撒嬌,我們都歡喜不盡。”老人微笑起來。

“我失明後,她奶奶因為癌症,發現時已是晚期,去了上麵。”老人停頓一下,接著說,“當時小薔也天天哭。我說,我們爺孫要相依為命啦!小薔也很懂事,告訴我,小薔長大了,該照顧爺爺了!天上的奶奶也看著我們,希望我們好好生活呢!她就開始學習照顧我。我視力衰弱的前一兩年,還不習慣,常常跌倒,打碎東西。小薔要上學,要做家務,還要照顧我,一天到晚都在忙,可是她從來沒抱怨過一句。小薔很喜歡櫻花,我們那邊是櫻花產地,培養過很多新品種。那張照片,就是幾年前小薔跟同學一起去植物園拍的一張。”

葉幸與龍牧並列坐在旁邊,默默聽著。老人家說話就是這樣的,很多內容,很龐雜,有時候有點糊塗,有時候你聽著都覺得沒有頭緒,好像說著說著說遠了。

“有一天,小薔回家來,似乎很開心,說,‘爺爺,我想好好過十四歲的生日。’我當然說好啊!退休金最近漲了,剛好可以給小薔買禮物。她說不在家裏過,因為怕我不習慣吵鬧,要跟同學們去唱歌什麽的。我知道她的同學朋友都是小孩子,跟大人一起會拘束,玩得不暢快,所以隻是叮囑她早點回家。她說一定按時回家,還要給我帶一塊蛋糕回來。但是,那天她沒有按時回家。”黎爺爺目視前方,空****的,“那天一直等到快要12點鍾,她才回來。於是我問,給爺爺帶的蛋糕呢?這丫頭似乎有點不開心,對我說,‘對不起,爺爺,我在路上搞丟了。’我哪裏在乎一塊蛋糕呢?隻是要和她說說話,就問她是不是生日聚會不好玩。這個丫頭說,‘很好啊!今天堵車,我回來晚了,好困,先去睡覺了,明天我買蛋糕給您吃!’小孩子藏不住事情的。她假裝開心,我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呢?”

葉幸忽然插話,“您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徹底失明吧?也沒有告訴過她關於她的身世吧?”

“是的,我那時候還隱約可以感知一點光影。似乎看見小薔在我麵前停留了片刻,然後離開,回她的房間了。她的父親死於空難,我的孩子也是在那場空難裏沒的。所以,我們決定領養她。我們從收養她的那一天起就決定從此當她是親生孫女,就幹脆不提她的身世了。”

“是否在您徹底失明後,小薔就離家出走了?”葉幸默默思考著。

老人訝異,“你怎麽知道?”

“隻是猜測,您繼續說吧。”

龍牧旁聽,不出聲。

“沒多久,我就徹底失明,看見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隻能夠憑借溫差分辨大致的晝夜。有一天,房間裏靜悄悄的。我以為小薔上學了,但等了許久她都沒回家。我大概感覺到一天一夜過去了,緊張起來,就向鄰居求助,還報警了……警察發現了這個丫頭的留書,證明是離家出走,這樣隻能夠登尋人啟事,等待她回心轉意。他們也沒有辦法。”

“留下的書信裏說了什麽?”龍牧意識到這是關鍵。

列車穿越城市和田野,大麵積的綠色撲來,眼前的景色變成了山脈和森林。

“隻是說,想要去搞清楚一件事情!能讓她不惜離家出走也要弄清楚的事情,也隻有她的身世啊。我想著是不是我和她奶奶什麽時候不小心提到過一些地名,她一定會順著這些地方,逐漸去找線索。我以為這孩子很快就會回來,可是,兩年了,音信全無。她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呢?其實我應該主動告訴她的。這孩子長大了,已經懂事了呀!唉……”老人的話音中斷,陷入無限悲傷中。

三個人都沉默了。隻聽見火車鐵輪的轟鳴。車窗外暮色褪去,透明色的夜藍泛出,天空深遠無垠。嘀嗒一聲,打破寧靜。

是葉幸的手機短信,母親發來的,“在路上了嗎?”

“媽媽,我們在火車上了,你早點休息。”葉幸心裏充滿歉意,這一次她欺騙了媽媽。

列車穿過漆黑無比的隧道,頓時人與人彼此無法看見對方。

此刻,高夏的腳踝和膝蓋處理好,就回家了。他坐在家裏,很悶。葉幸這個丫頭今天很奇怪。高夏回想了一下,似乎有哪裏發生了變故,逐漸在擴大。他又不方便出門,隻好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

父母一如既往,工作的工作,忙碌的忙碌。母親出門去超市,還沒回來。這是一個平靜的普通家庭。父親是一家小銀行的中層經理,母親是銀行職員,因此順利地接觸,戀愛,結婚,有了高夏。這是他們告訴高夏的。

高夏忽然想起,葉幸也不是這次才有點奇怪。兩人從小在一起長大,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似乎眼神改變,瞳孔裏不是幼年的光彩了。女孩長大了,本來就心思複雜了啊!

不過眼下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這是高夏意外學到的。

他已經拿出自己的零花錢積蓄,還有業餘做兼職的錢,訂購好了。

高夏坐在椅子上,一個人微微笑了一下,他抱著自己的腦袋,充滿了憧憬。希望那一刻快點到來。

這個時候,他手機忽然晃**閃亮。是一條短信。

“你忘了你的職責嗎?”

高夏愣了一下,號碼完全陌生。大概是誰發錯了。高夏刪除掉,放下手機。不到三秒鍾,又是一下短信鈴聲。

“你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嗎?高夏。”

這次高夏愕然了一下,看來不是發錯,是認識的人。他回複:“你是哪位,找我什麽事情?什麽職責?”

是學校的事情?還是答應了哪個同學的事情沒做完?

等了幾分鍾,沒有動靜。怎麽回事?莫名其妙。

高夏決定回撥過去。

“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這是通信公司的自動回複,機械的電子女音執行著標準回答。

高夏傻眼了。

什麽鬼?誰逗他玩呢?

高夏起身,一拐一拐地去廚房給自己煮泡麵,肚子有點餓了。

當他到廚房,煮開水,水嘈雜沸騰時,客廳的手機再度閃亮,一行文字清晰呈現,“高夏,別忘了你清異師的職責。”

高夏回來看到,嘀咕:“這是什麽人在惡作劇?無聊。”

他把短信刪除了。

黎爺爺似乎在回憶的悲傷裏不可抽離。葉幸很無奈,如果老人不是盲眼,會有無數詳細具體的線索,可現在她束手無策。

龍牧忽然拍打一下葉幸的肩膀,葉幸會意,跟著一起起來,“我們去一下洗手間。”

龍牧保持別扭的姿勢,避免目光與葉幸右眼觸及,“晚上我們好好睡覺,等到了C城,才有力氣。”

葉幸喃喃說道:“我對小薔有一種奇妙的直覺。”

“是什麽?”龍牧反問。

葉幸慢慢說:“我總感覺,這不像是一般的少女離家出走事件。小薔一定是遇到了重大事件才會離開的。”

“你說的對。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小薔可能,不是普通的少女。”

“什麽?”龍牧興奮起來。難道說,這個小薔也有異於常人的能力?那麽葉幸也不孤獨了。有一,有二,那很可能還有更多的異能者隱藏在這個世界上。那他們都很聰明地選擇了隱藏,這種心理很一致。

如果能找到葉幸的同伴,也很好啊。龍牧這樣想。

回到原座,老人似乎累了,靠著椅子入睡了。沒有去打擾老人,葉幸和龍牧各自也放低椅子休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龍牧迷糊醒來,隻看見葉幸凝神看著車窗外,可外麵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夜。

葉幸說:“你聽……”

是細微的轟隆聲。

龍牧忽然發現老人不在座位上,但是背包和拐杖還在。可能去洗手間了。

轟隆聲起初容易被混淆為火車的車輪聲,但漸漸越發大了。原本漆黑的夜空時不時瞬間閃亮如白晝。是雷雨和閃電,前方抵達的地區在下大雨。很快啪嗒的雨珠紛紛打在車窗上,劃出一道道透明水痕。

良久,龍牧不安起來,他起身,去洗手間,推開看,無人。龍牧緊張起來,回座位,葉幸低頭在打盹。

老人沒有回來,這次連同他的物品也消失了。

消失了。兩個孩子目瞪口呆地再次去尋找。其他車廂也沒有看見老人的人影。幾個稀疏的乘客都在睡覺,盡管外麵雷雨交加。

緊張加倍膨脹,不會是出什麽事情了吧?龍牧看見葉幸臉色已經大變。

作為男生,這個時候第一時間就是要撐住。龍牧讓自己平靜下來,又對葉幸說:“我去找乘務員。你先坐在這裏不要走開,說不定黎爺爺就回來了。”他說完就去找乘務員。

“您好,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乘務員的眼眸也透著困意。

“跟我們一起的爺爺不見了。”龍牧小心翼翼地補充,“洗手間也找了,附近幾個車廂也找了。”

乘務員也警惕起來,翻看攜帶的乘客資料卡片,“你說的爺爺叫什麽名字?他的座位號碼是?”

龍牧一一回答。

乘務員忽然抬頭仔細看這個男孩,“請確認一下,再告訴我一次好嗎?”

龍牧重複一次,心裏咯噔一下。

乘務員遞給龍牧看大夾本,“我們這列車沒有這位乘客啊!”

龍牧完全愣住。

乘務員哭笑不得,“同學,不要惡作劇了。”

龍牧回到座位,與葉幸麵麵相覷。短短一秒的視線交錯,葉幸得知了情況。

這形同遇到幽靈。

那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甚至大家還有身體接觸,葉幸還攙扶老人上車過。而且,他帶來的拐杖等物品都是實在的。他講述的小薔的事情,也還在他們腦海裏。他們遇到他,他滿是無助地給路人發照片,他們決定幫他,跟他一起並列坐在列車的一排位置上。一切真實發生過,可他卻不存在嗎?

不可思議。

倒是葉幸更加鎮定,畢竟她自身就有異能存在,要說奇異,她本身比大多數人都奇異。

老人半途消失了,他們的目的地也頓時失去意義。但是此刻下車,也不方便。

“先到終點站吧。”龍牧說。也隻能這樣。龍牧猶自無法相信,如果老人是異能者,那這樣出現又消失,是為什麽?他是真的需要人幫忙嗎?他真的有一個消失的孫女小薔嗎?如果沒有,那他為什麽出現呢?難道是有什麽陰謀嗎?

沒有答案。

葉幸再次轉頭看向窗外。列車出了雷雨區域,恢複了平靜。即便她可以窺探一切生命體的過去,有時候也還是能力有限!

漸漸地有的座位有了新的乘客。這列車是長途車,有很多中轉者。老人臨時下了車也有可能,但連他的登記卡都沒有,恍如不存在一樣。

龍牧後悔自己行動太衝動,還沒搞清楚情況就迫不及待地行動。如果老人如此奇特,那麽葉幸的直覺就對了,老人說的孫女也不簡單吧!

既然毫無頭緒,兩人反而放鬆下來,終於都在疲倦裏睡著了。

等列車到站,下車後,兩人站在擁擠的車站裏。

葉幸問:“我們現在去哪裏呢?”

龍牧指著一張長椅說:“我們就在那裏坐一下。我跟你打個賭吧!”

“打什麽賭?”

龍牧很有信心,“我們不必去瞎找,他一定會主動遇上我們的。”

葉幸的右眼突燃閃爍異彩,沒有疑義。她眯著眼睛說:“你說的對,好像從一開始,我們就被什麽牽引著。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按照因果律,有問題就一定有答案,並且,答案跟隨問題,遲早會出現。看現在的情況,我們應該很快就會有答案。”

葉幸說得很平靜,龍牧看著她的側臉,卻想,他從來沒有遇到過像葉幸這樣的女孩,溝通起來毫無障礙,好像她懂得他一切所想,他一句多餘的話都不用講,省略無數麻煩的過程。

龍牧點頭,“我們耐心一點就好。你口渴嗎?我去買水吧!”

“好,快點回來。”

買水回來,龍牧遞了一瓶給葉幸。兩人的左手方向,似乎人群停滯了一下,又恢複流暢。漸漸地,人群散去,一個白衣人走過來。他走到龍牧麵前問:“請您幫個忙好嗎?”

看清楚這個人的臉之後,龍牧的瞳孔收縮又放大。

他太驚訝了,驚訝得心髒也似乎有一瞬間停止跳動。

他一拉葉幸,葉幸也看過去。

這是一張帶著憂鬱的麵孔,屬於少女的。清秀少女,半長頭發,手裏是一張放大了的照片。赫然是一個老人。

“請問您看見過我爺爺嗎?”

“你爺爺?”龍牧和葉幸異口同聲。

少女看向葉幸,兩人似乎都呆滯了一下,然後目光對峙住,一切時光都被停止。兩個少女麵容鎮定,彼此對看。兩人的眼眸,各自流轉著無與倫比的光彩。但可以清晰分辨的是,兩個人發光的眼睛不同,一個為右眼,一個為左眼。

時空受到影響,凝固了一下。

車站裏的所有人,似乎都停頓了幾秒鍾。

龍牧看著她們,有一種全宇宙此刻隻剩餘她們兩個和他這個旁觀者的感覺。

少女的目光轉移,忽然看向龍牧,很客氣地詢問:“您看見過嗎?”

“沒有見過!”龍牧不誠懇地回答。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在一瞬間決定撒謊。

少女“哦”一聲,失望地轉身,轉身的片刻,又看一眼葉幸。

葉幸似乎早已經準備好,迎接她這一眼。

不過,什麽都沒發生。

少女繼續往前走,問其他湧出來的乘客。

龍牧問葉幸:“你看見了什麽?”

“什麽也沒看見。”葉幸回答。

“不會吧?這麽反常?”龍牧說。

“我的能力,好像對她失效。”葉幸說。

龍牧目睹她的背影遠去,完全確定了一個事實,“她就是黎薔。照片裏就是我們見過的黎爺爺。”

龍牧覺得,一切越來越有意思了。

葉幸卻似乎隱約覺得不安。這是她遇見的第二個對自己的異能無效的人。

第一個,是高夏。

她本以為,那是上天眷顧,自己喜歡的男孩,可以正常地交往,是命運對自己的憐憫。現在看來,也許,自己隻是給了自己一個虛構的平凡少女的幸福假象。

龍牧決定直接點,問出那個盤旋在他心頭好久的疑問:“為什麽她像高夏那樣,對你的眼睛攝取他人記憶完全免疫?”

“剛才你為什麽說沒見過她爺爺?”葉幸沒有回答,也沒有看龍牧,似乎害怕接受質疑的詢問。

她不願回答,龍牧就不追問。

“我想,我們應該先跟著她看看,這樣也許更加容易弄清真相。”龍牧收拾背包,走在前麵,葉幸跟在他背後,有些後悔參與其中了,但是,現在還可以選擇離開退出。

葉幸停步,“我想回去。”

“也好。不過,你要不要考慮一分鍾?”龍牧停步等她。

回去,把自己徹底隱藏起來,袖手旁觀,中斷一切調查。然後乖乖去跟高夏約會,過這個年紀女孩應該有的單純生活。葉幸,你以“過去之眼”窺探一切,得見所有,但唯獨無法看清楚的是,真正的未來。一個人過去的一切,隻會在當下影響抉擇。但未來,是浩渺無跡的,人會隨著自己的主動意識,走向不可知的境地。

一條路清晰可見,可以望見人生軌跡。另一條,是未知而令人畏懼的,如相對人而言無邊的大海,令膽怯的人雙足停滯。

葉幸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