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在遠方的風
高夏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爬起來,開燈,額頭上都是汗。
他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是做夢了。冷水衝擊著皮膚神經,夢裏的那些內容就被衝得七零八落。
依稀隻記得最後的一點:時間荒野。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外國詩歌裏才會出現的名詞。或者大學語文課程裏什麽地方出現過?高夏是完全想不起來了。時間荒野……那是什麽樣的一個地方?
經過父母的臥室,可以聽見他們的呼吸聲。高夏返回自己的臥室,但一直翻來覆去。他失眠了。眼巴巴等到天空泛亮,晨光密布在窗簾上,他撥打葉幸的手機,還是關機。
看來,自己是做噩夢了。
高夏無奈,幹脆洗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
高夏摸摸自己的兩腳,尤其是昨天受傷的那隻,還好,沒有什麽妨礙了。父母在吃早餐,他出去跟他們一起吃。
“今年暑假不打算去實習了?”父親問。
“現在還早呢!大二以後學校有安排的。”高夏咬著一片芝士麵包,喝了一口橙汁。想想父母一直勤奮工作,提供給他從小到大的學費,照顧他的生活,多不容易。高夏說,“你們吃完去上班吧,我來收拾。聽說銀行降低了利息,肯定攬儲任務重了。對吧?”
母親臉上滿是喜悅,“看我們兒子多好,多懂事貼心啊!”
父親說:“好啦,也就是你把他當寶貝。”
“他不也是你兒子嗎?”
聽著父母溫馨的鬥嘴,高夏忍不住偷笑。目送他們出門後,他再收拾了一下,下樓,推了單車,到葉幸家找她去。
沿路有開車呼嘯著過馬路的人,也有步行上學的小孩子,還有老人在晨練。城市從寧靜到熱鬧,每天如此,循環往複。
怪異之夢最後的一點記憶畫麵也被丟在腦後。
高夏很期待見到葉幸,雖然兩人其實不過是一天多沒見。
敲門之前,高夏在腦海裏已經排練了幾十次。
把葉幸約出來,兩個人沿著道路走一會兒,他拉著葉幸的手,不知不覺走到一家花店。他順手買一捧玫瑰,送給葉幸,對她說,你多少歲,就有多少枝玫瑰。然後,自己再假意數一數有多少枝。葉幸一定會說,為什麽會少一朵呢?這個時候,自己就假裝生氣,要去找店員算賬,為什麽短缺了一朵?葉幸一定會勸和說,不要緊。她的個性就是比較寬容。這個時候,自己再露出笑容說,原來不缺啊!你就是我心中唯一的那一枝玫瑰。
心裏排練了多次,事到臨頭,仔細想想,高夏仍然有點緊張。
高夏敲門,裏麵傳來回應:“來了,來了。哪一位?”
來開門的人是葉幸的母親。
高夏說:“阿姨,早安。”
“是小高啊!早上好。”葉幸的母親一貫溫柔地微笑著。
“我想找葉幸。”
“不巧,她最近出門了。她沒有告訴你嗎?”葉幸的母親知道高夏是女兒來往最密切的一個男孩。
“葉幸出門了?”高夏大吃一驚。
葉幸母親的回答很肯定:“的確出門了,是說跟老師同學旅行采風。”
高夏茫然。
葉幸母親說:“你也別擔心,葉幸這個孩子我都很放心的。說是和同學旅行,而且,當中有一個學校裏的同學,叫龍牧,還有大人陪同。”
高夏有點不自在。有另外一個男孩本來沒有什麽,但是,為什麽偏偏是這個龍牧……
他有一點不舒服的預感,似乎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上次打過一架,雖然高夏憑直覺知道龍牧不是惡劣的人,對方不願意乘人之危,高夏對他甚至有一點好感,可惜龍牧喜歡葉幸,太明顯了。
而葉幸,是高夏心裏的珍寶,他絕對不會將她拱手讓人。
高夏跟葉幸母親說:“不好意思啦,阿姨,那我先走了,回頭再聯係。再見。”
葉幸母親點點頭,關上門。
為什麽她沒有告訴自己去了外地……高夏心裏有說不出的不安,近來太多事情發生,他隱約覺得,還有更加嚴重的事情會發生。
來路和回程,心情截然不同。高夏慢慢騎在單車上,看著道路前方。如果,葉幸轉變心念,對那個男生產生好感,那……該怎麽辦?
如果那個男生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好了。這樣就不必擔心葉幸會喜歡別人了。高夏自嘲地笑起來,這個念頭太可恥了,難道自己害怕對手出現嗎?
路過花店的時候,高夏歎氣,走進去跟店員交代了幾句,花不要了,訂金也不用退了。
店員是個中年阿姨,一看就知道這個男孩戀愛受挫,還是好心地退了一半訂金。
“沒關係,下次你再來定我家的花,我仍然給你優惠哦!”店員說。
“下次……”高夏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年紀輕輕,別這樣。你要越戰越勇,愛情就是這樣子的。不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一切都有可能。”店員阿姨一副過來人很理解的表情。
高夏還沒想到那麽遠。談婚論嫁?至少是讀完大學以後考慮的事情吧!
葉幸有可能嫁給自己嗎?
店員阿姨順手拿出一盒冰激淩,遞給高夏。她的花店兼顧賣冷飲雪糕。
高夏說:“謝謝您。我走了。”
再繞一條街道,就是那家咖啡館。
咖啡館的好心人寫給他的招數,到底還是沒用上。辜負了對方的一片好心。
不知道是什麽人,這麽擅長浪漫花招,一定是那種很會追求女孩的成熟男人吧?
高夏把單車靠在橋的欄杆上,仰頭,看向天空。如果有人來競爭,那麽迎頭而戰,送他出局,讓他消失在自己和葉幸之間。公平競爭,他有什麽好怕的?葉幸到目前為止,都是喜歡自己的。
高夏這樣想著,思緒萬千,難以收拾。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的夢,他飄浮在半空俯瞰大地的夢。
夢的盡頭,是一個奇妙的聲音在說話,似乎他說的一切都是不可違背的命令,也是不需要懷疑的天職。
把人送到時間荒野?高夏想,真荒謬。
葉幸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機沒電了。她與龍牧傾聽完小薔的故事,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困惑揮之不去。
這一老一少,對白內容重疊,但正好相互矛盾,孫女否定了爺爺的說法,並且提出另外的說法。唯一可以相信的是,她坦承自己有“未來之眼”。
葉幸在與小薔對看時,兩人之間似乎有一種奇妙的協調感,如同長久熟悉的朋友一般,彼此之間存在著異常感應。
“如果所有看見的事都注定必然發生,我提前看見,對於不幸而言不過是多出一份悲痛,對於幸福而言,則是失去了未知的期待和樂趣。”小薔這樣說,葉幸感同身受。
“爺爺是有雷雨異能的人?”黎薔還沉浸在這個猜測當中,她似乎在努力回憶過去,用記憶來印證。
黎薔擦幹眼淚,喃喃地說:“如果爺爺消失,那會去哪裏?就這樣憑空消失……什麽都沒留下……我一定要找回爺爺。”
夏日晴空之上,雲朵大片經過,漸漸交匯融合為更大的一團。
“你們為什麽不問我?!我可以帶你去找到你爺爺。”
不知何時,在他們不遠處,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原本停留在樹蔭之外,但雲影遮蔽過來,日光沒有照射到他。三個人一起轉頭看過去。此刻日光遷移,隻能夠看到一個原本實體清晰的人瞬間消失不見。
“人呢,到哪裏去了?”
那個聲音仍然還在,“不用找,我就在你們麵前。”
這次他們聽清楚了,是一個清脆稚氣的聲音。
慢慢的,似乎有什麽在挪動,一直挪動到樹木陰影之下,漸漸一點一點出現實體,像是從透明中跨越而出。
那是一個頭發烏黑、眼眸烏黑的漂亮的東方小男孩,穿著簡單的灰色衣服,雙腳**,手腕上是一串閃著金屬光澤的飾品。
“你是誰?”龍牧最先問道。
“門童!”那孩子回答。
“門童是做什麽的?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葉幸問他。
“你們跟我來就行了。放心,我不會害人的。”
龍牧又看一眼那個孩子,從頭到尾打量一次。看著小男孩清澈的眼神,他覺得值得相信。
龍牧雖然沒有任何異能,但好奇心壓倒一切。他大膽提議:“我們跟他去吧。我覺得這孩子不是壞人。”
葉幸點點頭。
那孩子伸出手,“你們抓住我的手。”
一瞬間,四周的景物改變了。他們到了另外一個地方。
風以超過地麵幾倍的速度奔馳在空中。四個人的身體都在大風的吹襲裏搖晃不定。葉幸忍不住問:“請問一下,你為什麽要帶我們到這裏來啊?”
男孩沒著急回答,反而看著黎薔說:“你叫小薔吧?你不是想找到失蹤的爺爺嗎?他消失不見,隻有我知道他最後去了什麽地方。雖然你有未來之眼,但是現在你的能力根本就沒有完全發揮。”
“還有你,是叫葉幸吧?”小男孩看著葉幸說,“你有過去之眼。可以看見諸人眾事的來龍去脈,但是,你還是有一些困惑吧?至於是什麽困惑,你的心裏一定很清楚。哎喲,還有你,叫龍牧的家夥,請你不要用這種覺得我人小鬼大的眼神看我,謝謝。”小男孩說話直接,和天使一般的可愛麵孔有點不搭。
被說出了心思,龍牧有點驚訝,“小朋友,告訴我們你叫什麽名字啊?你怎麽會什麽都知道?”
“說過了的,門童。”
“這是身份,不是名字吧?”龍牧鍥而不舍地追問。
“叫我小慎吧!”小男孩仰頭,眯著眼睛看龍牧,“還有,你不要動不動稱呼什麽小朋友。我的年紀可不一定比你小。”
“你究竟是什麽門童?”
“門童,顧名思義就是負責開門,我是唯一有辦法自由來去時間荒野與這個世界之間的人。”男孩舉起右手,那一串金屬飾品原來是由一圈鑰匙組成。
小男孩接著說:“你們要找的人,還有答案,就在時間荒野。”
“這些就是你開門的鑰匙?”葉幸問,“時間荒野,是什麽地方?”
“不是。這不是開門的鑰匙,隻是我的個人愛好。戴著很舒服。”小慎捏捏金屬鑰匙串,“時間荒野就是你們應該去的地方。”
龍牧蹲下身,摸摸小慎的頭,笑容可掬,“你不是想告訴我們,從這麽高的樓上跳下去,就可以到時間荒野去吧?”
小慎微笑,也伸手摸龍牧的頭,“你很聰明哦,完全正確。”
“錯了。我認為絕對不是到時間荒野,而是直接到地獄,見閻王了。”龍牧看這個小鬼老氣橫秋的模樣,故意說道。
“說那裏是地獄,也沒有錯吧!”小慎想了想,“好了,抓緊時間吧!我必須盡快帶你們去那裏見一個人,這是我的作業!”
“還作業呢?家庭作業?”
“沒錯。”小慎點頭。
“不要開玩笑了,我們絕對不可能從這裏跳下去的。”龍牧的麵色變成棉花糖的顏色,一片雪白。他有點恐高症。
這是這個城市裏非常高的一棟大廈,四十多層,外表陳舊,牆麵充滿斑駁的破裂痕跡和汙痕。這個大廈至少有十幾二十幾年的曆史了,附在外麵的管道也呈現出暗黃色的鏽跡。
此刻,大家站在大廈的天台上,僅僅是被劇烈的風吹動身體,搖晃不定,就覺得膽戰不已。
龍牧萬萬沒想到,他們會被帶到這樣的地方。
天光映射下來,流雲經過,小男孩的身體時而透明無形,時而麵貌齊全。這景象十分詭異。
“你們不相信我嗎?”小男孩一邊說話,一邊從懷裏拿出一個紙片樣的東西。
他抖了下,展開來,是一件魚形的物品。他舉起手,念叨著“一二三,一二三”,然後大喊了一句他們聽不懂的類似異國的語言,嘩啦一下,那件小物品飛速膨脹,變成巨大的魚形口袋一樣的飛艇。風灌進去,飽滿的空氣支撐著飛艇,居然看起來很強壯的樣子。
龍牧瞠目結舌,“真……真像漫畫裏的鯉魚旗。”
“就是改良過的鯉魚旗。不過呢,它的名字叫風之魚。來,拉住我!”小慎召喚龍牧和葉幸等人。
小男孩的手掌當然非常幼小。龍牧看黎薔,黎薔看著葉幸。還是葉幸先開口了:“我相信小慎。”
既然葉幸開口了,龍牧當然奉陪。
葉幸抓住小慎的手,她再抓住龍牧,龍牧再拉住黎薔。
一個人一隻手拉住另外一個人,串成一隊。這一切恍如做夢一樣,前幾天還在家裏無聊得發呆,現在就到了樓頂,還要跳下去,要不要這麽刺激?
頭頂是天空,從樓頂看下去,下麵的人都變成了小螞蟻,如果跌落就真的是地獄了。風劇烈刮著,小男孩的身體已經先飄浮起來,其他人也漸漸跟著被拖離地麵。
“風之魚,遊吧。”小男孩衝飛艇喊,“我們要到時間荒野,起點站,天台,終點站,容身之所。”
魚形飛艇異常聽話,比真實的魚還要動作靈活,一頭向下,衝往天台外。幾個人腳下頓時全部虛空,迅速朝下滑落。
葉幸隻覺得眼睛無法睜開,一切景物濃縮為模糊的線條。龍牧抓緊葉幸的手,大叫起來。雖然很丟臉,但他實在克製不住內心的恐懼。
葉幸和黎薔兩個女孩緊張得完全閉眼了。
好像,這是第一次牽到葉幸的手?在恐慌之後,龍牧的腦海裏卻冒出這個念頭來,自己也忍不住緊張得一頭汗。
滑落到快一半的距離,眼前的地麵迅速旋轉為一個巨大的灰色夾雜亮光的旋渦,如同宇宙的核心地帶上複雜的黑洞。
他們此刻就像在穿越一次龍卷風一樣。
在他們的前方,真正的奇異世界,被說成等同於地獄的地方,所謂的時間荒野,就等在終點站。
閃電在烏雲之間此起彼伏。沉重而壓抑的天空,仿佛恒久以來就是暗沉的黑。葉幸睜開眼,看見的是龍牧的臉。龍牧仰頭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在烏雲之下,是一些倒立的房屋和樹木。建築是歐洲中世紀的風格,但是,在另外的空中,又有一些東方居所,散亂在不同的空間位置,停滯不動。這些正立的建築,忽然又與倒立的建築交換位置,發出轟隆的聲響。
眼前的空間一望無際,充斥著無垠的混亂構造。一切都是碎片一樣。
太不真實了,龍牧仍然覺得荒誕。
而地麵,卻很反常,是無比的潔白,無限延伸開的白色。他們就站在這白色上麵。
黎薔邁出一小步,忽然驚叫一下,一瞬間,她滑開,像是在溜冰場一樣。
葉幸大喊:“黎薔。”
黎薔就定住,回到原處。
龍牧也邁出一步,感覺自己像是身在真空,沒有絲毫的摩擦力,但又格外平穩地從流飄**,任意東西,一下子背靠在一棵樹上。
“龍牧。”這次是小慎在喊,“很好玩吧?”
這個小男孩仿佛是在嘲笑著無知者,因為無知者往往充滿了盛大的無畏。
龍牧滑出去又須臾而返。這一切是有點好玩,除了光線不大好之外,不怎麽像地獄的樣子。
小男孩忽然搖頭,示意大家安靜。他把手半捂在耳朵後傾聽,露出輕鬆的表情,“我收到的情報說,那個最可怕的家夥,不會出現。”
“誰?”龍牧問,不等小男孩回答,他就自己補充回答了,“哈哈,我知道,一定是企圖統治全宇宙的反麵人物,無比邪惡的大首腦。對吧?他有無上的破壞力,把你們控製了。”
“你說的是漫畫吧?如果是那樣,就很棒了。”小慎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嚴肅起來。
“很棒是什麽意思?”
“確實是大壞蛋首領。不過,他是所有清異師的首領。沒有誰見過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都說不定。”
葉幸忽然覺得氣壓似乎一悶,呼吸受阻一般。清異師?這個名詞好像聽說過,但又特別模糊,她努力回想腦海裏所有的記憶,仍然一片模糊。
“不要磨蹭啦!我們該到容身之所去了。”小慎說道。
“我好像……見過這裏。”黎薔若有所思,“可惜不記得是在什麽時候見過。”
“在你看見的一些關於未來的碎片影像裏吧!在我們時間荒野裏,有每個人想見到的,和不想見到的。”小慎語調神秘,卻又略微帶著難以言喻的超過他年紀的傷感。
“那麽,容身之所在哪裏?小薔的爺爺呢?”龍牧牢記來的目的。
“跟我來。”小慎大步走,“如果滑開了,就相互喊對方的名字。”
無數奇異景象,在四麵八方出現。有些物體明明眼看著就要撞上,卻自動避開了他們,有些卻根本隻是虛擬幻象一樣,他們從中穿越而過。
分辨不出走了多遠。他們一路經過店鋪、超市、學校、工廠、居家房屋、高壓電線塔、醫院、摩天大樓,等等。也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除了嬰兒、老人、婦女之外,還有各種動物,有千奇百怪的爬行類、飛行類和海洋生物,還有植物類,都悄無聲息地出現,隱沒,或者避開。隻能夠聽見烏雲端轟鳴的雷聲,時遠時近,時大時小。
黎薔仔細留意出現的老人,但是,都不是她的爺爺。
“還有多遠?”龍牧忍不住問。他的聲音在雷聲裏夾雜著,顯得格外重,仿佛帶著回音。
葉幸保持著沉默。
小男孩沒有回頭,在前方帶路,“很快就到了。聽題猜謎,白色盡頭是什麽顏色?”
“黑色?灰色?無色?”隻有龍牧回答。
“還是白色。”
龍牧很想罵一句小鬼,無不無聊,簡直是廢話謎語。
“隻不過,世界的白色,與靈魂的白色,截然不同。我們到了。”小男孩緊急刹車一樣。他們麵前是一麵沒有上下左右的牆壁。白色牆壁上,繪有圖畫。
“樹洞?”這是龍牧的擅長領域,辨認出畫的內容,“容身之所怎麽進去?讓我們撞牆嗎?破開時空的樹洞嗎?”
葉幸與黎薔被逗得笑了一下。龍牧像是一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
“當然是需要密碼的。”小男孩垂手低頭,“不過,密碼每次都不一樣。要看上一句是什麽提示。”
“挺像過關遊戲。”龍牧嚐試拍打牆壁,手感真實,皮膚有被撞擊的輕微疼痛。時間荒野究竟是個什麽鬼地方呢?
人的好奇心太可怕了,牽引著他們一直步入這裏,來得這麽容易,可要順利回去原來的世界才好。
龍牧有點擔心起來。
小男孩興奮地手指著說:“看,提示來了。”提示是一句話,“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看不懂。是什麽意思?”小男孩也困惑了。
龍牧與黎薔對看,傻眼了。這看起來像是詩句,但是龍牧可從來沒讀過幾本詩集。
但是,葉幸張口而出:“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那正是詩的下一句。
樹洞豁然動起來,成為小型的旋渦,巨大的吸納引力頓時將四個人吞沒。
風吹散了浮雲,眼前是一座漂亮的歐式建築物。
這座建築物懸浮在半空中,看起來像參考近代風格重建的度假酒店。如果不仔細看,一切栩栩如生,但湊近了去看,一磚一瓦都閃著透明的微光,如夢似幻。
小男孩把手掌按在了大門之上,門無聲無息地打開。
龍牧和葉幸跟著小男孩走進去。
裏麵的布置格局特別像是中式庭院。走了二十多米,是一個很大的天井,周圍有碧綠的竹子搖曳著,頂上有光芒滲透下來。但是一轉眼,又飄起了白雪,覆蓋了那些竹子,蒼涼寥廓。
四周是環形的房子,大概六七層高,欄杆是深紅色的,近乎黑紅。
繞過天井,是一排沙發和零散的椅子。牆壁上懸掛著一些畫。
龍牧伸手摸一把,質感牢固,一切看起來都特別真實,但是也閃著微光。
“爺爺……”黎薔稍微愣了一下,頓時眼淚跳出眼眸。
在角落端坐在椅子上的,不就是她尋覓許久的爺爺嗎?她笑中帶淚,朝爺爺衝過去。
黎爺爺目光依舊沒有色彩,但是表情卻是溫和恬靜的。他的拐杖拄在掌心,老人習慣用的背包掛在胸口上。最初聽到呼喊聲,他似乎很意外,一抬眼,便驚喜地問道:“小薔,是小薔嗎?”
大家看著黎薔伏在爺爺身邊,黎爺爺抱住了她。
其他三個人保持沉默。這樣感動的時刻,當然不要打擾他們。
直到他們自己恢複平靜。
“爺爺,你怎麽會到這裏的?”黎薔忍不住問。
“爺爺一直在家裏等著小薔,你終於回來啦!為什麽要離家出走呢?爺爺擔心你出事,擔心死了。”黎爺爺無比高興,但是對白明顯錯謬。黎薔無可奈何。
龍牧湊近發問:“您還記得我嗎,我的聲音?”
“不記得了。”老人搖頭。
葉幸也走過去,“那我呢?”
“也不記得了。”老人緊張地抓緊黎薔的手,“他們是什麽人,為什麽到我們家裏來?你奶奶呢?為什麽不在家裏?”
奶奶早就去世了。
老人根本不記得他去過的地方,發生的事情,以及雷雨之夜的列車上忽然消失的過程。
黎薔看著龍牧和葉幸,擺手示意“爺爺老年癡呆,記憶錯亂,不要浪費力氣多問了”。
龍牧注意觀察“容身之所”的樣子。這是一棟白色外觀的建築物,本來覺得像是酒店,但現在看裏麵的構造,又像是中國設計師設計出的雅致的郊野別墅。裏麵的陳設和裝飾,都和普通的人類世界的房屋一樣。如果對於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的變換景象習以為常的話,這倒是很好的居住房屋。一樓的房子客廳很大,從轉角樓梯望上去,可以看見一排排房間。
進入“容身之所”後,小男孩終於開口了。他騎在一輛兒童單車上,恢複了稚氣,“喂,我媽媽就要出來了。”
“你媽媽?”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容身之所的修建者。”
隨即,眾人聽到一個優雅溫柔的女聲說道:“小慎。這次作業完成得很好,你的嘉獎在你房間裏。”
眾人抬頭,隻見樓梯上出現了一個婦人。龍牧等人十分訝異,這位“媽媽”是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東方人。
這是一個仍然讓人覺得漂亮的女士。
她露出笑容,“歡迎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