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俄狄浦斯的選擇
雪雅醒了。
這也許是她三年半來第一次真正的醒來。無數次酒精進入她的身體，麻醉她的神經，使她忘卻痛苦，忘記女兒的不幸遭遇。現在她一點醉意也沒有，格外清醒。
“鬱景，鬱景，你在哪裏？”雪雅叫喚著女兒的名字。
雪雅一把拉開窗簾，目瞪口呆。她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家。窗外的天空中盤旋著無數飛翔的怪物。這些怪物如巨大的鳥，模樣恐怖，發出鳴叫，還有飛機噴射出火光，在射擊那些巨鳥。
四周的建築物濺滿鮮血，遠處失火的地方冒著濃煙。
如末日，如地獄。
某一隻巨鳥盤旋向下，似乎瞄準了她的所在，向著雪雅滑行俯衝。它要攻擊我？雪雅不知所措。
她想逃走。但為什麽半步也邁不出去？腿腳被冰凍一般，無法行走。
巨鳥越來越近，那尖銳修長的鳥嘴如利刃一般，就要直接貫穿窗戶，然後張開來，吞噬她。
雪雅聽見有人大叫：“退後。”她慌忙後退，一直退到靠牆。鬱景站在她的前麵，張開雙手，地上刮起一陣旋風。
旋風籠罩了那頭怪物，越來越猛烈，空氣摩擦發熱，令那隻怪物翅膀起火了，從頭部迅速蔓延全身。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那怪物變成一團火球，往樓外墜落。
雪雅失魂落魄，好半天才回過神。
鬱景扶著她說道：“媽媽，你安心在這裏，不要亂跑。我會保護你。”
雪雅驚魂未定，還有點結結巴巴，“好，好。你為什麽會憑空出現，還能夠變出火……”
鬱景安撫媽媽，“你別害怕，剛才隻是意外，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這時小慎從鬱景的媽媽背後站出來，剛才是他快速幫助鬱景轉移到這個房間來的，再遲一步，鬱景的媽媽就後果不堪設想。
鬱景將媽媽轉移到更加安全的地下室，再去找到小慎。小慎的空間轉移，與鬱景的格鬥本領和異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我看，隕石、翼龍之後，還會有新的怪異物出現。照現在的數量看，要全麵剿滅它們，大概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夠完成。”
“管不了那麽多。我們能做的，就是消滅它們。”
至於檢測的結果，鬱景隻向格德醫生描述了一部分情況，她有所保留。格德醫生做出的解讀是：“看來，你的父母之間發生的一些齷齪造成了你的問題。與此同時，你的戀人是一個懂得武術的人，你一定看見過他表演，所以大腦記錄下很多招式。當你的異能被激發出來後，你就是一個很厲害的高手。”
鬱景很感謝格德醫生的結論，“謝謝您，應該就是這麽回事。我想，我不用再做檢測了。”
“嗯，但是你還需要接受輔導幫助。”格德醫生說，“不過，我們要幫助你母親治療戒酒之後，再來幫助你。”
鬱景很抗拒，“為什麽要輔導？”
格德醫生進一步解釋：“異能是強大激烈的意識越過臨界點的產物。但換一種專業的說法，那就是一種嚴重的心理病症。所謂異能，就是巨大的意識扭曲力裂變出的精神能量。如果造就病狀的根源緣由被化解，那麽，異能也就不存在了。不管是X，還是任何一個僥幸逃過上一次異能者的群體犧牲的異能者，都是可憐之人。”
鬱景沉默。
“然而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隻有當事人自己。”安田教授意味深長地看向格德醫生。
格德醫生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們隻是起到輔助引導的作用。”
鬱景不再抗拒，“你們說的，我明白了。不過，我們先解決掉眼前的麻煩吧，這些會飛的危險怪物如果不消滅，會有很多人被害。聯合公司不出手，各國的空軍又隻能消滅已經追蹤到的，隻有我跟小慎聯手，才能及時在它們傷害人類之前，消滅它們。”
格德醫生說道：“那就拜托你們了。”
安田教授則握著小慎的手，隻說了一句“保護好自己”，小慎點頭。然後小慎與鬱景背靠背，瞬間從他們麵前消失。
兩人不斷跳躍在不同時空點，搜尋那些躲避過人類軍隊殲滅的漏網生物。他們轉瞬來到一個城市的上空。一棟失火的大廈下，消防隊員在攀爬雲梯。空間開裂的口子跑出來一大一小兩隻翼龍，撞向地麵的一輛消防車。翼龍在這個時候出現，簡直火上澆油。
“小慎，帶我到後方，我控製它們的衝擊，不讓它們往下。”
“好。”小慎按住鬱景後背，轉移。兩頭翼龍有所警覺，打轉回旋，向著他們兩個飛來。
“分開……”鬱景懸在半空，製造力場。隨著她的話音，兩頭翼龍撞到透明無形的力場，呈90度角分開激射彈開。大的那頭憤怒吼叫，又飛快護向小的那隻。
“他們……是小孩跟母龍？”小慎愣了一下。
“也許是父子。”鬱景也發現了這一點。她一邊說話，一邊製造旋風，包圍它們。高速旋轉的空氣摩擦生熱，小的翼龍翅膀漸漸冒煙。
“繼續用旋風燒死它們嗎？”小慎問。
鬱景猶豫了，沒有回答小慎。那對翼龍遠遠不再飛過來，旋轉在半空。地麵的火勢熄滅，隱約可見消防員搶救出的傷員。
“去超市。”
“超市？”
“這樣有用嗎？它們就算不被我們殺死，也會死於戰鬥機的槍擊下吧。”
“我們隻能做到這個程度。”鬱景收緊鐵鏈。有小慎的空間異能，要什麽商品，易如反掌。小慎心想，戰爭當中臨時救急，應該也不算偷竊。
兩頭翼龍被鎖住兩翅，小慎將它們轉移到原始密林中。它們無法再飛，雖然行動不便，但捕食小動物沒有問題。鬱景歎氣，“我們是不是心太軟了？”
小慎聳肩。
鬱景問小慎：“累不累？我們回去CG大廈休息吧！今天也解決不少了。我們也要補充一點能量，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好。”
龍牧已經安排好了自助餐，鬱景擁有異能，他已經知曉。而小慎……沒有人比龍牧更加了解前後兩代小慎了。
“辛苦了，我們的年輕女戰士。”格德醫生端著一杯茶，敬鬱景。
鬱景神情平靜，“剛好可以派上用場，那就用用。總不能見死不救。我母親呢？她怎麽沒來？”
“雪雅女士在休息，她已經吃過了，她的飲食是特別配置的。長年累月攝入酒精對她的身體傷害很大，要慢慢恢複。”
“謝謝您。”
“好像還有一個人沒有看到。”小慎問道。
“你是指葉幸小姐？她是這家公司的主人，通常是她有事，再通知我們碰麵。”
小慎“哦”了一聲，去給阿柏切魚塊，自己也大口吃著東西。安田教授獨自在喝酒，不斷從酒瓶傾倒出琥珀色的**。
鬱景吃了一些東西，覺得飽了，轉身走到阿柏的麵前，使了個眼色，出了餐廳。阿柏會意，也離開餐桌，隨後出來了。
“小景，還好吧？”阿柏開口。
“我知道，你在我這次接受檢測時，進入了我的意識之湖。雪地上的那團黑影，就是你。你看見了多少？”
“不會比你回憶起來的更多。因為這次你的記憶解密了，我才能進去。”阿柏很婉轉地說。
“你應該看見了他吧？”
“嗯！看見了，項祝是個很好的男孩。”
“為什麽他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鬱景困惑。
“因為，唯有最慘痛的那一部分記憶，藏之最深。如果你想要見到他，那就去找他。”貓說道，“我可以帶你去找他。盡管有點難度。”
“你怎麽知道他的所在的？”鬱景反問。
“那是強大的殘餘信息，由你母親的行蹤透露的。你母親曾經去找過那個男孩，她知道他的下落，但不願意告訴你而已。”阿柏的眼眸射出神秘的光，“當然，我們還需要小慎幫忙。”
鬱景點頭，向小慎走去，阿柏尾隨。鬱景附在小慎耳畔說話，小慎點點頭，一起出發。他們在空中倏忽而現，又消失，向著目的地前進。漸漸看見山坡和郊野的湖，然後來到另外一座城市。
“阿柏，你再多告訴我一點信息。”
“還向前方差不多一公裏，然後，右轉三公裏。”
阿柏指揮著小慎，“再向下，看見了嗎？那座白色的高樓。”
“看見了。”小慎回答。他凝聚意識，如煙一般，穿梭而去，抵達目的地。
兩人一貓落到地麵，麵前是一扇關著的門，阿柏和小慎站在門外，讓鬱景獨自進去。
鬱景閉上眼睛，醞釀了一會情緒。
小慎蹲下身，“阿柏，我有點事情，去去就回。你自己要小心安全，你沒有戰鬥力，要跟著鬱景別離開。”
阿柏被感動了，伸出爪子，輕觸兩下小慎的手。
小慎一瞬間消失。
鬱景佇立半晌，睜開眼睛，“那我進去了？”
“你去吧！我在門外等你。”阿柏說道。
“你不與我一同進去？”
“不了。你應該自己去麵對。”阿柏似乎沒把小慎才叮囑的安全意見放在心上。
鬱景鼓足勇氣，推門而入。
CG大廈內，格德醫生接到一個重要的電話。
“你好。是……哦，好的。具體要求是……”
講完電話，格德醫生皺眉，馬上會同龍牧一起商量：“有個重要的人物要見我們。”
龍牧問：“是誰要見我們？”
“是聯先生，通過我們的聯絡官轉達的消息。”
“他們大概注意到了從我們這裏出去的力量。”龍牧明白了。
“但他們已經擁有了那個力量可怕的男孩，為什麽還要聯係我們？我想還是與Atyanta計劃的新情況有關。”
“上次已經給了他們一些資料。看來，他們那邊的研究有了新的進展，我們應該見見。不過還是很奇怪，為什麽是我們？您是首席專家，我隻是助理。”龍牧低頭思考會麵邀請其中的含義。
“猜測也無用，不如麵談了解。”
在格德醫生與龍牧出發後，葉幸才來到實驗室，並且發出命令，要求任何人不得打擾她。
她對這裏的一切都相當熟悉，操作屏幕，通過驗證，開啟設備，然後，自己躺在了一張檢測床位上。她的手腕上的微型總控製器，隻有手表大小。CG大廈屬於她，她擁有的最高權限，可以啟用這棟大廈裏的全部電子儀器。
機器開始讀秒，一、二、三……數到十，葉幸按下啟動鍵。酸酸的感覺襲來，然後意識舒緩，身體放鬆。她知道，她在藥物和聲波的效用下，漸漸進入睡眠狀態。
嗬……
她看見了沙漠，金色的流沙奔湧不止，瞬息萬變。世界如此美麗。她擁有過收集阿卡夏記錄的過去之眼，眼眸的異能雖然失去了，但是X沒有徹底剝奪她的記憶。他畢竟是她的父親。龍牧、高夏、第一代小慎……異能者的大戰，時間荒野、容身之所、荒野之城……她統統記得。
X，父親……
終於，她看見一張蒼老的臉，斯赫爾博先生……金色的流沙，光芒，排列組合出他的模樣，還有全身。
這個手持枴杖的老人，是一個博物館館長，擁有整理知識的異能，他收集研究了古往今來的曆史，發現了異能者的首領X的秘密計劃。於是，他找到葉幸，告訴她宇宙內存在阿卡夏記錄，暗示了她的命運。葉幸本以為，老人隻是要他接受命運，理解命運，但現在，她想要重新溫習老人的暗示，領會其中更加複雜的深意。
這個笑容溫和、目光睿智又淵博深邃的老人，開口說道：“久違了，葉幸。”
“您好。”
“你想知道什麽？”
“想知道我的選擇。”
“你的選擇？”
“我的痛苦，始終橫亙在這裏，揮之不去。”葉幸拿開手掌，原本胸口遮掩住的地方，駭然一個圓形黑洞。她的神情無比平靜，但雙眸在流淚。
“孩子，還記得我們的探討嗎？關於命運和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