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圓桌會議
在會議室內，很多人圍繞一張圓桌坐著。在圓桌的正中間位置的格德醫生向其他人解釋常識：“時間不能獨立於空間，而必須和空間結合在一起，形成所謂的時空。”
安田教授笑了，“你不像一個心理醫生，反而像一個物理學家。不，應該是像一個熱愛哲學的物理學家。”
“心理學本身也包括人對世界的認知。世界這個詞匯，也是來自宗教用的梵語啊，世是時間單位，界是空間名詞。在對宇宙的認知不充分的古代，古人就已經有了大致的時空觀念。”
安田教授讚同他的說法。
“安田教授，我想你知道的絕對不會比我們少，甚至更多。我希望我們能夠真誠合作，解開謎底。”
大人在說話，小慎對他們說的沒有興趣，隻是打量著四周。阿柏則很認真傾聽兩個在專業領域智識卓越的人所談的內容。
“格德醫生，不妨說說你的看法，關於X。”
“X以精神力量回避死亡，在我看來，是人類曆史上罕見的個案。不過，我更加好奇他在運用力量當中是否存在著規律。我想搞清楚其中的基本運作法則。所以，我試圖列出一些模式。而這些模式當中，有一種最為接近我所理解的事實，這種模式，與你的領域存在極大的聯係。”
“什麽模式？與我的領域有關係？”安田教授一愣。
格德醫生忽然看向小慎，“對了，小慎你是不是覺得悶，不好玩？”
小慎點頭，雖然他是個習慣獨處的孩子，但成年人談話，他提不起興趣。
“你可以自由活動，出去玩吧。大樓裏設置了一些休閑設備，每一層都有娛樂室。不過記得，如果看見其他房間門上的標記是非授權不得入內的禁止語，就不要去接觸。懂嗎？”格德醫生溫柔地告訴小慎。
小慎笑容滿麵，幹脆而飛快點頭，“好。”他眉開眼笑，如獲赦免。
安田教授補充說：“如果不想玩了記得回來，這個房間號碼記住了沒？”
小慎看一眼房間數字標記，“我記得了。”
安田教授摸摸小慎的腦袋，“去玩吧。”
小慎問貓：“阿柏，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過一會兒去找你。”阿柏很有興趣聽下去。
小慎知道阿柏不是普通的貓，也不勉強它，於是點點頭說：“好，待會記得來找我。”
安田教授回到格德醫生的話題：“兩者存在什麽樣的關係？”
“我想您應該明白，我是故意支開這個孩子的。小慎，就是您的生物技術作品之一吧？”格德醫生目睹小慎關上門，才繼續說道。
安田教授默認。
隨後，安田教授雙手交叉，無奈地解釋說：“我的領域，是生物體的複製技術。嚴格說來，是異能者的精神力量的原理機製。”
格德醫生說：“一個人的精神力量或許很強大，甚至達到超過我們想象的境界。但是，他的身體畢竟是人類的肉體，如何戰勝自然規律，這讓人好奇。你是一個科學家，我是一個心理醫生，表麵看起來，你主力朝向物質實體，而我，目標是精神意誌。實際上，精神可以超越物質。我請問您，什麽是人？”
“人是進化的產物，是生物的一種，作為高等生物的特征是有思考能力和意識。”
“意識的紀錄存儲，就是記憶。記憶累加，經過兩種邏輯方式，歸納和演繹，形成思考經驗的結晶，思想。”格德醫生的雙眸，因為精神高度集中，越發透亮。
“沒錯。”安田教授對此也有基本了解。
“全世界範圍的人類，都有一個普遍的早期現象，那就是在科學認知水平低下的情況下，宗教起源。幾乎所有的宗教都認同人的靈魂的存在。”
安田教授與阿柏齊齊“哦”了一聲，他們兩個似乎覺察到了什麽重要的概念，但是，剛剛摸到了邊界。貓挪動了一下身體，有一絲不安起來。
“人類的文明在幾百年前，還完全認同靈魂與身體是可以分離的。當靈魂離開了身體，身體就隻是一個軀殼。甚至，在某些古老的傳說當中，一個人的靈魂可以寄居到其他人的軀殼上。”
“這當然是不科學的。”安田教授如是說：“人一死亡，記憶情感頓時瓦解崩潰。您難道確認靈魂的單獨存在？即便我已經經曆了異能者廣泛存在的時期，包括我的親身遭遇，我想靈魂的獨立存在，是很困難的。即便是作為一種異能力量來延續，恐怕也隻是極其短暫的過程。”
讓安田教授意外的是，格德醫生居然表示讚同，“是的。靈魂學說，終歸是不可靠的。”
阿柏與安田教授等待格德醫生給出解釋。
“因為，無論如何，所謂的靈魂，在事實情況看來，包括腦部科學發達的今天看來，靈魂隻是人的意識、記憶、思維模式的集合體的一個象征名詞。我們稱之為有靈魂，其實應該是指保留了相同的思考方式，和基於完全一樣的記憶而衍生的意識，包括潛意識和無意識。
“所以，一切的關鍵點在於，一個人如何逃過時空中自身的衰老。X掌握了一種技能。這種技能在我看來，是全盤複製儲存好他某一個生命階段的記憶、意識。當他的肉身敗壞腐朽時，他預先做好的準備使他有一個新鮮的身體。這個身體是從年輕時保存的細胞克隆而來的。正如安田教授你的做法，再造一個相同的人。”
“啊——沒錯。”安田教授徹底愣住。
格德醫生繼續說下去，“對於一個科學家來說，再怎麽厲害高明，他製造了一個軀體，但丟失了前世。我借用這個通俗的名詞，可能更加好理解。沒有與之匹配的記憶，這個人，永遠不是那個人，即便麵貌高度相似，身體生理狀況，基因表達高度一致，仍然是第二個人。所以，唯有重新賦予過往的階段的記憶意識，身體這個容器裝的是過去的水，才是超越時空的奇跡，完整的複生。
“所有的思想、記憶、意識，都是信息。被記錄的全部信息總和，被稱為阿卡夏記錄。舊有的阿卡夏記錄的定義是，一個微小物質單位，就可以記錄反映全部信息。但這在現代被推翻。全息信息論是錯誤的，全息反映隻在有限的情況下成立，比如一滴水與一桶水，均勻分布了物質的一桶水裏，一滴水可以反映整桶水的情況。阿卡夏記錄是在最廣泛範圍內收集信息，極其微小的外界影響也盡量計算在內。”
格德醫生的聲音越來越冷峻，“在三年前的異能者大戰後，X收集了所有人的激烈意識，收集了所有人的異能，集中到自己身上。X的女兒葉幸擁有過去之眼，何謂過去之眼？不就是記錄世界當中過往的一切信息嗎？
“葉幸後來遇到了一個擁有未來之眼的女孩，兩人融合了。未來之眼，其實是掌握一個世界裏一切信息因果律後計算出必然的未來發展。計算方法加上充分必要的信息，如果你擁有整個海洋的阿卡夏記錄，又擁有了對未來的計算方法，就能夠掌握所有記憶，即便肉體死亡那一刻，記憶、情感瓦解崩潰，但是提前複製的信息，相當於一個係統備份文件。
“打個比方，就相當於電腦，一模一樣的設備硬件，重新裝入原先備份的一模一樣的資料信息。那就等於徹底的重生。這個人將是不朽的存在，恒久的新生。至於多出的記憶信息，就是他掌握的其他異能。
“這個人，在時空裏不斷循環，逃逸出死神的手掌。X，就是這麽一個空前絕後的人，他早就安排好了女兒擁有過去之眼。一邊安排女兒遇到各種異能者，一邊將世界上的異能者抓獲遣送到他製造的時間荒野，然後安排過去之眼與未來之眼合並。這是一個曠古絕今的大實驗計劃。但是，X這樣做，也有風險，因為沒人知道，抵達了那種絕對的境界後，會有什麽意外發生，他的軀體記憶，能否還以人類的形式存在。X的重返，就是對實驗的終極驗證。”
安田教授豁然站起來，他隻覺得寒冷戰栗，為此刻的所知而驚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喃喃自語了好幾遍，才結巴地說道：“一個是異能者首領，另一個，是他的女兒。他們必然緊密聯係在一起。沒有巧合，一切是必然。”
阿柏終於找到最大的一塊拚圖，填補上它的困惑之圖，那麽，它遇到葉幸，獲得異能，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安田教授臉色蒼白，“那麽，那麽她……”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M夫人。他的妻子就是一個典型的異能者，擁有製造結界的超能力。幾十年來，他以隱藏身份服務於特別機構，與妻子聯袂研究人類曆史上的異能者。發現異能者一直被迫害，為了保護妻子，他一直在研究如何讓妻子恢複正常。
結果有一天，妻子驟然失蹤，安田教授了解到妻子是被X遣送到時間荒野了。為了庇佑所有被X遣送到時間荒野的異能者，他的妻子在時間荒野內耗盡自己的能量製造了容身之所。結果，那個接納逃難的異能者的容身之所，也是X算計好的大計劃中的一部分。
X太可怕了。
格德醫生說道：“在沒有實現終極超越之前，X每次的重生，必然經曆艱難的記憶歸位，生離死別多次的積累，輾轉的人類情感，記憶喚醒之時，仍然讓人痛苦和悲傷。他其實是一個活了千年的老人，為了大計劃，又找了一個女人結合，生下了女兒葉幸，讓葉幸擁有過去之眼。太多的人，在計劃中被犧牲。你的妻子，也是一個犧牲者。異能者到了時間荒野中，會被抽出記憶和異能，最後化為灰燼。容身之所，其實是每一代都有異能者製造！在那個封閉空間當中，身體憑借封閉的能量中止衰老。封閉空間的異能所具備的效果，就是一個類似冰箱的作用。M夫人的能力被利用，用來封存保管足夠的異能者。”
房間內恢複了靜默。
良久，阿柏來打破沉默的氛圍，“不止像安田教授這樣的生物學家能夠做到克隆，實際上，X也做到了。對吧？”
“是的，在漫長的曆史中，X是絕無僅有的奇跡人物。科技與異能在他那裏殊途同歸了。所謂的世界末日，不過是用來掩飾X重返的假象。”格德醫生回答。
“那重返對於今天的世界，究竟意味著什麽？如此多的機構蠢蠢欲動，或明或暗關注著……”貓繼續問道。
“阿柏，你原本隻是一隻平凡的貓。因為遇到了過去之眼，被啟蒙開竅了，成為可以引導事件的一個角色。”
“我明白了。”阿柏終於抓到了最缺的一塊拚圖，“也許我也是X重返計劃預設的一枚棋子。”
謎語的版圖，拚湊完整了。
格德醫生轉過身，背對著光線，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