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後異能時代
龍牧按下桌麵服務器的紅色按鍵，樂聲響起，侍應生馬上過來，“先生還需要什麽嗎？”
“就來一份這個推薦主打菜單上的海陸空全扒套餐吧！還要一杯可樂！”龍牧吩咐。
他低頭，阿柏已經坐到他的大腿上，懶洋洋地盤起身體。
“阿柏你好。”
“你好，謝謝你。”很快食物就會送過來，對美味的期待使得阿柏暫時忘掉諸多事情，讓大腦放空。
“上次我就想邀請你一起吃東西的，隻不過事情臨時有變化，所以，抱歉啊！”龍牧笑眯眯地低頭對阿柏說，一隻手還撫摩了阿柏的頸部。再高智慧的不尋常的貓，被順著皮毛撫摩，都會感覺舒服，這是貓的生物本能。
“上次？這麽說，上次我闖入CG大廈，就被發現了？”
“當然，不過隻是我發現了。起初隻是我的直覺，覺得被誰跟蹤了。後來，在你出去的時候，我恰好看見你了，你不知道吧，管道裏也有監控器的。本來，我還以為你是什麽公司派來的生物探子。幸好不是。你的資料早就在我們掌握中了。”
“這麽說，貓到底還是不如人類聰明！”阿柏認輸。
經過一天奔波淋雨，加上還沒進食，消耗太多體力。此刻阿柏相當勞累鬆懈。它相信這個男生絕對不會傷害它，甚至，他很可能是阿柏獲知終極答案的可靠對象。
“阿柏，你看看。”龍牧調亮桌邊的台燈，光線投射在咖啡館提供的讀物上。
阿柏抬頭，原來剛才他們談到的是一篇文章，碩大的黑體字標題《世界末日》。阿柏迅速閱讀文章，食物在閱讀的空當送了上來。龍牧拿開讀物，開始吃套餐裏的雞扒。阿柏則大口吞咽著炸魚，那條剖成一半的龍利魚，肉質細嫩無刺，口感很棒。
“你怎麽看末日論？”出了咖啡館，阿柏趴在龍牧的肩膀上問道。
“人類的末日情結永遠不會停歇，直到真正的那一天來臨。”
“能夠說得具體一點嗎？尤其是，跟你們公司研究的關係。”阿柏飽食之後，腦袋分外好使，緊追不放。
“最近三年，發生過很多事件，有些是公開的，有些則是局部少數人才知道。關於末日論，其實隻分為兩類，一種是非人力的毀滅，一種是人力的。阿柏，這點你應該明白。”
阿柏點頭，“前者包括大小星球撞擊地球什麽的，對吧？不過這很遙遠，現有科技已經預測出具體日期，是在很多年後了。其他自然災害中，地震、火山爆發，等等，都是常規的地殼運動自然現象，對於整個地球來說不算什麽。所謂的危及整個人類文明的特大災難，我想在龍牧你的有生之年，都看不到。”
“正是如此。貓先生你知道得的確很詳細。真正可怕的，是人力災難。人類擁有眾多核彈頭其實是公開的事實，所以，隨著有效的遏製和減少擁有量，可以暫時放置到第二位。排除掉這些之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你最感興趣，也是我參與其中的一大機密。不妨對你坦白說，也就是後異能時代的爭奪。”
“後異能時代？”阿柏第一次聽見這個名詞，細細咀嚼一番，品出了其中的厚重味道。
“原本都以為在異能首領X超越世界之後，我們這個世界不會再存在任何異能者。為了徹底放心，十六國組織也密切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基本上沒有一例報告。直到近一段時間……”
“異能者失去了擁有異能的意識基礎，就變成平常人了，對吧？眾多記憶退行性患者，也就是那次超越事件留下的後遺症吧？”
“正是如此。然而，還有一種情況被疏忽了。”
“那一種，我想，是指的多人格情況吧？”阿柏對此了如指掌。它掌握的心理學常識有助於理解事件。
“不錯。對於大多數異能者而言，吸納走激烈的病態意識，也就是帶走了記憶，損失了情感基礎，自然就失去了異能。但對於多重人格者而言，隻是少了一個人格。剩餘的人格，如果畸形發展，獨立成型，同樣會形成異能。”
阿柏的推論得到了證實。
“所以，你應該很熟悉那個名叫能蒼的男生吧？”
“嗯。他很危險。”貓肯定地說。
“剛才我接到消息了。他已經被聯合公司控製了，所以，他們急切地需要我們的研究成果，而對小慎父親毫不在乎了。”
“這對小慎而言，是好消息。”貓鬆了一口氣，“但是，你們確定會交出全部的真實的實驗成果？這樣會有什麽後果？”
“當然會交出。”龍牧笑了，“這樣做也隻有一個後果，迎接X的重返。”
“X的重返究竟意味著什麽？”
“現在，這仍然是個謎。所有的組織，都在尋找謎底。我們的研究成果，也隻是揭開謎底的一些線索。所以，也許多一個組織的參與，對大家都有幫助。X超越了我們認知的世界，一般我們將他抵達的境界說成永生。但到了那種程度的境界，生命以何形態存在，我們不得而知，這超出了人類文明的經驗理解。因此，X的重返，也許是徹底的毀滅……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做了什麽安排。”
阿柏沉思，然後仰起腦袋，天空灰暗陰沉，在雲朵之上是大氣層，大氣層之上有更廣闊的太空。而星球構成的小小太陽係隸屬浩瀚的銀河係。銀河係不過是宇宙的一枚塵埃。
它小聲地念出一個單詞：“Atyanta。”
“Atyanta是一個梵語說法，意思是宇宙的究極，最終的盡頭。這個詞是X留給一個人的暗示，也是我們的研究代號。”龍牧同樣仰著頭，望著頭頂的天空。
他們靜默住，站在路邊。
“現在我們該做什麽？”
“盡快跟一個人匯合，不要讓她一個人遇到麻煩。而且，我們懷疑，我們對她的檢測，有疏漏。”龍牧喝完餐廳配送的果汁，站起身，“我們還要趕在十二小時內回去。我可是答應了那個可憐的小鬼呢！”
龍牧大步走著，中間摸了摸傷口，差不多已經痊愈，他撕掉了那塊小小的白色膠布，丟進垃圾桶。
小慎在CG大廈，焦急地等待著龍牧，等了很久，房門忽然被推開了，小慎急切地迎上去。但來人並不是他期待的龍牧，而是一個陌生女人。
“小慎你好，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你跟我來。”這個女人穿著職業套裝，發型中規中矩，戴著一副女士眼鏡。
“去哪裏？”
“我們到樓上去，在頂樓那裏等著。”
“等什麽？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小慎很謹慎。
果然，女人聽著小慎叫自己姐姐，笑了，“你是個乖孩子，不要擔心，跟我來就是了。”
兩人出了房間，進電梯，來到頂樓，視野頓時開闊，周圍窗簾自動收起，雨後的夜景清晰可見。在靠窗邊的位置，有個人背對著門口坐著。一眼可以看見他後腦勺的雪白頭發，以及熟悉的衣著。小慎奔跑過去，一言不發，抱住了他。這個人轉過身，也抱住了小慎。正是他的爸爸。短暫的分離，已經足夠折磨小慎的心。
然而，在小慎抬頭端詳爸爸的麵孔時，忍不住發出驚訝的叫聲。這個人是爸爸沒錯，但是麵孔有些地方不一樣，與小慎朝夕相處所記住的麵容，存在差別。
“隻是一些為了隱瞞的修飾，也可以叫作偽裝。去掉了偽裝，所以跟平時有些不一樣。”他解釋。
“到底發生了什麽？爸爸。”小慎凝視父親的眼眸。
“我有一個在過去使用的身份。他們，一般會叫我安田教授。”安田教授一下一下撫摸著小慎的腦袋。
“所以，爸爸你根本不是什麽賭徒？”小慎不知道他應該高興，還是惶恐。或許，他更加情願有一個賭徒爸爸，和他過著流離的生活，但不至於卷入現在複雜事件的漩渦。
然而，小慎注定要失望了。
“好了，爸爸你什麽都不要說了。不必跟我解釋什麽，隻要我們一直在一起就可以了。”最重要的事情坐到了，就可以忽略次要的了。小慎心中有基本的原則。
安田教授反而愣住，再度伏低身軀，抱緊小慎。那麽什麽都不要說，也不必知道吧！這個孩子的眉眼如昔日，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有著自己的看法和做法。
從此刻開始，確保自己能夠守護在小慎身邊就好了。安田教授心想。
“小慎，那從現在開始，你按照爸爸的話去做。我們暫時就待在這個地方。”
“好。”
就在鬱景準備離開自己的家時，進來兩個男人。
“請跟我們走。”他們的口吻不容拒絕。鬱景不拒絕也不答應，掃視一遍來客。這兩個黑色西裝黑色墨鏡的男人，擺出請的手勢。
鬱景沉默，關好門窗，再檢視一遍屋內，走出去。兩個男人走在鬱景的一左一右，保持著半米的距離。三個人一起上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兩個男人其中之一駕車，另外一名與鬱景坐在後座。
鬱景沒有多問問題，更沒有驚慌失措，甚至連瞧他們一眼都沒有，如同一個千金大小姐出行，跟著兩個保鏢。鬱景的鎮定反倒令車內的氣氛古怪而平靜。
小轎車一路開過了兩個城區，向著聯結兩畔江岸的第二大橋開去。如同豎琴琴弦的鋼索，不斷從車窗玻璃上滑過倒影。第二大橋行車量龐大，此刻車流仍然密集。
行駛上第二大橋差不多兩分鍾時間，車身忽然震動了一下，停下來，整個橋麵的車輛全部緩慢停頓下來。前座駕車那名男子惡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盤，伸頭出去觀望，明顯前方出了什麽事故導致堵車了。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鬱景保持冷靜，她要等到他們帶她抵達目的地，見到應該見到的人再說。不過，現在看來出了意外。鬱景順著正前方看去，有人在逆方向步行而來。準確說不是步行，而是快速得穿過車與車的縫隙，朝著鬱景所在位置而來。
“你們是誰？”駕車的男人發問。
對方沒有應答，逆行來的兩個人同樣是墨鏡和黑色西裝，唯一的差別是，這兩個人相對矮小精幹些。來者徑直拉開車門，抓住鬱景。鬱景麵孔一冷，手腕翻轉，回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並且用了一點力量。對方明顯愕然了一下，眉頭條件反射地收縮兩下，伸出雙手拉扯。
鬱景就著對方的力道，低頭撲向前，收住腳步站穩，那名男子被推倒在地，但敏捷的後空翻，恢複站立。
原本坐在鬱景旁邊的黑西裝男人，急忙推車門躍出，按住車身，身體打滾，從車頂翻到另外一邊，拳頭就勢直接擊向剛剛站好的那個男人。
看來這是兩撥敵對的人。鬱景自覺地退步，離遠點，旁觀好戲。四個人集結到了一起，大打出手。橋上的其他司機看得目瞪口呆。
鬱景看得出來，這些人都經過優良訓練，動作敏捷，凶狠非常，但在堵車的橋上，空間有限，身材短小的人反而占了優勢。應該跟那一方人走，才能夠了解更多？鬱景一時間無從判斷，心想，那就看哪方打贏吧！
很快，一名男子在躲避攻擊倒退時，立足不穩，撞到了鋼製的橋墩，掛彩了。血順著傷口流下來，身體在搖晃。趁其遲緩，對手的下一步重擊襲來，受傷的那個男子倒地不起。
結果是，鬱景被後來的一方挽住了臂膀，一前一後拉住，幾乎是被半抬著，穿梭在車輛中間。走出二十多米遠，果不其然，這兩人帶著鬱景登上另外一輛車。前方幾米原本熄火打橫的車忽然啟動了，轉一個彎回到車道。鬱景醒悟，他們根本就是故意製造的堵車。
兩輛車飛速開出，整個過程不到十分鍾，交通警察也來不及出現指揮。
與此同時，在鬱景的家中，龍牧和阿柏才趕到。龍牧看著空****的房間，無可奈何地說：“我們遲了一點。”
阿柏問：“要不要跟上，我還可以辨認出方向路線，殘餘的空間信息不少。”
“算了。我們沒有車，現在追趕根本趕不上。”龍牧懊惱，“如果不是實驗中心爆發事故，就不會影響到交通工具的安排使用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先回CG大廈。”
阿柏總算再見到熟悉親切的兩個身影。一大一小，靠著大落地窗站著。他們兩個人的背景，是深沉濃重的夜景。
小慎喊道：“阿柏。”
阿柏飛奔過去，小慎一把抱住阿柏，不斷摩挲它的脊背。
小慎問道：“你怎麽跟他一起回來的？”
貓聳動背部，“很遺憾，我的行蹤前次就被K發現了。不過，我們是友非敵。”
安田教授稍微有點吃驚，對於阿柏，他所知甚少。阿柏也注意到這一點，“您好，一直承蒙您和小慎的照顧，非常感謝。”
安田教授點點頭，沒有多問下去。
龍牧對他們說：“好好休息吧！我帶你們去休息的房間。”
龍牧在前麵帶路，小慎父子跟在他後麵。從電梯下了幾層樓，在某一層，是酒店一般的裝潢。龍牧給他們大人和小孩各自安排一間房間。
至於阿柏，龍牧問道：“是需要單獨的房間，還是說，跟誰一起？”
阿柏回答：“一直主要是跟小慎在一起。”
龍牧點頭，“那好，你們兩個一間吧！”
龍牧輸入密碼進行登記，然後轉頭繼續說：“來，小慎，把眼睛靠近掃描處，就是閃紅光的那個小方塊。阿柏，你也是。登記後就可以了。”
安排之後，龍牧回過身，對安田教授使了一個眼神。安田教授會意，兩個人一同進了斜對麵的另外一個房間，各自坐下，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龍牧幹脆打開窗戶，涼風吹進來，臉頰感知著雨後的空氣，眾多的回憶，都一直在腦海裏留存著。
“您是怎麽對小慎說的？關於他的情況。”沉默半晌後，龍牧先開口。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安田教授有一點走神，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是啊！距離X超越這個世界的事件，差不多有三年了吧！沒想到，還會再見到您。”
“應該說，我們都沒有想到，事情遠遠沒有結束，而是在緩慢進行中。”安田教授在龍牧麵前，無須隱瞞任何事情。
龍牧也不想就過去多說，“看您的意思，是沒有對小慎做出什麽解釋吧？”
“是這個孩子跟我說，什麽都不必講，他隻希望，跟爸爸在一起就可以了。”安田教授的眼神柔軟無比，又閃爍出淡淡的悲哀與傷感。與龍牧再度相對沉默片刻，安田教授歎了口氣，“也許，我過於自私了。所以我選擇了重新讓這個孩子來到我身邊，安撫我這個孤寂可憐的老靈魂。”
龍牧知道，作為在生物領域的傑出科學人士，安田教授最擅長的就是那件工作，“所以，你還是用同樣的名字為他命名，但是你還是沒有告訴他，他的來源。那他的健康狀況？”
“請放心。技術是在進步的。”安田教授聲音低沉：“如果不出意外，他就和普通孩子一樣，可以按照正常的時間順序長大。”
“意外？什麽意外？”龍牧聽出了關鍵之所在。
“你記得吧，小慎的前身，也是一個異能者。一開始就是攜帶異能因子的孩子。隻是，我在誕生期用一些輔助手段，補足他的記憶，以及賦予他一個平凡孩子的身份。”
龍牧仔細琢磨安田教授的話語，“我猜，是與心理學科結合的腦醫學吧！”
“嗯。我在他意識誕生的初期，放映一些畫麵給他看，以及念誦家庭背景等資料給他。”
龍牧默然，他無從批判這種行為對或不對。
“為什麽不給這個孩子一個完全嶄新的人生？”龍牧低聲詢問。
安田教授上半身前傾，把臉部掩蓋在雙手手掌裏，“看見那小孩類似的眉目，我做出了自私的選擇。”
“或許，多多少少小慎會有殘餘的潛意識記憶吧！所以，他雖然是一個小孩，但心境卻像是曆盡滄桑了。您說呢？”龍牧隻好反過來安慰安田教授。
小慎的事情說完，龍牧突然仰頭，“阿柏，你這個偷窺狂，出來吧。”
安田教授大出意外，張大了嘴巴。果然，阿柏從屋頂的風口跳下。
龍牧幽默地說道：“哎，看來設計這棟大樓的人考慮得還是不夠全麵，忽視了動物的竊聽安全問題。”
“當然，這的確是設計者的錯，建議貴公司追究責任，或者加快改造。”阿柏對答如流。
“請保密。”安田教授對阿柏說。
阿柏反問：“是什麽秘密？事實上，我並不是很明白。”
龍牧打斷他們的對話，“阿柏，回頭我給你解答。小慎呢？”
“那孩子這兩天高度緊張，太累了，現在睡著了。”阿柏蹲在兩把椅子之間的茶幾上。
安田教授想起來什麽，忽然向龍牧問道：“你是怎麽參與到這家公司的？她還好嗎？”
“她很好。我的事情，今天一下子也無法全部交代清楚，不如等明天，我們跟格德醫生碰麵再說。”龍牧站起，“晚安，安田先生。對了，阿柏，你跟我出來吧！”
阿柏尾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