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久別重逢

課間休息時間,幾個學生在教室裏議論。

“你聽過嗎?好恐怖!”

“聽過什麽?”

“就是一段歌聲,在網絡上可以下載。從外國傳來的,據說聽了這段歌聲可以讓人靈魂出竅,渾身發熱——好像去了天堂。”

“以前不是很流行神仙水嗎?那就是一種止咳水,有那種效果的藥水!”

“那叫什麽名字?”

“噓——待會兒跟你說。”

教師進來了,瞪一眼這些嘀咕的學生,“你們來的是補習班,不是夏令營!”

鴉雀無聲,然後是沙沙的翻書聲。

好奇心是人類最寶貴的也是最危險的品質之一。

“莎莉之聲?”一個男生在旁邊聽見了這些議論,順手在筆記本上記錄下名字。等到結束補習,男生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琢磨著回家開電腦查查。

“不要去聽。”

誰?男生張望。

“不要去聽,記住!否則死神將擁抱你的靈魂。”

男生隻看見一個背影,站在前方,給人以相當靜默之感。

男生問:“你是誰,我們認識嗎?為什麽不要聽?喂,你別走啊!”

越是被阻止,越是克製不住去做。男生撇了撇嘴唇,而且還說得那麽神秘驚悚。男生不以為然,加快腳步回家。

沒有多久,高音響徹男生的耳朵。他隻覺得渾身發熱,有一種虛脫的飄浮感。

即便是對音律一竅不通,對異國語言完全無知,男生也如癡如醉了。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望向頭頂。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好奇心旺盛的孩子。

於極端的愉快體驗中,他看見了透明的黑色人形輪廓……神秘莊嚴,充滿悲憫。

啊——男生想問,你是誰?你來帶我走嗎?

但是他已經難以運用聲帶,發出人類的音節。

男生覺得通體寒冷。

覺得通體寒冷的男生被一盆水當頭澆下,猶自懵懂。音樂戛然而止。

“喂喂,你是誰?你怎麽進我家的?”男生終於恢複神誌,“爸爸媽媽,你們回來沒?”

潑水的是個看上去像修理工的男人。他一聲不響地離開,男生還在追問:“你怎麽會有我家鑰匙……”

男生想要追趕上去,但是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球鞋發出焦臭味,居然焚燒過一般變得炭黑。男生一屁股坐到地上,嚇得不知所措。

拯救他的,確實是個家用電器修理工。

修理工做完該做的工作,迫不及待地回到巷子,在那裏有人等他。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少女。奇怪的是,晴朗的天氣,她居然穿上了雨衣。

“我做了你要求的事情,我要的東西呢?”

女孩被透明雨衣包裹著,遞給修理工一張紙條,那上麵有六個數字。

“為什麽不是七個?”

“太貪心是要被神懲罰的!”女生語氣很淡,但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發生在兩個小時前的一切,證明她是“神的使者”。

“那個老婆婆過馬路一定會右轉。”她這樣說。

老婆婆果然右轉。

“待會兒會開過來一輛奔馳車。”

果然開過來三角符號的小汽車。

“三分鍾後,城市建設部門會來修理這個下水道蓋子。”

果然出現一個渾身汙痕的男人走近被拖開的鐵蓋,又翻開工具箱,掏出扳手。

修理工瞠目結舌。

“未來,為我而來!”少女自然是黎薔。她對修理工說,“你做我要你做的事情,我將令你改變命運。”

如何改變?

黎薔指向街角的樂透彩票售賣處。

“你隻要在十五分鍾後進入那個小區,說自己是修理家電的,就可以順利進去。然後,你在十二號樓的一單元二〇三號門口地毯下找到一把鑰匙,就可以進入二〇二號房。你要是看見一個發呆的男孩,就把冷水澆到他身上,然後什麽都不要說,馬上就走。”

交易完成。

黎薔轉身要走。

修理工發問:“明天我真的會變成有錢人嗎?”

“一定會!”

她忽然多說了一句話:“十分鍾後就要下雨了。早點回家吧!”

修理工回到宿舍,還不到十分鍾。他看看天空,已經烏雲密布。耐心等待片刻,看看手機時間,差不多滿十分鍾,頓時整個世界發出劈啪的聲響,雨點敲打起視野範圍內的全部事物。修理工捏著唯一一注彩票,風很涼,但他手心卻出汗了。那上麵的七個數字,是否會徹底改變他的命運?

雨點同樣打在雨衣上。

黎薔不慌不忙,繼續行走著。她穿著雨衣,保護著自己的“身體”。

她救下一個男孩,隻不過是在時間空隙的順手舉動,也是從被動變成主動的一個小試驗。

她似乎很享受涼爽的雨水,完全忘卻路線,也不去設定方向,隻是讓潛意識帶領自己。

是的,會再次見到應當見到的人。

經過了那麽多事情,自己,和自己的世界,不再是過往的樣子。

同樣穿著雨衣的女生,比上一次見麵的樣子要瘦弱一些。

兩個女生終於在街道上碰麵。中間還隔著一百多米的距離,但是把對方看得很清楚。

黑貓阿柏帶領著葉幸走了很遠的一段路,中途下起了雨。葉幸就在便利店買了一件雨衣。

直到葉幸看見一個女孩的身影,黑貓才主動藏身。

原來,它不是想帶著葉幸找到龍牧,而是引著她來跟黎薔碰頭。

葉幸和黎薔相對注視著。她們不需要語言,隻需要對視,所有的答案和緣由都已經彼此知曉。

阿柏必有來曆,但絕不是站在龍牧的立場。這是非凡的貓,有著非凡的使命。

葉幸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感覺,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真相。

葉幸和黎薔兩個人之間的空氣發出哧哧響聲。她們會心地微笑一下,那些雨水驟然停頓在半空,所有時間和空間被凝固片刻。四周疾奔的行人、逃竄的動物、飄搖的樹木枝葉,以及閃爍的燈光,一切的一切,被按下暫停鍵。

隻有兩個行動的人。

黎薔。

葉幸。

彼此在心頭念出對方的名字。身體接近,眼眸與眼眸不斷接近。黎薔的腳步越來越輕盈,葉幸的則越來越沉重。

她們終於觸碰到對方的手指。

一個圓形的光球包裹住她們兩個人。

這裏麵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看得見。

光芒彌散。

世界再度獲得解放——雨水嘩啦傾斜——人群疾奔——車輛穿行——

人們恢複活動,吃飯,說笑……

她們合而為一。

時間荒野已經崩潰。流散的流散,消亡的消亡,毀損的毀損。

黎薔與爺爺,身體早就不再存在。

爺爺動用了最宏大的異能,雷電霹靂,真正衝擊的對象是整個時間荒野。荒野之城同步消失。

爺爺犧牲了自己。

原來,犧牲自我,便是異能的極限。

就連爺爺也不知道會造成這樣大的後果。

最巨大的能量,衝擊了靠他最近的黎薔,因此,黎薔也不再擁有實際的血肉軀體,剩餘存在的,隻是因未來之眼而凝聚的黎薔的意識,以及爺爺殘餘的能量護衛著她的意識。

它們傾注而入——

最後,光芒都消散。一切恢複正常。川流不息的人群,車水馬龍的城市,都在雨中按部就班,匆匆忙忙。

隻有一個孤獨的女孩,站在大雨的中央。

葉幸睜開眼睛,雙目深邃漆黑,澄澈若空。

高夏站在出口前麵,從出口的監視器屏幕看見的畫麵使他訝異。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家公司的辦公室。外麵格子間裏,職員來回行走。在一麵牆壁上,還可以發現寫字樓的標記。高夏知道這個標記,那表明這棟寫字樓在中國最中心城市的金融街上。

因為標誌太過普通,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這裏存在著什麽特別。

高夏還可以看見一個中年男人出現了。他的西裝風格內斂,步調沉穩。然後,其他男女朝他微笑著打招呼。中年男人也微笑點頭,然後向高夏所在的房間走過來。

沒有任何人能夠隨便進入的房間。

因為這是屬於這個中年男人的私人領域。誰敢貿然進入老板的房間呢?何況,這裏設置了最先進的電子門禁。

中年男人的眼球虹膜被掃描,雙重防衛的金屬門打開,又關閉。

這個人似乎沒有看見高夏,走進了半圓弧形空間內,站在一個位置,旁邊的地麵開啟,發出機械運作的聲音,升起一把漂亮的椅子。男人坐下去,半仰起頭。

之前他的動作、神態和舉止隻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公司領袖。

此刻,他卻猶如眾神之王。

高夏不說話,等待著。

猶如等待命運之神宣布終極的結局。

龍牧吃過了早餐後上網,小慎那個小鬼像是缺了幾百年睡眠一樣,還賴在**。

“小慎,你快來看。”看到一條新聞時,龍牧回頭喊,“昨天你通宵打電玩了嗎?來點精神啊!”

睡眼迷糊的小慎像是走失了小半靈魂的樣子,被龍牧拖到電腦前。

小慎解釋:“昨天晚上我重新修理好了風之魚。”

“流落異國的時候壞掉了,現在修好有什麽用?”龍牧嘲笑,“那時候不能修理嗎?”

“缺乏製作原材料!”小慎很不服氣,“隻有這種我們國家生產的紙張才有效。成分是水杉木漿。”

龍牧可沒興趣了解這個,“快來看新聞。”

電腦網頁顯示來自本市日報的消息。

前天,本市一個中學生反映,在網上在線聽了流傳的莎莉之聲,出現了驚駭恐怖的情況。當時他渾身發熱,人變得迷糊,清醒後發現鞋子燃燒了,但身邊根本沒有火源。所幸被陌生人經過救了。另據悉,近期世界各地都出現很多奇異事件,傳言這些奇異現象是本年度最大日全食後帶來的不正常現象,預示著巨大的災難。科學家不認可這種說法,認為是無稽之談。警方和心理學家懷疑該名中學生當時可能被歌聲催眠,目前已經介入對歌聲的調查當中。

莎莉之聲?

太巧合了。沒有誰比小慎和龍牧更加了解源頭了。女歌手莎莉自焚事件在網絡時代迅速流傳到全球。

“一定是有人在現場錄製下來了。”龍牧說。

小慎終於清醒,“一般娛樂場所都安置了攝影監控係統的。可能是物業保安流傳出去的。”

這歌聲居然差點致人死亡,兩人沉默片刻。

“錄音都這麽可怕!絕不能讓它這樣傳播下去。”

“政府機構可以控製網站下載。”龍牧說,“但是,沒有辦法杜絕私下的傳遞。”

“應該已經被控製住,不然,不會隻有一起報道。”小慎分析。

“也不一定,要看最近的火災事件有多少。可能大家還沒有與莎莉之聲聯係起來。明天說不定有新的報道。”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製造了錄音音樂,然後流出傳播?”小慎說,“流傳的人應該也聽過,那麽,怎麽會安然無事呢?”

龍牧看一眼小慎,無法否認這種可能。

然後兩人異口同聲,“X嗎?”

在冰冷的鋒刃吻上脖子的皮膚之前,在通紅的血噴射出軀體之前……腦海裏浮現出那隻雪白無瑕的白熊玩偶。

“小妹妹,這個大白熊送給你好不好?”

小女孩仰頭,看著滿麵笑容討好她的男人。幾個工作人員在搭建架子,舞台已有雛形,大概就是那種最常見的外場表演。

“謝謝,我不喜歡。”小女孩居然皺眉拒絕了免費的玩偶。

男人有點驚訝,已經有好幾個小女孩看中了這個最可愛的白熊玩偶。而他們也需要現場的一個臨時小演員配合表演。這個拒絕的小女孩,有外國小孩的眉目輪廓,相當符合需求。

男人再度**,“不要錢,是送給你的哦!”

小女孩卻神情冷峻,開始不耐煩,“再見,我有事情呢!”

“真不像個小孩!”男人隻好放棄。

小女孩絲毫不去理會,在街旁沒有逗留,繼續走向房屋建築的深處。她對這裏似乎很熟悉,那些日常行進的路線,盡管在時間裏被改變了一些。高樓大廈取代了舊房屋,走到一棟被高大的樟樹覆蓋的小店鋪門口,小女孩停留了一刻。她眯眼仰望縫隙的光線,這個小店鋪比起她最後看見的模樣,破舊太多。

牆壁上,白色的石灰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

那裏麵,夏天曾經販賣最香甜的沙冰。有原味顆粒的花生沙冰。附近的小學生都會在這裏花上一部分零花錢。

片刻,小女孩收回了眷戀回憶的神色,繼續向前走。

黃昏時分,她終於走到了目的地。

那是很高的四方形塔樓,門口有設計精致但透露著工業化氣息的商標。這是一棟寫字樓,冰冷而麵無表情。

嗯,已經預料到的事實。

小女孩露出想要哭鼻子的神態。但很快,她平複神情,低頭猶豫。那麽,去哪裏呢?看來,今天是找不到了。

肚子居然開始感覺到饑餓,這是久違的要命的渴求。小女孩撫摸著腹部,開始思考怎麽解決迫在眉睫的難題。

直到今天遇到的第二個男人出現。這個男人的下巴上有著濃重的鐵青色,顴骨凸出,但是衣服是幹淨的,差不多三四十歲,矮小瘦弱,隻比小女孩高一點點。他的眼神很奇特,像另外一種生物。

借宿在車庫旁邊的廢棄狹窄空間的流浪漢?小女孩做出這樣的判斷。

然後,男人與小女孩對望,她沒有回避。

男人轉身下坡,過了一會兒又出來。他手裏托著一個東西。

鼻子比眼睛更加敏銳,小女孩聞到了香料氣息。那是一碗便利裝的泡麵。

沒有拒絕,她接過這份“善意”就開始吃。

大腦最後發出飽的指示,小女孩放下紙碗。男人冷靜又富有忍耐力,他一動不動地等候著。

兩人沒有交談。吃完麵,小女孩跟著他返回他的住處。那是簡單的被褥和報紙構成的臨時睡眠場所,不到三平方米,並且,入口很矮,換了其他正常身高的人,是根本進不來的。

在小女孩驅除饑餓之時,男人的眼裏也冒出一種饑渴的光芒。飽食後,人開始犯困,小女孩埋頭入睡了,即便是在看起來格外惡劣的環境,她似乎毫不在意。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個讓人憐愛的小女孩。

男人的眼眸越發明亮,像是在最寒冷的冬夜裏屹立雪山巔峰的狼看到了久違的食物。男人終於露出微笑。他的手指貼到金屬鋒刃上,感受到冰涼。

很快那冰冷的匕首就會吃掉你的體溫。別急。男人無聲地說。

小女孩發出吱呀的一聲。

男人覺得自己並不粗暴,他沒有做其他行為,隻是細心體會著匕首吸納了人的體溫後變得溫暖的幸福感。

然後,這裏不能再使用了。男人以他矮小的身軀脫離水泥空間。小女孩噴出的血留在他的麵頰和脖子上。男人站在外麵,骨骼嘎嘣發響。

一個一百七十多厘米的正常體型的男人消失在夜裏。

戴鴨舌帽的男人清洗掉身上的汙漬,停靠在一所學校的戶外水管前。事實上,他對這種日子相當厭倦,於厭倦中更加渴求新的慰藉。他也會留意報紙,買食物和報紙的錢,他有。憑借他的體格,做個臨時搬運工什麽的,很吃香。

男人露出詭秘笑容,手搭在自己露出肌肉的胳膊上,那是絕對強健的體格的一部分。

今天天氣好,日光溫度迅速曬幹了打濕的衣服。男人靠在一棵樹上,看著孩子們穿梭在校園內。他的目光很貪婪。

這所學校在改建池塘邊的一棟小建築,便雇用了臨時工。

男人的目光遊離在說說笑笑的學生們身上,有的男生和女生會很親密。小鬼懂個什麽!男人心裏嘀咕一句。他忽然定格目光。深深懷疑地定格。猶自懷疑自己的眼睛,男人迅速閉眼,然後再度睜開,以凶狠淩厲的目光。人影靠近過來,看得更加清晰。

男人維持原地不動,對方走到很近,終於停下。

對方隻是微笑一下,“我餓了!”

男人想要發出驚吼,但克製住了。

男人轉身,先是小跑,然後是飛奔。他已經熟悉學校環境,跑出了側門,那裏更加偏僻。他的智商和經驗告訴他,應該去往偏僻的地方。

氣喘籲籲的男人停步,似乎看不到對方了。他幾乎懷疑,剛剛是眼花還是幻覺?

“我餓了!”聲音再度飄出。

屬於小女孩的聲音。

明明他已經割破了她的喉嚨,鮮血溫暖了匕首和自己的皮膚!

男人充滿驚恐,手腳發軟。極度的驚恐下,他下意識地摸索匕首,不在。

小女孩忽然握著匕首,對準了男人的脖子。

“不要找了。在我這裏。”

“你是鬼!你不怕白天……”男人恢複冷靜,不過遲了。

這一幕實在荒謬。一個高大的男人,受製於一個小女孩。

“別,別殺我……”男人哀求。

誰也沒有發現,不知何時,一隻手握住了小女孩持匕首的手。

那隻手,幾乎是破空出現。

屬於一個男孩。小女孩望向男孩,無限愕然。

那是久違的麵容。雖然隔了很多年,但她還是一眼認出。

“貝殼?!”

“是我!”

隻在0.1秒,男人搶奪下匕首,反客為主,挾持了小女孩。稱呼男生為貝殼的小女孩,似乎根本不介意被男人控製挾持,即便是匕首劃到了她的手背。

男人清晰地看見小女孩手背上的傷痕在流血,但是,血液飛快地停止,滲透回皮膚。傷口收斂,愈合!就像根本沒有受傷一般。男人發出驚呼。

男生說:“去自首吧!你已經殺了太多無辜者!”

“你是誰?你是警察!”

男生搖頭。

“那你別管閑事!”

“你喜歡上了殺人,對不對?!你第一次殺人,殺死你覺得可惡嘮叨的妻子,你被血的溫度震撼了。漸漸地,你忍不住殺了第二個,第三個。直到被捕獲。”

男人不說話,眼神則是“你怎麽知道”的疑惑。

“熊本振,你還記不記得,你在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你被父親懲罰,打得你流鼻血了,血流淌到你的臉上、脖子上。你卻不覺得痛苦,因為,有一個女生在你被懲罰後,偷偷給你擦血。對嗎?那是你鄰居家的女孩。當你長大了以後,你開始追求這個女孩。後來,你們就結婚了。因為你沉迷博彩,她找到你,在勸告你的時候,被你推倒。你們的第一個小孩流產了。你的耳邊就一直被各種責備的聲音包圍。其實你是自責的,對嗎?你很後悔,對不對?但是,你卻不知道怎麽辦,你是個可憐的家夥。你的妻子失去了孩子,甚至再也無法生育。你們不斷吵架,最終你提出離婚,但是你的妻子不同意。當你把水果刀插進她的身體,你自己都無法相信。

“然後,你去殺了那兩個一直和你交好的所謂朋友。他們和你一起沉迷隱蔽的私人賭場。你很恨他們。他們是你殺的第二個和第三個人。他們確實要負一部分責任,但是,難道你的人生最終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難道每次去賭,不是你自己樂意去的嗎?而這一次你卻殺了她!就是你現在抓住的小女孩。”

“不,她沒有死,沒有死!”男人的眼神開始渙散。

“她死了。你現在抓住的,是她的靈魂。你根本無法殺死一個靈魂。你已經看見了。”

“不,你們是騙子!你們休想騙我!”男人吼叫著。

“你被判了死刑。你在監獄裏甚至尿了褲子。你是個膽小鬼!你害怕,你怕死!你想逃跑,逃出去,隻要不被處死。你每天都在想,盡管你隻有三天的等候期。很漫長對吧?就像是三年。你度日如年。監獄的鐵窗很小,鐵柵欄的縫隙也很小。你於是冒出這樣的想法,如果你是個小孩子,對啊!就像你小時候那樣小,你就可以逃出去了,對不對?你不斷幻想著,這種想法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半夜你撕扯著鐵柵欄的柱子,求生的意識填滿你的腦海。最終,你感覺有一種力量,從你的脊椎尾產生。你發現你擠過了狹窄的監獄柵欄,你沿著下水道爬出去了,就像一隻老鼠。”

男生停頓了。男人瞠目結舌,大汗淋漓,終於虛脫地倒地,放開了小女孩。小女孩卻並沒有驚慌逃開,而是憐憫地看著他。

男人坐在地上,想爬起來,卻爬不起來。

男生說:“你發現你可以控製身體的大小了。輕易就縮小,像個小孩子一樣,還可以複原到原先的體格。你想殺這個小女孩的時候,沒有恨,也沒有愛。你們素不相識,但你卻想殺她。你是不是感覺到潛藏在骨子裏,有一種對血的渴望,渴望血覆蓋在你的皮膚上,就像你小時候流過的鼻血?你為什麽不打破自己的鼻子呢?”

男人抱住了頭,深深埋首在雙臂中,發出奇怪的嗚咽。

“因為你已經習慣了毀滅。你親手毀滅了自己擁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孩子。當你的這種意願變得強烈,你企圖向下一個孩子下手的時候,你發出了一種奇怪的信號,被我們感知的信號。你就是天生殺人狂!你很享受這種任意剝奪弱者生命的感覺,你的心理扭曲了。”

男人嗚咽地發問:“你——你是誰?”他的骨骼在響動,他從一個成年人返回到小孩子的狀態,盡管麵容不改,體格卻縮小了。

“X!”男生回答。

“我——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接受你應該接受的結局!”

男人無比茫然地望著麵前。

“隻有這樣,世界才會歸還你原本的靈魂。”男生淡然說道,“一切悲劇的命運,都是可悲的。持有靈魂的你,失去了靈魂。必須靠你自己找回。你的孩子雖然沒有出世,卻一樣希望擁有一個真正的合格的父親,而不是一個逃避罪責的逃犯。去吧!”男生伸出手。

那是無形但無處不在的命令。

矮小的孩童一般的男人,看見了熟悉的監獄。他仍然可以再度逃出,此刻他的體型可以做到。但是,他緘默蜷縮著,良久,發出奇妙的吼叫,恢複成正常體型。

獄警聽見異動過來,發現重新回到牢房的犯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一個清異師,把一個恐怖的異能殺人犯送回監獄,不失為替天行道。

他相信自己這樣做是正義的。

他走近,走到女孩的旁邊,念出她的名字。被遺忘的,被遺失的,又被尋回的名字,以及名字攜帶的記憶:司宇宙。

以司宇宙為名的小女孩,眼眶忽然湧出透明如泉水的眼淚,同樣念出了屬於對方的真正的名字:高夏。

他們終於久別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