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荒野之城

高夏絕對沒有想到,在他離開後,安田教授居然主動出現。

“你好,孩子。”安田教授的口吻不再咄咄逼人。

高夏摸不著頭腦。

“那個,您怎麽會在這家快餐店?”

“我也喜歡吃快餐啊!”安田教授笑容可掬,和上次見麵時的嚴密防範判若兩人,“你不要介意,孩子。我懷疑我家中被監控。”

高夏領會,“所以,在這個嘈雜的地方,反而很安全!那麽,您相信我說的話?”

安田教授也吃了一塊雞翅,動作幼稚,手抓舌吮,擦擦手,倒像是吃飯可以讓他排解晦暗心情。

然後,二人回到正題。

“相信。並且,我很不願意相信,卻不得不相信。謝謝你來告訴我消息。”應該是在中國工作良久,他中文很好,但依稀有外國人的口音,“我的太太,她終歸還是去了那個地方!”

“是的。”

安田教授的理性與感情,如矛盾在旋轉交替。

“待會兒你不要說話,跟著我走,但保持一定的距離,差不多三米吧!”安田教授起身,高夏按照他的要求而行動。

直到安田教授走進一家大樓的地下車庫,對高夏招手。兩人上車,安田教授駕車。陌生的環境,高夏對路線全然無知。

任憑安田教授盤旋,拐彎,經過鋼索跨江大橋,又似乎看見了田野。

最終,他們重新進入一間地下車庫。

安田教授打開一扇門。高夏覺得自己漫遊到仙境了。

這幾乎是一間宮殿一般的地下建築。穿過走道,自動玻璃門感應而開,各種金屬色澤的器具陳設搭建在空間。其中頭頂有一方是透明的,能望見璀璨群星。

“雖然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就是三個區間。”安田教授介紹,“一個是我的休息區間,很普通。不過,我安裝了舒服的智能技術家居體係。還有一個區間是我的研究室,空間最大。現在,我們所在的,是我不休息也不工作的區間。”

“不休息,也不工作?”那算是什麽狀態呢?高夏不懂。

“悼念!隻是悼念。”安田教授躺下,長椅自動傾斜成靠椅。那一方透明天頂伸縮幾下,迅速擴大,安田與高夏就完全籠罩在星空下。

浩瀚,超過人類極限的不知起點、不知終點的宇宙。高夏被眼前的美妙夜空打動,無法形容的感動。

“是一個關於我和M的故事,有興趣聽嗎?這個故事,也跟你知道的X有關。我想,這應該對你有幫助。”安田教授閉上眼睛,整理記憶,思考從何說起。

高夏點頭,當然要聽,他來的目的就是要探究全部答案。

“我的太太,也就是你遇到的M夫人,就讀於巴黎高等師範學校,後來,到東京理工大學做訪問學者。我們相遇,非常愉快。她和我一樣,也是混血家庭,有四分之一荷蘭血統,四分之一的中國、日本、奧地利血統。因此,看起來她還是比較像亞洲人。

“我們很快就正式交往了,並且,最終選擇了到S市任教。她對哲學的探索常常回避不了很多終極問題的思考。而我,也被她影響,醞釀出合作的念頭。最終,我出版了一本交叉學科的書,《偶然與必然》。”

高夏知道,他就是最先找到這本書的。

“人之所以成為人,這種進化結果,究竟是偶然,還是必然?”安田教授的語音因為空間空闊,眼前景觀遼遠,越發縹緲。“簡單說,一直以來,有人認為,人的進化潛藏著必然的規律,這種類似計算機命令符的指令,促進人類的分支進化。其他生物都沒有這種隻有人類具備的進化出智能的條件和能力,以及機遇。當時我還沒有完全整理好,距離出版那本書,還有好多年。很偶然的機會,我們遇到了一個學者。”

高夏頓時豎起耳朵。

“他叫斯赫爾博,當時已經六十歲,是著名的圖書館學家,博覽群書,淵博至極,是他所在的A國的國家圖書館館長。我們與他的偶遇,是因為到A國圖書館找一份資料。M單獨去拜會了斯赫爾博館長。M回來後,我責怪她為什麽一個人去,還有,拜會談到什麽內容?M守口如瓶。我很生氣。最後,我們發生爭吵,還冷戰了一段時間。”安田教授懊惱起來,眼睛仍然閉著。

“我本來打算就此擱置,因為我們很相愛。但是,我發現她還跟那個館長在通信。我忍不住懷疑起來。有的科學家雖然比常人有智力優勢,但情感水平卻類似。當時的我,天真粗暴,我……偷看了他們的通信內容。”

高夏“哦”了一聲,他可是一直睜眼,聚精會神地聆聽。

“原來他們探討的是一個隱蔽的發現。在我們這個世界上,一直存在著為數不少的異能者。有些強大的能力甚至可以造成時間、空間的扭曲錯亂。但奇妙的是,關於這些異能者的近現代的資料卻大幅度減少。起先他們猜測是因為現代科學的發展,讓人們不再關注這些未經證實的傳聞。事實並非如此。那位館長認為,一方麵,異能者學會了生存之道,他們唯有隱藏,才能夠擁有普通人的生活。另外一方麵,他們的數量在顯著減少。”

高夏終於可以切合話題,“是因為出現了清異師。”

“正是如此!”安田教授忽然歎息了一聲,“而最叫我吃驚的是,M,我最愛的妻子,告訴了館長,她自己就是一個異能者。”

“啊!”高夏明白為什麽安田教授會懷疑了。M夫人必定是生活中有些細微的奇怪表現,隻是從前他沒有聯想到是異能者。

“我開始觀察,最終發現那是事實!”安田教授終於睜開眼睛,“她擁有封閉空間的能力。她能製造出一個不被外界發現的空間,內部則用意識控製,可以布置出幻覺的空間。這種能力從小就困擾著她,所以她才選擇了哲學。斯赫爾博館長因為年紀大了,卸任圖書館館長後,從事寫作,發表了一些小說。這些小說,含蓄隱晦地提到一些奇異現象。研究者們隻是當成文學作品,但我和M卻知道,那是潛藏在我們世界裏的真實存在。我決定協助她,探尋異能的始源。經過漫長的研究,有一天,斯赫爾博先生來信,說他發現了時空與記憶的漏洞。”

時空的漏洞?高夏問道:“您的意思是不是說,異能者消失,甚至我們這個世界裏與之接觸的人會被刪除異能者存在過的相關記憶?但是,清異師自身,總有少數的記憶無法刪除幹淨。因此,這個漏洞終於被斯赫爾博先生警惕覺察。對嗎?”

“我,還有她,開始關注清異師的存在。希望能夠直接接觸到他們,獲得第一手資料。但我沒有想到,很快,發生了空難。”

“M夫人就是在空難裏失蹤了?”

“對,因為是在海洋上空出事,遺體搜尋不到,被確認為失蹤死亡。我,獲得了一大筆賠償金。”安田教授苦笑,“那次事故,多數人受傷,但不致命,隻有三人喪生,一人失蹤。堪稱航空事故的奇跡。飛機墜毀,損壞嚴重,居然死傷人數那麽少。所以,我覺得,空難並非刻意製造的,隻是恰巧,當時她一定啟用了封閉空間的異能來救乘客。同時,飛機上也有清異師,因此……”

高夏明白了,“因此她被遣送到了時間荒野!”

“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她。我知道,她一定沒有死,隻是不在我們這個空間。這些年來,我常常夢見她回到我的身邊。你所說的光體消失,才是最終的死亡。生命體的能量徹底消亡,訊息完結。”安田教授的麵孔終於徹底籠罩在哀傷中。

“我則繼續與斯赫爾博先生聯絡,交流彼此的發現。我在夢中,得知X的存在。後來我才確信,那是她的意識抵達到我的腦海的部分殘餘。”

“時間荒野內的人,記憶會衰減,錯亂。M夫人說她最後才記起自己的身份。”高夏也難過起來,“對了,我要對您坦白說,我……我也是清異師。”

這一點,安田教授倒有點意外,“那,她為什麽會找到你傳遞消息?並且,希望我能夠幫助你?為什麽最後一麵卻不來見我……”他目光哀傷,悵然若失。

高夏想起司宇宙來,“或許,因為我發現,原來我的清異師異能是不自覺運用的。不對,應該說,我厭惡自己對這種能力的運用。”高夏解釋,“在我非常小的時候,曾經送離一個我很喜歡的人。大概是這樣的潛意識,使我身上存在了一種矛盾,職能和情感的……矛盾。”

還有葉幸,高夏此刻覺得,會不會也是因此,麵對所愛之人,自己背棄了所謂的“職責”?

“M夫人提到,一個人異能的誕生,是因為越過了臨界點。”高夏補充說。

安田教授點頭,“這一點,正是我和她共同研究的結果。”

無限星空倒向逆轉,陰霾、塵埃、泥土、雨雪,彼此追逐不止。一直用手緊抓也不是辦法,黎薔撕下裙擺的一根布帶,綁起爺爺和自己的手腕。黎爺爺的表情卻平淡無畏,像是對一切都不緊張。

“爺爺,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出去,你如果覺得悶,就跟我說話。”黎薔其實困了,困得想要馬上睡覺。

黎爺爺隻是伸手,撫摸她的額頭,“小薔要聽話,哪裏也不要亂跑。”

在這樣的空間裏飄浮著,溫暖的撫摩如同冰天雪地跋涉後,步入正當最好溫度的溫泉泉水,消融一切倦怠。黎薔無法自控,終於眯上眼睛。

醒來,黎薔猛然一抓,還在,布帶綁著手腕,爺爺在一旁也閉上了眼睛,仿佛也陷入睡眠。黎薔調整自己的動作,避免驚醒爺爺。爺孫麵對麵,一如小時候,父母不在家,由爺爺照料自己的午後。

那樣的午後,一起躺在清涼的竹編涼席上,吹著風。夏日的光照,令一切事物都熠熠生輝。那時還沒有失明的爺爺,發出輕微的呼嚕,悠長如需要修理的風笛。而自己已經被吵醒,清醒過來後,小孩子惡作劇心態發作。

自己做了些什麽呢?她悄悄爬下席子,找到爺爺寫字的鋼筆,捏出墨水抹爺爺的胡子。這樣爺爺就會白胡子變黑胡子,返老還童變年輕了。

爺爺在睡夢中探手摸摸自己的臉,頓時成了大花臉。後來,爸爸要打她的屁股,奶奶勸阻,爺爺幹脆抱起她就跑到外麵逛街去了,順路還買了冰激淩給她吃。對她寵溺無邊的爺爺,在爸爸媽媽去世後,是她唯一的依靠。

後來,她的未來之眼被自己確認。而爺爺居然也是異能者。爸爸倒是平凡,沒有任何異常。仿佛是祖孫的隔代遺傳,這份血緣的紐帶,更加密切地存在於生命中。

在時間荒野,抽離掉人類生活的喧囂瑣碎,沒有功課,沒有事業,沒有老板,沒有員工,沒有業績,沒有薪水,沒有超級市場,沒有學校,沒有公司……記憶是唯一可以抓得住的事物。

黎薔沒有留意到在她不斷回憶時她和爺爺開始移動。兩個人墜入無限的白光中。藍色光芒包圍過來,白光之中,開始泛出彩虹的光譜。

她警覺到時,已經來不及。黎薔大喊:“爺爺!”

而黎爺爺不知何時醒轉,目光凜冽如威嚴的法官。是的,爺爺從前的職業便是法官,執掌裁決審判。

光團淹沒身影。那便是龍牧、小慎、葉幸等人遭遇過的異常藍光。

最邊緣的邊界,時間荒野的盡頭。

荒野之城。

那麽大的霧,看不見自己的手指。黎薔手腕邊布帶斷掉,爺爺不見了。

“爺爺!你在哪裏?”這喊叫動用全部的氣力,她很快就聲嘶力竭。

沒有回音。

光芒暗去。這是哪裏?似乎是街道,有無數其他人陸續到來。而她站立在路中央,所有的人都似風一樣穿過她。她仿佛進入了一個實際的世界,其他人是真的,而她自己是幽靈。

黎薔忽然呆滯,她看見了一個女孩。

萬千人群裏,有一個女孩出現。這個女孩的穿戴打扮看起來乖巧可愛,但目光憂鬱,低頭四顧,又東張西望,然後,慢慢沿著人行道走著。

女孩經過了黎薔,走到一個岔道口,忽然又返轉回來,與黎薔迎麵而過。

仿佛在巡邏一般。

然後幾個男人出現了。

這幾個男人很似路人,但也是在來回走路。

他們在幹什麽?

黎薔不知這些人的到來意味著什麽,一時間顧不上去尋找爺爺。

最後,她看見那個女孩和幾個男人碰頭了。他們似乎交談了幾句,隔得太遠,黎薔無法聽見。但那幾個男人中,一個穿綠夾克上衣的男人,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笑著給了女孩一張鈔票。

女孩很高興的樣子,然後她把錢交給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奇裝異服搔首弄姿的男孩。男孩說:“有錢了,我們去跳舞吧!”

他們穿過黎薔,男孩順手丟了一枚硬幣,投進牆上的一架機器,跳出一個小小的方形物品。

“好。”那個女孩回答。

男孩摟住女孩的腰部,捏著,撫摸著。黎薔頭皮幾乎裂開。那個女孩,十來歲的年紀,為什麽,為什麽終於墮落?

她的身體似乎在漂移,移動到聚集在一起的幾個男人處。他們說:“那個討厭的警察老是跟我們作對,這回好好折磨她。”

“哈哈,他沒想到,我們從他女兒嘴裏騙到了消息。”

黎薔覺得胸口有火焰在燃燒一般。是憤怒嗎?還是痛楚?

一個模樣成熟穩重的男人穿著警服出現了。在他習慣經過的地方,響起劈啪的爆裂聲。男人條件反射,敏捷地拔出配槍。但爆裂聲隻是踩氣球的錄音。

然後,警服男人忽然倒下了。

當他倒下時,腹部撞到鐵欄杆上,那裏有一截尖銳的突角。

那幾個男人驚嚇得潰散逃走。地麵上的血鋪散開來。

路人呼喊——

“報警啊!”

“鬧出人命了!”

場景忽然轉換。巷子深處,又是那個女孩。黎薔靠近那個女孩,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哆嗦,顫抖。

女孩表情詭秘而悲慟,忽然抬頭,直視著靠近的黎薔,“如果我能夠看見未來,我一定不會這樣做。一定。爸爸,是我害死了你!”然後女孩逃開。

在女孩身後的地麵上,一個男孩在顫抖,然後徹底暈眩過去。黎薔看了一眼,是上次見過的那個輕佻的男孩。

黎薔終於明白,渾身冰冷。腳下的地麵裂開,那是黑暗的北極水底,冰冷的水湧進肺部,呼吸進冰碴,血隨呼吸湧動,又被水稀釋。

那個男孩的肚子上插著一把水果刀。他暈過去後,一個老人出現。老人冷靜地擦拭水果刀的刀柄,當他打算握住刀柄留下指紋時,有人經過巷子。

這是極深的夜,來了三三兩兩的男人,是跟男孩相熟的另外幾個作惡者。他們麵麵相覷,然後呼喊:“殺人了!”

“莫範被老頭殺了!”

他們奔跑起來,但被驟然劇變的天色嚇得腿軟。他們頭頂的天空突然遍布烏雲,電光閃動,如閃電,不,就是閃電撲擊而下,將他們團團環繞。

那幾個男人形同白癡,嚇破了膽。

老人的背影蒼老,蹣跚著消失。

黎薔發出悲愴的聲音。

還是夜,沉重靜默到無言的家。碎裂不堪的家。

割腕的女孩,手腕已經被做護士的母親包紮好。原來母親是醫生,因為她說父親是警察,時常有危險,她要好好保護父親。父親總是一笑了之,他無懼生死,但妻子的溫柔和關心讓他感動。

閃回,記憶不斷在腦中閃回。

在父親死後,她看見了母親的未來。

原來一切都並非自己的記憶,原來就連記憶也不可靠。

母親最終抑鬱去世。

黎薔淚流滿麵。她看到老人再度出現,他似已發現一切秘密。老人撫摸著那個沉睡的女孩的頭,他的手掌有電光,隱約如葉脈遊走,“孩子,想不到你沿襲了異能。”

那個沉睡的女孩,麵容上是甜蜜幸福的微笑。

“我打亂你的記憶,可是,改變不了你的未來之眼。”老人忽然抬起手掌,漸漸觸碰到自己的眼部。

眼睛是靈魂之窗。他希望堵死泄露秘密的最後渠道。

無盡的悔恨與痛苦淹沒最脆弱的靈魂。萬劫不複了嗎?

並不存在老年癡呆的爺爺。各執一詞的自己與爺爺,解脫的是自己,承擔的是爺爺。

隻存在,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她,還有她那用全新的記憶編織的記憶。

但這人造的人生,終歸是有漏洞的。

哪怕是異能,也不是萬能的神力。

於是,爺爺成為記憶錯亂的人。

修改一個人的記憶,另一個人真實的記憶必然被擾亂。

這是代價。他明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為了保護她,毅然做了選擇。

黎薔看見了鏡子,很多的鏡子,照見自己、他人,照見過去、現在和未來。她出不去,永遠輪回往複。在荒野裏荒蕪,直到腐朽腐爛。但什麽是過去,什麽是現在,什麽是未來?

黎薔最後一次看見那些電閃雷鳴,那是與眾不同的,那當中,有一個熟悉的人影,耗盡生命以及異能,走向命運的極致。

鏡子紛紛被擊中,如山體在地震裏崩塌,化為灰燼。

爺爺的影子近在咫尺。他握著拐杖,微笑著,眷戀不舍,朝黎薔揮手,“逃避命運的行為,反而帶領你迎向命運。不如接受它,麵對它……”

黎薔淚眼模糊,手指拚命向前,想要觸碰到爺爺,但風再次吹過,影子也化為灰燼。

火車站,乘客出入,喧鬧洶湧。人群中那些模糊的麵孔,黑色枝條上濕漉漉的花朵。這是真正的人類世界,喧囂熱鬧。

站台中間,一把長椅,一個女孩。她的手半懸在空中,永遠觸碰不到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親人了。

女孩,黎薔,寂靜荒蕪。在心的疆域,那些被遺忘的地方,成為荒野。每個人內心的荒野之城,是最不堪過往的記憶之城。

荒野之城,如海水退去,岩石出來。

真相的始源,都在記憶最深處。

龍牧和小慎在女歌手莎莉家的房門口摸索一番,果然找到了鑰匙。二人進屋,卻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沒有異樣的地方,隻有一些照片和簡單的物品,還有一些旅遊帶回來的異國工藝品。

照片裏,有莎莉跟那個醉酒男人的合照。

“其實,那個家夥也隻是占了便宜,也不是他謀殺了莎莉。我們來找什麽呢?”龍牧對小慎說。

線索無聊得讓二人昏昏欲睡,兩人躺倒在地板上。

許久,小慎說:“不,我聽見那個人提到一個字母。”

“X嗎?”

“是啊!”小慎站起來,“我們不能放過一點線索。X,這個該死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龍牧重複一遍,想起什麽來,“我去洗手間。”

“你發現什麽了?”小慎問。

龍牧邊走邊說:“什麽也沒發現。要想一天輕鬆,就得早上清倉。”

小慎繼續躺在地板上,“哼”了一下。

等到龍牧大驚小怪的時候,小慎才捏著鼻子跑到洗手間門口,“怎麽了啊?沒手紙嗎?”

“不是,看這個。”龍牧拉開了門,指給小慎看,在梳妝鏡下,玻璃擋板處放著一支白色小棒。兩人對看一眼,頓時覺得事情更加恐怖。

想象一下,火焰起先微小,不被覺察,但迅速點燃容易燒的衣料,彌漫到全身,女歌手一定會掙紮,喊叫,但是很快身體被吞沒,變成紅色的火球。當她消失時,體內還藏有另外一個——小生命。那個小棒是驗孕棒。

地球靜止了一般,兩人默默躺回地板。

這並非失控,女歌手莎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變化。她一如既往地演唱,可能還和男友約好結束表演後去喝一杯香檳。而孩子,卻在無聲無息中隨母親一起湮滅。

“你說,一個人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以後,會有什麽打算?”

“一般可能會很喜悅,有的人會大笑,有的人會大哭。不過,也有人會猶豫,要不要孩子。”

“那莎莉呢?”

“打開她的電腦!”龍牧坐起來,“我跟你打賭,打開電腦就知道了。”

小慎搶先去開機,那是一個上網型筆記本電腦,鎖在床頭。

網頁瀏覽的主頁被設置為一個博客,也就是——

小慎和龍牧看見逐漸顯示出的“莎莉的私人花園”。置頂的日誌密碼被設置為閱讀,打開電腦自動登錄了博客,進入了非公開日誌。

打賭贏了,但龍牧並沒有什麽喜悅,苦笑一下,“小慎,看看內容說些什麽。”

小慎慢慢念著:“其實不想告訴任何一個人的。但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了我的鄰居的狗。這個消息,它聽了恐怕也會很高興吧!我不會告訴誰的,嗯,充其量,讓他們知道,我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傑瑞,我還是分一小部分給你吧!反正你已經在我麵前抱怨了許多次。啊,上帝,為什麽我們不是超級富豪?或者是超級富豪的子女也好啊!我會找律師安排好的。你就應該感謝我們的孩子。不然你就見鬼去吧!分手最好了。上帝賜予我這個小生命,還同時賜予我幸運。我——中了彩票。”

小慎念完,回想聽過的話,“我聽錯了,不是受益人,而是被贈與人!”

龍牧分析:“也就是說,她中彩票了,同時發現懷孕了,因此,決定過幸福的生活,打算和那個不羈的混球結婚。不過,一切都改變得太快。”

小慎點頭表示同意,“實在是不公平的命運安排。莎莉小姐,很難安息吧?”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呢?”龍牧看向小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