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惡魔的獎賞

異國他鄉。

解決了食物問題的小慎和龍牧重新討論起去調查女歌手自焚事件來。

“我想先不必急於圍繞這件事情打轉,我估計,還會爆發類似的異能者事件。”龍牧分析。

“你說得對,因為日食的感應,可能還誘發了不少人潛藏的異能,但他們自己又不知道。我們現在觀望比較合適。”

擱置了調查,要考慮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如何回國。回國的機票可不便宜,靠給遊客畫像,那得畫到手斷掉,而且時間至少得要幾個月。龍牧拍拍小慎的肩膀,“我想,還是要依靠你了。”

“我也沒法帶你飛。我從荒野之城出來的時候,風之魚已經壞掉了。”小慎拍手,表示沒有希望寄托於道具。

“哦,沒關係。你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地方叫賭場。”龍牧一副大人的派頭。

小慎提醒他:“不要忘記,你和我可都是未成年人,絕對不應該去那種地方,免得造成不良示範。”

“隱身這麽實用的異能,你就打算浪費在幾個漢堡包和炸雞翅還有可樂上嗎?”龍牧在想利用隱身異能便捷地獲得錢的做法。

“我的隱身異能,隻在有光的地方有效,黑暗中無效。我有一個辦法了。”小慎充滿陰謀味道地嗬嗬發笑,“隻要龍牧哥哥你聽我的話來做。”

霧氣占據著街道,景物融入朦朧。一團黑色的影子緩緩移動,呼吸著潮濕的空氣,輕微咳嗽了一下。

這是淩晨一點半的時候。霧氣猶如活的生命,也在行走移動。街燈灰黃,間或有因為老化而閃爍不定的燈管,造成照射區域忽明忽暗。

漸漸從霧氣裏,黑影現出輪廓。頭發已經從中短長到修長,被風吹起,伏貼,又吹起。從遠而近,那是一個捂著胸口的少女。

少女腳步邁得很快,步子也很大,透露出心情的急切。

她向前走著,如同敲打在鼓皮上的木棍,發出砰砰的踩踏地麵的腳步聲。

她的腳步聲忽然停頓,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股腳步聲,沉重地啪嗒、啪嗒,一下一下的,似乎在心髒上一拳、又一拳地捶擊著。

少女抬頭凝視前方,兩個人影不斷拉近與她的距離。

人影聯結在一起,一個高一些,一個矮一些。步子非常有節奏,恰似計劃好每一步的長度。少女很快就看清他們的影子。

是一男一女,年紀都約莫四十歲。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皮膚的皺紋即便是在夜間少女也能看見。更加奇怪的是,他們的眼睛半閉著,仿佛很疲倦,蒼老到不堪一丁點重負,但眼裏泄露出毅然的光。

他們穿的是睡衣,斜身條紋的,男女的款式是一樣的。腳上是拖鞋。難怪會發出啪嗒之聲。男人的手上拎著一個很大的黑色陶瓷罐子。他們的手牽在一起,如同一對二十年瓷婚期的恩愛夫婦。或許,他們就是一對夫婦。

這麽晚了,還出來散步嗎?少女無心多觀察下去,繼續往前。他們側身讓過。似乎有什麽刮過心頭,但少女估算著還走五分鍾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她不由得激動起來。

但是,走出幾步,少女還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好像見過他們。那對夫婦看起來步履緩慢,但已經走出幾十米開外。少女略微出神一下,兩人就完全不見了。

五分鍾後,房間內亮起來。少女控製著音量,喊:“媽媽!是我。”

“怎麽會這個時候回來?葉幸!”林母一愣,葉幸上前,任由母親環抱住她。

“出去玩了幾天,好想媽媽!”葉幸喃喃說道。

母親撫摸著她的脊背,“媽媽也是。是坐晚上的火車回來的?怎麽不通知媽媽去接你?一個人多不安全。”

“我坐了計程車,還讓同學抄了車牌號碼,很安全的。”葉幸善意地撒謊。

母親問:“看你臉色有點差,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做一碗麵條。”

葉幸趕緊搖頭,“我不餓。隻是有點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媽媽你也去休息吧!”

“媽媽天天在家睡覺睡到飽,精神很好呢!你去坐著,就躺到沙發上去。待會兒吃點東西,睡覺也香。”母親放開葉幸到廚房去。

抽油煙機嗚嗚響著,燃氣灶打火的聲音,混合著倒水的聲音。

葉幸倒在沙發上,眼睛一閉上就睡著了。空氣裏彌漫著食物的香味,但她都聞不到。

十五分鍾後。

距離V城四百公裏遠的一個小城市,密布了鐵絲電網的柵欄內,大型探照燈每隔一個小時就旋轉掃射一圈。基本上都是平整的一層建築,仿佛倉庫一般。裏麵,很多格子劃分開不同的人。這些人,有的入睡安穩,早就習慣了各種臭氣。有的人,輾轉反側,連老鼠的吱叫也勾起潮水一般的難受。

其中一個犯人,稍微得到一點優待。他被單獨關在一個幾平方米的牢籠裏。

此刻,失去自由,才體會到度日如年的痛苦,那滋味令人發狂。有時候,他很想衝撞牆壁,最好暈過去,時間可能更加好打發吧!唉,閉上眼睛,腦海裏就出現很多畫麵,有時候是開庭時聽見宣判的絕望,有時候是一個小小的身軀,隨著一聲悶響在地上翻滾,血流出來,異常刺目。越是活著時候可愛的麵孔,死亡後越是恐怖。下跪,道歉……大量的錢,還是讓他得以減輕刑罰。錢,是多麽重要。

天花板破舊斑駁。

鼻端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這種氣味直接衝擊大腦的神經中樞,條件反射,手指和嘴唇抽搐一下。

但在這股氣味裏,還隱藏著莫大的凶險。

那淡淡的似平靜海洋下的暗流,是殺機。

幾乎眼前一花,鼻子被捏住。他驚慌失措地拚命掙紮,但是下巴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捏開,手腳則被另外一個人按住。嗆人的**不斷沿著喉管往下流,迅速麻痹了四肢,他更加無法掙紮。他還感覺到有一根管子插入到胃部,然後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兩個人影拎著東西,邁著緩慢的步子,卻迅速得一如幽靈。實際的物體完全無法阻擋他們,甚至,沒有任何其他人看見他們。

因為是在夜間的房間內部,監控攝像頭也沒有作用。

清晨的陽光從方格子的一塊天窗照射進來。他已經沒有呼吸,一動不動。劇烈的氣味揮發開,四周的人都聞到了。

酒味。

母親從冰箱端出昨天晚上做給葉幸但沒有吃的麵條,用微波爐加熱一下,自己吃起來。她給葉幸重新做了一碗新鮮的。葉幸知道,她沒法勸母親浪費食物,雖然是隔夜的。

電視裏,播音員在插播中午12點整點新聞:“昨天夜晚,本台關注過的酒後駕車撞死小學生事件,出現異常後繼發展。肇事司機在淩晨2點左右死於急性酒精中毒。據悉,酒精中毒身亡很多情況是因為人們缺乏醫學常識造成的。當醉酒者昏睡時,其他人通常會錯誤地認為其在睡覺,殊不知醉酒者很可能因為呼吸受阻、循環衰竭或嘔吐窒息而死亡。監獄方目前正在調查死者為什麽會取得酒精……”

母親停下筷子,看著電視裏出現的死者畫麵。雖然已經加上馬賽克,但是,母親開口說:“該死。”

葉幸記得,這個男人,她見過。並且,他之所以沒有逃脫法律的製裁,是因為她的參與。因為他在事後返回現場,葉幸與他眼眸對視,提取了記憶。確認他撞死小孩的事實。然後,她通過龍牧畫出相貌,提供給警方。也是他,差點使龍牧喪命。

現在,他自己喪命。母親會說他該死,也情有可原。葉幸忽然心裏咯噔一下,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母親猶自回味新聞,“聽說本來應該判決三年有期徒刑,並且賠償三十萬元。但是不知道怎麽搞的,隻判了兩年。一定是他疏通關係,用了一些不公平的辦法……”

葉幸終於理清了頭緒。她從時間荒野脫身,再走出荒野之城的囚困,返回人類世界,回到自己的家,這一路上,就在昨天晚上,快到家之前,她見過一對夫婦。

他們就是那個無辜被撞死的小學生的父母。她見過他們痛不欲生的模樣,因此,昨晚看到他們那平靜的樣子反而一時沒聯想起來。

葉幸突然站起身,母親驚訝了,“怎麽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葉幸重新坐下,“沒什麽,睡了一夜沙發,脖子和腰部有點僵硬。”

“那確實是要多活動一下。還要麵條嗎,鍋裏還有!”母親一邊說,一邊想起什麽來,“對了,你不在家,高夏來找過你。”

高夏,是的,母親還不知道,已經發生太多的事情。

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幸卻不願意告訴母親,不願意她有一點點驚恐擔憂。

離開時間荒野,離開荒野之城,在越過荒野之城的時候發生過什麽,她永遠不想再提起。

葉幸走到窗邊,將使用時日過久而褪色的窗簾拉得更開闊。

“媽媽,不要再提這個男生了。”葉幸說。

母親若有所思,什麽都沒多問,隻是歎了一口氣,收拾碗筷。

葉幸拿出一張紙、一支筆,在上麵列出她遇到的所有人的名字。她要好好理一理這些人的關係。然後,她再去找高夏。

隔著六個小時的時差,龍牧出來的時間已是下午。龍牧跟著眼前蹦蹦跳跳相當活潑的小鬼,往前,再往前,心裏嘀咕,到底小慎這個小家夥想幹什麽?

小慎站在十字路口,這是一排酒吧和咖啡館聚集地。小家夥扭頭,“好了,龍牧哥哥你在這裏等我。不要到處亂跑,找不到人就麻煩了。”

龍牧一拍腦袋,“我比你大好不好。”

小慎“嘿嘿”發笑,左右轉兩下,就身影無存。

半晌,龍牧等得不耐煩,幹脆坐到一家店的櫥窗外的台階上。

“給你,戴上。”

龍牧看見一條黑色的絲綢布帶,問終於返回的小慎:“戴這個幹什麽?”

“保證不會騙你。”小慎一臉認真。

龍牧戴上,兩眼漆黑如夜,“你不會是想把我賣給黑幫人販吧?”

“那可難說。賣個好價錢,最好是把你賣回國,那不就解決問題啦?”小慎的回答越來越機智,龍牧以前可沒發現他這麽會說話。看來從時間荒野出來以後小慎也越來越活潑開朗了。

像是走過一些台階,經過房間,又穿過一條幽深的通道。龍牧被小慎的小手拉著,有點惴惴不安。權且相信這個小鬼吧!然後,他聽見了一些笑聲和嘈雜的說話聲。

驟然安靜。

一個聽聲音就覺得體型龐大的男人說了一大串話,響起熱烈的掌聲。小慎清澈的童音也冒出來:“女士們,先生們,今天,就由我們,來自東方的神秘魔術Boy組合,為大家帶來透明人表演。”

抽開黑帶,龍牧眼前一片光明。自己站在一家小型表演舞台上,小慎已經換過衣服,打扮得如同宗教壁畫裏的天使。

接下來怎麽做?

龍牧看見小慎衝自己眨眼。

小慎喊:“要光。”

龍牧裝腔作勢,雙手推來聚光燈,熾烈光線穿透小慎,大喊大叫鬧徹全場,掌聲如雷。龍牧衝燈光師打手勢,示意跟著自己的手指,慢慢讓光線離開。連道具都沒有用。小男孩的打扮也是簡單到肉眼可以一目了然。

台下有人打手機,還有人在吆喝。原本隻坐了一半的觀眾席很快被填滿,人潮湧動。

於是,一個小男孩的身體從頭開始一絲一縷重現。龍牧見怪不怪,台下的觀眾加倍尖叫起來,他們覺得驚恐又神秘。

隻有腦袋顯現出來的小男孩,閉著眼睛,如同死亡一般。隨著他猛然睜眼,台下觀眾的尖叫聲高亢入雲。

精彩啊,精彩。

龍牧看見觀眾席下,有個瘦高的男人,矜持地拍手,但眼中冒出看到黃金的光,估計是老板。

完全現身的小慎又掏自己的口袋,龍牧心領神會,要出風之魚了。手一拉,一大一小起飛,順著廳內的牆壁,環繞一圈,掌聲幾乎要衝出屋頂破空而出。

累得滿身臭汗,回到後台。小慎果然從那個瘦高個老板手裏笑眯眯地接過現金,然後又嘀咕交談了一陣,才帶著龍牧一起出來。

“你怎麽找到這家店的?”龍牧好奇。

“報紙上登的有魔術表演啊!我們今天可搶了後麵表演的飯碗啦!老板誇獎我們是東方的大衛·科波菲爾呢!”

“臭美。你能夠把埃菲爾鐵塔、長城什麽的變沒啊?”龍牧其實已經興奮過頭,玩得不亦樂乎。在這一段漫長壓抑的遭遇之後,現在是少有的輕鬆快樂的時間。

“老板邀請我們明天繼續表演。最多三天,我們就可以坐頭等艙回去。”小慎得意揚揚。

“對了,你的風之魚不是壞了嗎?”龍牧忽然想起。

“是壞了啊!不過,我還有風之小魚。飛個表演廳一點也不難。”

龍牧幾乎昏倒,忍不住翻下白眼,“小鬼,還有什麽秘密,快交代。”

小慎一臉驕傲,正要說話,忽然愣住。龍牧反應迅速,知道有意外情況,“怎麽了?”

“噓!你聽!”小慎截斷他的話。

龍牧側耳傾聽,回過神,壓根聽不懂!

小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甚至透出恐懼神色。龍牧克製自己不去打擾,耐心等待。

良久,小慎開口:“真是魔鬼。”

葉幸慢慢靠近。越是靠近,越是被一種低沉的昏暗暮色壓抑得無法喘氣。最後,她停在一棟老房子門口。有籬笆的小院子,幾棵憔悴的薔薇。旁邊是在拆遷改建的工地。明顯,這是即將被拆遷的一戶人家。兩層高的房子很古老了,但充滿了寧靜的懷舊感。

門口打掃得異常幹淨。葉幸敲門,沒有人回話,但有緩慢的腳步聲。吱呀,探出一張看不出表情的婦人麵孔,腳踩著拖鞋。

“我……可以進去嗎?梅太太。”

“請問你是?”口吻還是冰冷無味,仿佛遠離人世。

葉幸看清這個婦人臉上皺紋密布,相貌衰老,頭發摻雜如雪的銀絲。

“我叫葉幸。我的同學,也是我的好朋友龍牧,向警方提供過令你們的孩子被害的交通肇事司機的畫像。”

似乎有零碎的靈魂回到了梅太太的軀體,不然,她仿若人偶空殼。“這樣。謝謝你的同學!因為不方便,所以不便請您進來稍坐……”

葉幸覺得不安起來,隱約聞到奇怪的氣味。她盯著梅太太的眼睛,但是很可惜,什麽都看不到。從荒野之城返回後,她的過去之眼如冬眠蟄伏的動物一般,安息不動。

啊!梅太太似乎也意識到什麽,“對不起,您下次再來。”她說著就要關門。

葉幸飛快伸手,卡在門口,寧願手被夾住。梅太太愣住,慌忙又拉開。葉幸的手背已經有一道痕跡。梅太太不知所措,“我,我,抱……抱歉。”

沒錯葉幸已經聞到了——微弱的血腥味。葉幸變了臉色。

“梅先生在嗎?”

梅太太忽然崩潰,癱坐在地,掩麵哭泣。

葉幸進屋,關門,抱住梅太太。人在最崩潰脆弱的時刻,擁抱是最大的安慰。

葉幸扶住梅太太,送她回客廳坐下。客廳沙發的另外一頭,埋首倚靠的是梅先生。他的手指綁著創可貼,但是人如沉睡了。茶幾上,是一個白色的空藥瓶。

葉幸拿起客廳的座機電話,撥打號碼,被一隻手按住。是梅太太。她已經平靜下來,“不用麻煩了。來不及了。”

葉幸愣了,再看一眼梅先生。

“傷口是早上準備割脈不小心劃破的。這種方法太髒,因此,還是換成吞服安眠藥。他……他已經死了。”梅太太無比憂傷,如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駱駝,“我們商定了,我要收拾幹淨屋子,後一步走,出於確定他不會掙紮後悔的考慮。我們要去陪伴小德。”

小德,梅小德,就是那個無辜小孩的名字。

“小德好乖的。老師總誇獎他聽話。”梅太太雙手交錯在一起。

“小德那天回家前,還在路邊打了個電話給我,說媽媽,我想吃香菇玉米湯。我說好啊,路上小心,媽媽現在就做,等你回來就可以喝了。小德最愛喝我燉的湯了。”梅太太從懷裏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小德露出一顆虎牙,還有一個乳牙掉空的黑洞,但是笑容無邪天真。他戴著一頂遮陽帽,穿著短褲球鞋,旁邊是幾個同學。

梅太太看著照片,微笑起來,然後把照片貼回胸口。

“他老是嚷嚷著生日一定要把全班同學都接到家裏。我還跟他說,不行,人那麽多,會把家裏搞得亂七八糟,又要害媽媽收拾一整天。小德,你一定很孤單,很希望爸爸媽媽去陪你一起玩吧!”

葉幸鼻頭一酸,看見自己的眼淚已經滴落。

“你想邀請多少同學都可以的,小德。媽媽還會準備很多好吃的招待他們。”梅太太將照片放回懷裏,“如果你那天早點回家就好了,那天我去接你回家就好了。你爸爸沒有去參加什麽活動,也會跟你走一條路,說不定就碰到一起,有你爸爸在旁邊,就不會出事了。”梅太太自言自語著,一時間似乎完全忽視葉幸的存在了。

“如果你沒遇見那個魔鬼!那個魔鬼,凶手!”梅太太聲音拔高,尖利起來,又低下去,溫柔哀傷,“不過他死了。這樣,小德你也瞑目吧。”

葉幸問:“你們昨天晚上動手的?”

“對。”

“你們怎麽做到的?那個凶手,關在監獄裏。”葉幸小心翼翼選擇措辭。

“很奇怪,很奇怪。小德出事了,我每天都很難過,我恨凶手,恨自己為什麽沒照看好小德。一個星期前,我醒來,發現自己不在家裏的**,小德爸爸和我都躺在公園裏,那個公園有一座摩天輪。小德曾經去玩過,說想以後再去玩一次。但是,我們一直都沒有帶他去,也是說好了這次生日的時候帶他去。”

“是什麽公園?”葉幸低聲問。

“海德公園!”

那是在離這棟房子非常遠的另外一個城市,即便是坐子彈頭火車,也要三個小時。葉幸想起在晚上見到他們,轉瞬即行出很遠。

“漸漸地,我們發現,隻要是晚上我們提到的話都會做到。我們說到,為什麽那個凶手沒有被判決死刑?為什麽?”梅太太瞪圓了眼睛,看著空氣。梅先生無聲無息地匍匐在旁邊,葉幸極力控製自己的恐懼感。

“果然,他死了。”梅太太笑了,很平和安定。她的眼眸滿溢實現了心願血償仇恨的滿足。

葉幸覺得自己的胃似乎在翻湧。但很快,梅太太眸子裏的光芒暗淡,喃喃自語:“我們殺人了,是我們殺死了他。他們也好可憐,不,他該死。他們養出這樣的兒子,害死我的兒子,他們活該。”

是的,葉幸看到後繼新聞報道的畫麵裏,另外那對痛不欲生的父母。因果律的因果,殘忍而遵守規律。

葉幸終於忍不住,衝出屋子嘔吐起來,籬笆內的薔薇,因主人無心照料,已經掉落枯萎,嘔吐物加劇了枯萎的汙穢。

當葉幸聽見地麵被重擊的聲音,回頭,梅太太躺在水泥台階上。正是從樓頂對應唯一的堅硬地麵的線路。

警察問:“還好嗎?需要幫助嗎?待會兒要麻煩你跟我們配合一下工作,做筆錄。”警察對這個麵色蒼白可憐兮兮的女孩也很同情。

目睹自殺,無論如何不是愉快的事情。何況這隻是一個小女孩。

葉幸隻是點頭,無力說話。

這個時候她特別渴望母親在旁邊,最好,在母親的懷抱裏,回到最無知而天真的孩提時期。什麽都不要知道,什麽都不要關心,隻需要以啼哭來要求母親給予食物,要求父親照顧好自己。

既是溫暖的無辜母親,又是脆弱的絕望親人,還是,被報複迷了心智的殘忍魔鬼。這樣複雜殘酷的生命,便是人。葉幸得見的人性一直如此,如同坐在最深切的悲傷河流中。

再多的美好,也填補掩蓋不了暗黑之惡的命運與人性。

當悲劇輪到個體,覆蓋之後幾乎沒有出口,無法解脫了嗎?他人隻能哀歎他人的命運。隻有不存在的神,萬能而救贖所有。

但,神卻從來沒有顯現這樣的奇跡。曆史充滿了堆砌虛構的傳說。

所謂異能,真像是魔鬼的獎賞。葉幸如此覺得。

葉幸仰起頭,警察局的天花板,菱形的花紋,重疊交融,令人視線重影,產生幻視,層層激**開。

小慎的視線落在一個年輕男人身上。典型的白種人。相貌有幾分男子迷人之處,但是,這個男人顯然也才看過表演。他的手裏拿著一杯酒。小慎和龍牧沒有研究了解,不然他們會驚歎,居然把價值一千美金的紅酒當啤酒一樣,隨口就灌。

但小慎聽見了這些句子——

“哈哈,死得好!”

“好啊!這些錢我是怎麽都花不完了!”

“謝謝你受益人寫我的名字啊!莎莉,女巫都該被火燒死。”

“不用聽你那毛骨悚然的聲音了。”

……

“誰是莎莉?”龍牧問。

小慎一拉龍牧,“我們跟上他!”

那個男人進了一間漂亮的酒店,看起來是高級星級酒店。龍牧已經動腦筋估測,“女巫什麽的,就是那個離奇自焚的女歌手吧?這個男人,說不定是她的情人。然後,女歌手買了高額保險?但是保險金哪裏有這麽快就理賠的。”

小慎隻是“嗯嗯”回應幾聲,拉著龍牧坐到酒店大堂的休息室。龍牧醒悟過來,“啊,你找的這家表演魔術的小店,跟女歌手出事的店很近啊!有預謀的吧?”

小慎噘嘴,“純屬巧合!”

“我們隻是傻等有用嗎?誰知道他會不會下來。他明顯就喝醉了。”龍牧看著小慎。

小慎兩手一分,“那怎麽辦呢?”

“當然是主動出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