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豹將手中一柄叫“坎土曼”的農具往地上頓了頓,嘿嘿冷笑,說道:“你小子倒還不笨,這麽著,爺爺們正要勾當大事,不想讓你們走漏了風聲,隻好連人帶車一並留下,先過個三五年,等哪一天爺爺心情大好,說不定會放了你們,哈哈哈!”

笑聲未息,隻聽從騾車中傳來那少女的說話聲:“還說不是強盜呢!哼!”

話聲雖然不高,但字字清圓,又是在暗夜裏,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胡豹和那夥人的耳朵裏。

“車上有女人!”人群頓時躁動起來,不約而同地跨上幾步,包圍圈一下子縮小了一圈,若不是鍾辰亮出了手中的短劍,有幾個性急的已經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掀開轎帷一看究竟。

鍾辰橫握寶劍,死死地擋在車前,高聲道:“誰都不許動!你們可知道車裏坐的是什麽人?”

眾人被他一喝,疑惑不定,停下了腳步,胡豹說道:“管他是誰呢!喂,小子,你把簾子掀開我瞅瞅,我隻瞅一眼,如果真是貴人,咱們兄弟拍拍屁股就走,怎樣?”

鍾辰自然知道胡豹是在賺他,正想開口反駁,車裏的那個婦人突然開口說話道:“好吧,就是這樣!”

胡豹他們聽出騾車裏還有一個女子,越發地感到有趣,隻聽那個婦人繼續說道:“隻要你們肯放人,我們三人當立下重誓,絕不會泄露今晚看到的一切!哼,你們的事與我們毫不相幹,我們又何必去亂嚼舌根,於我們又有什麽好處?另外,兄弟們深夜奔波,想來也辛苦了,這裏有一點銀子,就給大家買壺熱酒,暖暖身子吧!”說著,從轎帷後麵呼地飛出一個小小的布包,啪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胡豹的腳下。

胡豹俯身拾起布包,在手裏掂了掂。暗夜中,幾十雙眼睛一齊盯著這個小小的銀包,隻聽裏麵嘩啦嘩啦一陣亂響,足有上百兩銀子的模樣,就算胡豹拿走大頭,剩下的每人還能分到不少。大家都明白道上的規距,隻要收了買命錢就不能再留難人家,因此俱都望著胡豹,要聽他的示下。

胡豹雙目放光,已然動了心,正想開口放人,車內那個少女又道:“你們最好收銀子放人,要不然,我一到蘭州,就稟告阿瑪,讓總督衙門派人把你們抓起來,全部斬首示眾!哼哼,你們可害怕了嗎?”

胡豹聞言雙眉一軒,嘩啦一聲纂緊了手中的銀包,咬牙道:“你們是總督衙門的人?”

鍾辰見胡豹眼中突然凶光大盛,心念一動,急忙回頭小聲勸道:“小姐,請不要再說了!”

但那少女藏身車內,轎帷低垂,看不見胡豹臉上的神情有異,仍是說道:“怎麽?你們知道害怕了嗎?告訴你們也不妨,我阿瑪就是大清國欽命的陝甘總督升昀,你們這些……”

話未說完,車內那婦人已厲聲責道:“蘭兒,給我閉嘴!”那少女從未見母親如此疾言厲色,呆了一呆,方才不開口說話了。

但此刻為時已晚,胡豹將銀包呼地一聲拋還回騾車內,隻聽唉呀一聲,車內不知是哪個女子沒提防被銀包砸中,那邊胡豹惡狠狠地說道:“既是升大人的人,那就莫怪咱心狠手辣!兄弟們,並肩子上啊,全部殺光,一個也不要留下!”

“等一下!”一個漢子從人群中躍出,張開雙臂,擋在胡豹麵前。

胡豹一怔,隻見眼前站著一人,身上穿的鶉衣百結,小目熒熒,裏麵的眼珠白滲滲的,因為水煙抽得太多,一開口說話就露出滿口焦黃的大板牙。

胡豹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那漢子幾眼,問道:“夏留仁,是你?你想怎地?”

那個叫夏留仁的見胡豹生了疑,急忙解釋道:“大哥莫疑,你看我們家兄弟幾個,沒錢娶媳婦,都三十好幾了,還是光棍一個,一到晚上就難熬得緊。反正裏麵那兩個小娘皮也要死了,就這樣沒了怪可惜的,不如交給我們幾個來弄,也好為大哥你出口惡氣!”

夏留仁話剛說完,周圍人群中就有幾人大聲附和,想來就是夏留仁家裏的那幾個“兄弟”了,有一人高聲說道:“大哥,你有了小銀瓶,不知道我們做光棍的難處!”

眾人頓時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起哄,胡豹臉色越發難看,走上一步,伸出一隻缽盂般大的手掌,將夏留仁撥到一邊,啐了一口,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說著,更不答話,舉起手中的坎土曼朝著騾車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鍾辰護著大車,神情緊張,心裏盤算著,想要突施偷襲,一下子製住胡豹以為人質,又怕拿不下他,反讓大車落入敵人之手。正猶豫間,胡豹已搶先動手,這一下鍾辰便不再猶豫,大喝一聲,手中短劍忽地脫手而出,徑直向著胡豹麵門飛去。

胡豹沒料到鍾辰一出手便擲出自己的兵刃,一愣神間,短劍已襲到自己眼前。好在他身材雖高大但並不笨重,急閃身將短劍讓過。隻見一道寒光在他頰邊一閃而過,帶下幾根鐵線似的胡須,身後不知是誰慘呼一聲,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短劍所傷,不知生死如何。

鍾辰趁著胡豹一閃身的間隙,伸手在大車的車轅下一掏,抽出暗藏在車下的一杆鐵槍,使一招“鳳點頭”,啪啪數聲,逼退了已經爬到騾車上,正準備掀開轎帷的幾人。

胡豹一個不留神,險些著了鍾辰的道兒,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當下定了定神,將手中的坎土曼舞得跟那潑風似的,乒乒乓乓地和鍾辰戰在了一處。

十八般兵器中原沒有坎土曼這一門,但胡豹把它當作杖法來使,倒也有模有樣,再加上身大力沉,招招淩厲狠辣,因此與鍾辰拆了二十餘招,居然並不落下風。

鍾辰使的是正宗的“六合槍法”,一柄長槍在他手中,如同鳳舞鸞翔,靈動翻飛,雖然敵人眾多,但他仍是步履凝穩,槍法絲毫不見散亂。若是與其中一人,甚至是三五人同時放對,鍾辰也不見得會落敗,但他苦在既要與敵人正麵交手,又要顧著身後大車上的兩個女子,一心二用,時間一長,漸漸地就有些左支右絀起來。

又拆了幾招,鍾辰瞅準空隙,使一招“毒龍出海”,將一個使洛陽鏟的戳了一個透明窟窿,從前胸直透到後背,那人鮮血狂噴,眼見是不活了。但立時就有一個補上來,雙手擎著一把厚背薄刃的大斧,直上直下地拚命砍殺,每砍一下便發出一聲怒吼。

鍾辰本就有些氣力不濟,被那人沒頭沒腦地連砍幾下,更加覺得手中的鐵槍愈加沉重,沒奈何隻好退後幾步,後背緊緊靠著大車,死死護住自己身周數尺之地。

夏留仁在旁邊觀察良久,這時見時機已到,將平常用來防身的一把匕首往腰帶上一插,偷偷地摸到車旁,登上大車,心情激**之下,顧不得許多,一頭就想往裏麵鑽。忽然他隻覺得右邊腳踝一緊,緊接著就聽啪的一聲,竟被人硬生生地從車上扯下來,狠狠地摜在地下。

夏留仁啃了一嘴的泥,肚裏暗罵不止,顧不得周身疼痛,抬頭望去。隻見一個身穿著灰布短襖之人,定是那個扯他下車之人,一把拉開轎帷,笑道:“小娘子,我來了!”笑聲中,半個身子都已經探入了轎廂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