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馬嘯伯被此人的氣勢所攝,不得不停下了腳步,方圓幾百裏內,能夠有這種氣勢的人並不多,因此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來人正是號稱“天山南北劍術第一”,官封從三品協領,陝甘總督升昀親封“八驍騎”之首的仇越便是了。在他身後,人影綽綽,不知還有多少人,將這家小店團團圍住。
馬夫人左手緊緊地挽著丈夫的手臂,冷冷地對仇越說道:“師哥,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們嗎?”
仇越哼了一聲,在桌上找了一些殘酒,端在鼻子前嗅著,說道:“師妹,這麽多年沒見麵,你還是對我這麽冷淡,好不叫人心寒!時至今日,你可曾後悔了嗎?”
馬夫人沉默了一下,說道:“不,師哥,你愛慕的,不過是年輕貌美時的我,等我老了,你未必還會像從前那般對我。而我和大哥在一起的日子,才知道了什麽叫‘心心相映’,這一點,你是永遠都不會明白的,我們……”
仇越突然怒吼道:“你胡說!”哢嚓一聲,抽出劍來,將他身前的那張厚木桌子生生地劈成了兩半,桌上的杯盤碗碟叮叮當當地掉落下來,碎了一地。旁邊的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這麽多雙眼睛,竟然誰都沒有看清他這一下是怎麽出的手。單是這一下,就配得上“天山南北劍術第一”的名號。
那張桌子上原先放的一筒筷子,在仇越內力激**之下,像長了眼睛似的,破空之聲勁急凜冽,嗖嗖地向著馬嘯伯等三人激射而出。
馬嘯伯將小天往自己身後一推,再一側身,擋住了妻子,右手一掌呼地推出。隻聽奪奪幾聲,他這一掌之力,剛勁非凡,將筷子打得失了準頭,四處亂飛,有幾隻插在了門板、桌子上,深入寸餘,竟如同是利刃一般無二。
仇越一出手,最先進店的那人也隨即解下腰間的流星錘,身形一銼,將兩隻銅錘呼呼地舞將開來,使一招“雙龍出海”,一隻錘著地滾去,另一隻徑襲臉麵,想叫他上下不得兼顧,先一錘掃倒再說。
馬嘯伯隻對仇越有些忌憚,對其他人卻是絲毫不懼。隻見他左臂將孩子牢牢地挾在腋下,就在雙錘舞動的狹小間隙間,騰挪閃躍,右手五指箕張,拍、戳、彈、勾、點、拂,尋瑕抵隙,招招都是往敵人胸腹間要害處招呼。流星錘雖可及遠,但苦在不利於近身肉搏,那人被馬嘯伯逼得手忙腳亂,左支右絀,急得哇哇亂叫,數招一過,就已落了下風。
馬夫人寸步不離地跟在丈夫身邊,手中金劍倏刺倏收,將圍上來的幾人遠遠地逼開。她倒也並不追擊,隻要有人靠近,立時劍鋒如電,驀地刺出,對方避無可避,隻得撤步閃開,因此敵人雖多,一時間倒也奈何不了他們。仇越遠遠地看著,頻頻冷笑,他自重身份,不想以多欺少,並不加入圍攻。
眼看再有幾個回合,馬嘯伯就能拿下那個使流星錘之人,那時不管怎樣,仇越就非要親自出手不可。但就在這時,他卻突然間慢了下來,有幾次差點被流星錘掃中,驚險萬狀。馬夫人暗暗心驚,一步一步地向馬嘯伯靠去,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馬嘯伯心中也是焦急異常,一咬牙,斜身側閃,躲過一錘,不等他發出第二招,隨即沉肩滑步,用虛靈頂勁,腳下站好方位,忽地起左腳向對方的左膝處點去,隻要這一招“側身戳腳”點得實了,不僅左腿立即折斷,就連那人的性命,恐怕也難以保全。
使錘之人姓寧名人虎,在“八驍騎”中排行第六,江湖經驗頗為豐富,多虧如此,此時還能夠臨危不亂,將手中的流星錘呼地一下向馬嘯伯全力擲去,同時弓腰曲背,嗖地一下急向後躍,劈哩啪啦,不知撞翻了幾張桌子,這才停了下來。回想起就在剛才,自己已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兀自栗栗心驚,恍如身在夢中。
馬嘯伯無暇與寧人虎糾纏,轉頭避開他擲出的流星錘,趁他撤步抽身之際,抓住身後妻子的手,輕聲道:“快走!”兩人心意相通,並肩向著門口衝去。
變故來得太快,其餘的人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馬夫人手中的金劍捷如閃電,又實在太快,劍到哪裏,哪裏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後一縮,因此圍住他們的人雖多,還是讓他們衝到了門口。馬嘯伯仰頭一聲長嘯,嘯聲中,隻見一團黑雲、一團白雲,正如天外遊龍,夭矯而至,忽喇喇衝開一眾人等,轉眼間,就已經來到了馬嘯伯夫婦身邊。
馬嘯伯將小天扔到蒼龍背上,自己扳了兩下鞍,居然躍不上馬背,馬夫人縱馬過來,左手抓住馬嘯伯的衣領往上一提,馬嘯伯借著這一提之力,跳了上來。蒼龍和雪嬌都是萬裏挑一的靈畜,不需要主人吩咐,邁開長腿,幾乎是從人群的頭頂上趟了過去,向著集外疾馳而去。
三人兩騎為了不把馬蹄印留在沙地上,盡是往崇山峻嶺間馳去。不知奔了多久,已經是月上中天了,剛來到一座半山腰,馬嘯伯卻忽然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滾落在地,生死不明。
馬夫人大驚失色,一顆心兒幾乎就要蹦了出來,立即躍下馬背,扶起丈夫仔細查看。
是夜月明如畫,冷月淒風中,馬嘯伯麵色青白,右邊胸口衣裳上全是鮮血,還在汩汩地向外冒,一支筷子,深深地插在他的胸膛。原來他終究沒能躲過仇越的一擊,從一開始就在勉力堅持,一直到現在,已有些撐不住了。
馬夫人捂住丈夫的傷口,急道:“這可怎麽辦?這可怎麽辦?”馬小天坐在馬背上,不知所措地大哭起來。
馬嘯伯迷迷糊糊中,聽見妻兒的哭泣之聲,勉強睜開眼睛,輕嗯了一聲。
馬夫人見丈夫還活著,禁不住喜極而泣,剛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淚水,此刻像是開了閘一樣,滾滾而下。馬嘯伯躺在她懷中,想抬起手拭去她臉上的珠淚,已然力不從心,隻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跑不過他們的,唉,天見可憐,我死不足惜,隻要能保住馬家這點血脈,那便死而無憾了!”
馬夫人正想說:“不會的……”旁邊一株大樹,夭矯高挺,極有氣勢,樹上葉密枝繁處,忽地躍下一人,高聲叫道:“馬嘯伯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