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神秘人下

越未名的眼,從迷茫變為憂傷,又從憂傷變為惡毒。

他後悔過,但悔恨又有什麽用?他知道自己是鳳凰山莊莊主,世人也知道。正因為世人知道,他才要保護自己的“清白”,即使他深知道這樣的“清白”不過是掩人耳目。要清白,他便要保證別人不知道他的汙點,如果有人知道了,他就別無選擇——殺了他,是最好的方法。還有一個殺人的理由,他若不殺那人,今天自己便會死在那人手裏,所以,他必須要殺他。

越未名放下殘劍,動用內力,提起二手,猛地向桃花扇主拍去。心有殺機,掌下自然不留情麵,掌風如虎,咆哮而至。

那人左手背後,右手出扇做格,一股大力從扇上傳來,那人便跌坐回角落。

“越門殺虎掌?”

“還算你有見識,正是越門殺虎掌。現在你覺得,你來敝莊的事情還辦的成嗎?”

那人一陣冷笑,忽使輕功上前,右手反拿扇子,向腰間一送,那桃花扇便已插在腰帶之上,左手也已化為掌法向越未名拍去。

二人你一招,我一格,迅如閃電,跳如奔雷。越門殺虎掌為至陽掌法,威力驚人,但極損耗內力。不多時,越未名掌法漸漸弱了下去,而那人的掌法卻越使越快。

“越莊主,看這招‘滿山劍雨’!”言落,那桃花扇主二掌紛飛,速度快的驚人。越門殺虎掌擊出一掌,那人便可在相同時間內運掌勢,既可格住殺虎掌的猛烈掌風,又可瞬間出擊。

越未名手忙腳亂,實是招架不住,急向後倒走。可那桃花扇主出掌迅速,從不拖泥帶水,毫沒有停歇的時候。

又過了五十多招,那人雙掌齊出,一掌格住越未名雙掌,另一掌送出,打在了越未名胸口。一瞬間,一股大力向越未名胸口壓去,那越未名猛地中掌,後退數步,跌坐椅上,猛吐幾口鮮血。越未名抬頭,怕他趁機近身,已做了防勢。出乎意料的是,那人竟坐回角落,輕搖紙扇。

越未名有了一種被戲謔的感覺,行走江湖多年,沒有人這樣戲弄過他。仿佛在桃花扇主眼裏,與越未名過招便是遊戲,輕描淡寫就可以解決。對越未名而言,這是對他的極不尊重,這使他很生氣。

“如為戲弄老夫,我看你還是免了吧!要殺要剮,快點!”

隻聽牆角一陣冷笑道:“你本武林名宿,豈能讓你輕易死掉。自然要讓你死的心服口服才是。”

越未名握緊拳頭,他很生氣,此生此世,沒有人這樣羞辱過他。

“閣下如此不饒人,那老夫就不客氣了!”言落,越未名又衝了上來,使的依舊是掌法。但這個掌法很特別,仿佛一招一式都不是中原有的套路。隻見他雙掌赤紅,仿佛燃燒著火焰,詭異,惡毒。

“玄冰赤焰掌!哼!不自量力!”那人,又是輕功起身,出扇猛點越未名的手腕之上,左手化掌為抓,擒住越未名右手,又是按在他的手腕之上。

越未名隻覺得有兩股寒氣反竄如自己的任督二脈,疼痛欲裂。

“哼!在我麵前也敢用玄冰赤焰掌?豈不知玉扇門與赤焰魔音相鬥百年,這等不入流的惡毒掌法,又豈會不會解?”

那玄冰赤焰掌,由陰陽二氣擊出,陰盛陽衰。那人點了越未名雙手陰脈,那陰氣本來勢弱,出路受阻,便反噬全身使奇經八脈受損。越未名心知肚明,若是那人點住他的陽脈,此刻自己早已是萬火焚身了。

“哼!莫非鳳凰山莊莊主就隻會這些?那豈不是欺世盜名之輩?”那桃花扇主言語刻薄,一腔清寒之氣直入雲霄。

越未名無比憤怒,無明怒火越燒越旺,一腔熱血猛地上湧,“噗”的一聲,猛吐一口血來。“你......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口血吐出之後,越未名才稍感平息,便運功吐納,以圖再戰。

“你自恃武功了得,便要為所欲為,踏平我鳳凰山莊嗎?!”

“你不必說這些道貌岸然的話,那些枉死在你手裏的冤魂還少嗎?你對他們可講什麽江湖道義?你又是如何對待他們的?我隻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恨我,實則是你恨你自己。我知你鳳凰山莊最厲害的是鳳凰劍法,今日,我給你機會選擇一個堂堂正正的死法!”

“你這麽有信心,可以破解我的涅盤重生?”

那人沒有說話,但是笑了。這個笑容,讓越未名很不舒服。

越未名麵色鐵青。這世上,隻有一個人藐視他的劍法,而這個人正在他麵前。現在,他要用劍,結束別人眼中的鄙夷,用劍結束一切。當然,也包括桃花扇主的命。可是,他的劍已斷。

“這個給你!”

越未名下意識的用手接過,後來發現,那是一把劍。一把寒光斬千秋的好劍。

越未名看了看手中的劍,淡淡地道:“仿佛你早已料到此番了。”

“料與不料,行與不行,皆在於你,別人如何勉強得了,拋兵刃吧!”

“如果我死了,請不要遷罪與我女兒和山莊。”

那人拿出那把桃花扇,道:“玉扇門隻問罪,不論人。越冰如無罪,自然不會傷害她。”

越未名點了點頭,揮劍擊了出去。兩人你來招,我去式,鬥得難解難分。越未名有些奇怪,書房裏早已開了鍋,為何無人趕來?莫非這桃花扇主早已屠了山莊?

那人見他形色有異,道:“別想了,他們早已被我淩空點倒,沒有四個時辰穴是解不開的。”

越未名又點了點頭,他隻有專注心神。他知道,這一次,是生死之戰。除非自救,他人愛莫能助。

當一場戰鬥,關係生死,那就不再是名義上的戰鬥了。那已變作一種本能,一種求生的本能。在這個時刻,人,已不再是人,或墮落成陰間厲鬼,或升華為人間之神,因為那個時刻,人的潛能才會完全被激發。被激發潛能的人,已不再是人。

一個人把一場戰鬥看為生死之戰,是因為他充分尊重他的敵人。若這個人沒有從敵人身上看到殺自己而有的足夠價值,他會作何感想?尊重是相互的,他不想讓敵人輕視自己,那不許也不必!

“你看不起鳳凰劍法?”

“此話怎講?”

“那為何不抽劍與我拚殺?”

“我是玉扇門人,扇子功夫是開山本領,也是我最擅長的兵刃,這又如何是看不起鳳凰劍法了?”

越未名不再言語,但心中狐疑不解。常言道:“一寸長,一寸穩;一寸短,一寸險。”就是你再擅長扇子,也該懂得這樣的道理吧,可那人偏偏要用扇子!要知道,紙扇與長劍相比,這差別已然不小。若是高手過招,這差別可就大了。高手過招,本就在幾招之間。

“你既看不起鳳凰劍法,那我就算拚了性命也要殺了你,讓你知道,想取老夫的命,必要先留下命!”

心意已絕,劍使殺招。一時間,那劍法劍花閃閃,似鳳凰翥天,劍芒紛紛,如流星劃落。左一招,右一式,天然渾成不加任何雕琢,正與太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暗合。再看那桃花扇,羽葉紛飛,落花人醉。挑如貴妃醉酒,點似楊花飄飄,壓若傲竹錚錚,揮像白虹貫日。如此,相格百十來招,仍分不出勝敗優劣。

“鳳凰劍法果然名不虛傳!”

“先別忙讚,看老夫‘涅盤重生’!”言落,越未名劍鋒忽起,轉速極快。那一招一式,真的如同鳳凰飛翥,宛若重生。

那桃花扇主不敢怠慢,使盡內力,猛地用扇劈去。

“錚”!

越未名虎口震裂,血流不止。他看著自己的虎口目光呆滯,他真的不敢相信,有人能抵的住這一劍。現在,他隻想看看這個神秘人,哪怕一眼,也足以了慰殘生了。有些時候,對手,尤其是可以打敗你的對手,是值得你珍惜的。

此刻,越未名的眼瞪的更大。“是你!怎麽會是你?!”

“你還記得小生?”

越未名的臉色回歸正常,經曆風風雨雨一輩子,已沒有什麽可以讓他一直驚訝下去的事物了。“浪子書生宋玉,嗬嗬,第一次見你,就知你不是個平凡人。沒想到,你竟然就是桃花扇主人。”

“我也沒想到,你竟是赤焰魔音左護法。”

“哼,何必提我?叱吒風雲了一輩子,卻為了晚名,甘心做了魔教的爪牙,我恨啊!”

“人,總不是十全十美的。但為人,要敢作敢當,便是死了,也無怨言!”

越未名點了點頭,道:“你剛才那一劍是?”

“說來慚愧,不是玉扇門的武功。是宋門秋水劍末式——‘亂塵歸蹤’。”

“當年李短長敗於宋之雲的那一劍?”

宋玉點了點頭。

越未名看著手中的殘劍,哈哈大笑道:“報應!報應啊!當年大哥敗此一劍,如今,我亦如此。豈不是大哥在天之靈在懲罰我嗎?我不念兄弟之情,用計害死大哥,又豈敢苟活於世?請動手,讓我贖罪吧!”

宋玉平握桃花扇,淡淡地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大哥!小弟向你請罪來了!”言未落,隻見一把桃花扇穿喉而過,釘入牆中。

那越未名緩緩閉上眼,向後倒去。

宋玉見此,心中不禁一悲,淡淡地道:“越未名啊越未名,你一生以清白自許,卻暗中多行不義。為了那赤焰魔音許你的名利,行刺我武林正道人士,如今悔悟,卻是為時已晚。世人無知,那功名利祿,權錢名位,何以看不破,思不透?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何故苦苦求索?唉!可悲!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