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並州府,天香樓。

日已暮。

二狗背負雙手,站在三樓雅座的一扇窗前,正出神地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行人。

他身著杏黃色絲質長衫,提花綢褲,頭上還帶著頂絲帶飄揚的文士帽。衣褲的質地都很考究,來自並州府最有名的福遠綢莊;裁剪得也相當得體,出自並州府最有名的徐記裁縫鋪。

雖然華麗的衣著並不能遮去他臉上那經受了常年風吹日曬的痕跡,但此時的他,已絕對讓人想不到他不久前還是街上的一名乞丐。

以往他時常在下麵那條街上遊**,指望著從進出天香樓的客人們那裏討得一些賞錢。因為他知道,能來天香樓的人,出手往往是比較闊綽大方的。

在天香樓美食一頓,一直是他二狗的一個美夢。他最大的一個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親自做東,包下天香樓的一間最好的雅座,來宴請客人。

腳步聲響,伴隨著小二畢恭畢敬的問候聲,門簾一開,他的客人到了。

來者是一個膀闊腰圓、目露精光的大漢。見了二狗,竟拱手道:“劉賢弟,抱歉俺來晚了!”

二狗見了來人,也像模像樣地拱了拱手,笑道:“傅大哥,小弟已備好美酒佳肴,恭候大哥多時了。”

“賢弟客氣了!”來人到桌邊坐下,端起茶碗大口喝了幾下,看來是一直在匆忙地趕路。

他叫傅彪,是飛鷹堡的一個小頭目,也算是鐵天鷹的一名得力手下。一手五行八卦刀法已有六成火候。

他這樣的人,來赴二狗的宴,聽起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像二狗這樣在市井裏為飛鷹堡效力的眼線,少說有十來個。換作幾日前,二狗在他的眼裏還不如一條狗,盡管這個乞丐,是世子親**代過要好好對待的人。

可是前日,當二狗無視他鄙夷的目光,偷偷將兩根黃澄澄的金條塞進他手裏時,他對這個小乞丐的看法就變了。

他當然不會和金條過不去,即便是二狗這樣的人送的金條。可二狗還告訴他,這兩根金條隻不過是見麵禮,隻要能幫自己一個小忙,還會有厚禮。這不由得讓傅彪驚訝之餘,大為感慨。看來這個乞丐,還真是小瞧不得。

於是很快,二狗在他的口中便成了“劉賢弟”。

“賢弟,這裏說話方便嗎?”傅彪坐定後,壓低聲音問道。

“絕對安全,我已給店家使了銀子,不讓任何人打擾。”二狗笑道。

“那就好。”傅彪這才放了心,接著對二狗耳語道:“明日一早,我等要隨同鐵大人,去城外蘭花穀。”

“蘭花穀?去做什麽?”

“鐵大人要俺們去那裏埋伏起來,說是要抓那個麵具人!看起來他對此事極為重視,整個飛鷹堡的好手都帶上了。”

二狗聞言,沉吟不語。

“怎麽樣,這個消息是不是你想要的,哥哥我今兒個可是冒了很大風險!”傅彪眼睛盯著二狗,用一種特別的語氣說道。

“哥哥的消息,對二狗重要之極。”二狗心領神會,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遞給傅彪。

那是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出自並州府最大的錢莊——隆景錢莊。

見到那銀票,傅彪的眼中登時有某種光閃過。他跟隨鐵天鷹,雖說一貫作威作福豐衣足食,可是五百兩銀子,也不是三兩年就能輕易掙到的。

“那就多謝了!”傅彪麻利地收起銀票,口氣又客氣了三分。

“哥哥何必客氣,你為小弟甘冒奇險,小弟答謝還來不及呢。”在底層混了多年,二狗的嘴還是很甜的。

“嘿嘿,你我兄弟也無須客套,這是老哥的不是了!”傅彪打了個哈哈,隨後眼裏閃過一絲狐疑之色,接著道:“賢弟,恕我多嘴,那麵具人究竟和你有什麽關係,值得你花費重金托我打聽有關他的消息?”

二狗聞言,眼中露出一種複雜之色:“不瞞兄台,那麵具人與小弟頗有些淵源,不說也罷。你隻需知道,如今我和他已勢同水火,他一日不死,小弟便一日不能安然就寢!”

“原來如此。賢弟盡管放心,明日的蘭花穀已布下天羅地網,隻要那麵具人一來,定會束手就擒。隻是不知那麵具人,會不會乖乖地前來中我們的埋伏。”

“會,他一定會!”

“哦?賢弟為何便如此肯定?”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個麵具人,他是這世上最蠢的人,無論什麽樣的圈套,他都會乖乖地往裏鑽。”二狗的表情看上去很古怪。

傅彪看著二狗陰晴不定的臉,心裏大不以為然。心道若是這麵具人真的很蠢,又怎麽會讓平南王世子都頭疼不已。不過這並不是他關心的事。

事實上,麵前的二狗究竟想對那麵具人做些什麽,也不是他關心的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五百兩銀子到手了!他一個打手,整日刀頭舔血的,還不就是為了白花花的銀子。至於別的事情,都去他娘的吧!

“你要的消息我已告訴你了,老哥我這就告辭了!”傅彪不再多說,起身告辭。

“小弟已備有美酒佳肴,何不用完再走?”二狗挽留。

“不必了,事關重大,俺得盡快趕回去。今日之事,賢弟務必守口如瓶,否則一旦走漏風聲,你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這點請大哥盡管放心,小弟知道厲害。”

寒暄完畢,傅彪興高采烈地出門而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二狗卻沒動身,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之後,他吩咐小二:“將那丁氏父女叫進來。”

不多時,一老一少父女倆便畢恭畢敬地走了進來。老者拎著把二胡,少女捧著把琵琶,老者姓丁,女子叫玉蘭,兩人常在天香樓以賣唱為生。

“不知公子想聽什麽曲子?”老者小心翼翼地問二狗。

二狗聞言,略有些愕然地看著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丁老頭,你何時對我二狗如此客氣了。‘公子’二字,二狗可是萬萬受用不起啊。”

賣唱父女倆聞言,頓時顯得尷尬之極。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丁氏父女四處賣唱,二狗在街頭鬼混,整日可謂抬頭不見低頭見。父女兩人雖說身份微賤,但在二狗麵前,卻總能找回一些尊嚴。這日一早,父女倆得知有貴客指名道姓要聽他們的曲兒,本來欣喜不已。可是當他們發現這個客人竟然就是二狗時,即驚訝又惶恐,簡直恍如夢中。

看著丁氏父女惶惶不安的樣子,二狗忙擺擺手,道:“二位,今日叫你們來非是想難為你們,請坐。”

他指了指酒桌,示意父女倆坐下。

丁氏父女麵麵相覷,不知對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坐啊,請坐。”二狗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富貴,這是要做什麽?”丁老頭看上去戰兢兢的。

“不要叫我富貴,還是叫二狗吧,聽著習慣些。”

“二,二狗。”父女倆答應著,滿腹狐疑地坐下。

二狗見兩人坐定,正色道:“今日請兩位來,是為了完成一個承諾。當初我答應玉蘭,有朝一日要請你們在天香樓吃頓飯的。”

父女倆聞言,總算明白了二狗想幹什麽。

以前二狗時而會糾纏一番玉蘭,這讓他們父女倆厭惡不已,少不了會惡言相向,奚落二狗一頓。對此二狗也從不生氣,總是嬉皮笑臉地說:

“有朝一日,我會請你們二位在天香樓美餐一頓,屆時你們就不會嫌棄我了。”

每次二狗的這番話,總會招致兩人更無情的嘲弄。在天香樓請兩人吃飯,那是少說也要五錢銀子的!

可誰能想到,這件事情二狗做到了,而且是間最好的上等雅座!

在二狗的盛情邀請下,丁氏父女開始用餐,雖然心懷忐忑,但兩人還是吃得很香。

畢竟如此美味的飯菜,是他們兩人從未品嚐過的。

二狗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父女倆,似是非常享受眼前的情景,靜靜端詳了一陣後,他緩緩說道:“丁老頭,以往二狗對玉蘭多有冒犯,今天借此機會陪個不是了。不過二狗可以對天發誓,本人對玉蘭的一片心意,絕無半點虛假。”

丁氏父女聞言愕然不已,沒想到二狗一上來就說這樣的話。丁玉蘭更是心慌意亂,以往她聽到二狗對自己這種表白的話,均感覺如同吃了隻蒼蠅一樣惡心,可今天她卻不覺得惡心,倒感覺自己的臉皮有些發燙。

“二狗,如今你已飛黃騰達,我們這種人哪裏還高攀得上。”丁老頭賠著笑道。

二狗發出一陣淒涼的苦笑:“我能有今天,不過是靠出賣朋友罷了。不瞞你們二位,我一旦離開這天香樓,就得把這身行頭脫下,繼續扮我的乞丐。否則,我就要永遠做真正的乞丐。”

丁氏父女聞言不敢答話,心裏卻道這二狗定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才能如此風光。

二狗似是看透了他們在想什麽,淡淡道:“我知道你們心裏還是瞧不起我,做了一輩子乞丐,哪能一天就翻過身來。”

“公子言重了,我們兩人絕無此意!” 丁老頭連忙辯解。

二狗擺擺手:“我並未怪你們。要怪,隻能怪我生來便是乞丐的命!不過,一切都會在明天改變。”

他的眼睛熠熠生輝,一字一句道:“明天我要幹一件大事,做成這件事,就不會有人再瞧不起我,我也可以永遠不用做乞丐了!”

“原來如此,難怪你今天如此意氣風發。二狗,你不愧是你們那幫兄弟中最有出息的!”雖然心裏認定明天二狗又要去做什麽壞事,但丁老頭口頭上卻不忘奉承幾句。

“我不是最有出息的。”二狗搖搖頭,心頭閃過戴著麵具的高躍的身影,“不過,明天之後就說不定了。”

“那我們這裏先恭喜了!”

父女兩人的恭維似乎讓二狗很受用,他嗬嗬笑道:“兩位,二狗生平有兩大心願,一是請你們在天香樓吃飯,二是聽玉蘭專門為我唱幾首曲兒。這是給你們的辛苦錢。”

說完他掏出一錠閃閃發光的銀子塞進玉蘭手裏。

丁氏父女臉上頓時閃現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狂喜,那是一錠足有二十兩的銀子,這意味著他們今後永遠不用再吃苦受累給人賣唱了!

他們的表情讓二狗看在眼裏,他隻覺得心裏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

抑揚頓挫的琴聲響起,玉蘭父女倆賣力地唱起來。

二狗坐在那裏,看著徐徐而下的夕陽,搖頭晃腦地聽著曲兒,看上去愜意極了。

這一天對他來說,實在是太美好了。

……

清晨,雨。

天色濛濛,細雨如絲,從天而落。

高躍就走在那如絲的細雨中。

今天,他要去蘭花穀,去見若蘭父女。

“我爹爹想見你,向你表達謝意。”聽到若蘭這句略帶羞澀的話時,高躍有些意外。

當一位父親,想見一下女兒的朋友,而且這位朋友還是一個年輕男子,這意味著什麽?

對若蘭來說,這意味著一個良好的開始,一個幸福美夢的開始。

對高躍呢?

“放心吧,我爹爹是個很和藹很善良的人,你用不著拘束的。”說這話時, 若蘭很認真。

她哪裏知道,高躍對她的父親並不陌生。

他們早就見過麵,上來便惡鬥了幾十招,最後高躍被一劍穿胸。

“屆時請你嚐嚐我做的菜。” 說這話時,若蘭臉上帶著笑。

他倆都不知道,她精心做的佳肴,高躍根本沒機會嚐到了。

“你來嗎?”

“我來。”

高躍不知道為什麽要答應若蘭,或許是因為,若蘭的請求,他從來沒想過拒絕。

他從未想到會和若蘭父女在這樣正式的場合下見麵,他的心情有些複雜。能得到若蘭父親的讚許和感謝,他當然也很高興。但他寧願永遠像以前一樣,靜靜地躲在紫藤蘿下,聽若蘭彈琴。

他戴著那個微笑的麵具,這麵具給了他安全感和寧靜的心,卻也在他和若蘭父女之間劃出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雨中的蘭花穀,得到細雨滋潤的各色花兒都在怒放著,看上去美麗極了。

……

與此同時,若蘭父女正在家中等候神刀俠到來,一起的還有武當鬆溪道長和華山杜淩風兩位貴客。

屋裏飄著淡淡的茶香,桌上擺滿了精致的小菜,是若蘭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悉心準備的。

今天若蘭顯得格外漂亮,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那件淩羅裙,戴著自己最鍾愛的那根碧玉簪,還破天荒地薄施了粉黛。

她忙裏忙外的,給前輩沏茶倒水,陪他們聊聊閑話,還不時去廚房看看酒菜準備得如何了。

今天不僅父親,連父親一向敬重的師長也來了,一齊來向她的朋友表達謝意,這讓她喜出望外。

“今天,他會不會當著這些大人物的麵,顯露自己的身份?”想到這裏,若蘭不由既激動,又害怕。

看著女兒期待興奮的表情,唐展鵬心裏難過極了。

腳步聲響,有人來了。

不是神刀俠,是一位白衣劍客,徑直闖進了客廳。

“他來了。”白衣劍客對自己的莽撞絲毫不以為意,直接向杜淩風沉聲稟報。

略感愕然的若蘭剛想起身,一旁的杜淩風突然一指點在她腰後,她立即動彈不得了,緊接著杜淩風又是一指,點了她的啞穴。

“你這是幹什麽?”唐展鵬霍然站起身來,要去給女兒解穴。

一隻手從旁邊伸出,緊緊拉住了他。

鬆溪道長凝重悲痛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展鵬,對不住了,有件事師叔一直瞞著你!”

“師叔?”

“今天我們來,是來捉拿那麵具人的,外麵已布下天羅地網!”

“師叔!?”

“平南王世子知道了咱們和麵具人的事,他非常震怒,威脅說除非我們把麵具俠客交給他,否則他決不罷休!更糟糕的是,官府也會向咱們興師問罪!”

“唔唔……”一旁的若蘭聞言,臉登時漲得通紅,她想反抗,卻頂多隻能顫抖幾下;她想喊叫卻隻能含混不清地發聲,她隻能任自己焦急的眼淚滾滾而下!

唐展鵬急道:“師叔,我們怎能行此恩將仇報陰暗齷齪之事!”

“展鵬!你知道什麽叫做忍辱負重!?什麽叫做大局為先!?”鬆溪道長眼中竟似已濕潤,“我知道你很憤怒很痛苦,相信我,師叔跟你一樣憤怒,一樣痛苦!但我們別無選擇!”

“世子已扣押了靈貂!我們若不把麵具人交給他,他就不會把靈貂交還給咱們!你難道不知,這靈貂關係到多少江湖中人的性命?武林各大門派的希望,已全部寄托在這隻靈貂身上!十五年了,江湖已紛亂了十五年,是該讓它重見光明了!”

“唔唔……”若蘭還在一旁奮力掙紮著。

“我才不管什麽希望!我才不管什麽光明!你們不許傷害他!”她在心底大叫。

鬆溪看了出離憤怒的若蘭一眼,接著道:“世子已答應我,隻要把麵具人交給他,他不會追究若蘭任何責任,否則……”

聽鬆溪說到這裏,唐展鵬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終於,他癱軟到座位上。

……

細雨漸歇,微風輕吹竹葉,四周一片靜謐。屋內兩人的對話,並沒有傳到高躍耳中。

若蘭家那爬滿青藤的竹屋已出現在眼前,四周的情景看上去跟他往常來時沒有什麽不同。

可是,高躍還是感到了某些異樣。

自從經過那神秘老人指點兩次後,他的武功、他的反應,以及他的感覺已經有了潛移默化的進步。他此時分明感覺到四周的暗林草叢中,有一些輕微的響動。

那絕不是什麽小動物的動靜,而更像是有人,有很多人,在緊張急促地呼吸!

難道有埋伏?這個他視為自己第二個家的蘭花穀,今天怎麽會有埋伏?

自打他步出山林重新踏入外麵的世界,他就不停地遭受陷阱、埋伏、出賣和背叛!

難道今天,他又一次遭到了背叛,又一次踏入了充滿殺機的埋伏?

“不要輕信任何人!”

刹那間,神秘老人上次告別時的話回**在他的耳畔。

不,若蘭不會那麽做,她絕對不會出賣我!她那麽純潔那麽善良,她怎麽會!

我要是連若蘭都不能相信,我在這世上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想到這裏,高躍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感覺。

或者說,他拒絕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一步一步地,向那美麗的竹屋走去!

“不要出來,你們不要出來,不要摧毀我心中最後一樣美好的東西!”他懇求似地默念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一聲呼哨,高躍剛走近若蘭家小院外的竹籬,便有數十個黑衣人,從四周的林中閃出,他們手持明晃晃的鋼刀,他們眼中充滿了殺氣,從他們**的臂膀上紋著的飛鷹可以看出,他們是飛鷹堡的人!

除了他們,還有別人在場!

這些人緩緩從藏身處走出,神情很鎮定,腳步很輕。

他們雪白的長袍隨風飄舞,他們手中的長劍閃閃發光。

方才高躍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存在,顯然他們都是高手!

“你們怎麽知道我會來這裏?”高躍絲毫未見慌亂,隻是看著這些包圍他的人,平靜地問道。

“通過唐家父女知道的。”

說話的是路一鳴,他看著高躍臉上的麵具,表情有些複雜。

刹那間高躍隻覺得自己一顆心墜入了萬丈深淵,他隻覺得渾身冰涼,萬念俱灰!

“動手吧。”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裏,黯然道。

一道人影從身後撲向高躍,雙臂從高躍脅下穿出,又反扣住高躍雙肩鎖住他的後頸,牢牢抱住了他。

“對不住了,兄弟。”

是段鎮虎,他用自己那聞名天下的鐵臂抱住了高躍。

沒有人能在段鎮虎如此熊抱下脫身,可以說,高躍已經束手就擒。

這個近日來風頭甚勁的神秘麵具人,竟毫不反抗地被抓獲了。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驚訝,有些困惑,有些懷疑。有人走上前去,手伸向高躍的麵具。

這個神秘的麵具人,終於要露出他的真麵目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此時,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

蹄聲自遠而近,震顫著所有人的心!

大家向蹄聲方向看去,都吃驚得瞪大了眼睛!

他們看見,一個戴著麵具的人,騎著快馬正向自己衝來!

那麵具猙獰而醜惡,似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正仇恨地看著這無恥的人間!

那人轉瞬間便衝到眼前,路一鳴等人措不及防,紛紛閃避,同時暗器如雨點般射出。

這些武林高手,隨身總會帶著些暗器的。

可是暗器落在那人身上,似是毫無作用。那人隻是身體微晃幾下,很快就從眾人眼前衝過。

“快追!”忙亂中,多半人開始追向那騎馬麵具人。

看到此人的出現,高躍也很意外。趁著大家混亂的功夫,他已從方才的震痛中清醒過來。

他掄起右手,匪夷所思地一拳擊出!

這一拳正打在段鎮虎後腦勺上,段鎮虎措不及防,大叫一聲鬆開高躍,捂著後腦勺疼得在地上打滾。

他做夢也想不通對方這一拳是怎麽打出來的,他分明已在背後將對方的雙臂牢牢抱住了!

這一拳出手的方式和方位實在太離奇太不可思議,這絕非正常人能打出的拳!

高躍一拳打倒段鎮虎,正尋思如何脫身,突聽馬嘶聲陣陣,方才那個麵具人掉轉馬頭又衝了回來!

“快上馬!快上馬!”那人嘶聲喊道。

高躍頓時明白這人在對自己說話,他不假思索,待馬兒到了跟前,便輕輕一縱,落在那人身後,兩人一起縱馬狂奔!

那馬似是受了驚,跑得飛快,高躍隻覺得兩邊的樹影向後急倒,後麵追趕的人聲很快便微弱下去。

跑了一會兒,前麵那人似是已控製不住奔馬,身體搖搖晃晃,終於失去平衡,連帶著高躍一起摔下馬來。

兩人在草地上打了幾個滾,高躍很快翻身而起,衝到那個麵具人身邊,急切問道:“你怎麽樣?你是何人?為什麽要救我?”

“幫,幫我摘下麵具。”那人聲音微弱,吃力地說道。

麵具摘下,高躍頓時愕然睜大了雙眼!

出現在他麵前的,赫然是他從前相依為命的朋友,曾經出賣過他的二狗!

“高躍,咱們又見麵了。”二狗嘴角滲著血絲,臉上卻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二狗?!怎麽會是你?你又怎麽認出我的?”

“我這一輩子,隻給你分過肉包子吃。”二狗的目光中充滿了暖意。

高躍頓時明白了,上次在灶王廟給乞丐們分銀子,他對二狗說的那句略帶嘲弄的話,令二狗當時便認出了他!

“高躍,從出賣你那天起,我就整日生不如死,沒睡過一個好覺。我出賣了你,你還對我那麽好,我不是東西。對不起,原諒我好嗎?”鮮血從二狗口中不斷湧出。

高躍這才發現,二狗身上已中了好幾件暗器!究竟是什麽神奇的力量,支撐著他在遭到那些高手攻擊後,還堅持著縱馬救出了高躍!?

“你,這又是何必……”頃刻間,高躍淚如泉湧。

“原諒我,原諒我……”

“二狗,我從來都沒有怪罪過你。”高躍握住二狗無力的手,嗚咽道。

“謝謝,我終於可以解脫了。”聽到這話,二狗眼睛一亮,似是又有了氣力, “高躍,今天這陷阱,是平南王世子幕後指使的,他對你恨之入骨,以後我……我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你在灶王廟分了世子的銀子後,世子就派人四處收買眼線,我怕他們對你不利,就主動去報了名,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陰謀。我收買了鐵天鷹的一個得力手下,從他口中知道了今天他們對付你的行動。嗬嗬,他們偷雞不著反蝕把米。”二狗臉上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你哪裏來的錢,能收買鐵天鷹的人?”

“是你分給我們的。夥伴們聽說世子要對付神刀俠,紛紛把你給他們的銀子交給我,讓我去幫助你。高躍,你分我們的銀子太多了,真的太多了,足夠收買一個走狗了。”

二狗眼睛逐漸失去了神采,他用盡最後的氣力握住高躍的手,笑著說道:

“高躍,咱們來世還做兄弟。”

“好兄弟,我對不起你……”巨大的悲痛包圍著高躍,他泣不成聲。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相信我,其實今天我很開心,我真的好久沒這麽開心了。今天,我不是乞丐。我,我是神刀俠!從今以後,不會有人再瞧不起我了……”

二狗的聲音終於停頓,他的瞳孔漸漸擴散,但笑容卻留在了他的臉上。

那笑容是那麽燦爛,那麽開心,宛如看到了美麗的天堂。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方才消失的人聲再次響起,飛鷹堡的人正往這邊趕來。

高躍仍然抱著二狗的屍體,並沒有逃走的意思。他緩緩伸出手,閉上二狗的雙眼,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他在那裏!快追!”聲音漸近,追擊者發現了他。

高躍的手在顫抖,他胸中的憤怒在燃燒!

他顫抖的手握住了他的刀!

他突然拔出他的刀,向追上前來的人殺去!

當前一人被他當頭一刀劈成兩半,接下來一人被他一刀砍飛了頭顱!

每一聲刀嘯響起,便有一人慘叫著倒下;每一記刀光閃過,便有一人在血光中喪命!那變幻莫測的刀法,宛如出自鬼魅,令人無從抵擋!

他像一隻出離憤怒的雄獅,近似瘋狂地撲向圍攻他的狼群!

飛鷹堡的人被他殺得屁滾尿流,豕突狼奔,此情此景,即便是鐵天鷹看在眼裏,也不由覺得膽寒。

他想不明白,方才這個麵具人還絲毫不作抵抗,束手就擒;轉眼間怎地就如瘋了一般,逢人就殺,見人就砍!?

這真的是那個高躍嗎?真的是那個被唐展鵬一劍穿心押赴刑場的高躍嗎?

當那天聽到二狗說麵具人就是高躍時,鐵天鷹不由鬆了口氣,既然是高躍,他覺得憑他和他的飛鷹堡其實就能對付得了。

現在他看著眼前的情景,他覺得自己被二狗騙了!

他心裏暗暗升起一股怯意,像他這樣享盡榮華富貴的人,當然是會貪生怕死的。

無可奈何之下,他硬著頭皮,大喝一聲攻上前去。

憑借著數十年功力的鷹爪功,鐵天鷹勉強與高躍拆了十招,正暗覺吃力之時,突然刀光一閃,他腿上已被對方一刀劃了道口子。

以他武功之高,竟沒有看出對方這一刀如何出的手,大驚之下,氣勢一泄,他頓時陷入被動,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了!

緊要關頭,突聽龍吟聲響,兩道劍光如天際流星,劃空而至!

華山劍法!

鐵天鷹鬆了口氣,這些劍客盟的人,總算來幫忙了。

來了兩位白衣劍客,都是杜淩風的手下,三人一同圍攻高躍,總算穩住了陣腳。

高躍以一敵三,絲毫未見慌亂,他身形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把刀。

陰陽雙刀!

兩把刀同時迅雷般砍出,各成一路,削東剁西,劈南砍北,此刻的高躍宛如一個三頭六臂的天神!

這是他被神秘老人打通經脈後初次與人交手,在怒火的催化下,身體的特點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他那被打通經脈的右臂,不但變得更加靈活,而且幾乎不受身體其它部分的製約,就像生在另一具軀體上!

鐵天鷹等人哪裏見過如此怪異的刀法,大駭之餘方寸大亂,轉眼間一位華山劍客被高躍右手詭異的一刀斜斜撩中,那人尚未倒地,剩下那位華山劍客便陷入高躍連環刀的猛擊,很快便重傷倒下。

趁著這功夫,鐵天鷹連滾帶爬地鼠竄而去。

高躍並未追趕,而是靜靜站在原地,似在等候著什麽。

片刻後,又一名白衣劍客,從一顆樹後輕飄飄走出。

高躍冷冷地看著來人,從衣著裝束上來看,對方和剛剛被他打倒的兩個劍客出自同一門派。

可是,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完全不同,盡管來人表情輕鬆風度翩翩,可高躍卻感到一種無形的強大氣勢撲麵而來!

“你的刀法,是從哪裏學來的?”白衣劍客問道。

“這與你無關。”高躍道。

“我好奇而已。”白衣劍客淡淡一笑,“如此厲害的刀法,卻又看不出師門路數,想不到這荒山僻壤,還別有世外高人。”

高躍指了指地上那兩個白衣劍客,道:“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一夥的?難道你看不出,我們來自華山派?”白衣劍客似有些吃驚。

“既然出自同一門派,方才你分明可以出手救下他們,卻又為何隔岸觀火?”原來高躍早已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我方才若是出手,現在倒在地上的恐怕就是我了。”白衣劍客的表情依然那麽輕鬆,“他們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不過給了我了解你的機會,也不算白死。”

“好個學藝不精,莫非你們華山派的大俠,個個都似你這般無恥!”高躍冷笑道。

白衣劍客聞言,麵色肅然起來:“我杜淩風從未以‘大俠’自居,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華山派。你侮辱我不要緊,但你竟敢侮辱華山派,今日我絕不能輕饒你。”

他的手輕輕扶住劍柄,一步一步向高躍走來。

高躍不再說話,突然大喝一聲,一刀如虹般砍出!

他雖然沒聽說過華山杜淩風的名頭,但能感覺到此人絕不好對付。他隻想和對方同歸於盡,他真的不想活了!

杜淩風麵色凝重,似是知道厲害,他腳尖一點地,身形生生橫向劃過三尺,躲過高躍那一刀,然後他的劍便出手。

他小心翼翼地和高躍保持著距離,手中劍也若即若離地時而刺出兩下,並不急於發動強攻。

方才高躍詭異的刀法實在令他印象深刻,在並不完全了解對方的情況下,即便強如他杜淩風,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他有他的底牌。

沒必要冒險的時候,他絕不會冒險。隻要稍稍拖住高躍一會兒,就會有大批高手趕到,屆時高躍再厲害,也會寡不敵眾。

遠處傳出飛速而來的腳步聲,越來越多的人正向這裏趕來!

眼見得高躍就要再次陷入重圍,突然有一道人影,輕煙般從樹上飄下,直奔他們二人。

人影未至,陰寒的刀風已至!

一刀排山倒海般切向杜淩風!

杜淩風大驚之下,一個就地十八滾,滾出數丈之外,堪堪躲過那一刀。

“快走!”那人來到跟前,急對高躍道。

“我不走!我跟他們拚了!”高躍雙眼血紅,嘶喊著。

“兄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現在不是跟他們硬拚的時候!”那人說完一拉高躍,不由分說往林中跑去。

高躍沒有反抗,因為他愕然發現,這個人他認識。

杜淩風生性謹慎,不敢單獨一人窮追不舍。兩人在樹林裏東奔西走,那人形如矯兔,身法絲毫不比久居山林的高躍差,很快便甩開了尾隨的人,最後躲進一個陰暗的山洞中。

他們默默坐下,高躍摘下麵具,良久不發一言。

那人,竟是殺羅厲那晚,他曾經幫過忙的那位車夫,鄧蠔!

兩個醜男人麵對麵坐在這野外古洞中,看起來有些恐怖。

“想不到我們還能見麵。”鄧蠔打破了沉默。

“你怎麽還在此地?”高躍聲音低沉,喃喃問道。

“連日下雨,南下的路發了山洪,走不出去了。”鄧蠔苦笑。

“為什麽要救我。”

“你忘了?我說過咱們是朋友。”

“謝謝,今天我本來想跟他們拚命的。”

“失去朋友的痛苦,的確會讓人想拚命的。”

“你怎麽知道的?”

“我在附近探路,正好發現他們圍追你們兩個,看來你我真的有緣。”鄧蠔淡淡笑了笑。

“我朋友本就不多,今天又少了一個。”高躍神色黯然。

“像你這樣的人,永遠不用擔心沒有朋友。”鄧蠔看著高躍,眼中充滿了欣賞,甚至還有欽佩,“這些天我滯留在這裏,你的事跡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方才那些人,我看還有華山派的劍客,他們為什麽要對付你?”

“我搶了蝙蝠山莊的靈貂,送給了唐展鵬,這事讓平南王世子知道了,他便讓劍客盟的人,設下這埋伏等我。”

“你為什麽要搶蝙蝠山莊的靈貂?”

“是若蘭要我做的。”

“便是上次你說的那個女孩子?”

“是的。”

“莫非,是他們父女倆出賣了你?”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敢去想這件事。”高躍雙手抱著頭,表情極其痛苦。

鄧蠔聞言啞然失笑,沉吟片刻後,道:“你搶的那隻靈貂是假的。”

高躍愕然抬起頭:“假的,你如何知道?”

“因為真的在我手裏。”鄧蠔的聲音很平淡,“真正的靈貂,能找到千年雪蓮的靈貂,它的尾巴是紫色的。”

紫尾靈貂!

高躍吃驚地看著麵前這位萍水相逢的刀客,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便是蝙蝠山莊並州分舵舵主。”

“……”

蝙蝠山莊並州分舵!實力最為強勁的蝙蝠山莊分舵之一!舵主鄧蠔!

“我們早就安排好,由曹化龍他們帶著假靈貂,大搖大擺行在官道上,吸引劍客盟的注意;而我帶著真靈貂,晝伏夜出,秘密南下!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此計本已奏效,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南下的道路被山洪衝毀,無法通行,我隻好折了回來,另尋它路。”

“以你的武功,即便道路無法通行,要想南下怕也不難吧。”高躍不解。

“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些?”高躍看著鄧蠔,“我搶了你們的靈貂,與你們為敵,你應該對付我才是。”

“因為我當你是朋友。”鄧蠔笑了,“你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你的所作所為,已足以表明你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事已至此,這些事已沒必要瞞你,何況你搶了靈貂,其實也幫我們轉移了劍客盟的注意力。

“謝謝。”

鄧蠔接著道:“現在形勢於我很不利,幾日前我已飛鴿傳書請求增援,今日收到了回信,信中說這幾日便會有人前來助我脫困,這總算讓我有了希望。”

“你是說,蝙蝠山莊馬上就會派高手來幫你?”

“不錯,我會在這附近與來人會麵。”

“來的是什麽人?”

“這我還不知道。”

“可是,”高躍麵帶憂慮之色,“鄧大哥你方才也看到了,劍客盟此番前來奪貂的人,個個武藝高強,且人數眾多,你們即便有人來相助,恐怕也未必有很大作用。”

“嗬嗬,絕對沒有問題。”鄧蠔此刻的表情令高躍費解。

那是一種激動、振奮甚至有些神聖的表情。

“我們的信鴿都經過特殊訓練,因此我發的求援信,隻有分舵主以上級別的人才可能收到。一般來說,發出回複的兄弟,一般都會在信中留下表明自己身份的東西,或是代號,或是簽名。”說到這裏鄧蠔眼中熠熠生輝,用一種難以描述的口吻接著道: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次我收到的回信,落款竟是莊主的印章!

這說明莊主他老人家就在附近!他老人家收到了我的求援信,並答複了我!他派來的人,一定能夠掃平任何困難!”

“原來如此。”高躍看著鄧蠔那激動的神情,心道連鄧蠔這樣的人,竟也對杜七崇拜若此。

說到這裏,鄧蠔鄭重道:“兄弟,現在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鄧大哥請講。”

“華山派已加入劍客盟,開始公然與蝙蝠山莊為敵,今天跟你激鬥的那個華山劍客杜淩風,是名滿天下的高手!他此番前來,還帶著一個關鍵人物!我們並州分舵出了一個叛徒,叫郭正立,他投靠了華山派,現在聽命於杜淩風。這個逆賊知道我們太多的秘密,蝙蝠山莊關東關西數十秘密分舵所處位置、成員身份,他都知道。

現在曹化龍他們正藏身於鴛鴦鎮太平錢莊,那便是我們並州分舵所在地。我怕他們現在已有危險,必須盡快告知他們有人叛變!我現在護送靈貂無法分身,隻有請你幫忙了。一會兒這裏風頭過後,請火速趕往太平錢莊,代我傳信給他們。好兄弟,此事十分凶險,我本不想將你拉入這趟渾水,但事情緊急考慮不了那麽多了,拜托!”

“請講。”

“我成長於山野之中,於外麵這江湖之事知之甚少。你們蝙蝠山莊和劍客盟,為了這隻靈貂不惜盡遣高手,拚個你死我活,隻因為這靈貂能救你們莊主杜七的命。我想知道,這杜七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不瞞你說,我並沒有見過莊主。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對他老人家的敬重,事實上,見他老人家一麵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鄧蠔看上去竟似有些虔誠。

“莊主他老人家神龍見首不見尾,這兩年來更是行蹤飄忽,不知在忙什麽。事實上,去西域尋找千年雪蓮、拯救他的性命一事,也是四大堂主牽頭發起的,莊主並未主張這麽做。”

“你是說,你們護送靈貂去尋找千年雪蓮這些事情,並不是他的決定?”

“不錯。莊主行事方式一向與眾不同,他似乎對治病的靈藥並不感興趣。”

“聽你這麽一說,你們莊主真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小弟還真想見見他。”高躍心頭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接著道:“他對你們來說,真的就這麽重要?”

“不錯!莊主他老人家,的確重於泰山!他是蝙蝠山莊的旗幟,是蝙蝠山莊千萬弟兄們心中的希望!失去了他,蝙蝠山莊便將不複存在!”鄧蠔神情變得神聖而莊嚴。

“當年我弟弟因為一件小事,得罪了昆侖掌門的弟弟,竟被無故打死。我欲給他複仇,怎奈對方人多勢眾,反而發動各路高手追殺我,九死一生之後我想到了蝙蝠山莊!

因為江湖上有個傳說,說蝙蝠山莊是個神奇的地方,任何人無論高低貴賤,如果有冤屈,蝙蝠山莊可以幫他伸冤;如果有不平,蝙蝠山莊可以幫他擺平;如果他想要公正,蝙蝠山莊能給他公正;甚至,如果他想要光明,蝙蝠山莊可以給他光明!

我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上了蝙蝠山莊。出乎我的意料,蝙蝠山莊不惜為我一人向昆侖派開戰,朔風堂主親自出馬,最後我手刃了仇敵……

說到這裏鄧蠔頓了頓,似是在回憶當年那快意恩仇的歲月,然後他緩緩道:“從那以後我這條命就已是蝙蝠山莊的。如今莊主他老人家身患重病,正是我報答蝙蝠山莊的時候。我鄧蠔縱橫江湖數十年,做過的最重要的事就是這次護送靈貂!哪怕送上這條性命,我也要把這靈貂安全送出去!”

“高低,貴賤,公正,光明……”高躍默默念叨著這幾個字眼,若有所思。

他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場大火,想起了他和二狗一起飽受的那些冷眼,想起了世子聘禮裏那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想起了灶王廟的鄉親們稱呼他作‘神刀俠’時的表情……

“有朝一日若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蝙蝠山莊,看看你們莊主是什麽樣的。”高躍笑了笑不再多問,接著道:“鄧大哥,今晚我便去太平錢莊,給你送信!”

“恩!”

“多謝!”

“何必客氣,我們是朋友,不是嗎?”高躍微笑著說。

朋友,多麽溫暖、多麽豪情、多麽偉大的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