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女兒，我回來了！”唐展鵬方跨入家門，便大聲喊道。
他心情有些激動，他要盡快向家人報平安。
很快，若蘭、阿芙和阿成便高興地迎上前來，個個麵露欣慰之色。
雖然分別才短短兩天，但唐展鵬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他本已做好了不能再邁入家門的心理準備，現在好歹又見到了他最親的人。
“爹爹，情況如何？”若蘭問候父親。
“尚好！蝙蝠山莊的人很難對付，形勢本來已非常不妙，誰知半路又殺出幾路人馬，將局麵搞得一片混亂，最後那靈貂讓一個戴麵具的人搶走了。”說起昨日的激戰，唐展鵬仍嗟歎不已。
“是戴麵具的人搶走了靈貂？”若蘭微笑著問道。
“不錯，此人身手了得，出手時機也把握得很好。說實話，若非有他們這些人攪局，為父還不知能否見到你。”唐展鵬苦笑著，一點兒也沒發覺自己的女兒似乎並不對這個消息感到吃驚。
“爹爹，你平安回來，女兒想給你一個驚喜。”若蘭的笑有些不可捉摸。
“嗬嗬，你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唐展鵬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那隻昨日他們為之浴血奮戰，拚死搶奪而未果的靈貂，現在就乖乖地趴在他麵前！
“這，這是什麽！？”唐展鵬語氣充滿了震驚。
“便是你們要找的靈貂啊。”若蘭笑得更開心了。
“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把它送到這裏來的？”
“那戴麵具的神刀俠，是應女兒的請求去搶靈貂的。”
“是你？你叫他去的？我們行動的秘密，果然是你泄露的？！”唐展鵬一臉肅然。
若蘭本以為父親見到靈貂，會非常高興，誰知現在竟如此嚴肅，登時心裏一陣委屈，眼圈也紅了：“女兒擔心父親的安危，便行此舉為父親分憂，莫非父親因女兒泄密很生氣？”
唐展鵬見狀忙道：“蘭兒，為父絕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此事太不可思議了。”
他走上前去提起貂籠，仔細觀察了一番那隻靈貂，並未看出這貂兒與昨日所見的那隻有什麽不同。
然後他沉聲問道：“蘭兒，你如實告訴我，你如何認識這個神刀俠的？”
“女兒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似是突然有那麽一天他就出現了，還，還暗地裏完成了女兒很多心願。”
“心願？他助你完成了許多心願？”
“是的，阿芙和阿成都可以作證。”
一旁的阿芙和阿成連連點頭，阿芙插嘴道：“此事千真萬確，小姐有什麽心願，隻要在那個時候說出口，就一定能實現。簡直就像菩薩顯靈，神奇極了！”
唐展鵬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臉上陰晴不定，片刻後問道：
“這麽說，打傷媒婆，搶走平南王世子的聘禮，也是你的心願了？”
“恩，是的。”若蘭和阿芙均似是做錯了事一樣低下了頭，“不過，我們隻是告訴他，不想嫁給世子那個混蛋，並沒有讓他具體怎麽做。神刀俠把財物分給了窮人，也應該是他自己的主張。”
“那麽，殺羅厲，難道也是你的心願？”
“是，是的，女兒那天看您十分看不慣羅厲，便無意中道出了這個心願……”
唐展鵬聞言，陷入了沉思。
若蘭見父親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愁容滿麵，不由問道：“爹爹，莫非此事有什麽不妥？”
唐展鵬見女兒俏麵上滿是焦急，心裏不由一暖，微笑道：“孩子，你心懷正義，又一片孝心，為父心裏其實即感激又欣慰。那麵具俠客，其實也是為父十分欣賞的義士。隻是……”
他長歎一聲，接著道：“女兒，你想過沒有，倘若讓人得知你和神刀俠有如此瓜葛，那咱們豈不是麻煩大了？神刀俠處處和平南王世子作對，世子恨之入骨，現在外麵四處都張貼著官府捉拿他的通緝告示。若世子得知，是你讓神刀俠殺了羅厲，搶了聘禮，他豈會善罷甘休？平南王權傾朝野，豈是咱們這些江湖中人得罪得起的？為父倒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但是為父怎能不掛心你們幾個孩子？”
若蘭聞言如夢初醒，不由哭喪著臉道：“這些事女兒倒真沒想過。女兒本來隻是想著求那神刀俠做幾件行俠仗義、大快人心的好事，哪裏想得到這世間的事情有那麽複雜……”
說完心裏又是委屈又是焦急，不由哭將起來。
唐展鵬心裏也很難過，黯然道：“孩子，你涉世未深，怎知這世上諸多無奈。行俠仗義，豈是說起來那麽簡單……”
一時間，唐展鵬心中閃過很多念頭。
要不要把這靈貂交出去？
交出去，女兒會有危險！
不交出去，就偷偷放在家中做個玩物，神不知鬼不覺，豈不甚好？
可是，不把奪取靈貂的事實大白於天下，蝙蝠山莊的四大聖堂，七十二分舵，各路人馬就不會死心！他們還將心存僥幸，聚集在杜七旗下與天下武林做對。這意味著不知還要有多少江湖義士死於一場場血戰！
不知不覺間，鬆溪道長那滄桑的麵容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罷罷罷！”唐展鵬思慮再三，終於下了決心，“孩子，這靈貂非同小可，為父必須把它交出去！這對江湖的安危非常重要！我們不能因一己之私，掩蓋如此重要的事情！隻是這樣一來，你就有風險了……”
若蘭聞言，拭幹眼淚，鄭重道：“爹爹，女兒知道這靈貂事關重大，若是將這靈貂交出，能拯救天下蒼生，女兒縱使粉身碎骨，也值得了！”
“這才是我的好女兒！” 唐展鵬不由熱淚盈眶，他緊緊握住若蘭的手，“孩子，不管有什麽困難，咱們父女永遠在一起！事不宜遲，為父現在就要動身，帶著靈貂去見鬆溪道長！你們在家等我的消息！”
說罷唐展鵬提起靈貂，同若蘭等人揮淚告別。
他心情十分沉重，尤甚於上一次與家人告別之時，因為事態已牽連到了他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待唐展鵬回到乘風客棧，已是二更時分。
鬆溪道長等人早已回到客棧，正聚在翠柳園的客廳內議事。已近盛夏時節，天氣悶熱難當，每個人臉上都汗涔涔的。
眾人四處去打探麵具人的消息，當然是一無所獲。連官府都沒有線索，何況是他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
慕容寶特地去查探了一番他那封家書的下落，似乎並沒出什麽問題。至於在春華樓喝醉而導致泄密的可能性，因段鎮虎裝聾作啞，也沒有人知道這回事。
眾人議論紛紛：
“道長，我等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想找個人恐非易事！”
“此地是平南王府的勢力範圍，平南王是劍客盟的朋友，不如去找他幫忙？”
“你昏頭了吧？今天莫非你沒看到告示，平南王世子懸賞五千兩捉拿那個麵具人，六扇門也四處在行動，可至今也沒消息。我們現在去找平南王有個鳥用！”
“說來也怪，曹化龍那夥人也似是人間蒸發了，一點消息也沒有。”
“他們想必也跟我等一樣，在暗中查找那個麵具人。”
“唐展鵬怎地還沒回來，莫非他有什麽線索？”
“但願如此……”
“我回來了！”
唐展鵬的聲音沉重而有力，他掃視了一遍眾人滿是油光的臉，將手中的竹籠往桌上一放。
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籠中那隻小動物身上。
“這，這是什麽？”片刻的寧靜之後，鬆溪道長訝然道。
“這便是咱們要找的靈貂！”唐展鵬麵色凝重，略微停頓一會兒後，接著道：“各位，唐某有負重托，咱們行動的秘密，正是唐某泄露出去的！對此在下甘願受罰！”
屋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發話，隻等著唐展鵬的下文。
“行動前日，我回到家中，把行動的時間地點告訴了小女若蘭，本是為了做好生離死別的打算。可我萬萬沒有想到，那戴麵具的神秘俠客其實是若蘭的好朋友！小女擔心在下的安危，便拜托那麵具人前往勁鬆坡搶走靈貂，送到小女那裏。今日在下回家，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在下不敢怠慢，便帶著這靈貂火速趕了回來！”唐展鵬一口氣說完，心裏好受了許多。
眾人聞言，依然沉默不語，看他們的表情，顯然是覺得此事匪夷所思。
片刻後路一鳴道：“唐兄，在下聽說你重出江湖不久，以前一直過著隱居的生活。令愛想必也是足不出戶，極少與人打交道。卻不知令愛和那麵具俠客如何認識的？”
唐展鵬道：“此事我也覺得很意外。據小女講，那神刀俠是突然出現的。不知為何，他對小女關愛有加，無微不至，小女的任何心願，他都會努力去實現。至於他為什麽這麽做，小女也說不清楚。”
路一鳴和其他人愕然對視一眼：“唐兄，不是兄弟我不相信你，而是你說的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離奇。我等劍客盟誌士為了江湖大義，與蝙蝠山莊殊死搏殺奪這靈貂，這就罷了。他一個來曆不明的麵具人，隻不過與令愛偶然相識，便為了完成令愛的心願，敢於冒死得罪劍客盟和蝙蝠山莊，前來參戰。奪得靈貂後，立即原封不動送到令愛手中，莫非世上真有花癡之人？說起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慕容寶上前提起那靈貂，仔細端詳一番，若有所思道：“請恕在下多慮，無論如何，我們也得驗明這貂兒的真偽才是。”
“慕容總鏢頭言之有理！”一旁的段鎮虎插嘴道，“唐大俠，在下是個粗人，直言直語切莫見怪。令愛有傾國傾城之色，難保有輕薄之徒為了博取令愛歡心，扮作那眾人傳頌的神刀俠，拿一個假貂兒來騙取令愛的芳心。靈貂的真假非同小可，我等必須仔細核實後再做定論！”
唐展鵬苦笑道：“各位所慮均有道理，唐某也覺得此事太不可思議。但是唐某向小女透露行動秘密，小女拜托那麵具人，麵具人前往勁鬆坡巧奪靈貂，都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倘若這靈貂有假，這世上又哪來這如此之多的巧合？”
“要想證明這貂兒的真假，其實不難。”一直默默不言的鬆溪道長終於發話了。
道長此言一出，七嘴八舌的眾人紛紛安靜下來，等著道長的下文。
“展鵬，既然那神刀俠是若蘭的好友，你不妨安排一下，讓他與我們見個麵，屆時這貂兒是真是假，一問便知，豈不易如反掌。”
“道長所言極是！”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可是，那神刀俠行蹤詭秘，恐不會輕易答應出來與我們見麵。”唐展鵬麵露難色。
鬆溪笑道：“他既是若蘭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以向他保證，絕不會對他有什麽惡意。如果這靈貂是真，我們還會感謝他相助一臂之力，虧待不了他的。展鵬，你回去下點功夫勸勸若蘭，讓她達成此事，那神刀俠既然能為若蘭冒生命危險，斷不會因為此事拒絕若蘭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試試吧。”唐展鵬勉強道。
“嗬嗬，好極！”鬆溪道長眉頭一展，“展鵬，今日你送這靈貂來，無疑是柳暗花明，撥雲見日，師叔實在欣慰之極。華山派杜淩風等人這幾日星夜兼程，明日便會來到此地，我看他是一心前來爭功的。不過我們可以告訴他，他恐怕已經來晚了。”
說到這裏，大家都開心地笑了，均感一陣輕鬆。
“好了，各位這兩日辛苦了，都去休息吧。展鵬，你留下來，我還有幾句話跟你說。”
鬆溪道長吩咐一聲，眾人紛紛告辭。
待眾人離去，鬆溪道長突然一改方才輕鬆愉快的表情，而是麵色凝重，肅然地說道：“展鵬，這事你做錯了！”
“師叔，此話怎講？”唐展鵬愕然之極。
“莫非你不擔心若蘭的安危？要知道，官府可是在懸賞捉拿那個神刀俠的。”道長目光閃爍道。
唐展鵬聞言心裏一熱，道：“多謝師叔關懷，唐某不是沒考慮過交出這貂兒會對小女產生不利，但事關重大，弟子不敢以一己之私隱瞞事實，故坦誠相告。。”
“我不是說你不該前來送貂，而是說你不該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來送貂。”
“師叔的意思是？”
“你想過沒有，今日在座之人，恐有奸細。”
唐展鵬聞言吃驚不小，道：“今日在座諸位，都是一起浴血奮戰的同道中人，想必也不會出賣小女。”
鬆溪道長搖搖頭，歎了口氣道：“展鵬，你為人太過正直，太容易相信別人。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不是每個人都似你一般心懷坦**的！咱們奪貂行動有那麽多來曆不明的人前來搗亂，怎麽可能完全是因為無意中走漏風聲？劍客盟成立至今，一直魚龍混雜。這次參加行動這些人，現在看來即便沒有蝙蝠山莊的人，也難保沒有其他心懷叵測之輩，你怎能不加以小心！”
“莫非師叔已有什麽確鑿證據？”唐展鵬心裏不由叫苦不迭。
“證據暫時還沒有，但凡事應該多留個心眼兒。你今天本應不動聲色，將靈貂單獨交給我，我倆同門，知根知底，查實靈貂真假後，將其神不知鬼不覺送回武當山，這樣既完成了任務，又能確保若蘭無事，方為上策！”
“這……唉！”
唐展鵬聞言後悔不已，隻恨自己考慮事情不如師叔周到。
“展鵬，先莫要擔心，一切有師叔在。你先回去安排與神刀俠見麵之事，師叔在這裏幫你留心。記住，華山派杜淩風絕非善與之輩，我們下一步還要跟他周旋一番，你安排停當後，速速回來！”
“弟子遵命！”
兩人商議完畢，唐展鵬稍事休息，第二天一早便出門而去。
他心事重重，腳步有些沉重，滿腦子都在想一件事：如何讓女兒約那麵具俠客見麵。
對於這位神秘俠客，他一直很欣賞，甚至很感激。如果女兒這位朋友，真的就是那個人人稱頌的麵具奇俠，說實話他會很高興。
他確實應該見見這位女兒的朋友，當麵謝謝他。
可是，他現在要做的，卻是向這位恩人表達質疑和不信。
“該怎麽跟蘭兒說呢？如果據實以告，蘭兒不會答應約神刀俠見麵，而且會很生氣。”他心裏暗忖。
“辦法其實很簡單，告訴蘭兒，她的父親想見見這位俠客，表達自己的謝意。你本來就該謝謝人家的。”
“可是，你真的是為了感謝人家才去會麵嗎？唐展鵬啊唐展鵬，你何時會自欺欺人了？”
“知恩不圖報，反而橫加猜忌，這豈是一位武當劍客所為？！”
“為了江湖大義，隻好如此了。”
苦澀的笑容顯露在唐展鵬臉上，他獨行在靡靡的細雨中，顯得那麽寂寥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