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周末和遠在城市另一邊的林涵見麵之後,我告訴她紀銘的存在,我說我喜歡上他了,你祝福我吧。她意味深長的笑笑,說:“那我該祝福什麽呢?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擺擺手,“還沒那麽快,但是,我要向他告白了,林涵,你說我會成功嗎?”
我形容不出她當時的表情,有驚喜有懷疑,還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素年,你也……你也……怎麽說呢?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快,這麽快就喜歡上一個人了……”
我知道她表達什麽,可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清那種感覺。好像腦袋裏所有的學過的詞匯,都沒有一個合適的能用了。
於是很多想說的,都咽在了肚子裏。
比如,我發現,被老師明令禁止的——“早戀”這個詞其實根本不存在,在我看來這種感情來的既驚喜又順其自然,順其自然的我就喜歡上了那個人,沒有絲毫的罪惡感,反而很開心,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承諾充滿了期待。
這種發現讓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前所未有的鮮活生動起來。
她看著我,半晌,眨了眨眼睛,嘖嘖的說:“素年,春天來了呀,春來天了……”。
對,我恍然大悟,這種感覺,不需要任何的形容詞,就是像春天來了一樣。
春天果然來了,就在柳絮滿天飛舞的日子裏,我跟紀銘告白了。
那次告白,簡直像一個被慌張寫下來的秘密一樣,倉促而潦草。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都在佩服自己,那時候我那麽內向,那一句話就好像把十六年來囤積在身體裏的勇氣全都用光了,說完我頓時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甚至沒力氣聽他的答案。
那天晚上下課鈴響了之後,我拉著他給我講題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然後把卷子一合,深吸一口氣,在他詫異的目光裏,說:“紀銘,我喜歡你。”
毫無任何鋪墊和預告,說完我都被自己感動到了,然後我滿意的看到,那張萬年木頭臉終於有了類似於詫異的表情,他終於有表情了,那一瞬間我心裏除了緊張激動和忐忑外,竟然有一絲絲奇妙的成就感。
成就感,如果他在下一秒就答應我的話,我會更有成就感。
然而下一秒,他笑了。
心中似有天雷滾滾而過……他竟然笑了……這是什麽意思?
我看著他嘴角彎了,眼睛因為笑意微微眯起來,比平時細了一點,有神了一點,我裏他那麽近,甚至能看到他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當下我忘記自己還在等他的回應,在心裏感歎道:“這家夥,笑的真他媽妖孽。”
原來我的定力這麽弱,隻有一秒鍾,就被這個笑容蠱惑了。
緊接著我注意到,在那張被我突然合起的卷子上下,是我和他的手,他的手在下麵,我的手在上麵,中間薄薄的紙張把他手心上的溫度傳到我的手背上,溫溫熱熱的,一如彼時我的臉,我知道自己的臉早已經紅透,在我們感受到彼此手掌的溫度的前一刻。
於是我紅著臉強裝鎮定的問:“你笑什麽?”
他終於說:“還有你這樣告白的?”
“……”
這算不算嘲笑我?但幸好,他笑了,這樣,我就沒那麽緊張。
並且,我看著他微微彎起來的眉眼,腦子裏靈光一現脫口而出一句:“那你教教我,應該怎麽告白?”
窗外夕陽漸遠,半晌,他說:“不用教了,我答應你。”
那天一晚上我都沒睡著,腦子裏一直回**著紀銘的笑和最後那聲“我答應你……”
就是這麽容易,我把自己的同桌追到手了,不知道在這之前有沒有女生跟他告白過,但那都不重要,我從此可以理直氣壯的看他打籃球,看他的書,聽他給我講題,不需要說謝謝,不需要小心翼翼。
我們在一起之後,夏天剛好降臨。這個城市困擾了我十六年的風隻有在遇到烈日或雨水時才會暫時偃旗息鼓,我滿心歡喜的在周末拉著紀銘出去玩,不去遊樂場不去電影院,去我家旁邊的小山上,去我的小學,小學旁邊那條延伸到遠方的鐵軌,去山上看日出日落。
後來我問他,為什麽會那麽輕易的跟我在一起,他說:“因為隻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我想要的。”
我滿懷期待的看著他,沒想到這個家夥故意吊我的胃口,停了好久,才把話說完:“我覺得,你就是我想要的。”
我心裏頓時開滿了花,表麵上卻忍著,問他:“那你為什麽不先跟我告白?”
他說:“我想我們本就朝夕相處,可以讓你慢慢喜歡上我,沒想到被你搶先了,所以我就順其自然,欣然接受了。”
好一個順其自然,欣然接受。
我想,如果愛情是場博弈,我一定是輸得一敗塗地的那個!
於是我說:“紀銘,我跟你,肯定是我輸,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意思嗎?”
他說:“我知道,素年,但我們都是沒有籌碼的人,輸贏,不都一樣嗎?”
不,不一樣。我在心裏說,這就是一個不需要任何籌碼的賭博,贏的人,會完完整整的擁有另一個人,輸的人,會把自己完完整整的出賣掉。所以,紀銘,既然你和我在一起,就千萬不要丟下我,或者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