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最近幾天,大學認識的那些同學又活躍起來,有時也找我聊天。能看出來,他們都是很熱愛生活的人,總之,日子過的都比我充實豐富。

我突然想起,去年畢業的時候,學校有一個支教的項目,要去一個信息和交通都比較閉塞的山區裏,報名的人寥寥無幾,我想過報名,可一旦去了,回家的日期就成了一個未知數,猶豫許久,還是作罷了。

現在學校的貼吧裏又出現了關於那個山區支教的事情,原來這個項目每年都有,而且麵向的範圍不僅僅是畢業的大學生。

瀏覽了幾頁帖子,又有新的郵件過來,點開,竟然是一張明信片。

是一張祝福生日的明信片。

寄件人:紀銘。

原來,馬上又要過生日了。

他說:“今年一定給你抓夠二十四隻螢火蟲。”

去過法國的人果然會玩兒一點小浪漫。我差點都忘了,當年他還是個寡言少語的白襯衫少年。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這個郵件,去洗手間準備洗臉,我看著鏡子裏的馬上要二十四歲的自己,很普通的長相,平靜無波的表情,用唐瀟交給我的技巧畫了一點淡妝,看上去還是素麵朝天的樣子,就是走在路上不會被人注意的那類女生,如果人生是一部電影,那我就是某個鏡頭裏匆匆走過的那個路人甲。

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晚上,我隱隱約約聽到他說:“命中注定我們會糾纏一輩子,就算你不想糾纏我也會跟你糾纏,素年,現在你原不原諒我已經不重要了,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你罵我是混蛋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從來沒聽過他說這麽霸道的話,我還以為法國的五年能讓這個一根筋的人變得圓滑豁達一些,可惜,木頭就是木頭,而且還是個進化之後的越來越硬的木頭。

我想起還有一個老同學的婚宴要參加,其實高中那會兒不怎麽熟,隻是在人情薄涼的當下,提起老同學總是有一些說不出的溫暖和親切,捧個場送點祝福,當然是身為老同學應該做的。

於是我把郵箱關掉,回了幾天前的那條短信:老同學的婚禮,一起去吧。

不知怎麽的,我就想上次見麵時,紀銘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黑色西裝,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的樣子,他跟我介紹自己的同事,把我介紹給那些看起來有能力又風趣的男人,說:“這是……我的朋友,阮素年。”

中間略微有些曖昧的停頓,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於是那些男人也表現出心領神會的樣子,整個場麵似乎都在他的控製之中。我就知道,少年時期的紀銘,沉默寡言,不苟言笑,隻是因為心裏某種壞的成分還沒有經過時間的洗禮發酵出來。如今五年後再見,我已經不是他的對手。

我問她:“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他說:“男女朋友可以,其它的就算了,素年,我沒辦法跟你做普通朋友,你讓我在大街上碰到你隻是隨便的打個招呼,可能嗎?”

“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是,以前我不會這麽主動,因為當時我還沒有嚐到過失去的滋味,現在,我有點害怕,害怕你不屬於我,害怕像在法國一樣,一個人孤獨的生活,那種孤獨甚至看不到盡頭,我差點就以為,要一個人安靜的老死在巴黎……”

“別這樣說,找一個能一起生活的人,總是可以的。”

“可我不想那樣生活,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沒有靈魂的機器。”

那天他,他的每一句話我都聽的清清楚楚,也記的清清楚楚,那些話好像被刻入一張光盤,不停的在我腦袋裏回放。

於是那段時間我也不停的問自己,沒有紀銘,我是不是也會像他說的那樣,沒有靈魂的生活,沒有靈魂的一個人孤獨終老,當我拄著拐杖走在大街上,看到成雙成對相互依偎的情侶和互相攙扶的老伴,會不會想起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個深深愛過的人,他曾經是我的天,我的未來,我的所珍惜和期待的一切。

每當我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也有那種憂鬱的氣質,網上有一句流行的話,在你想哭的時候,抬頭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這樣眼淚就不會留下來。可是我就算不抬頭也哭不出來,好像心口被塞了一塊棉花,堵在那兒,把眼淚統統吸收了進去,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到最後,就有了痛楚。

天空有飛鳥滑過,我透過窗戶看見不遠處又有一棟舊樓被拆除,龐大機器運作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讓人睡不好覺,上方的天空一片塵土彌漫。

有一個電話突然打過來,我接通,就聽見唐瀟著急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素年!你快過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