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山溝裏的惡戰3

“老叔,我好氣啊、好恨啊!狗日的居然暗藏了機槍火力點,一下子就傷了我們這麽多弟兄,我對不住他們呀!”看到身邊兩個犧牲的遊擊隊員,趴在地上的二愣子,頓時淚流滿麵,悔恨交加。

“已經這樣了,後悔又有什麽用?等會兒我們一起為他們報仇就是了!血債血還,沒得商量!”徐有源也很傷心,但他畢竟老成,能夠壓得住心中的憤怒和悲傷。

他現在除了服從指揮、狠狠打二鬼子之外,還有一項重要任務,就是保護自己這個作戰勇敢卻有點冒失的侄兒,這也是二蛋隊長暗中交給他的一項特殊任務,他不敢不服從,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一年前,大家推舉二愣子當一小隊隊長的當天晚上,二蛋隊長就單獨把徐有源找去喝酒,特意交代徐有源說:“有源叔,愣子就交給您了。您老成持重,點子也多,您不但要多給愣子出主意,給他當好參謀,還得好好地保護他。這是一項特殊任務,您絕對不能推辭。愣子太愛冒險了,打仗勇敢,很能玩命,這一點讓我很喜歡他。可他很不注意保護自己,這樣太危險了,我好擔心他沉不住氣,一急眼、一冒火,就幹出傻事來,到那時後悔就晚了!”

“隊長放心!他是我的親侄兒,我哥我嫂又走得早,愣子從小就沒了父母,孤身一人。我隻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我一直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兒子一樣,我會好好關照他的!”

“有源叔,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

此時,氣得暴跳如雷的二愣子,再次開口大罵起來:“徐小惡,你這個王八犢子,居然暗藏火力點,殺害我的人,實在可惡,老子今天非活剮了你不可!”

“臭愣子,有本事就放馬過來呀!光罵娘有什麽用?今天老子既然殺回來了,就沒準備活著回去,老子要是怕死,就不是爹娘父母養的!”徐小惡話音剛落,輕機槍又是一陣“突突突突”的掃射,打得二愣子他們潛伏地點上麵的石頭連連冒著火星。

“臭愣子,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對你的回答。你看看,我這挺機槍還可不錯吧?用來殺你們這幫窮鬼,那是最好不過的武器了,哈哈哈哈哈哈!”這個惡棍居然也懂得心理戰術,一次又一次地激怒脾氣暴躁的二愣子。

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先把二愣子的暴躁脾氣激出來,忍耐不住,冒險衝出,他就好再次開槍殺人了。

在大石砬子下麵指揮作戰的二蛋隊長,看到二愣子、徐青鬆他們攻擊受阻,心急如焚,巴掌一拍石頭,也大罵了起來:“奶奶的,偵緝隊這幫癟犢子,秋後的螞蚱還要咬人,太可惡了,看老子一會兒怎麽收拾他們?”

他隨即轉向身後,低聲問道:“你們手裏誰還有大‘鵝蛋’?馬上遞給我幾個,我要先試探一下亂石陣。”

“我這有!”

“我這還有倆!”

……

大家一湊合,還有五個土手雷,這玩意兒象鵝蛋,比手榴彈輕一點,殺傷力卻一點也不比手榴彈差,隻是沒有手柄,投擲起來會受到一定影響,不掌握訣竅的人,一般都投不遠。而我們的二蛋隊長,恰恰就是屬於那種已經完全掌握了訣竅的人。

“都給我拿過來!”話音剛落,五個土手雷馬上送到了二蛋隊長的手裏,他拿起一個,一拉拉環,輪手就撇了出去,投了大約50多米,離剛才那個輕機槍火力點還有10多米遠。

“奶奶的!你們這幫狗日的,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敢殺我的人,你們活膩歪了是不是?你們都給我好好聽著,包括徐小惡,還有剛才開槍殺人的那個王八蛋機槍手,一會兒讓老子逮住,老子都要活埋了你們,就這句話,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二蛋隊長拿起第二個土手雷,撇了出去,然後大聲咆哮起來,山穀裏回**著他的罵聲。

其實,他這樣做並不僅僅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怒氣,還有一種威懾作用。尤其是對那些並非死硬到底的偽軍和偵緝隊員,作用可能更大,他們也許就此罷手,不再開槍殺人。

徐小惡也不客氣,透過石頭縫隙,跟二蛋隊長對罵起來:“他媽的,臭蛋子,你不是徐莊的遊擊隊隊長嗎?你不是領著100多人來這裏打阻擊嗎?有本事你們就下山來呀,我們就在山道上決一死戰,看看誰最厲害?機槍手,馬上給我轉過槍口,對準半山腰的大石砬子,給我好好的‘突突’幾下,讓山上那幫窮小子見識見識,什麽叫作歪把子機槍的威力!”

這一次,剛才那個火力點居然沒有回音,機槍也沒有發出“突突突突”的聲音。

罵戰也精彩

“機槍,機槍!趕緊給我往大石砬子掃射,把上麵那塊大石頭給我打爛了!”徐小惡再次呼叫起來,可剛才那個掃射殺人的火力點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剛才二蛋隊長發出的幾句粗魯的威脅語言,多少還是起了作用,估計那個機槍手也怕被遊擊隊和鄉親們活埋,就開始退縮了。誰都很清楚,被人活埋的滋味,肯定不會那麽好受。

“你們他媽的是不是都死了?為什麽不開槍?想背叛老子是不是?徐二蛋那個窮鬼罵了兩句狗屁話,就把你們的膽子嚇破了是不是?沒出息的東西!告訴你們,進了偵緝隊,就得聽老子的招呼,就得給我往前衝,誰要是膽敢有二心,敢背著老子玩花花心思,老子馬上斃了他!”

罵聲剛起,亂石陣裏麵就傳來了一聲槍響,不用說,肯定是徐小惡那個惡棍開槍殺人了,估計殺的就是那個不聽他“招呼”的機槍手。

“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不服老子命令的下場!誰要是敢逆著老子,貪生怕死,往後縮屁股,老子馬上讓他‘吃’槍子兒!”徐小惡舉著王八盒子,正在那裏惡狠狠地威脅自己手下殘餘的偵緝隊員,逼著他們拚死抵抗,連連往半山腰放槍。

這一招還真有效果!

槍殺了一個手下之後,火力點的機槍馬上響了起來,子彈打得二蛋隊長他們上麵那塊有一座小樓那麽大的石砬子的正麵石壁,連連冒著火星。

“怎麽樣?臭蛋子,死窮鬼,你們手裏那些破銅爛鐵不行了吧?我這可都是一等一的大日本帝國製造,比你們那些個土槍土炮強多了吧?”不知死活的徐小惡,還在那裏挑釁,連連氣著二蛋隊長。

他就是想用這種“戰術”,激起二蛋隊長的憤怒,然後,命令遊擊隊員往山下衝鋒,那樣正好中了他的奸計。機槍一掃射,肯定又是打倒一大片,那樣他才開心呢!隻要是能屠殺遊擊隊,對他來說,就是最開心的事情。

不過,這個惡棍也就隻是躲在石頭底下叫陣,不敢露一下他那個烏龜腦袋,因為他也知道,山上那個百發百中、說打你眼睛肯定不會打你鼻子的神槍手徐洪水,此時可能正瞄準他這個地方,隨時準備給他一槍,把他的腦袋“蹦爆米花”。

再說,二蛋隊長可不是二愣子,要論罵人損人氣人、玩歪門邪道這一套鬼把戲,徐小惡跟他比,可能連個孫子輩都算不上。

另外,二蛋隊長也不象二愣子那麽沉不住氣。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這麽多年從子彈裏滾出來的他,還頂不住幾句激?笑話!

至於他的反擊戰術,那就更有趣了!

這不,徐小惡不但沒把他氣急了,反過了把自己氣了個好歹。

下麵就讓我們來欣賞一下敵我雙方兩個隊長這場歪門邪道的罵戰,或者叫作獨家所有的“心理戰”!

罵戰開始之前,二蛋隊長就低聲招呼小順子:“二愣子的一小隊受了氣,我得趕緊給他們找回來,我準備拿亂石陣開刀。”

“隊長,你想怎麽幹?是不是想讓我……”小順子求戰心切、殺敵心切,他也很想親自衝下去幹一下,立個功,撈點戰利品。

“你馬上順著山澗溜到下麵去,趕緊找到小栓子,傳達我的命令。爆破隊已經跟著青鬆叔衝下山去了,現在小栓子就跟青鬆叔隱蔽在一起。”

“我也看到了,他們兩個就在那顆大鬆樹後麵趴著,在一起嘀咕什麽事情。隊長,你要我下去傳達什麽命令?”

“到山下見了小栓子,你就指著亂石陣直接問他,亂石陣的石頭是怎麽來的?就這一句話,其他的不用羅嗦。”

小順子一愣:“隊長,你這叫什麽鬼命令?栓子哥能聽明白嗎?”

“他要是聽不明白,就不配當爆破隊的隊長了。你馬上照著他的屁股踢兩腳,踢上三腳四腳也行,就算是替我踢的,然後對他說,‘栓子,隊長說你被撤職了,就你這死腦筋,已經沒有資格當爆破隊隊長了,趕緊把隊伍交給青鬆叔。’你就說,這是我的原話,一個字都沒改!”

機靈的小順子,看了看亂石陣,又看了看對麵山頂,馬上明白過來了:“隊長,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讓爆破隊上山頂進行爆破,讓上麵懸著那一溜大石頭滾落下來,砸進亂石陣,砸死那幫狗日的,我們就不用費勁巴拉的打了。隊長,你真是歪門邪道,鬼點子賊多,我都服了你了!”

“你這小猴子真聰明,一點就透,我就是那麽個意思!亂石陣那麽險惡,硬攻很難攻下來。就是拿下來了,也會有很大傷亡,不用邪招肯定不成!”二蛋隊長一摸他的小腦袋,繼續囑咐道,“你趕緊去吧。我馬上就要和徐小惡進行一場‘罵戰’,這也是一種拖延戰術,目的就是給小栓子他們爭取點時間,等這邊罵得差不多了,估計山頂上的大石頭也該滾落下來了,我們就有好戲看了。”

“好!我馬上就去!”

“記住:一定要讓他們借助四小隊從上麵‘溜’下來的那幾條粗繩子,從那裏攀上去,可以節省一大半爬山時間。”

“知道了,隊長!”小順子一抹身就沒影了。

沒想到,山下的徐小惡這時居然主動找茬,再度掀起了“罵戰”,想再氣一氣二蛋隊長。看來,這家夥真是屬於找抽型的。

他放亮嗓子,對著大石砬子喊了起來:“臭蛋子,怎麽不說話了?啞巴了?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麽突然變成癟茄子了?看你這個窮鬼、臭文盲,也沒什麽出息!”

二蛋隊長嗬嗬一笑,馬上和他對陣起來;

“徐小惡,你太有出息了,小日本都投降了,你還敢來偷襲徐莊,我真是夠佩服你的了。剛才你說,要是怕死,就不是父母養,這話我愛聽,多少算是有點骨氣!”

“那是當然!我徐小惡要是沒骨氣,怎麽能當上縣偵緝隊的隊長?日本皇軍又怎麽會那樣信任我?要是沒骨氣,日本人投降了,我怎麽還敢來偷襲徐莊?哪像你臭蛋子,和那些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死窮鬼一樣,就知道躲在上麵那個石頭窩窩裏指手畫腳,有什麽出息?”

“哈哈,居然有人罵我沒出息,太有意思了!”

“你要是有出息,你就馬上吹哨子,領著你的人從半山腰上衝下來,我們麵對麵的幹一場,兵對兵、將對將,殺個你死我活!我這邊隻剩二三十人了,你的骨幹遊擊隊和其他雜碎加在一起,估計還有上百人吧?怎麽會怕了我們這20多人?這不是沒出息又是什麽?”

“徐小惡,你激不動我的。要說玩這套鬼把戲,我大概可以當你九十九代祖宗了!”

“說你沒出息,還算輕的。你這個窮鬼,還真有點不要臉!”

“嗬嗬,你要臉,你有出息,太有出息了!把小日本都當成了爹,當成祖宗好好供養起來,還能沒出息嗎?你說你是爹娘父母養的,不知道是哪個父母養的?大概不是中國人的父母,而是狗日的小日本吧?或者說不是你現在的爹徐大甭子,而是哪個野狼野狗爹吧?”

“你他媽的才是野狼野狗爹養的呢?”徐小惡一聽,氣得暴跳如雷。原來,他被二蛋隊長揭了瘡疤,說中了要害。

“怎麽啦?徐小惡,生氣了是不是?沒有那個必要嘛,我說的可都是板子上訂釘的事實啊,一句也沒有編巴!是不是要我再詳細的給你講個有趣的故事啊:從前有個惡霸,一貫魚肉鄉裏,非常好色,沒完沒了地要討小老婆,欺男霸女。哪曾想,一個妖精模樣的小老婆抬進屋來,他滿足不了,妖精小老婆隻好到外麵去打野食,借種生兒子了。就是這個從妓院裏跑出來的小婊子,還真能耐,嫁給這個惡霸之後,偷偷回妓院找野男人借種,還真讓她借上了一個,十月懷胎,生了個乖兒子,長大了送到保定,進了日本人的學堂,出來後馬上當上了狗漢奸,專門禍害中國人……”

二蛋隊長說的這些花花故事,就是徐小惡的“光榮曆史”,而且他在講故事的時候,故意把嗓門放亮了,前麵還套著個大喇叭,響亮、清脆的聲音,連連在山穀裏回**著,隱蔽在四周的遊擊隊員們聽了,一個個哈哈大笑,開心不已,接著就一唱一和起來:

“哈哈!我們隊長真是歪才,居然這麽會講故事!”

“隊長,你這個臭棋簍子,這個破故事誰不知道?還用得著你來講嗎?20多年前,徐小惡還沒生出來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了。”

“隊長,你還是口下留點德吧,把人家氣得翹了辮子,那可不得了了!”

“隊長,趕明兒我請教書先生把這個故事寫下來,到鎮子裏的集市上給窮哥們講一講,肯定能讓他們笑破了肚皮!”

“到集市講故事,絕對不能白講了。過去說書的人,都是要收錢的。隊長,你準備每人收多少錢?”

“我們隊長歪門邪道,卻愛憎分明,給窮哥們講故事,從來不收錢;要是地主老財們來聽,一人得交五兩銀子,聽完了還得打他們的屁股,一人打10下都不夠!”

………

對這種直接侮辱,徐小惡怎麽能忍受得了?他難以忍耐,開始破口大罵:“臭蛋子,我操你們家八輩子祖宗,我要殺了你,把你剁成碎末,熬成肉湯,全都喝了!”

“哈哈哈哈哈哈!罵吧罵吧,抓緊再多罵幾句!從今以後,你徐小惡恐怕再也不會有罵我的機會了,現在就讓你多罵幾句,高興地罵,痛快地罵,狠狠地罵,跳起腳來罵吧,把你身上的怒氣都放出來,也算是我給閻王殿做點好事、積點陰德。如果讓你把怒氣帶到了陰曹地府,衝垮了閻羅殿,我的罪過就大了。哈哈哈哈哈哈,太他娘的有意思了……”大石砬子下麵,二蛋隊長開心的大笑起來,整個山穀都回**著他的笑聲。

徐小惡還在那裏大罵不止:“臭蛋子,你這個死窮鬼,你這個王八蛋,你……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們家斷子絕孫!”

看來,這家夥估計被二蛋隊長氣得七竅生煙,已經不可遏製了。

已經衝下山來形成一個大包圍圈的各個小隊遊擊隊員們,更是開心萬分,緊密配合,連連大笑。有的還幸災樂禍,添油加醋,更加起勁地氣徐小惡那個漢奸頭子,巴不得馬上把他氣死了才開心呢!

“哈哈哈哈哈哈,太他媽的開心了!”

“沒想到,我們隊長居然這麽有才,這種花花活兒也玩得出來!”

“隊長,你再講個新鮮一點的故事吧,我們很愛聽。如果講得精彩,回莊後我們敬你三大碗酒!”

“三大碗哪夠啊?我們隊長是海量,起碼得喝它十碗八碗才行,那才有意思呢!”

“隊長,等打完小日本和二鬼子,你就改行當說書先生得了,編個故事就能賺幾兩銀子,多省事啊,比鑽山溝、打遊擊強多了!”

剛才吃了虧的二愣子,更是“配合”得別出心裁:“弟兄們,你們帶鞭炮沒有?如果帶了鞭炮,趕緊放上2000響,慶賀隊長的精彩故事!如果沒有帶鞭炮,有破鐵桶也行啊,趕緊敲巴敲巴,表示慶賀。古人不是說了嗎,特殊場合嘛,一切隻能從簡了!”

剛剛從村子裏帶著彈藥和吃的,緊急趕來支援戰鬥的幾名女遊擊隊員,也接上了話茬:“隊長,我們帶來了不少彈藥,莊裏的鄉親們讓我們趕來支持你們。你的故事講得太好了,我們馬上給你鼓掌慶祝!女遊擊隊員們,馬上鼓掌!”

三小隊身後,馬上響起了劈裏啪啦的掌聲。

一貫就愛打趣趣的神槍手徐洪水,也跟著湊熱鬧:“金鳳,你們女遊擊隊員人太少了,巴掌不太響。看我們爺們拍拍巴掌給你們聽聽。各個小隊的爺們哥們,大家一起鼓掌,給我們隊長壯點軍威!”

“好!大家一起鼓掌,給隊長壯軍威!”山坳裏頓時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山穀回音震**,久久不能消失。

“你……你們這幫死窮鬼,你們……你們這幫王八蛋,我……我要殺了你們,統統把你們幹掉!”亂石陣中,徐小惡更是氣急敗壞地嚎叫起來,看樣子氣得差點翹辮子了。

二蛋隊長這一招還真靈,編個故事就能把漢奸頭目氣個好歹,也算是土八路的一種土戰術,這大概也是“徐莊戰法”的一個組成部分吧:土得掉渣,俗得可愛,效果奇佳,天下絕無僅有。

這種歪門邪道的戰術,估計也就隻有徐二蛋這樣的歪門邪道遊擊隊長和徐莊遊擊隊這樣土得掉渣的土八路,才能發明創造出來,應該可以申請迪尼斯世界紀錄了。

懸崖飛石造屠場

罵得差不多了,二蛋隊長回頭低聲命令:“五小隊給我做好下山的準備,估計小栓子他們已經到了山頂,大石頭很快就該滾落下來了。戰鬥很快就要結束,你們準備下去打掃戰場,收繳武器,清理殘敵,活捉徐小惡這個漢奸頭子!”

身後潛伏的六名骨幹遊擊隊員和12名隻有鳥銃、散彈槍的預備遊擊隊員,馬上甩掉偽裝,做好了下山的準備。

這個小隊實際上是二蛋隊長留下的預備隊,一直沒有使用,就是為了防備意外。一旦戰鬥進行得不順利,或者哪個山頭有了麻煩,他馬上就會派出這個小隊過去支援,這是他的一貫做法。雖然他沒有讀過兵書,不懂得什麽兵法,但手頭留點預備隊,以備急用,這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二蛋隊長拿起望遠鏡看了看對麵山頂,發現小栓子他們已經上去了,正在往大石頭中間的夾縫裏塞炸藥包,估計馬上就要點火了。

他馬上拿起喇叭筒,對著山穀,大聲發布一道特殊命令:“各小隊注意!各小隊注意!馬上後撤20步,馬上後撤20步!繼續潛伏,瞄準亂石陣,不準一個敵人跑出來,出來一個點一個名,然後大家一起看大戲!”

他的話音未落,亂石陣上麵的山頂上,馬上響起了“轟隆隆、轟隆隆”的爆炸聲,聲音震得地動山搖。隨即,一塊塊幾百斤、幾千斤甚至上萬斤重的大石頭,飛離山頂,接連不斷的順著懸崖峭壁滾落而下,全部飛向徐小惡他們潛伏的亂石陣,一場不使用任何冷熱兵器展開的大屠殺,就此開始。

看到這種情景,偵緝隊的殘餘分子全都傻了眼,死神來臨,他們連逃脫的機會都沒有了。這就叫作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就是再機靈、再狡猾,也沒有用了,石頭從接近於直立的懸崖峭壁上往下滾落的速度,比人逃跑的速度不知道要快多少倍,你還能往哪兒跑?就是長著飛毛腿,也已經無能為力。

人往往都有一種求生的欲望,不管是好人和壞人,都是如此!

慌亂之中,有兩個保安隊員為了活命,像無頭蒼蠅一樣,直往跟前一塊大石頭底下那個夾縫洞裏鑽,可上麵兩塊萬斤重的大石頭砸下來,馬上把那個夾縫洞擠死了,那塊大石頭也被砸成了好幾段,原來在裏麵的五個偵緝隊員和剛剛鑽進去的兩個保安隊員,全部被擠成了肉醬,都沒法子進去收屍;其他的偵緝隊員和幾個保安大隊殘餘分子,不是被從高山上飛下來的石頭砸死,就是被大石頭壓在了底下痛苦慘叫;隻有對地形最熟悉、腦瓜子轉得最快的徐小惡,算是有點“先見之明”,山頂上的劇烈爆炸聲一響,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立刻領著四個親信,慌忙鑽進了一個原始小洞中,沒有被砸死,但洞口也差不多被堵死了。

一場險惡的戰鬥,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結束了。剩下的25個偵緝隊和8個保安隊,一共33人,有29人被亂石砸死,這簡直就是一場變相的屠殺,而且是瞬間完成的。

其實,對二鬼子們來說,他們確實是稀裏糊塗地死了;可對二蛋隊長來說,一點都不是糊塗,而是他早就算計好了的結果。二鬼子們幹的壞事太多了,積惡太深,血債累累,他就是想把這幫狗日的全部殺掉,一個活口都不想留。

這時,下山傳達命令的小順子,已經返回複命:“隊長,你真神了!剛才我在半道上看到石頭象下雹子一樣滾落下來,都差點看傻眼了。緊接著我就知道,這場戰鬥也該結束了!不過,看上去夠慘的了,那幫狗日的肯定都成了肉醬,這是他們的報應,我爹我娘在墳塋裏,也該高興了。”

說到這裏,小順子的眼淚馬上湧了上來:他父母都是被鬼子漢奸殺害的,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為父母報仇。

二蛋隊長拿起自己的衣角,胡亂的替小順子擦擦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笑著問道:“小栓子是不是很笨?”

小順子抬手一抹淚水,笑著回答:“開始有點笨,可我一指山頂上懸著那一溜大石頭和山下的亂石陣時,他馬上就明白了!”

二蛋隊長閃著有點怪異的目光,逗趣地說:“你給我學學他那時的鬼樣子!”

他之所以要這樣做,就是不想讓小順子傷心。這孩子六歲就成了孤兒,一直跟著二蛋隊長娘倆長大,夠可憐的了,都是這幫鬼子、漢奸造的孽!

小順子一抹淚水,馬上詳細地介紹起來:“我剛跑到那裏,小栓子就問我,‘小順子,你不好好的跟著隊長,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是不是犯了錯誤,讓隊長擼了你的臨時通信員,發配到我這裏來當爆破隊員了?’我說‘我來傳達隊長的命令啊!’小栓子就問,‘什麽命令,趕緊告訴我,我也好馬上行動!’我告訴他說,‘隊長的命令就一句話,問你知不知道山腳下那個亂石陣的大石頭是怎麽來的?’小栓子一聽就愣了,對我說‘這是什麽鬼命令?隊長是不是喝老酒喝糊塗了?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還開這種玩笑!’我也沒跟他廢話,就先指了指山頂上的大石頭,又指了指下麵的亂石陣,小栓子一看,又一摸腦袋,馬上大叫起來,‘我他媽的真笨,連這都看不清楚,簡直成豬了。我們隊長真是聰明,以後真得好好向他學習。你回去告訴隊長,爆破隊馬上帶著炸藥包和地雷出發,順著洪水叔他們懸下來的幾條粗繩子爬上去,一會就‘上演大戲’,砸他個稀裏嘩啦。你讓隊長趕緊命令大家後撤一點,以免誤傷了咱們自己的人!’就這樣,他們就帶著炸藥包和地雷跑了。其實,我上下一指,跟前的青鬆叔也看明白了,就小聲對一小隊、二小隊的人說,‘大家做好後撤的準備,小栓子上山頂‘演大戲’去了,戰鬥馬上就可能結束。準備出去迎接隊長下山,一起打掃戰場。’就在這時,你的‘大喇叭’就喊開了!”

“哈哈!小栓子的腦瓜還不算笨,記住,回去獎賞他一大碗酒!走,我們下山去打掃戰場,給你揀一把王八盒子玩玩。”二蛋隊長瀟瀟灑灑地站了起來,也不用躲避了,而是悠哉悠哉的領著小順子和五小隊的遊擊隊員,沿著羊腸小道向山下走去。

打了勝仗不高興

在下山的路上,緊跟在後麵的小順子,一個勁的“泡蘑菇”:“隊長,我不想要小日本的狗屁王八盒子,我一看到那玩意兒,氣就不打一處來,我就想要一支你那樣的鏡麵大匣子!”

小順子的父親,就是被徐小惡用王八盒子打死的,他對小日本生產的王八盒子有仇恨,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還小,不滿16歲,雖然聰明機警,卻還很幼稚。

“好!就給你弄一把鏡麵大匣子!保安大隊的幾個頭目和偵緝隊的骨幹分子,都是鏡麵匣子,加起來有20多把,估計大部分沒有被大石頭砸壞,一會兒你去死人堆裏拿一把,不就得了嗎?”二蛋隊長理解他的心情,不想讓他傷心,就盡量滿足他的要求。

小順子很高興,歪著腦袋加碼:“隊長,這可是你批準的,一會兒可不許賴賬!”

二蛋隊長輕輕一拍他的小腦袋,笑罵道:“你這個小猴子,還跟我羅嗦,你有完沒完?這些年來,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過?去年五月,我們抓到了把楊莊那個新媳婦禍害死的那六個國民黨兵痞,我答應楊莊鄉親們,馬上斃了這六個王八蛋,楊區長不讓我殺,一個勁地阻攔,我都沒改口,‘鐺鐺鐺鐺鐺鐺’六槍,我就把他們‘點了名’,就為這事,被撤職兩個月,我眨過一下眼嗎?”

“隊長那次幹得真痛快,雖然違反了紀律,但大家都說殺得好!”

“什麽好不好的?說了就得去做,這就是我的脾氣!”

看到大林子帶著一大幫男女遊擊隊員,遠遠走了過來,小順子低聲說:“隊長,這次大林哥又立大功了,是他第一個帶人衝到山底下,其他幾個小隊才跟著行動的……”

小順子從6歲開始,就跟著二蛋家過日子,和二蛋隊長早已情同兄弟。同樣,他也把大林子看成了自己的堂兄弟,哥倆好,自然就親近一點,說話也偏向一點。

二蛋隊長遠遠對著自己的堂弟一笑,算是一種讚賞:“洪水叔他們、小栓子他們,也立功不小,還有二愣子猛打猛衝,吸引住了亂石陣的火力,其他小隊才解除了危險,按這個理兒,他們也是功勞不小,可惜他們的犧牲太大了,前前後後犧牲了5個弟兄。剩下的十幾個人,也大都掛了彩,愣子更是傷痕累累,慘不忍睹,這讓我很心疼。這個時候了,本不應該讓他們犧牲和受傷,都怪我‘招呼’得太晚了。要是早點提醒愣子多加小心,可能會好一點。”

一小隊吃了虧,二蛋隊長心裏根本沒有責怪二愣子的意思,卻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失誤,主動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種胸襟、這種思想境界,你還能說他僅僅是一個俗不可耐、愛喝酒罵人的山溝土八路嗎?

看到二蛋隊長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似乎心有痛苦,機靈的小順子馬上安慰道:“隊長,這也不能怪你,愣子哥就是那個樣子,總愛猛打猛衝,總愛冒險行動,有時候很成功,有時候就出大問題,每一次他們小隊的傷亡也多。就連有源叔在他跟前都攏不住,有源叔可是足智多謀,還把他當兒子……”

“哎!愣子啊愣子,你什麽時候才能夠學會多動動腦子,用腦筋打仗啊?”二蛋隊長禁不住自言自語起來,他好像是在問二愣子,更像是在問他自己。

他是徐家莊的優秀子孫,他愛徐家莊的老少爺們、兄弟姐妹,希望徐家莊的所有父老鄉親都平平安安,迎來新社會,早日過上安寧的日子,可現在……

“這幫該死的狗漢奸,日本鬼子都投降了,他們還來造這麽大的孽,太可恨了,我非把他們殺光不可!”一說到犧牲的兄弟姐妹,二蛋隊長心裏就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馬上把那些頑固不化的漢奸走狗統統幹掉,一個不留。

這時,各個小隊的人都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沒有受傷的遊擊隊員,抬著犧牲了的遊擊隊員們的屍體,滿臉悲切的走了過來,一路默默無語;那些隻是受了輕傷的遊擊隊員,扶著或者抬著身受重傷的遊擊隊員,也是默默的走了過來。

看得出來,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根本就沒有剛才打仗、拚命時那種嗷嗷叫的高昂士氣了,有的隻是滿臉的悲傷。

確實,剛才還是一起出來的,現在卻成了陰陽兩隔、生死相別,能不使他們感到悲傷、感到痛心嗎?而且今天才是1945年8月17日,是日本鬼子宣布投降的第三天,大家本應該敲鑼打鼓,扭著秧歌,歡天喜地的慶祝勝利,可現在卻……

“哥,不要這樣!打仗總會有犧牲,這是免不了的,誰當隊長都一樣,這不是你的過錯,都是這幫狗日的造的孽!”第一個來到跟前的大林子,看到堂兄的臉色,就知道堂兄開始傷心了,馬上強裝笑臉,伸手拍了拍堂兄的肩膀,連連低聲安慰。

其實,大林子也很傷心、很痛苦。他手下的弟兄也有3個犧牲了,剩下的連他自己全部都受了傷。他的臉上也掛著淚水,隻是強忍著,畢竟他是徐莊年輕人中比較沉穩的一個,是所有遊擊隊員中的佼佼者,他要給大家做個榜樣,也要給予當隊長的堂兄心理上的支持。

二蛋隊長伸手回拍著堂弟的肩頭,轉而笑著:“好兄弟,你是我們徐莊的驕傲,很多地方哥都比不上你,哥太愛動感情,打仗的時候還行,可一下來就差勁了。尤其是看到犧牲和受傷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們,我心裏就發抖,總覺得這是自己的過錯,總覺得我這個隊長沒當好,辜負了鄉親們對我的信任。鄉親們選我當徐莊的遊擊隊長,就是希望我帶著他們去打勝仗,不是帶著他們去受傷和犧牲……”

“哥,不要這樣!你是徐莊遊擊隊的主心骨,更是徐莊父老鄉親的主心骨,大家都依靠著你,你應該更加堅強,給每個人做好樣子。看到了嗎?你一傷心,所有人都傷心了,一句話都沒有,這不像個打了勝仗的樣子,這種情緒非常不好,會影響鄉親們的心情。你應該給鄉親們一種鼓勵、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我們都是徐莊的漢子,任何東西都壓不垮我們!”

進城抓老太爺

大林子的父親有點文化,以前在村子裏教過書,雖然死得早,但做兒子的多少繼承了一點老子的衣缽,私下裏偷偷讀了點書,思想開通一些,說話也有水平一些,不象自己的堂兄那樣,粗得俗氣,土得掉渣。

二蛋隊長雙手扶著自己堂弟的肩頭,裝作輕鬆一笑:“大林,這遊擊隊長應該由你來當才對,你比哥強多了。”

大林子馬上搖搖頭,笑著說:“哥,你說錯了!你是我們徐莊這麽多年來最好的遊擊隊長,就連大伯和你相比,都差遠了。你比我強的地方多去了,至少你指揮打仗時的那種沉著冷靜,還有你那些歪門邪道的鬼點子,我就沒有,也根本想不出來,那才是讓敵人防不勝防的獨特戰法,也是我們徐莊遊擊隊這幾年越打越強、幾乎每次戰鬥都取得勝利的‘秘密武器’。還有,你那麽豐富的惡戰經驗,我也基本沒有。所以,鄉親們才推舉你當遊擊隊長,就是看準了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哎!什麽狗屁人才?你哥就是個混子,隻能算是個有點歪門邪道的小混子!”二蛋隊長根本看不起自己,打了這麽大一個勝仗,居然不高興,還拿自己開涮。

不過,經大林子勸慰幾句,他也開心多了:“小順子,馬上吹哨子,讓大家都過來集合,我要清點人數,看看一共死傷了多少人,然後開始打掃戰場,收拾殘敵,繳獲戰利品。”

小順子拿起哨子,“嘟嘟嘟、嘟嘟嘟”的連吹了五下,這是全體集合的哨聲。

徐莊遊擊隊沒有軍號,他們也不會用那種洋玩意兒,就想用自己的土哨子,因為他們已經用了十來年了,早就用習慣了,也扔不掉,扔了怪可惜的。

看到二蛋隊長連連看著已經安靜下來、正在一邊吃草的戰馬,一句話也不說,大林子就已經知道,堂兄又在想什麽重要的事情了,就低聲問道:“哥,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有什麽事需要馬上去辦,你就吱一聲,我馬上帶人出發,指定給你辦好!”

二蛋隊長還是沒有吱聲,還在那裏一下又一下的摸著自己的腦袋。大概摸了五六下,他的右手突然淩空向下一揮手:“好!就這麽辦了!大林,你馬上去把前麵那四匹高頭大馬牽過來,把馬鞍子重新係好,你仔細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受傷的,馬鞍子有沒有被打壞的。然後,從你們小隊帶兩個人,要機靈點的,再帶上小順子,你們四個一起進縣城,騎馬過去,速度要快。”

“哥,你想幹什麽?準備讓我們四個進縣城做什麽?”大林子不解地問道。雖然他腦瓜靈活,但堂兄隻說了不到半句,最後的意圖是什麽,他也不太明白。

“先不要問,你帶兩個人去把馬弄好牽過來,一會兒我會告訴你怎麽做!”

“隊長,我現在幹什麽?”小順子主動問道。剛才隊長點了他的名,知道隊長要派他出去執行任務了,就是不知道出去幹什麽。

“你帶兩個人去扒死人的衣服,專門找偵緝隊的死鬼往下扒,扒三套最大的、一套最小的,四個黑狗小帽也一起帶過來,再扒一雙鬼子大皮靴回來,要大號的;順便撿一把王八盒子和三把鏡麵匣子,趕緊拿到我這裏來。”

雖然還是說了半句話,可這次小順子卻聽明白了,馬上逗趣地問道:“隊長,你是不是想讓我們化裝成二鬼子,趁機進縣城攪和一把?”

二蛋隊長滿意地一笑:“就你這小猴子鬼道!去吧!不要多問,按照我說的去做,一會兒你就會知道,我要你們去幹什麽了!”

“好咧!隻要能整死狗日的就行!”小順子也沒再多問,馬上帶人扒衣服、撿槍去了。

也就過了不到兩分鍾,兩夥人都回來了:大林子他們三個,牽著四匹戰馬,整裝待發;小順子他們,也抱著四套偵緝隊黑色服裝和四把短槍,來到了二蛋隊長跟前。

到了這個時候,大林子和豹子兄弟,也已經明白怎麽回事了。

小豹子笑著說:“隊長,你是不是想讓我們進城幹一票,給這場戰鬥添點‘油水’!”

二蛋隊長一笑,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低聲命令道:“大林、小順子、大豹子、小豹子,你們四個馬上脫衣服,換上偵緝隊這身黑狗皮,小順子人小,穿那套最小的,你們三個個頭、身材都差不多,另外三套隨意穿。大林換上鬼子大皮靴子,臨時當個官兒。”

四個人心裏都明白了大致的意思,也就沒再提問,馬上脫下短袖褂子和長褲子,換上偵緝隊的黑狗皮,帶上黑狗小帽,還真像個黑狗子的樣子,難怪人們都說“人是裝,馬是鞍”呢,一點都不錯!

換好黑狗皮之後,四個人各牽一匹馬,站在一排,等候隊長的命令。其他兩個遊擊隊員則拿起那四把槍,站在隊長身後。

二蛋隊長把王八盒子接過來,交給大林子,把其他三把鏡麵匣子分發給另外三個人,然後下達命令:“你們四個給我聽好了,仗打完了,我們也該講點‘排場’了!徐小惡鑽了‘老鼠洞’,一會兒我就把他‘挖’出來,拖回莊裏去,準備活埋了他。你們現在就是偵緝隊的人了,馬上給我趕往縣城,從城北直接趕到徐小惡家,‘接’他們家老太爺回徐莊。從城北進去一般遇不到鬼子,你們快馬直接衝過去就成。到了他們家就直接說,大少爺他們偷襲成功,偵緝隊和保安大隊把徐莊拿下來了,殺了個雞犬不寧,大少爺請老太爺馬上回徐莊,好好清算那幫窮鬼!注意,把他們家的大管家也‘捎’出來,那個惡棍賣國求榮,作惡多端,不能留著他了。你們不要跟他們羅嗦,把他們抱上馬就往回趕,出了城就把那個惡管家幹掉,多開幾槍,然後把他的屍體扔在那個石橋上,讓過往行人都能夠看得到,也開心開心!一路上,你們都要機靈點,隨機應變,多加小心,快去快回,我在這裏等著你們的好消息!你們四人小組,由大林指揮,現在就出發!”

“我等著你們回來,一起看怎麽活埋這一對老少惡棍!”

戰場血鑄成

大林子他們他們剛走,徐青鬆、徐洪水、小栓子、徐金鳳和徐有源就默默的走了過來,並排站在二蛋隊長前麵。這五個人當中,前四個都是遊擊隊小隊長,而徐有源則是代替二愣子過來聽命的。

“隊長,剛才你在安排大林子他們‘活兒’時,我們幾個領著大家清理了戰場,把咱們犧牲的人和死了的二鬼子們分開了,把我們的人做了單獨放置,我們一起過來,請你過去看看!”說話的是年紀最大的徐青鬆,看來,他的臉上也是淚痕斑斑,似乎剛剛哭過。

二蛋隊長一聽,眼圈馬上紅了,但他記住了堂弟大林子的話,他是隊長,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定要堅強,給鄉親們做好樣子。

“青鬆叔,洪水叔,這次戰鬥,我們一共傷亡了多少人?”二蛋隊長抬頭看著朗朗天空,以免淚水流下來。

徐洪水馬上回答:“我們先後出來了55名遊擊隊骨幹隊員、74名預備遊擊隊員,一共129人,犧牲了19人,受傷的人很多,一共是71人,傷亡總數達90人,其中有12人重傷,‘神仙叔’正在搶救;隻有跟在你身邊的5小隊沒有犧牲的,損失很小……”

還沒等徐洪水匯報完,二蛋隊長的手就按在了槍柄上,眼睛裏含著淚水,但依然沒有流下來:“他媽的,這幫狗日的……哎,都怪我沒能耐,讓大家遭到這麽大的犧牲!”

徐青鬆馬上勸慰道:“隊長,這不能怪你,今天這仗能打成這樣,就已經很不錯了,我們手裏隻有土槍土炮,卻打敗了120多人的二鬼子,雙方基本上是一對一,他們的武器那麽好,卻沒有幹過我們,這也算是我們徐莊有史以來的一個大勝仗,都是隊長你布陣得法,指揮有方!”

“哎!”二蛋隊長又是一聲歎息!

徐洪水繼續匯報戰果:“隊長,我們幾個剛才把山腳下都梳理了一遍,來的120多二鬼子,基本上都被我們幹死了,保安大隊的人隻死剩五個,都是血債滿身的老兵油子和死硬分子,我們已經把他們俘虜了。”

“什麽俘虜了?不要提‘俘虜’兩個字,給我統統把他們斃了,就是主動投降了,也照殺不誤,凡是欠下我們徐家莊血債的,都得拿命來還,這就是我徐二蛋的規矩。”二蛋隊長抽出鏡麵匣子,對著天空“鐺”的就是一槍,可見他知道戰友們犧牲之後,心裏的憤怒已經到了什麽程度?

“隊長,不能這樣幹,槍殺俘虜是違反戰場紀律的,還記得去年5月份你在楊莊殺國民黨反動派的事情嗎?”老成持重的徐青鬆低聲提醒道。

“我才不管呢!我早就知道一條:血債血還!原本小日本投降了,大家都是中國人,他們向我們認個罪、陪個不是,雙方握手言和算了,可他們居然壞了良心,還來偷襲徐莊,害死了我們這麽多人,我怎麽能饒過他們?”二蛋隊長越說越憤怒,似乎馬上就要開槍殺人了。

二蛋隊長沒有正麵回答,而是轉向徐有源問道:“有源叔,愣子呢?”

這一問,徐有源也掉眼淚了:“剛才把犧牲的人抬到一起擺放時,幾個丫頭都哭成了淚人兒。我們一小隊犧牲的人最多,愣子自責、懊悔,感到特別傷心,也跟著在那裏哭,一個一個地對著犧牲的弟兄們磕頭跪拜……”

看到徐有源似乎說不下去了,站在最後的爆破隊隊長小栓子馬上插進話來:“後來,愣子哥就跪在長眉叔的前麵,一直哭著,我們拽了他幾次,都拽不起來,有源叔家的大菊小菊姐妹倆,也在一旁跪著哭。”

“啊?!長眉叔也犧牲了?”聽到這個噩耗,二蛋隊長簡直難以自製,因為長眉叔這個人物,對整個徐家莊和徐莊遊擊隊來說,實在是太特殊了。

長眉叔名叫周壽山,由於眉毛長得又長又黑,大家都叫他長眉,很少有人叫他真名。年輕人都叫他長眉叔。

徐家莊基本上是個獨姓大莊子,全村隻有四個外姓人,可這四個外姓人卻是對徐家莊貢獻最大的:

趙家聲是個裁縫,徐家莊300多戶、近千口人的衣服,基本都是他們一家三口做的,卻很少收鄉親們的錢,頂多接受點的糧食維持生計,一家人勞累幾十年,卻一無所有;

萬家興是個教書先生,和大林子的父親是好朋友,6年前,接替鐵骨錚錚、為了抗戰而犧牲了的老友,來到徐家莊,專門教窮苦孩子們讀書;

年紀最大的胡勝明是個鄉村名醫,走鄉串村來到徐莊,被徐大刀夫妻挽留,全心全意為徐家莊鄉親們和遊擊隊當醫生,治病救人無數,沒有收過大家一分錢,幾乎每個遊擊隊員,都得到過他的治療,至少有50人是他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鄉親們都叫他“老神仙”,今年已經71歲;

而對徐莊抗日隊伍貢獻最大的,要數周壽山。

周壽山是當地有名的鐵匠,以打造土兵器和維修鐵器聞名。

日本鬼子的小泉隊長來了之後,讓趙大板牙領著,來到周壽山家,“請”他去縣城當軍械所所長,給鬼子中隊和保安大隊維修武器,周壽山堅決不從,當天晚上就被關進了大牢。

徐大刀知道這個消息後,第三天晚上就領著老婆、兒子和其他五名遊擊隊員,偷偷潛入縣城,劫了牢房,把周壽山救了出來,留在了徐家莊,專門為徐莊遊擊隊打造土槍土炮。從此,徐莊遊擊隊開始大刀梭標換土槍土炮了,隊伍越打越強。

周守山的犧牲,無疑是這次戰鬥的最大損失,也是徐家莊遊擊隊的最大損失,難怪二蛋隊長聽了之後,會感到那麽驚愕。

按照村莊劃片管理,周壽山的家在一小隊區域內,歸二愣子管。以前,周壽山是不出來參加打仗的,一心一意就在鐵匠爐旁打造兵器。可這次突然來了興致,非要跟著二愣子出來參加“最後一戰”,二愣子拗不過,就答應了他,沒想到……

“走!我們一起過去看看長眉叔,看看大家!”二蛋隊長一抹眼淚,就帶頭向南麵走去,因為犧牲的人都擺放在南麵山坳的一塊平坦草地上。

跟在後麵的幾個人,雖然都沒有哭出聲來,但不管男女老少,都已經是眼淚汪汪。走在最後的女遊擊小隊隊長徐金鳳,更是哭成了淚人,掏出手帕一次又一次地擦拭兩眼的淚水,依然淚如湧泉。

二蛋隊長知道身後的每個人都在流淚,他覺得這樣很不好,容易使大家傷心過度而喪失鬥誌,就低聲對大家說:“我們都把眼淚擦幹。告慰‘走’了的老少爺們,不需要眼淚,而是需要我們這些沒有‘走’的人更加勇敢、更加頑強地去戰鬥,他們肯定希望看到我們去幹死更多的敵人,為他們報仇雪恨,不希望看到我們隻會流眼淚,而無能為力!”

命令一出,不管老幼,馬上服從,全部用衣襟和手帕擦掉眼淚,堅強地抬起頭來,步履鏗鏘地走向犧牲了的遊擊隊戰友們。

拐過彎道,就看見前麵那塊平坦的草地上,已經鋪上了一塊塊白布,下麵躺著19位在戰鬥中犧牲了的徐莊老少爺們。

排在最前麵的一位,就是對徐莊遊擊隊勞苦功高的著名鐵匠、土兵器專家周壽山,二愣子和徐有源的雙胞胎女兒大菊、小菊,兄妹三個人扶著肩膀,還在那裏一起痛哭,一邊哭一邊給周壽山磕頭,都不知道磕了多少下了,三個人前麵的草地上,都磕出了三個淺淺的土坑。

剛才在戰鬥中,周守山一直潛伏在二愣子的身後。二愣子的本意,原本是想好好保護他老人家,不讓他衝到前麵去。可是,看到亂石陣攻不進去,二愣子就著急了,一次又一次的狂暴躍起,準備往前衝,周壽山怕二愣子遭到山下的暗槍,就一次又一次的拉著二愣子,讓他好好潛伏,不要把身體暴露在外。

有一次,周壽山躍起去撲猛然站起來大叫的二愣子時,山下發出了兩聲槍響,二愣子安然無恙,周壽山卻身中二彈,其中一槍正好打中了他的心髒部位,身受重傷。

從上山抬下來後,“老神仙”胡勝明奮力搶救,已經回天乏力,因為周壽山的傷太重了,子彈打穿了他的心髒,簡單的鄉醫鄉藥,哪能治得了這樣的重創?就是八路軍的野戰醫院,都很難說。

周壽山說完,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閉上了雙眼,死得確實很安詳,沒有留下什麽遺憾。因為他知道,徐莊的鄉親們絕對會好好照顧他的女兒梅花的。

二愣子抱著周壽山的屍體放聲大哭:“長眉叔,是愣子害死了你呀,愣子好後悔啊!愣子是個混蛋!長眉叔,你的話我都記住了,我回去就把梅花接過來,當我的親妹子一樣看待。愣子就是舍了這條命,也要好好護著她,不讓任何人欺負她。等梅花妹子長大了,如果她願意,愣子就娶她做媳婦,和她過一輩子……”

當時,“老神仙”胡勝明和徐有源一起,從二愣子懷裏搶下周壽山的屍體,平放在草地上,給他整理遺容,“老神仙”最後給他蓋上了那塊白布。

徐青鬆走過來告訴徐洪水:“隊長在那邊安排大林子他們出發,可能還有行動。這邊把戰場打掃完了,我們該過去向隊長匯報戰況了。”

徐青鬆、徐洪水、小栓子已經走出幾步,看到二愣子仍然無動於衷,還在那裏跪著拜哭,“老神仙”胡勝明就對徐有源說:“有源老弟,你跟著他們過去吧,讓愣子冷靜一下!”

………

看到二蛋隊長領著大家走了過來,還在一一查看犧牲了的遊擊隊員屍體的“老神仙”和其他幾個老遊擊隊員一起迎了上來

“隊長!”大家隻是打了個招呼,沒有任何下文,大多數隻是淚水淋漓,隻有“老神仙”胡勝明比較堅強,臉上略帶笑容:“隊長,19個弟兄都很安詳,我都給他們‘擦臉’了,讓他們安心地走!”

“謝謝‘老神仙’,每次打仗,都是您老人家最勞累,您都70多歲了,還讓您這樣,都是我們這些小輩的無能,總是讓您老人家吃苦受罪……”二蛋隊長雖然沒有流淚,但說話時聲音已經哽咽起來。

“隊長說哪裏話?徐莊的鄉親們,就像是我的兄弟姐妹,你們這些晚輩,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們活著的時候,我給他們治病療傷,這是我對他們的愛護;他們走了時,我給他們‘擦臉’送行,也是我對他們的一種情誼!”老於世故的“老神仙”胡勝明,讀過私塾,說話文縐縐的。

來到犧牲了的遊擊隊員們跟前,二蛋隊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腰間的酒壺。因為剛才小順子臨走時,已經把酒壺交給他本人了,他順手就把酒壺別在了腰際。

他拔出鐵皮酒壺,輕輕搖了搖,自言自語起來:“還剩大半壺,根本不夠!”

“老神仙”胡勝明驚奇地問道:“隊長,你想幹什麽?”

二蛋隊長沒有直接回答他老人家的提問,而是馬上轉向身後跟著的幾個遊擊隊小隊長,低聲問道:“你們幾個誰還帶了老酒?全部拿出來給我!”

徐金鳳首先回答:“隊長,我這有一壺滿的,原本是鄉親們讓我給你送來的,他們知道你一打仗就要喝酒……”

“好!馬上給我!”還沒等二蛋隊長說完,徐金鳳就把滿滿的一鐵壺酒遞了過去。

“還有誰有酒?”

徐青鬆大致明白了二蛋隊長的意圖,就低聲回答:“我出來時帶了滿滿一壺,剛才喝了一些,現在隻剩下一大半了,不知隊長是不是也要?”

“大半壺也行,都拿過來吧!”

在小隊長中年齡最小、輩分最低,一直沒敢說話的小栓子,也把酒壺遞了過來:“隊長,我也帶了一壺出來,打仗時怕喝酒誤事,就沒敢喝。剛才在山頂幹完了活兒,覺得高興,就籀了兩小口,現在基本還滿的,如果隊長需要,就拿去吧!”

“好!謝謝你們三個,估計夠了!”二蛋隊長說的話,還是那麽朦朦朧朧,不知道他連連找酒,準備要幹什麽!不過,大家知道隊長這樣做絕對有他的道理,也就沒有多問。

二蛋隊長轉向胡勝明:“‘老神仙’,您老人家帶了小酒盅了沒有?如果帶了,請借給我用一下!”

“老神仙”胡勝明也已經看出來二蛋隊長要幹什麽了,馬上把用粗布做的醫藥包打開,拿出了一對金燦燦的黃銅小酒盅,遞給二蛋隊長:“隊長,這是老朽行醫的必備工具,包括酒壺和小酒盅,都是用來衝洗傷員傷口的醫具,哪能拉得下?”

“好!謝謝老神仙!酒壺酒盅,我都借用一下!”

“老神仙”胡勝明又從醫藥包裏拿出了那隻同樣金燦燦的黃銅小酒壺,遞給了二蛋隊長。

“栓子、金鳳,你們兩個上來,幫我拿著酒罐和酒壺,我們一起過去給犧牲了的19位烈士敬酒送行!”二蛋隊長拿起那對黃銅酒盅,帶頭向躺在地上的19位徐莊英烈走了過去,其他人跟隨其後,都是默默無語眼含淚。

看到二愣子和**姐妹還在那裏哭拜,二蛋隊長就低聲對徐有源說:“有源叔,你馬上去把愣子和**姐妹扶走,我們應該高高興興地為這些徐莊好漢們送行,他們不需要眼淚!”

“知道了,隊長!”徐有源大步走在了前麵,徐洪水也急忙跟了上去,兩個人先把二愣子和**姐妹扶走了,再同時返回來給犧牲了的戰友送行。

“老神仙”胡勝明打開黃銅酒壺蓋,小栓子拔起自己的鐵皮酒壺蓋子,往銅壺裏灌酒,很快就把銅壺灌滿了。

二蛋隊長輕輕的把蓋在周壽山身上的白布揭開了一點,讓死者露出頭部。然後把兩隻黃銅小酒盅擺好,讓跟在身後的小栓子拿起銅壺,把酒杯斟滿。

接著,他就音聲哽咽的和周壽山述說起來:“長眉叔,都怪臭蛋子沒能耐,還讓您跟著出來打二鬼子,臭蛋子好對不起您!長眉叔,您來徐莊快滿七年了,臭蛋子也沒有專門陪您喝過一次酒,就連那次我和我爹我娘到縣城劫大獄,把您救出來那天,徐莊鄉親們為您擺酒接風時,我也沒趕上敬您一杯酒,因為我爹讓我領著人到村口放哨去了。長眉叔,您是我們徐莊的第一大功臣,更是徐莊遊擊隊每個兄弟姐妹的大恩人,沒有您就沒有徐莊遊擊隊的今天,我們都會一輩子記住您的功勞。臭蛋子是遊擊隊長,今天代表大家先敬您兩杯。我自個以前欠下您的兩杯,今天一並補上。長眉叔,臭蛋子現在就敬您四杯酒,請你一定收下,路上走好,我們一起為您壯行!長眉叔,您放心走吧,臭蛋子一定記牢您的話,寧折不彎,一輩子都做硬漢子!長眉叔,您不必擔心,梅花妹子就是我徐二蛋的親妹子,就是徐莊所有鄉親們最親的親人,隻要臭蛋子還活著,一定會好好保護她,誰要是敢欺負她,我馬上就去幹掉他……”

二蛋隊長似乎有點語無倫次,但話粗理不粗,句句情深意切,不能不讓人感動萬分。

禱告完畢,他把已經斟滿的兩杯酒同時拿起,高舉過頭,慢慢地斜過酒杯,讓香醇老酒慢慢的流淌下來,落入周壽山前麵的草地上。

酒杯倒幹,小栓子再次拿起銅酒壺上前,再次把兩隻酒杯斟滿。

當二蛋隊長第二次把酒杯裏的老酒往地上倒時,跪在二蛋隊長身後的所有遊擊隊骨幹同時仰望藍天,高聲呼喊:“長眉叔,一路走好,我們一起為你送行!你永遠是徐莊的親人,我們一輩子都會記住你的!”

敬完了酒,二蛋隊長拉過白布,把周壽山的屍體重新蓋好,然後再次帶領大家磕頭三次,送行禮儀完畢。

接下來,走到每一個烈士跟前,二蛋隊長都是雙膝落地,跪拜三次,然後讓小栓子把兩隻酒杯斟滿,一邊向烈士敬酒,一邊自責道歉。

跟在身後的幾個人,馬上大聲呼喚著這個烈士的名字,然後一起高呼:“一路走好,不要回頭,徐莊的老少爺們為你送行!”

這種送別戰友的場麵,看起來真是淒淒慘慘戚戚,讓人禁不住淚雨紛飛。

當跪拜完最後一名犧牲了的遊擊隊員時,十幾個人的膝蓋上全都成了泥土,但他們當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去拍打一下,他們都覺得,如果拍打了,就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出槍!”二蛋隊長帶頭抽出了大匣子,高高舉起,跟在身後的十幾個人也跟著高高舉槍!

“開槍為他們送行!”隨著二蛋隊長的一聲命令,山穀裏連續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每個人都開了三槍,為犧牲的戰友送行!

這種做法,已經成為徐莊遊擊隊送別戰友和告慰死者的一種特殊儀式,延續至今。

祭奠完犧牲了的戰友,二蛋隊長馬上對大家說:“送走了他們,我們這些立著的漢子,還得接著幹下去。不把狗日的統統幹掉,我們徐莊的鄉親們就過不上好日子。今天雖然打了個大勝仗,但死傷了這麽多弟兄,讓我心裏感到很不安,覺得很對不住他們。”

“隊長,我們都聽你的,你想讓我們幹什麽,你就吩咐吧,我們堅決完成任務!”大家齊聲回答,聲音洪亮,似乎漸漸消除了剛才那種濃厚悲傷的氣氛。

“第一件事,就是安葬死者,把他們的親人安慰好,這是最緊要的活兒,必須優先去辦,不能拖!青鬆叔,有源叔,你們兩位老成持重,懂得禮數,在村子裏威信很高,還是由你們兩位來負責這件事吧,這樣能夠讓我放心!你們帶領一小隊、二小隊的人,包括沒有受傷和隻是受了點輕傷的骨幹遊擊隊員、預備遊擊隊員,一起把他們19位抬回村頭。到村子裏找19副棺木,把他們安葬了,還安葬在離村子三裏的那個‘好漢園’,那才是他們真正的安身之地,也是我們經常去拜望他們的地方,讓所有走了的徐莊老少爺們、兄弟姐妹在一起,也好在下麵有個伴兒,不至於感到孤單!他們為徐莊做了他們應該做的,我們活著的人,務必不要怠慢了他們!”

徐青鬆首先領命:“知道了,隊長,我和有源兄弟這就領著大家去辦。前幾次,也基本上是我門倆牽頭辦的,路數熟悉,知道到哪兒去找那些家什。隊長放心好了,一定讓走了的弟兄們滿意的。”

“碑石都是現成的,不需要臨時做。你們讓石匠爺爺給他們簡單刻個碑文,立在每個墳塋前麵。還和以前一樣規矩,刻上他們的名字和生日,刻上他們是在什麽時候、哪次戰鬥中犧牲的,屬於哪個遊擊小隊?另外,再在上麵刻上‘徐莊好漢’四個大字就成,盡可能一致起來。墳塋的位置,你們統一安排,下葬順序按照年齡大小來,以老為尊,不要弄混了。”

“好的,隊長!這些都是以前的老規矩,我們都明白,老石匠也很清楚,隊長沒有必要交代得這麽細,我們會辦好的。”

“那就有勞青鬆叔和有源叔了。我也知道,這是件很傷心的事情,剛才還一起出來的弟兄,一個個都活生生的,現在卻陰陽兩別,說沒就沒了。尤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爹娘送兒子,就更是……有源叔,有一件事情還得你另外費心:回去後,馬上到長眉叔家,把梅花妹子接到你們家裏來,讓她和**姐妹在一起,告訴我娘也一起過去,好好安慰梅花妹子。我們已經很對不起長眉叔了,不能再對不起梅花妹子,一定要防止她傷心過度,受不了,出現什麽意外,幹出什麽傻事來。他們父女倆相依為命十幾年,現在長眉叔突然沒了,梅花妹子已經成了孤兒,她還小,一定受不了這種沉重的打擊。徐莊每個人都有責任照顧她,否則我就不讓!等她再大一點,到了18歲,如果她自個兒願意,就由我們大家出麵保媒,把她許給你們家愣子,也算有個落地。”二蛋隊長繼續交代著,一件一件都交待得很細,好像不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他心裏就不安。

“有源叔,梅花妹子就交給你了,請你多操點心,也算是為徐莊鄉親們報答一點長眉叔對我們的大恩大德。梅花妹子的吃糧花用,我會想辦法給你弄來的,這是村子裏的一項任務,不是哪個人的事情。”

“隊長這樣說,就打我臉了!我徐有源就是去要飯,也要好好帶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壽山大哥為我們徐莊所做的一切,我們哪一個徐莊兄弟姐妹不知道?沒有壽山大哥,就沒有徐莊的今天,更沒有我們徐莊遊擊隊的發展壯大,我們不會讓他在九泉之下寒心的!”

“有源叔,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徐莊的爺們都應該這樣重情重義,知恩圖報。神仙爺爺和長眉叔他們四個外姓人家,對我們許莊的恩德太重太重了,我們幾輩子也還不清啊!”

站在身後的“老神仙”胡勝明,一捋長須,客氣地說:“隊長怎麽總是這樣說?落地徐莊,我們就是徐莊的人,我們四家人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成為本份內的事兒。再說,徐莊的老少爺們也保護了我們,給了我們很多關懷,我們從來沒有感到身在他鄉的孤獨。尤其是你爹和你娘,一直把我們當親人……”

“不!神仙爺爺,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比起你們四家對徐莊的大恩大德,我們做的那些事情,都沒法說出口。神仙爺爺,第二件事就得偏勞您老人家了。所有受傷的兄弟姐妹們,請神仙爺爺一家好好救治他們,尤其是幾個重號,爺爺務必多下點心,不要讓他們再‘走’了!”二蛋隊長緊緊握著胡勝明的一雙老手,連連交代著。

“隊長放心,我們全家會盡力的。剛才,我親自把幾個受重傷的遊擊隊員診治了一遍,還讓我兒子專門護著他們,估計現在已經抬回村裏去了。臨走之前,我都一一察看了他們的傷情,雖然傷得都不輕,但都沒有傷到致命處,基本沒什麽大礙,頂多落下些傷殘,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其他傷號,我都讓我兒媳婦、我女兒女婿,還有我孫子分頭忙乎,都已經給他們上了藥,包紮好了!他們自己也很配合,好幾個弟兄雖然受了傷,還幫著我們忙乎。”

“神仙爺爺,要是沒有你們一家為徐莊保佑,都不知道徐莊的鄉親們會是個什麽樣子。這些年來,你們一家救了徐莊多少人,數都數不過來!這種天大的恩德,每個徐莊老少爺們,都要好好記住了,子孫後代都不能忘記!”二蛋隊長這些話,好像是在對老神仙胡勝明說,實際上更是在對徐莊的父老鄉親提出要求,讓他們務必知恩圖報。

“第三件事,我們也換換‘行頭’,給大家壯壯威風了。今天,我就給弟兄們來個鳥槍換炮,讓所有遊擊隊全部換上繳獲的洋玩意兒,大匣子、盒子炮、三八大蓋、歪把子機槍,全部留著咱們自個兒用,咱們徐莊遊擊隊以後也威風威風!土槍土炮咱還留著,洋玩意兒我們也享受享受!”二蛋隊長一掃剛才的悲傷情緒,開始顯得有點高興起來。

他一邊走向繳獲的武器堆子,一邊對跟在身後、專門負責戰場武器收繳的徐洪水說:“這次伏擊戰別的沒撈著,小日本造的洋玩意兒,肯定是撈了不少,可惜就是連著幾頓土炮轟炸和炸藥包可勁的往下砸,把二鬼子手裏的家夥禍害了不少。尤其是小栓子他們幹的那一票‘天來巨石’,威力太猛了,雖然讓二鬼子們很快完了蛋,可也砸壞了不少好家夥。洪水叔,你先把弟兄們所有收繳的武器類別、數量都給我叨咕叨咕,讓我心裏簡單有個底數,我再告訴大家怎麽分配這些戰利品。”

徐洪水馬上從上衣兜裏掏出一個很粗糙的記賬小本子,開始匯報起來:“隊長,我們這次確實繳獲了二鬼子很多武器,大的有三挺歪把子機槍,其中兩挺是保安大隊的,說起來真有意思,這兩挺歪把子還沒等派上用場,就落在了我們手裏,這還得歸功於小栓子他們埋的那十幾顆地雷。當時,保安大隊的幾個機槍手走在隊伍後麵,一個個小心翼翼,累得癟犢子似的。沒想到,前麵的隊伍剛走過,小栓子就在他們身後拉響了三顆地雷,就這麽兜頭一炸,先把他們這些拉後腿的機槍手給炸翻了,前麵的二鬼子想返回來奪走機槍,可沒能如意,一小隊、二小隊的弟兄們一開火,就把他們攔住了,小栓子他們又拉響幾顆地雷,他們又挨了炸,就這樣,愣是沒讓他們把機槍奪走,兩挺都留在了被地雷炸過的地麵上,成為我們的第一批戰利品。戰鬥還沒結束,這兩挺機槍就到了我們手裏,子彈還是滿滿的,有好大幾匣子呢,都是上好的子彈,一串一串的。另一挺歪把子,就是偵緝隊藏在大石頭下麵那個,子彈基本打光了,這家夥傷了我們不少弟兄,實在可惡。可巧的是,小栓子他們炸下來那麽多大石頭,偵緝隊剩下的黑狗子們,包括最後那個機槍手,都被砸死了,可這挺機槍居然沒被砸壞,真是個奇跡。剛才我們把它摳了出來,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隻是機槍的一個支架被砸彎了,用石頭砸直了,馬上就能用。”

二蛋隊長頓時笑了起來:“哈哈!不錯不錯,我們徐莊遊擊隊,也有自己的機關槍了,我要成立一個機槍班,把三挺歪把子集中到一起,打大仗時,當作頂梁柱使用,我們也給他們好好‘突突’兩下,看他們還能牛哪兒去?洪水叔,你是神槍手,以後機槍班就歸你統領,人我來挑選。”

“這有什麽難的?區中隊不是有現成的師傅嗎?過兩天區長和中隊長他們來了,就讓他們教一教,你們不就會了嗎?”

小栓子在一旁幫腔:“隊長說的很有道理,區中隊的人都會擺弄歪把子機槍,拽著他們一教,你們不就學會了嗎?洪水叔,你就應承下來吧,這可是個‘肥缺’,三挺歪把子都歸你們,多威風!還不讓其他小隊的人羨慕死了?”

“光威風有什麽用?到時候打仗用得上,能幹掉那些狗日的,才是真格的!隊長,既然你這麽信任我,我就先應承下來。不過,你可得多多幫我疏通,趕緊找區中隊的人來教我們,這是最緊要的。”

二蛋隊長馬上答應他:“好!一會兒小順子回來了,我就讓他到區裏跑一趟,去區中隊找倆師傅來,給你們上上課。洪水叔,你接著說說,步槍和短槍,一共收繳了多少支?”

徐洪水繼續往下匯報:“步槍繳獲比較多,一共有104支:保安大隊的80人,有74支三八大蓋,基本都是新的,估計是去年年底換上的,有的都沒用過幾次,槍把子油亮油亮的,一看就讓人喜歡;偵緝隊45個人,有30支三八大蓋,可惜一頓大石頭砸下來,他們的人和槍都遭了殃,30支三八大蓋毀了三分之一,隻有20支還保持完好。偵緝隊和保安大隊損壞的三八大蓋,加在一起一共是20支,我簡單察看了一下,裏麵有5支可以修複。也就是說,這次戰鬥繳獲的還能用的三八大蓋,實際上是87支。另外17支都被炸碎或砸碎了,不過,我讓他們把碎塊都收了起來,以後送到縣遊擊大隊,興許他們還能有用處!”

二蛋隊長馬上提出表揚:“洪水叔,你們做得很細,想得也很周全。一次就收繳87支三八大蓋,也不少了,我們的74名預備遊擊隊員,這次也可以鳥槍換炮,都可以用散彈槍換上三八大蓋了,就是把他們全部武裝起來,還有富餘呢,剩下的就留給婦救會的同誌用吧!我想把徐莊所有16歲以上的成年人都武裝起來……短槍一共收繳多少?”

“我查了一下:保安大隊6個大小隊長,有7支短槍。趙大板牙一人就用兩支,一支大鏡麵匣子,一隻小弩子;偵緝隊的15支短槍,有4支被徐小惡他們四個惡棍帶著鑽進了那個狗洞;小栓子他們那陣大石頭砸下來,一共砸壞了4支,我們實際得到的能用的偵緝隊手槍,隻有7支,加上保安大隊的7支,一共是14支短槍,大部分是盒子炮!剛才大林子他們帶走一支王八盒子,是從偵緝隊一個小頭目屍體上扒下來的,還帶走了3支盒子炮,現在還有10支好的堆在這裏,等待你來驗收。那些砸壞了的短槍碎塊,我也讓他們收起來了。”

嗬嗬,現在廣告裏都說,“今年春節不送禮,送禮就送腦白金!”當時的徐莊遊擊隊二蛋隊長也有一說:“見到區長不送禮,送禮就送匣子槍”,夠特別了吧?

看到隊長這麽信口開河地分配戰利品,徐洪水低聲提醒他:“隊長,我們把槍都自個兒用了,是不是有些不妥?這樣是不是不合規矩?我記得,以前每次打仗的繳獲,大部分都是要上交區裏的,主要用來武裝八路軍正規部隊,跟鬼子打大仗。尤其是繳獲的武器,我們留下來的隻是很少一部分,大多數都上繳了,這都已經成了習慣。如果這次不上繳,楊區長是不是會怪罪我們,連帶著讓你挨批評?”

“什麽每次上交?什麽習慣?這次不交了,全部都留下來,我們自個兒用。”二蛋隊長大眼一瞪,自作主張,“我們徐莊遊擊隊打了這麽些年仗,繳獲了那麽多戰利品,統統讓人拿走了,自個兒還是個窮光蛋,到現在,我們的遊擊隊還是土槍土炮,怪寒酸的了,連帶著我這個遊擊隊長也當得不光彩。這一次咱們換換章法,也改改‘行頭’。區長那邊你們不用擔心,我自個跟她‘磨菇’去,有什麽事我擔著,大不了再撤我兩個月隊長職務。就是關我幾天禁閉,我也不怕。我們留下這麽多好槍,也值了。就一句話:我就是想把我們徐莊的遊擊隊弄得棒棒的,打起仗來嗷嗷叫,誰也不怕!”

徐洪水還是不放心,還在那裏嘀咕:“就怕楊區長不肯,她可是很厲害的主兒,而且和你娘又是好姐妹,你好意思到她那裏去鬧脾氣?你娘還不把你的腦袋給砸癟了?”

一說到他娘,二蛋隊長馬上軟了下來:“嗬嗬,哪能呢?上次保衛麥收大戰時,我們繳獲了40多條槍,結果都讓區裏拿走了,我第二天就找到區裏,跟區長幹了一仗。看到我來橫的,她就讓步了,私下對我說,下次打仗不管得到什麽,都歸你們自己,她這可是有把柄抓在我手裏的!再說了,我也不是要獨吞,多少也會往上交一點。裝備所有遊擊隊員後,不是還有十幾條富餘的三八大蓋嗎?就把那些上交了,我再從中選一支最新的鏡麵匣子給區長送禮,讓她高興高興,問題不就解決了嗎?上次到區裏開會,我發現她那支大匣子太老了,都磕出了好幾個疤痕。她的通信員小郭私下對我說,都卡過好幾次殼了。現在我給她弄一支蹦新的,她還能不高興?”

二蛋隊長看了看身邊的幾個遊擊隊骨幹,不客氣地說:“你說得對,這次的槍,是我們徐莊遊擊隊用19個弟兄的性命換來的,就憑這一點,也應該把它留下來,讓‘走’了的弟兄們能夠隨時看得到!再說了,我徐二蛋也不是個甘心受窮的死窮鬼,我們窮酸了這麽些年,也該闊氣闊氣了。人家地主老財發點洋財,得了幾塊大洋,都想著趕緊長幾墒地,換個新鮮老婆。我們得了這麽多的戰利品,我給大夥兒換換裝,威風威風,又有什麽不對?”

“好你這個死臭蛋子,你說的啥呀?什麽‘換個新鮮老婆’?一張臭嘴,沒個正經兒。趕明兒我讓楊區長先把你這個臭蛋子換了,讓你去當個大頭兵!”聽到二蛋隊長說“換個新鮮老婆”這幾個字,跟在他屁股後麵的女遊擊小隊隊長徐金鳳,馬上就不樂意了,伸出細嫩的手指,捏著二蛋的後背肌肉就使勁掐了一把,疼得二蛋隊長直咧嘴。

原來,她心裏一直戀著二蛋隊長,就想嫁給二蛋做媳婦,這事如果說地球人全知道,可能有點誇張,至少徐莊的全體老少爺們、姑娘媳婦們,沒有不知道的。可現在二蛋隊長居然說什麽有倆錢就想換個新鮮老婆,她能願意嗎?以後要是真的嫁給了他,還不三天兩頭就鬧離婚?那還得了?

該掐!這死臭蛋子!誰讓他胡說八道的呀?

二蛋隊長回頭一咧嘴:“嗬嗬!我就隨便說說,哪能當真呢?我又不是地主老財,這大槍也換不來新鮮媳婦兒!”

徐金鳳臉一紅,繼續笑罵道:“下次再要這樣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的嘴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