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師徒眷

不僅裴明,一旁的杜如風也早已以神識窺探過曲陵南,知道她身上當真一絲靈力也無,此刻恐怕連練氣期弟子都不如。而且她身段瘦弱、臉色不似尋常女修般紅潤飽滿,一路全靠雙腿步行,想必是無靈力支撐禦劍而飛,抑或無靈力煉化飛行法器所致。

他二人愈發堅信曲陵南恐怕是補不好丹田了,心下都不約而同嗟歎。杜如風還好說,他與曲陵南初次相見,縱有好感也是有限;裴明卻與曲陵南有早年的情誼,此刻不僅有物傷其類的遺憾,更有惜弱憐貧的俠義感。他抿緊嘴唇,定定看著曲陵南的臉,認真道:“師妹,你閉關太久,不曉得境況如何,我原本還憂心來著,現下見你無病無災,跳脫康健,我心中,我心中隻有歡喜,你說得對,你無須什麽靈丹妙藥,快快活活便好。”

曲陵南高興地眯了眼,道:“這才對嘛,你別瞎操心了,我好著呢,你看起來也很好啊,想必北遊劍訣練得不賴?嗯,不錯不錯,我心中也很是歡喜。”

裴明忍不住微微一笑,他點頭鄭重道:“往後你若有解決不了的,又不願麻煩師尊的事,都,都可來找我。”

“那敢情好啊,”曲陵南笑眯了眼,絮絮叨叨道:“雖說門規教導,同門之間要守望相助,但你能這麽說,想來是拿我當朋友。看來咱們小時候那一架沒白打,不過裴明啊,通常而言我若做不來的事,那必然是麻煩事,一來你未必做得來,二來我也是拿你當朋友的,還是不要拖你下水的好。且門規有雲,弟子有事,需稟師尊,無師尊稟師長,師長不在稟各峰首席大弟子,我在浮羅峰,你在西那峰,不是同一個地方,我有事找你不大合規矩……”

裴明下麵還沒說出口的話不得不咽了回去,他有些無奈別過頭去,不能忍曲陵南頂著一張漂亮的臉蛋,張嘴卻跟雲埔童子似的羅裏吧嗦。他轉頭一瞥,卻見杜如此嘴角含笑,負手而立,看向曲陵南的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好玩之色。

裴明頓時有種丟人到家的窘迫。

幸虧此時有一女聲爽利道:“陵南,你見著裴明師兄很歡喜,卻不知見到我歡喜不歡喜?”

曲陵南住了嘴,一轉頭,卻見陸棠帶著眾女弟子笑盈盈地過來,陸棠偏頭笑道:“怎的,虧我才剛還與師妹們念叨你,你卻不認得了我了麽?”

曲陵南在瓊華派統共也隻認得數人,雖六年未見,然腦子一轉就想起眼前顧盼生輝的女子,不正是當日比試場上那個言語中頗多照拂自己的同門陸棠?她笑了起來,拍手道:“你是陸棠。”

陸棠哈哈一笑,跑過來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同為修士,她一探之下便知曲陵南身上毫無半點靈力,眼中訝然一閃而過,隨即是取而代之的憐惜。她打趣道:“哎呦,幾年不見果然不一樣了,等會在眾宗門道友前一亮相,明兒個保準玄武大陸都該曉得咱們瓊華浮羅峰又多了位出名的美人。”

曲陵南認真問:“為什麽說又字?浮羅峰明明隻有我一名女弟子。”

陸棠湊近她,笑嘻嘻地低聲道:“別跟我說,你覺著文始真君長得比你不如吧?”

曲陵南恍然大悟,讚同道:“是極是極,我師傅才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他認第二誰敢認第一?敢認第一的我先揍成豬頭再說。”

她揚了揚拳頭,一臉正兒八經。眾女弟子平日裏對師長均崇敬膜拜,何嚐試過如此開師長的玩笑,登時都笑炸了鍋。偏生曲陵南一臉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臉,確定沾上什麽髒東西,遂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

她適才這句全是肺腑之言,孚琛在她心中,從來便是天下無雙,無人能及的。若真有那不怕死的想證明自己比師傅好看,曲陵南確實不介意出手把對方狠揍一頓。

陸棠等笑過之後,便將身後三人介紹與曲陵南認識。芳珍與餘蘅都是嬌俏佳人,看她眼睛閃閃發光,那裏頭有羨慕,也有喜愛,還有曲陵南搞不明白的崇拜與憐憫。她向來沒與同齡少女打交道的經驗,也不曉得如何應付,尤其是餘蘅不知為何說著說著忽而眼圈一紅,恨恨道:“陵南師姐,你受了這許多苦,皆是那禹餘城的妖女所害,她現下就在那呢,適才裴明師兄已教訓過了,你稍候,我姐妹幾個呆會定饒不了她!”

她此言既出,竟引得其他幾人紛紛點頭。連那位黑壯的,有些怯場的師妹,此刻也握著拳頭眼眶發紅。曲陵南愕然之下,摸了摸腦袋,轉頭一想,忽而想起了道:“哦,你們說的是雲曉夢?”

“可不正是那妖女!”

“她也打你們了?”曲陵南好奇問。

“她敢!哎呀我們說的是她暗算你的事。”芳珍跺腳道,“師姐你放心,今日我們三人便是拚著被責罰一通,也要替你出了這口氣。”

“可是,這都多少年了,”曲陵南困惑地道,“我早不生氣了啊。”

“你都讓她害成這樣了……”餘蘅眼淚都快滴下來,如果說之前曲陵南的事隻是傳說,聽聽便罷,可現下人就站在她們跟前,如斯脆弱美麗,還偏生毫無靈力,便是一輩子庇護在文始真君翼下,也不知道會受多少不長眼的欺負。少女們的俠義心腸登時都被激發,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提劍往雲曉夢身上刺十個八個窟窿。

“嗐,你們都扯些什麽啊,”曲陵南打住她們七嘴八舌,正色道,“門規有雲,瓊華弟子需友愛謙恭,不失信義。我那點陳穀子爛芝麻的事還提來作甚?別說了別說了。”

她警惕地回頭瞥了眼不遠處的杜如風,壓低嗓音道,“端著點啊姑娘們,那邊可還有個清微門的,你們可得有瓊華女仙的風範。”

眾少女這才想起還有個杜如風來,不覺紅了臉,聲音小了下去,動作也收斂了些,不敢太過張揚。陸棠用胳膊撞了曲陵南一下,低聲問:“噯,真不想收拾她?你一句話,我來動手都成,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啊。”

“不用,費那個事幹啥?”曲陵南搖頭,不以為然道,“該收拾的我早收拾過了,我要老惦記這點事別的都不用幹了。你們也是啊,今兒個什麽日子?太師傅壽誕!我從前邊走過來,那的人都忙瘋了,畢璩師兄都顧不上瞧我一眼,你們也趕緊的該幹嘛幹嘛去,畢璩師兄發起火來可是會那戒尺揍人的。”

溫慈音呆呆地問:“不會吧,畢師兄那麽好的人……”

“我那會跟他讀書,手心都被他打腫了!”曲陵南伸出一個白生生的手掌晃了晃,覺得沒說服力,又縮了回去,含含糊糊道,“反正他可凶了,手裏那把戒尺還被他煉成了法寶,你們哪個皮癢癢就盡管試試吧。”

眾少女癟嘴無語。陸棠道:“那行吧,我先帶她們幾個去正殿幫忙,你也一塊?別以為你師傅現下是元嬰真君,你就能跟著偷懶啊,你師傅輩分提了,你可沒提。”

曲陵南撇嘴道:“所以說都亂套了嘛。”

陸棠笑嘻嘻道:“不亂,咱們快走吧。”

陸棠修為略高,當下祭出飛劍,餘蘅與芳珍雖修為淺,卻家境殷實,身上各有一下品飛行法器,就連溫慈音也掏出一張飛行符,隻有曲陵南兩手空空,若無其事地看著她們。

“師姐你的飛劍……”餘蘅一句話沒說完,忽而想起曲陵南身上無靈力,哪來的飛劍,忙閉上自己的嘴。

陸棠白了她一眼道:“小南兒,我帶你吧?”

曲陵南笑嘻嘻道:“好哇,我師傅摳門得要死,連個飛行寶器都不給,也不教我踩著劍飛來飛去的本事……”

“你一路來真是走來的?”芳珍大吃一驚問。

“可不是,從浮羅峰走到這可不容易,好些地方根本沒路,等會見著太師傅可得好好跟他說說,我泱泱瓊華,豈可連條路都沒有?”

她邊說邊跳上陸棠的飛劍,身法倒也輕盈。陸棠心下略安,想來曲陵南便是無修為,可終究還是比凡人要強身健體些,至多一輩子呆在瓊華,依托門派,總是能保平安便是。隻是可惜了這張臉,天下修士多功利,一個丹田碎了的女子,便是再美,也無人會想與之結為雙修道侶。

陸棠微微歎了口氣,正要驅劍飛行,忽聽下麵有女聲喊:“陵南,你等等。”

曲陵南與陸棠同時轉頭,原來不知何時,雲曉夢已然倔強爬了起來。她雲鬢紛亂,嘴角掛著血絲,眼神卻火辣尖利。她盯著曲陵南冷笑道:“你今日讓人放過我,我可不會感激你。”

“哦。”曲陵南眨眨眼問,“你難不成該感激嗎?”

雲曉夢一愣,冷笑道:“你長大後,這張臉倒還能瞧。”

“還成。”

“你身上一絲靈力都無。”

“啊?”

雲曉夢臉上浮現一個惡毒的笑容:“你可知長得好卻無本事的女修,通常會有什麽下場嗎?”

“啥下場?”曲陵南好奇了。

她聽不懂,卻不代表陸棠等人不懂,陸棠當即柳眉倒豎,罵道:“雲曉夢,你敢胡說八道!”

雲曉夢尖利地罵:“我怎麽是胡說八道?我就不信,你們瓊華派會心甘情願養著一個廢物,她現下渾身上下也就一張臉能瞧,不趁著青春貌美趕緊送出去給人做侍妾換點好處,難道你們要藏著當祖宗麽……”

她一句話沒說完卻突然戛然而止,她驚恐地睜大眼睛,卻摸著喉嚨,無論如何發不出一點聲響來。

眾人耳邊忽而響起一個男音,明明不見人影,卻宛若近在耳畔,堪稱溫柔地道:“我的徒兒,當然是我浮羅峰的小祖宗,她便是要選雙修道侶,也隻有當世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大能修士才配得上。小南兒,你說說,師傅當年收你為徒時,是不是這麽應承過你?”

曲陵南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皺眉道:“師傅,咱們能不能別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這個?”

那個聲音嗬嗬低笑,似乎有說不出的慈愛寵溺:“哎呀,徒兒長大了,懂得害臊了。”

曲陵南深吸了一口氣,忍了忍,忍不下去,終於叉腰大喊:“我害臊什麽啊我?您自己還打光棍呢,講到雙修道侶,怎麽著也得有個先來後到,先操心您自個吧!”

文始真君輕曬一聲“胡鬧”,語氣輕鬆親昵,毫不介意徒弟尊卑不分,沒規沒距。輕笑聲中,人已禦風而至,因涵虛真君生辰,孚琛特地穿了一身嶄新道袍,襯托整個人俊美不凡,天人之姿。這般信步閑庭踏空走來,其仙姿風儀已然令人不敢正視。眾女子一見,隻覺所謂神仙模樣,以前不知何所指,可見了文始真君,卻覺著這便是了。

眾弟子紛紛與他見禮,口稱真君,就連杜如風也恭恭敬敬,低頭行禮。

孚琛風度翩翩,態度親和,幾乎每個跟他行禮的弟子,他都叫出對方姓名,親自勉勵兩句,一時間,眾弟子皆神情激動,大受鼓舞,就連裴明也微微漲紅臉,看著孚琛露出崇敬之情;而女弟子們更不用說,一個個低垂頭,羞紅臉,卻又忍不住想偷偷抬頭瞥她一下。

但這些女弟子顯然不包括曲陵南,曲陵南呆在陸棠的飛劍上喊了聲:“師傅,您怎麽來了?”

孚琛微笑著道:“我怕你給諸位同門添麻煩啊。”

曲陵南道:“我何嚐會給同門添麻煩?陸棠都說了願意用飛劍帶我。”

孚琛轉頭看陸棠,口氣和藹地問陸棠:“師侄友愛同門,其行可彰,隻是我這徒兒剛剛出關,腿腳無力,需多行走鍛煉下腳力,望你體諒一二。”

陸棠被他當眾點名,頭都不敢抬一下,說話聲音都小了一倍有餘,立即道:“是,弟子謹遵真君教導。陵南師妹,我適才多事了,險些阻礙你練功。”

曲陵南這下想不跳下飛劍上都不行了。她不死心,挨個把那些師兄妹們看了一遍,每個人與她視線接觸,皆愛慕能助地搖搖頭。裴明有些不忍,開口道:“真君,此去主峰正殿路途遙遠,若不禦器飛行,恐難趕上掌教師尊壽誕佳時,不若弟子……”

孚琛眉毛一動,轉頭似笑非笑看他,隻看得裴明說話聲音越來越低,後麵幾個字已然低不可聞,說不下去。杜如風心下暗歎,這瓊華裴明雖天資卓著,然於人情世故一竅不通。文始真君安排與他徒兒的功課,便是再苛刻無理,弟子也當恭謹遵從,旁人多說一句皆不行。他對裴明有所惜惜相惜,當下拱手解圍道:“真君教誨,字字金言,陵南師妹得入真君門下,當真福澤深厚,羨煞旁人。然裴明道兄適才所言亦有理,貴派掌教大壽之日,本教弟子若遲來確有不恭嫌疑。這樣吧,杜某鬥膽呈上一折中法子,供真君斟酌。我與這位陵南師妹也算有一麵之緣,我愚長幾歲,這便托大贈師妹一個見麵禮。”

他手一揚,一朵小小的瓊華亮了出來,杜如風笑道:“此乃我清微門特有代步工具,名為飛玉瓊芳,與紫雲飛鶴一流相類,然卻要比那個精致許多。師妹用之無需注入靈力……”

曲陵南聽他嘮叨了半日,詞語艱澀,客套甚多,早已不耐煩,突然瞥見他手中晶瑩剔透一朵美麗的花,一時來了精神,跳出來笑問:“給我的?”

杜如風瞳孔微斂,日光下,少女笑容璀璨如花,與這朵瓊華並在一塊,當真人比花嬌,美不勝收。他便是見多識廣,此時也未免有些許失神。然杜如風是名門正派子弟,恪守禮節,隻瞧了一眼便不再多瞧,微微一笑,手一轉動,瓊華頃刻變得蒲團大小。

“隻需以神識操控,與靈力無關,師妹能禦之否?”

“可以可以。”曲陵南從沒見過這麽大朵的漂亮花兒,她高興得眯了眼,湊過去戳戳花瓣,又聞聞味道,抬頭說:“這花不香。”

孚琛臉上的笑有些僵硬,道:“又不是真花。”

“可是長得像真的,真好看。”曲陵南轉頭對杜如風道,“謝啦,回頭我有新奇玩意,也送你一個。”

杜如風笑道:“那我就候著師妹的好東西了。”

“要像這個花這麽好玩恐怕少有,但總有我們瓊華你沒見過的玩意兒。”

孚琛輕咳了一聲,陸棠先醒悟過來,忙躬身道:“文始真君,我等還需趕往正殿,先行告退了。”

“去吧去吧,別耽誤正事。”孚琛笑眯眯地道。

“是。”陸棠祭出飛劍,招呼了另外三名女弟子先行飛走。他們一走,杜如風也拱手告辭,裴明看了看曲陵南,欲言又止,也隻好低頭跟孚琛鞠了躬要走。曲陵南轉頭見到他,忙拋下花兒過去道:“噯,裴明,你可要記得答應我的事。”

“什麽?”

“打架啊。”曲陵南揮起拳頭晃了晃,低聲道,“咱們找個日子,師傅們都不在,約個僻靜地方比試比試。”

裴明忽而覺著自己又見著多年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了。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點頭道:“好。”

“不許讓我哦。”

裴明神色一黯,心忖師妹秉性不變,卻已不再是我對手,真要打起來,一根手指頭就能讓她趴地上。

可對上曲陵南亮晶晶的大眼睛,他卻歎了口氣,暗忖,也罷,最多我不用靈力,不用法訣,以肉體凡胎與她對陣便是,大家半斤八兩,那可也算沒讓她。

他點了點頭,曲陵南笑了起來,揮手道:“快去吧,回見。”

裴明又朝孚琛鞠了一躬,這才禦劍飛走。

曲陵南背著手抬頭看裴明飛遠,瞥了孚琛一眼,忽而生了些怯意。她閉關時對孚琛甚為想念,出關後見到師傅反而不曉得說什麽,每每孚琛待她舉止親密,她反倒會退避,生怕離得近了,心底那些無法訴諸的念想就會被師傅察覺。察覺倒也罷了,她最怕是師傅厭棄,天底下愛慕文始真君的女修不知凡幾,多到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稱得上特殊,沒有一個人能給師尊留下丁點印象。曲陵南私心裏不願自己成為那些女子中的一員,與其那樣,她寧可做師尊身後的小弟子,那樣的關係反倒比戀慕來得長久得多。

今日原本孚琛是要帶她走,可曲陵南不敢貼他太近,躊躇了半日,孚琛惱怒起來,便命她自己走去主峰。曲陵南心忖走就走,反正半路上攔著哪個同門,悄悄兒叫人家捎帶一程,不叫師傅知曉便是。哪知道孚琛會尾隨而來,立馬就被抓了個正著。文始真君私下裏多小心眼,沒人比曲陵南知道得更清楚,她心知這下肯定惹惱了師傅了,心虛起來,顧左右而言他,指著那朵大瓊華,很沒見識地嚷嚷道:“噯,師傅你看,它是軟的,像有棉花墊著呢。”

她一轉頭,就見師傅臉上笑得越發溫柔和煦,曲陵南見勢不妙,忙以神識一動,令那朵大瓊花飄起,急急忙忙道:“師傅,那什麽,我就先走了,我還得去主峰幫忙,她們剛跟我說了,不許我仗著您偷懶,哎呦……”

她一句話沒說完,那朵大瓊花突然翻了個,於半空中將她摔了下去。曲陵南半空翻了個身,穩穩踩到地上,抬頭討好笑道:“師傅師傅,有話好好說嘛,何必……”

她話音未落,隻見那朵漂亮的大瓊花整個落入文始真君手中,文始真君即帶著足以傾倒仙界的美好笑容,一點點地將那瓊花花瓣撕下來,不出一會,這個清微門的“飛玉瓊芳”即碎成碎片,散落一地。

曲陵南嘴角**,拔腿就跑。沒跑兩步,後心就被一股大力提起,隨後高高升到半空,即將要將她狠狠摔落。曲陵南大叫一聲:“且慢!”

孚琛居然給她一個回答:“為何要且慢?”

“我已然是大姑娘!”她憤憤然道,“不能摔屁股了!太難看!”

孚琛嗬嗬低笑,聲音柔和動人:“是麽?那更要摔個看看。”

他手一揮,曲陵南便整個摔下,跌落時屁股著地,滾了一滾,果然仰八叉極為狼狽。她迅速爬了起來,呲牙咧嘴揉著臀部道:“有你這樣的嗎?門規都說了,師長要傾囊相授,循循善誘,你這是,這是……”

孚琛笑眯眯,語帶威脅問:“是什麽?”

曲陵南立即轉了口風,道:“是嚴以律人的好師傅。”

“嗯。”孚琛點點頭,問,“知道我為何罰你麽?”

曲陵南自然是知道的,她低下頭,捏著衣帶不說話。

“我說了你可以受清微門的禮麽?”孚琛問,“還有,你與西那峰那小子約架?你當為師在一旁是聾的?”

曲陵南小聲道:“事無不可對人言,何況你是我師傅,我跟裴明約架打,為什麽當著你的麵不能說?”

“那你與清微門那小子私相授受呢?”

曲陵南問:“我收人家東西時你不是在場嗎?怎麽能說是私相授受……”

孚琛被她噎到,也曉得再說下去定然沒有好話,可曲陵南卻自顧自說下去道:“好了師傅,我知道錯了,反正你說的都是對的,不對也是對的……”

孚琛忍不住喝道:“說什麽呢,大逆不道!”

“嗐,又來了。”曲陵南湊上去討好地道,“師傅,我把雲埔童子送我的零嘴給你吃?”

“去去。”

“要不給你做個新鞋?”

“多餘。”

“別生氣了,最多我去給你偷個雲埔私藏的好丹藥吧,他那的東西藏哪我都知道!”

她整個兒跟蜜蜂似的圍著孚琛轉來轉去,孚琛一把揪住她道:“站好。”

“嗯。”曲陵南笑嘻嘻地站好。

“你,”孚琛訓斥的話剛要脫口而出,忽而看著自家徒弟,神色漸漸複雜起來,問,“你今年十八了?”

“十七。”

“還有一年。”孚琛喃喃的念了念,“時間過得可真快。”

“還有一年就如何啊師傅?”曲陵南好奇地問。

“還有一年你便是大姑娘了。”

“我已然是大姑娘了啊,”曲陵南忽而有些扭捏起來,小聲說,“我早就長大了。”

孚琛看著她目光複雜。

曲陵南說完這句,自己先紅了臉,她忙修補道:“所以啊,我已經是大人了,師傅你有啥事要我辦的盡管吩咐,不用等我十八歲了。”

孚琛目視前方,沉默著沒有開口。

氣氛有些尷尬,曲陵南生怕自己的話越矩,讓孚琛察覺到什麽,插科打諢地嬉笑道:“或者你有什麽好東西給我,也趁早拿出來,反正放你那也是白放著。”

“想得美,沒有。”

“師傅你真摳門,你瞧瞧裴明那小子,人西那峰老祖出手多闊綽啊,他身上掛的小玉牌你瞧見沒,那上頭有聚靈陣的,拿出去值多少靈石啊,我呢?”曲陵南不滿地道,“連這身衣裳都是可隨身變大小的,新衣裳都不用給。”

“那不好麽,省靈石。”孚琛不為所動。

“好吧,”曲陵南想了想也同意,“這個就算了,可為啥我連個飛行器都沒,人人都有飛劍啥的。”

“你練的功法需要用劍嗎?”

“不用。”

“那不就結了。”孚琛道,“腿長著幹嘛用的?”

“師傅,為什麽我覺得你就是為了省飛劍的錢?”

“你哪裏能理解為師的微言大義。”

“行行,”曲陵南忙擺手道,“那我真要靠走的去主峰啊?明年都走不到吧。”

“一點毅力沒有,”孚琛道,“此乃修煉,不得懈怠。”

“哦,那您別管我先走吧,”曲陵南漫不經心地道,“我在這歇一會,開口有哪個道友飛過,再出言求人帶我一程,到時候人肯定要問我師承何處,為何無飛行器,我再原原本本把這來龍去脈說上一說,師傅你以為如何?”

孚琛臉黑道:“豈有此理,算了,不同你計較,早叫你跟我你非鬧著要什麽飛行器,上來吧,為師帶你。”

曲陵南遲疑了一會,最終還是靠過去,她忽而想起雲曉夢還被他師傅使法術禁言呢,於是問,“那個雲曉夢就放她在這不管了?”

孚琛不在意道:“三日後法術自然解開,三日不說話而已,無甚大礙。”

“師傅說得對。”

“女孩兒還是文靜點好。”

“師傅說得對。”

“你今晚別吃飯了。”

“師傅說得,啊,不,師傅這句不對。”曲陵南忙道,“一米一粟乃天地所賜,怎可怠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