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威脅

1、

“爸,你怎麽還和這人來往?”蔡小米一進門,就對周澱粉很不滿地說。

“閨女,誰讓你回來的?你回來幹嘛?”蔡母趕緊把蔡小米往身後藏,就是再怎麽藏,眼前的人也是把蔡小米看在了眼裏。

小汪手裏掂著把彈簧刀:“說吧,妞,我進局子,是不是你去局子裏告的密?你前腳把錢給我,後腳就給警察打電話?”

“我們沒打。”蔡母擋在蔡小米前麵。

“沒問你。”小汪示意蔡母不要說話,雙眼盯著蔡小米。

“沒聽我媽說嗎,我們沒打。”蔡小米嫌惡的掃了一眼小汪,又對蔡母說,“媽,擋著我了,我回自己家,你還把我往哪藏啊。”

“老頭老太太你們都給我聽著,這小米要麽歸我,要麽就按我剛才說的,你。”小汪指了指周澱粉,“蔡小米不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

“不行,誰也不能跟你走。”蔡母說。

“你讓我爸跟你走?”蔡小米轉向周澱粉,“爸,你還和他去?你想去嗎?你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憑什麽聽這人的?”

周澱粉眉頭擰的緊緊的,搖了搖頭:“我不去咋整,閨女,他現在不是要我就是要你。爸對不住你,爸不能逼你的婚事,爸知道你是個好閨女,隻好爸跟著他走了。誰讓爸上過這賊船呢。”

“誰是賊船?”小汪不樂意。

“爸,你不能再去了,你在裏麵還沒待夠啊?”蔡小米攔住要往外走的周澱粉,大聲說。

“你們商量好,誰跟我走,說明白兒的,別好象跟我強迫誰似的。”

“我們誰也不跟你走,你這就是強迫。”蔡小米怒不可遏的說,“你趕緊走吧,我爸不會跟你去的。他這麽大歲數了,經不起折騰。那錢也還給你了,你不要找不自在,別逼我報警。”

“報警?這麽說我進去就是你報的警?好,算你狠。老周,你可想好了,當初咱倆是說好的。你可別忘了。我先走了,你們好好商量。”小汪狠狠的瞪了蔡小米一眼。

“姓周的,你到底是咋得罪這個小汪了,到這來吵吵鬧鬧的。你行,你還把閨女喊回來。你喊她回來幹什麽?你一個人的事一個人兜著,甭搭上我們閨女。”

“媽,家裏有事不告訴我告訴誰?這人就是個無賴,再這樣我就報警。”

“丫頭,你可別報警。唉,都是我的錯。”周澱粉歎了口氣開門出去了。回來的周澱粉竟然麵目一新,原來亂七八糟的長頭發剃成了板寸,胡子也刮了,一進屋就說:“勤剃頭,常刮臉,有點倒黴也不顯。”

“你個倒黴催的,你還不夠倒黴?你還不顯?在監獄裏待了兩年,出來還被那個倒黴的挖墳戶催著,你是前世欠著他了?你到底哪欠他了?”蔡母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飯菜早擺在了飯桌上,扣著蓋子,專等周澱粉回來開飯。蔡小米看養父精神抖擻的回來了,不禁好奇地問:“爸,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約定?怎麽還要拉你下水?”

“小米,你甭管了,爸上了賊船,看來是下不來了。”

蔡母驚訝地看著周澱粉:“你不會和他重操舊業吧?你現在好不容易改邪歸正,收破爛好賴也算個營生。現在又有小米給我們拿生活費,你要敢再和小汪鬼混,這個家門你就甭進來了。”

“我有啥辦法啊,我要不跟他去,他就讓我拿錢給他。當初我們倆一塊幹這個的時候,說好了,不分開,誰要是張羅分開,誰就拿違約金。”

“你們還有違約金?”蔡小米苦笑了下,“爸,你們弄的跟開公司談業務簽合同一樣。您怕他什麽呢?他再來我們報警就是了,我就不信正壓不住邪。”

“他在廊坊就一地痞流氓,惹他一個等於惹了一小幫,到時候他們一起來攻擊我,就麻煩了。”周澱粉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

“他再來就報警,我還不信了。”蔡小米擰著眉頭。

“現在他就死咬住你把錢給他又報了警,我們有嘴說不清啊。”周澱粉說完,又表現的很輕鬆的樣子說,“閨女,你甭管了。這事爸自己解決。”

“不行,我們不能再進去了,犯法的事爸你就甭再去幹了。”蔡小米都不知道怎麽跟周澱粉說了,“爸,這事交給我吧,我想想怎麽做更合適。千萬不能跟他走,走了你就後悔了。”

“還你自己解決,你自己解決你讓閨女回來?你就沒安好心,你是不是還想把閨女讓給那姓汪的小子?你個挨千刀的。”蔡母氣不打一處來。

周澱粉被質問的沒話可說。蔡小米想,也許他真是希望自己嫁給小汪吧。晚飯吃的不是太熱鬧,周澱粉偶爾蹦出幾句俏皮磕,蔡小米忍不住會笑,蔡母繃著臉不吭聲。

“多大的事兒啊,豁出我這老命了,我還怕他?大不了跟他重出江湖。”

“你閉嘴吧,挖人家墳,你們也想得出來。還江湖呢。要擱我就找個地縫鑽進去得了。你在裏麵還沒待夠?”蔡母不滿地說。

周澱粉如同被揭了短一樣不吭聲了,歎了口氣:“那你說嘛,咋辦?你以為我願意再進去?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這姓汪的怎麽就不怕,還想進去?”蔡母表示奇怪。

“他進去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蔡小米這才知道,這就是一個混混,根本不怕三進宮。沾上這樣的人,真夠養父受的了。蔡小米也沒轍了,自己想陪養父母在家,可又不能不去上班。可是自己上班了,家裏這兩位老人可怎麽辦?要是汪姓男再來打擾他們,自己著實有些不放心。

不得已,蔡小米拿周澱粉的手機給李會議打電話:“爸,我有點事要麻煩您。我爸這邊出了點事,我在海澱上班,又不能天天回來,怕壞人來騷擾他們,您和媽有時間能過來照應一下他們嗎?”

李會議是同意的,可撂下電話,蔡小米直想打自己,她不知道彭家父母是不是還在李家,如果還在,勢必他們也要跟過來。可她不想見他們,心下直埋怨自己:“這叫辦的什麽事?這不是在暴露目標嗎?李家養父母過來,那彭家自然也跟過來了,這讓蔡小米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可是她也沒有辦法,這二老在家裏,要是那個小混混再來欺負他們,自己工作上也靜不下心來呀。

“爸,要是姓汪的再來,您就直接給……直接給超市打電話,他們就會來陪你們。人多也能多點主意,要不我不在家也不放心。爸,你記得了,千萬不能跟那姓汪的走,跟他去,那您後半生又毀了。”

“他愛去就去,腿長在他身上,他愛去哪去哪。等哪天再進監獄,他前腳進,我後腳就立刻搬家。讓他這輩子再也甭想找著我。”蔡母很重的放著手裏的碗。

這時周澱粉的電話響起,是李會議他們,馬上要過來。

“我得回去了,公司活兒多著呢。”蔡小米說完就要走。

“閨女,剛回來,吃了飯就走啊。”蔡母急了。

“吃了飯不走,那還幫你刷碗啊?”周澱粉插了一句,遭到蔡母的白眼。

“住一宿吧小米,你不在家,媽還真不習慣。”

“都在北京,又不是隔多遠,哪天我再回來。一會兒超市那邊該來人了,我不想總見他們。”其實蔡小米是怕遇到彭家父母,她心裏祈禱著他們已經回了老家。

事實並非如此,蔡小米前腳剛走,忽拉拉來了四個人。李會議兩口子,外加彭大城和呂梅花。呂梅花抱著一米高的布娃娃進來就各屋尋找著蔡小米,最後頹廢的坐在沙發上,手裏的布娃娃也似乎沒了精神。

2、

小米的身世,讓周澱粉驚訝不已。他就跟人來瘋一樣,直搓雙手:“小米這麽多爸媽,這個小米。這麽多人疼她,她太幸福了吧。”

蔡母拿眼睛狠狠的瞪著他,他卻不為所動。他哪裏知道蔡母的心裏不是驚訝而是唏噓,但她沒有當著他們的麵說出來。她隻覺著自己的閨女這麽好,當年不該被送出來。她替小米鄙視彭家。雖說她不知道運用鄙視這個詞,但她知道她瞧不起他們家。這麽好的閨女都不留下,還送給別人,他們的心眼長歪了。

“我知道,用感謝兩個字,份量太輕,我真不知道用什麽表示感謝。”彭大城扶著旁邊的椅子站起來,向蔡母和周澱粉深深的彎下腰去,彎腰的功夫,彭大城忽然仔細盯著周澱粉看了起來。象是在想什麽。

周澱粉趕緊扶他坐下:“都是小米的爸爸,就不要客氣了。”

蔡母心裏狠狠的白著周澱粉,臉上卻笑著:“你去燒點開水,小米買的鐵觀音還沒開封,正好她親爸親媽來了,她李爸爸也在,今天就泡上吧。”

“我這就去燒水,你們不來,老婆子都舍不得給我喝,今天我也借你們光喝喝鐵觀音。”周澱粉樂顛顛的去廚房燒水。

“小米就這麽不願意見我嗎?”呂梅花苦著臉說,她坐在沙發上,一直不忍把布娃娃放下。就讓它那麽任性的坐在她懷裏。

“小米確實工作太忙,新換的公司,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她的。這不回來不到半天就又跑了嗎。哪有孩子不跟親爸親媽親的。她跟我們還那麽親呢。”蔡母說。

“您不一樣,您養了她十幾年了。”石貴珍對蔡母說完,覺得又傷了小米親媽,“不管咋說,孩子該以工作為主。”

幾個人說著話,誰也沒注意彭大城磕磕絆絆的跟著周澱粉進了廚房。他回身把廚房門關上,並反鎖上。周澱粉還在接水,看彭大城進來還把門反鎖上了,奇怪地問道:“哥哥,我這水接滿了就坐煤氣灶上一會兒就燒好了,咋還把門鎖上了?燒水還怕人看啊?”

“怕看,我是怕別人看到你挨打難堪。這是替我父親打的。”彭大城上去就給周澱粉一個大嘴巴,接著又打了一個嘴巴,“這是替我母親打的。”

“哎,我說你不是有病吧?還跑我們家撒野來了?”周澱粉狠狠的推了一下彭大城。彭大城被推倒在地,拐仗也被扔到一邊去,“他奶奶的,老子給你燒水衝好茶,你就這麽對我?”

“我掘了你爹娘的墳,你願意啊?你要是願意,你要是巴不得的,你就給我個地址,我明天就去掘。不,我現在就去掘。”彭大城索性坐在地上不起來了。

周澱粉也開動起腦筋來,他依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啊,我說你一進來我就納悶,心裏劃魂,好象在哪見過這個瘸子。是你把我們給告了?我在監獄裏蹲了兩年,也算還了你一個人情了,你倒還敢跟我動手。別以為老子怕你。”

有人敲門要進廚房,聽上去是蔡母的聲音:“周澱粉,你把門關死死的在幹啥?是不是又跑廚房吸煙去了?我和小米都聞不了煙味,跟你說多少遍了,戒了戒了,你就是不聽。趕緊把門給我打開。小米媽媽在這,你也不說陪著嘮會兒嗑。”

“一會兒就出去。沒吸煙。和小米親爸嘮會兒嗑。”周澱粉說完,要拉彭大城起來。

“念你們養了我閨女十幾年,咱倆的疙瘩就在這屋了了。好,你蹲了兩年大牢,我也不追究你了。我隻想問你是不是又重操舊業了?豁害別人家祖墳去了。你要重操舊業,我還真就跟你沒完了。”彭大城說完,試圖站起來。沒什麽可以扶著的,他打算扶著門框站起來。

“不幹了。這事太缺德,也給我閨女臉上抹黑。”周澱粉拉了一把彭大城,把他拉起來。

“我可聽會議說,那個掘墳的又來鼓搗你了。小米說讓我們來照應你,他要是敢再來騷擾你,我們就替你報警。我跟你說,你這事我就沒跟他們說過。李會議他們倆口子也不知道,他們要是親口把這事說給小米聽,你想想,小米咋想?我爸我媽那可是小米的親爺爺親奶奶。”

“可別讓小米知道了,小米要是知道了,我這老臉往哪擱啊。放心,我是不會再幹了。這缺德的營生,敗家啊,坑人啊。”周澱粉無比真誠的說。

李會議還不清楚什麽樣的人騷擾過周澱粉或者還要來騷擾他,小米說的不詳細,他隻知道蔡小米讓他們照應下從小養到大的養父母。李會議對剛從廚房走出來的周澱粉說:“哥哥,到底什麽人來打擾你們?小米說的也不是太具體,要真是很嚴重的話,我們就報警。”

“沒啥大事兒,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不用你們跑來跑去的。快都坐下聊,站著的客不好打對。一會兒水就燒好,立馬給大家衝茶。”周澱粉趕緊邀請李會議和彭大城坐沙發上。

“真沒大事兒?”彭大城看著周澱粉。

“真沒大事兒。你們一會兒就都趕緊回去,別耽誤你們的正事。”周澱粉說。

“你這說的什麽話,你們都還沒吃飯吧?怎麽也得吃了晚飯再走。”蔡母說。

“不吃了。小米不在,吃著也不香。”呂梅花站起來就要走,心裏對自己親生女兒回來看養父母不見她而耿耿於懷,“女兒連親爸親媽都不見,我們還哪有臉在這待下去。我的臉臊的慌。”

“嫂子,您別傷心,等想小米想開就好了。你是她親媽,她哪有不認你的道理。”石貴珍安慰道。

“愛認不認,不認拉倒,反正她都有兩個媽了,多我一個嫌多,少我一個不嫌少。”呂梅花說到這,那眼裏就汪了一汪的淚,忍著忍著,沒讓它掉下來。“也好,反正我們也知道她現在的下落,知道她過的好,我們就放心了。大城,我們明天回去吧。也別給會議兩口子添麻煩了。”

“好,明天回去。”彭大城回應。

“嫂子,別急啊。我那也不是沒有住的地方。”石貴珍說。

“就是,別急著回去。不行住我這。這房子還是小米花錢租的,一交就是一年的房租。你們是她親爸親媽,你們住這更是理所當然。”蔡母說。

“這麽小的房子,哪夠這麽多人住的?我還是回去,她都不見我,我賴著住她的房子,這不是討她煩嗎?”呂梅花酸溜溜的說。

“你這說的哪裏話,這麽說不就見外了嗎。小米是我們的孩子,你們也是她的父母,你們還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怎麽就會煩你們呢。我們沒有孩子,小米也是當親生的養的。等回頭她回來我好好勸她。”蔡母也感覺出小米親媽的不自在來,不免勸著她。

呂梅花聽了心裏更是添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覺得自己仿佛更加多餘。晚飯是說什麽也不在這吃的,無奈彭大城跟周澱粉說好了,茶是一定要喝完再走的。

喝著茶的周澱粉和彭大城,誰也沒提先前的話題。周澱粉的安靜和穩重,倒讓蔡母一下子有點不適應。喝完茶小坐了一會兒,四個人就要離去,呂梅花把布娃娃放在沙發上:“留給小米了,我不能總是抱來抱去都抱髒了。她喜不喜歡就是她的事了。”

“都多大的閨女了還喜歡娃娃?又不是三歲小孩。”周澱粉剛說完就被蔡母推到一邊去。

“小米會喜歡的。她一回來我就交給她。”蔡母剛說完,就聽到有很重的砸門聲。

3、

小汪喝的醉熏熏的走進來,一進來就揪著周澱粉的衣領說:“老周,商量的咋樣了?是你跟我走,還是小丫頭跟我走。”

“他們誰也不跟你走。你趕緊走吧,你不走我們就報警。”蔡母把周澱粉扒拉到一邊去。

“那我隻好把蔡小米領走了。”小汪裏倒歪斜的往裏屋走。

“站住。”蔡母大聲說,“請你進屋了嗎?”

“這位小哥,有話好好說。”李會議趕緊堆著笑臉說。

“你們是誰?我犯得上跟你們說嗎?不是老周跟我走就是蔡小米跟我走。你們閃開。蔡小米呢,蔡小米。”小汪還往臥室走。

周澱粉上去給小汪一記重拳,小汪被打的暈頭轉向,稍微停頓下,小汪反過來揪住周澱粉的衣領:“老東西,當初說的話你都忘了?你敢提前跟我背信棄義,就別怪我不客氣。”周澱粉雖是防備著,可還是被對方打的鼻血直流。

“你住手,你還敢跑到家裏來逞強。”蔡母扯過一塊衛生紙堵到周澱粉的鼻孔流血處,“還有沒有王法了,不和你去犯法,你還逼著我們去犯法不成?”

“你們有話好好說,我們是社區法製協調員,我們如果協調不好,就隻有撥110來解決了。”李會議急中生智。

“你協調誰?我們絕不需要你協調。周澱粉答應過不能單跑,我也不能單跑。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蜢蚱,想單個跑沒這麽容易。”

“我現在老了,我跑不動了。你還想和我綁一根繩上?我走路都喘呢,我累不死你。你還是自個跑去吧。”周澱粉無奈地說。

“原來是你們?”呂梅花終於想起小汪的麵孔了,“當初你倒是跑的快,你趁早趕緊收手,不然我們真讓警察來抓你。”

“你認識我?”小汪無辜的看著對方,“我現在沒犯法,你讓警察抓我?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私闖民宅,就這一條就夠了。”呂梅花說,“這家主人顯然不歡迎你,你還不快走。”

“我要娶他們家小米,你管得著嗎。”小汪說完就栽到沙發上去了。

“什麽?就你也配娶小米?”呂梅花立刻就急了,“你趕緊走,小米能看上你,我們倒立著出去。”

“看上看不上不是你說了算的。看不上就讓老周跟我走,先讓我睡會啊。”轉瞬呼嚕聲響起。

李會議兩口子被繞進去一時半會兒好象出不來了:這是什麽人啊到這就睡覺?他們彼此用疑問的眼神看了看,李會議兩口子更不能輕易離開。看著不大的房間,李會議說:“小米交待了,咱也不敢輕易離開啊?可總不能大家在這打地鋪吧?”

“會議你們回去照顧店,我和老彭在這守著,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幹什麽。”呂梅花說。

“那不好,我都答應小米了,我們不在這守著不象話。要真出點啥事,我沒法和閨女交待。”李會議說,“要不就讓你弟妹帶你們回超市,我在這守著。我等他酒醒,他不能把我怎麽樣。”

“冤家啊這是。”蔡母愁眉哭臉的看著躺在沙發上醉的一塌糊塗的小汪,“姓周的,你做的好事,請神容易送神難。我看你咋辦。”

“大不了我就跟他走了。舍不得閨女隻好舍我了。”周澱粉說完繼續喝茶。

“我們誰也不欠他,他醒了就趕緊把他給我攆走。”蔡母說。

“誰要攆我?攆我也不走。”小汪翻了個身又睡了。

小汪完全清醒,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彭家和李家兩夫妻各自在客廳和臥室打的地鋪,雖說離超市不是太遠,可李會議不放心回去。

早餐是李會議和石貴珍出去買回來的,三家六口人,圍著桌子吃早餐,那陣勢不是一般的大。小汪醒過來,看了眼餐桌,去衛生間。沒人請他,洗漱過後他也坐到餐桌上,抓起一根油條就吃,把豆汁喝的嘩啦啦的響。

“你不用這麽大聲我們也知道你吃飯了。”周澱粉說完也大口喝著豆汁。

“還說我,你喝的聲兒比我還大。”

“我家我願意。”

小汪眼睛瞪了他一眼:“趕緊吃,吃完跟我走。”

“憑什麽跟你走?你要回廊坊,我們和你走。你要再敢掘誰家祖墳,我和老頭還打110。”呂梅花狠狠的看著小汪。

小汪被這眼神給震懾住了:“阿姨,你們甭跟著我走啊。我又不認識你們。”

“彭運道、蔡淑麗你知道吧?那是我爸媽!範明豈、郭立即、薛項莊你知道吧?”彭大城一一數著。

小汪嚇了一跳,嘴裏嚼油條的動作就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叔,你是廊坊人?”

“廊坊的。吃完飯你就趕緊回廊坊,不用帶別人,就把我和我老婆帶回去就行了。別看我這是殘腿,你要掘墳,我跑的比你還快,指定不讓警察逮著。老周你就不要勉強他了,他不會再去做這個的。他在裏麵待了兩年了,不想再進去了。我倒是感興趣。”

“叔,拉倒吧。你甭忽悠我了。以前的事我在這說聲抱歉了。”一聽到彭運道和蔡淑麗的名字,小汪腦門直冒汗。

“也好,那你就自個兒先回去,誰也甭帶著。我和你嬸坐車回去,或者我們在這多陪幾天老周。你就別沒事到這打擾人家了。小米也交待了,你再來,我們就打110。我以前在廊坊就打過,打這個電話,我太熟悉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後你要還是綁著周大哥,我可是不能坐視不管。”彭大城腋下的拐仗跟變戲法似的往空中一拋,轉瞬很利落的就被接到自己的手裏。

“作損的事就別幹了,年紀輕輕的多做點積德的事。”呂梅花說。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還這麽年輕,不要一條道走到黑。我們幾個老家夥不怕,陪著你。”李會議狠狠的說。

“就是,快回家吧,你父母指不定怎麽擔心你呢。好好找個好營生,父母也省心。”石貴珍說。

“以後甭打我閨女主意。”蔡母說。

“不打也行,不打老周就得跟我走。他也得說話算話,不能撇下我一個人說不幹就不幹。”

“怎麽就又繞回來了?小夥子,你的路還長著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頭是岸。你要是再糾纏,那我和我老婆跟你一起回廊坊。咱找110評評理。”彭大城趕緊補充。

小汪被幾個人說的有點頭暈。周澱粉走到小汪麵前:“小汪,你走吧。叔真不能再跟你那麽幹了。叔再那麽幹,真不是人了。唉,我在這幾個親戚麵前丟老臉了,你知道不?以前咱說過的話,算叔對不住你。姑娘大了不由娘,也由不了我。我做不了小米婚事的主,你還是走吧。”

小汪走了。三家六口人,李會議顯得最高興:“真好,小米交待的事就是這個嗎?這麽輕鬆搞定了,我也好和小米交待了。”

倒是彭大城和呂梅花一點不輕鬆,在離開蔡家之前,呂梅花說:“就這麽走了?我不死心。”

“別走了,我給小米打個電話,讓你們娘倆好好聊聊。也好看她能不能抽時間回來跟你們見個麵。”蔡母說完,電話打過去,蔡小米沒接。

“我們在超市等她消息,她要是回來,我們就立刻趕回來。”隻有呂梅花心裏明白,在蔡家幹等怕是等不來,如果在超市等不來也不尷尬。在蔡家等不來可就尷尬了。

腳還沒邁出大門,周澱粉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閨女。還是人多力量大,小汪走了。他說以後再也不來了。他們都在呢,幾個人?他們四個人啊,兩對老兩口。你媽讓我問你回來不,啥時候能回來?那個,我把電話給你親媽,你跟她說行不?親媽還能是誰,姓彭,哦她姓呂。不說?不知道說啥?”

周澱粉無辜的看著眼前瞪著大眼睛盯著他看的彭大城和呂梅花,掛斷電話,他正準備垂頭喪氣不吭一聲,不知道哪根神經挑動的他又活躍起來:“那你們就去超市住著,小米一回來我指定給你們打電話。”

一路上,呂梅花都在想,就是等在超市,女兒回來了,人家不願意見她,她能不請自來嗎?失落當中的呂梅花也不知道前麵等待她的是什麽,本想回廊坊,又舍不得,隻好先住下再說,無論怎麽說畢竟可以和冰川和小豆近距離了。

4、

半島咖啡。蔡小米和趙正清默然坐著,這裏的安靜讓蔡小米有點不適應,忍不住先開口:“趙老師,您怎麽能說走就走呢。您走了,我那些畫可怎麽辦?沒地兒放啊。”

“我也不能為了你的畫有地兒放,不走啊。我早該走了。”

“您不上班了?”

“婚姻不存在了,工作對於我來說就是一個謀生的手段。無所謂在哪個城市。西雙版納的房子朋友已經幫我租好了,這兩天我就出發了。今天也算跟你道個別。”

“西雙版納。這名字真好聽,那你在那定居嗎?”

“是的,也許這輩子我都不回來了。北京,本來就是別人的城市,我隻是一個從小地方考過來的窮小子。”

“你在這裏已經很穩固了,奮鬥了這麽多年,這也是你的城市。”

“不是。我的家不在這裏。”

“你狡兔三窿吧。”說話的是馬克。

“馬克,怎麽是你?”蔡小米格外驚訝。

“真是巧了,怎麽總能讓我撞上你們在一起。大叔,你一把年紀了,又有老婆,怎麽總勾引別人家的小姑娘?小米,你到底是想做我嫂子,還是跟這大叔糾纏不清?”

“馬克,這是我的事兒你少管。你對趙老師說話客氣點,一點沒規矩。”

“我沒辦法不說話,馬頓還傻乎乎的惦記著你,我媽給介紹那麽多女孩他都不去看,他跟我說心裏隻有你。你看看你,竟然還跟你的大叔約會,你一隻腳踩幾隻船?你明明知道這大叔有家,你難道想做第三者不成。”

蔡小米騰的站起來,手裏的咖啡就要揚到馬克的臉上,她忍著把杯子放下:“馬克,你說話不要太過份。我和馬頓之間的感情,你不用懷疑。也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倒奇怪了,怎麽處處都能遇上你,難道你跟蹤我們不成。”

“跟蹤你們我沒興趣,我假期在這咖啡店打工,也許馬頓沒跟你說吧。”

“趙老師要離開北京了,我隻是跟他喝杯咖啡送送他,你不要胡思亂想。”

“旦願我沒有胡思亂想。生活中和你們兩個人的巧合還真是來的容易。請問先生小姐,咖啡還要不要續杯?”

蔡小米和趙正清都顯得有點尷尬。蔡小米更是鬱悶透頂,馬頓總邀請她去他們家,她不敢去,怕見那個獅子吼的女人。都說有幾個小姑子就多了幾個婆婆,現在看來,有幾個小叔子該和幾個小姑子劃等號的。

所有的畫作被馬頓安置家裏的儲藏室裏,鑰匙家裏有兩枚,一枚自然是在母親手裏,馬頓說把畫放他家的時候,蔡小米極力反對:“不行,被你媽看見還不都得給我扔出去。”

“小米,我們都長大了,對於婚姻大事,我媽不象以前管的那麽多了。”

“還說不管,沒少給你介紹對象吧?再說這畫放你們家,馬克也不知道咋想呢。我看他現在可煩我了。”

“他是表麵上嘴硬,心裏麵還不是時時向著你的。畫放我們家最安全了,我媽就算不願意,馬克也會幫你說話的。另外,我想這畫也放不了太久。”

“怎麽樣,還不是放不了太久,要不我和程老師商量商量吧,讓他給我騰點地方。就是他辦班,地方確實太小了。”

“我說的放不了太久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管了。你上你的班,明天我一個人找個車把畫拉我家去。你要相信我。”

蔡小米不吭聲了,眼下她也沒有別的辦法了。趙正清一走,房子退給房東,她勢必要把自己的東西全拿走。不拿也行,續房租。她還不想把錢浪費在這上麵。哪天再辦工作室,那是另一種說法了。

“馬頓,真行嗎?我怕你在你媽麵前不好說話。到時候你夾在中間不好做人,再說又惹你媽傷心。”

“你早晚是要做她老人家的兒媳婦的,我把畫拿回去,她不能把畫怎麽樣,放心好了。你上你的班,明天等我的消息。”

第二天傍晚,馬頓打電話過來,告訴蔡小米所有的畫作全放在儲藏室裏了。儲藏室很大,要想放滿,那蔡小米就得辛苦多畫畫了。

“你媽知道了?”蔡小米試探的問。

“你放心,什麽事也沒有。我是她兒子。”

“馬頓,我和趙正清在半島喝咖啡,想不到馬克也在,他說假期在那打工。你不要誤解我們。”

“你想哪去了?我還不了解你?不過,我們確實該找個時間回家了。”

“你媽總讓你相親,我得找什麽樣的機會去看她呢,我還是怕見麵尷尬。”

“別想那麽多了,我媽早知道我心裏想什麽,所以她鼓搗我相親我不是一個也沒去看嗎?”

蔡小米不知道馬頓怎麽說服了他媽,等到她休息的時候,她終於被馬頓帶回了馬家。

“第一、馬頓選的媳婦不是我看中的,你們將來結婚生子,甭指望著我給你們帶孩子;第二、馬頓威脅我,說如果不選你,他就離開北京,到外省生活,找個外地媳婦,在外地生個娃;當然,你也是外地戶口,這基本一樣。不一樣的是你能在北京和他生活在一起,在我眼皮子底下;第三、你們婚後留在北京,但不能和我住在一起,房子自己掙去。掙不著,住大馬路我也管不著。還有,那些畫,那儲藏室我馬上要用的。想辦法拿走。”馬母這一番話,讓蔡小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是馬頓在旁邊嘻嘻哈哈打著圓場。

“媽,那畫的事咱不都說好了嗎。怎麽又提上了。”

蔡小米無地自容,但她表現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被馬頓拉著坐到沙發上,她不變的姿勢讓她覺得很累。等到馬母離開眼前的時候,蔡小米放鬆神經,很不滿的看了一眼馬頓。

“小米,你別生氣。將來結婚你和我生活,又不和我媽生活。再說,她這不是接受你了嗎。她現在就是還扛著,以後我們結了婚,她就不會再說什麽了。我媽現在更年期。”

“誰更年期?馬頓你說誰更年期?我一個人把你和馬克拉扯大我容易嗎?我盼著你好,你卻處處和我做對,讓你去上海你不去。非留在北京,好了,我不跟你理論。以前的事兒我都不提,菜都買好了,今天你做飯,我什麽也不管。我要吃現成的。”馬母說完一個人到陽台上,躺在躺椅上享受陽光去了。

馬頓拉著蔡小米進了廚房。關上門,蔡小米就覺得放鬆了。“小米,你不要生我媽氣。”

“我沒生她氣,她都要把兒子讓給我了,她能不嘮叨嘮叨嗎。沒事,咱倆一起做飯吧。”

馬頓激動的摟過蔡小米。

蔡小米認真擇菜。

要吃飯的時候,馬克回來了,馬克一看到蔡小米就趕緊說:“現在我就叫嫂子嗎?有沒有紅包?有我就叫了。”

“歇會兒吧你,趕緊洗手去。”馬母把馬克推進衛生間。

“媽,您打算什麽時候給哥嫂辦婚禮啊?要不就等我大學畢業,我們辦個集體婚禮。”

“我不跟你湊熱鬧。自己結自己的。”馬頓說。

“你哥他不急,他急也沒用。他們沒房沒地的,他們得自個兒掙房去。還有你馬克,你的婚姻要是也不聽我的,你也自己掙房子去,甭想跟我住一起。不聽我的,通州的房子也輪不著你們住。我讓它閑著。”馬母說完給自己盛飯。

“媽,人家說爹媽都疼大孫子小兒子。我是不是您親生的啊。我是媽領養回來的吧。”

馬克的這句不起眼的撒嬌,讓蔡小米剛漲起來的熱情一下子又跌入低穀。上午,她還接到養母打來的電話,說讓她最近務必抽空回一趟家,說親生父母在超市已經住夠了,等她等這麽久,她再不回家看他們,他們就隻能回廊坊了。

“就讓他們回去吧。我不見。”這是蔡小米在掛斷電話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5、

“我去看看小豆,你腿腳不好,你就在超市待著吧。”呂梅花對彭大城說。

“現在你就要把我甩了?我這還能動呢,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

“你去了住哪啊?小豆就住跆拳道館裏,你跟著不是搗亂嗎。住起來也不方便。得得得,還是我一個人去。你要不想在超市待著,你就去冰川那住。”

“好好,兵分兩路,你找閨女,我找兒子。”

“什麽叫找啊?你說先前找小米吧應該用找,小豆和冰川那都現成的住在那兒呢,哪能叫找?”

“又魔怔了。”彭大城有點不耐煩。

這一天陽光明媚,彭大城、呂梅花就這樣一東一西出發了。公交車並不顛簸,可是呂梅花覺得身體很不舒服,就在胃附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部位。開始是站著的,她難過的哈著腰,身邊有個年輕人給她讓了座,坐下以後,使勁用手擠壓著,似乎好了點。到大望路,呂梅花改坐地鐵。

手裏拿著女兒電話裏告訴她的路線圖,走走停停,總算走到了丁字路口南側五百米處的跆拳道館。時間已近傍晚,她想女兒小豆應該沒課了,可以陪著她說說話,一起做個晚飯,這樣想著,腳下步子就加快了。也忘了先前身體的難受。

上次小豆就說過,跆拳道隻有她一個女教練,所以她住在一個單間裏。隻是房間不是太大,人多了住不下。呂梅花知道,她一個人來陪女兒住是絕對沒有問題的。當她站在道館走廊,迎麵正巧遇上要往外走的小豆。

“媽,您怎麽一個人來了?爸呢?”小豆吃驚至極。

“你爸去你弟那了。我倆打算各自陪陪自己的兒子女兒,看看你們工作以後的思想有沒有什麽變化。”

“變化?能有什麽變化,還不是和原來一樣。媽您累了吧,那先休息會兒。”彭小豆挽著母親的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你剛才要去哪兒?”坐在小豆房間,呂梅花趕緊問。

“去采購啊,回來做菜。”

“你自己做?”

“我不自己做,誰還能給我做。我要買很多菜,要好幾個人吃呢。”

“嗯?都給誰做?”

“館長啊,還有幾個老師。”

“那你到底是這裏的老師還是這裏的廚師?”

“我是兩者兼而有之。我做飯,館長不就省下再找廚師的費用了。不過我還不太會做,學習階段。”

“怎麽回事?你倒是處處給館長省。館長男的女的?”

“我給館裏省錢,管它是男的女的,媽您可想的真多。想的多白發多,操心的人可是顯老啊。”

“我不操心行嗎?我不操心,你爸能替我操心?我不出來找你姐,他能跟我出來?唉,我的小米,到現在也不認我這個媽。還是不肯見我。”

“媽,看來姐要跟您打持久戰了。不怕,反正你們二十多年不見了,也不差再多個幾天幾月幾年的。到時候你們互相認下了,沒準你還嫌她煩,她還嫌您嘮叨呢。”

“沒良心的小豆,你嫌媽嘮叨了?”

“那可不,我給館裏省錢,這您也要管。總之,不管在哪裏省錢總是王道。”

晚飯是彭小豆拿過來在自己的小屋裏吃的,兩人吃飯的時候相安無事,想不到睡前呂梅花又吃驚不小,她看穿著睡衣的小豆右肩膀處有兩隻蝴蝶,就問她是怎麽回事。

小豆這才想起自己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以後紋身了,她就怕自己的母親追問自己,趕緊說這是在外麵買的小粘貼貼上的,到時候洗個澡就掉了。

“能洗掉嗎?肩膀上弄兩隻蝴蝶花裏胡哨的,多難看。又不是小孩,省得讓人家笑話。”

“豆,北京好還是廊坊好?你看你住的這個小屋,這麽小這麽窄,轉個身都費勁,就能放張床。不然跟媽回家吧?咱家的房間也多,床也大。在北京有啥好的。”

“媽,這算啥啊,我同學還有住地下室的,一天二十四小時沒有陽光。我這可好多了,上班下班都不用走幾步就到家了。連車票錢都省了。”

“住在這,安全嗎?我看館長還有那幾個老師,咋看都不象省油的燈,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紮在男人堆裏。唉,我就納悶了,學啥不好,非學功夫。”

“功夫學到家,啥人都不怕。”

“世上哪有那麽多人讓你怕的?女孩子,你得學學拿針拿線,別總一天攥著個拳頭砸沙袋。”呂梅花說到這,又覺出身體的不適來,不禁哈下腰去,用手拄著疼痛部位。

“媽,怎麽了?”小豆趕緊追問。

“沒事,可能岔氣了,一會兒就好了。”

半夜呂梅花起**衛生間,燈光下,小豆早把被子踹一邊去了。呂梅花看到小豆的肚皮露在外麵,上麵竟然盤著一條小青蛇,這把呂梅花嚇的一聲尖叫。彭小豆醒轉過來,問老媽你叫什麽。

呂梅花就指著她的肚子,彭小豆趕緊把衣服放下:“媽,都說了,那也是粘貼上的,洗完澡就沒了。”

“搞不懂,小丫頭身上弄這麽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嚇死我呀你。”

“有這麽大驚小怪嗎?不就是一些貼紙貼上去的嗎。哪天洗了就沒了,快睡吧,困死了。”彭小豆說完把被子蓋在身上。

這一夜,好長時間呂梅花也睡不著,總覺得睡覺竟然也能睡的這麽驚心動魄。挨在彭小豆身邊,她似乎很害怕小豆肚皮上的小蛇會走下來纏繞著她。她一陣陣的冒著汗,又不敢翻身。床太小,怕驚醒小豆。

一大早,呂梅花看到小豆醒了,就對女兒說:“閨女,晚上我們一起洗澡。”

“為什麽?這剛睜開眼睛,白天還沒過,就要過晚上了?”

“晚上洗澡,我要看你把蝴蝶和小蛇統統給我洗掉。一個姑娘家的,身上弄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連你媽我看著都難受,別說別人了。將來還怎麽找對象,怎麽嫁人。”

“媽,煩不煩呢。就這麽個圖案,看把你急的。也許我找的對象就喜歡這些,我才弄的呢。”

“你有對象了?怎麽?媽剛來,才住了一宿你就嫌煩了?我還打算多住幾天呢。”

“沒沒,還沒有。哪來的對象。我是說以後我就直接找個喜歡這些圖案的男人。你住你的吧,我又沒說不讓你住。”彭小豆犯愁的是,晚上真的一起洗澡,這刺青怎麽可能用水一衝就洗掉呢?她愁了。就是今天晚上不洗,那老媽在這住上幾天,還有明天還有後天,這可怎麽辦?折騰的早飯也沒吃好。

掛了電話的呂梅花覺得自己無比窩囊,自己的親生閨女不和自己相認,連電話號都不給自己,世上哪還有比這更難過的事情?呂梅花邊走心裏邊歎息。

晚上和女兒小豆在外麵吃的,由於吃的開心,呂梅花也沒太在意每次疼痛的腹部。就是有種隱隱的不舒服,她平時有個頭疼感冒的能忍,這點小毛病她也就不在意,快吃完飯的時候,她才發現那部位疼的越來越厲害,遂坐在椅子上用捏成拳頭的手使勁頂著。

“媽你怎麽了?”彭小豆結完帳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沒事,看到女兒高興,吃多了。歇會兒就好了。”

“媽,我們去醫院看看吧,你看你的汗都出來了。”

“沒事,可能就是吃急了有點岔氣,坐會兒就好了。”

“服務員,給我們倒點開水。媽,喝點熱水再走吧。”

等兩個人回到住處,先前堅持著的呂梅花一頭栽到**:“睡會就好了。小豆,你洗澡吧,我今天不洗了。”看著女兒進了浴室,呂梅花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等到醒過來,看到小豆在電腦前正忙乎著打字。

“小豆,怎麽還不睡啊,都十點多了。”

“媽我一會兒就睡。”

等喊過幾遍以後,彭小豆才勉強的關了電腦爬上床。呂梅花的身體狀況比先前好多了,睡了一覺精神頭也來了:“小豆,我看看你洗完澡把它洗掉沒有。”

見母親要掀自己肚皮上的衣服,彭小豆條件反射的護著衣服:“媽,我又不是小孩,別沒事看人家肚子。”

呂梅花想再看看那兩隻蝴蝶,由於睡衣領口大,無須從袖口看,蛻點衣領在旁邊就可以看到,當呂梅花看到那兩隻蝴蝶還在,就又去掀彭小豆遮擋腹部的衣服,當她看到蝴蝶和蛇都在的時候,臉色就不好看了:“小豆,你這不是騙媽媽嗎。還說一洗就掉,怎麽你剛才洗澡了它們也沒掉?”

小豆看隱瞞不過,隻好笑嘻嘻地說:“媽,我這不是沒新鮮夠嗎,想多看幾天,所以啊,剛才洗澡的時候,就沒讓淋浴頭噴到它們。媽,我再留它們幾天嗎。”

“你說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身上這畫點那畫點,成什麽樣子。”呂梅花說到這,象想起什麽似的去了衛生間,很快她的手裏拿著一條濕毛巾,擼起彭小豆的衣袖就開始使勁擦著那兩隻蝴蝶。“怎麽幹擦不掉啊?你不說沾水就能掉嗎?還有肚子上那蛇,誰看了不害怕?”

6、

飯後,蔡小米搶著幫馬母刷碗,馬母索性扔下碗筷看電視去。正巧對門鄰居出門辦事,把小女兒送過來讓馬母幫忙照看下。馬母就逗著小孩玩起來。

當一切收拾完畢,蔡小米和馬母打招呼要回去時,小女孩的媽媽也來接小女孩回家:“阿姨謝謝您照顧小小。小小,咱們回家了,跟姥姥說再見。還要跟舅舅阿姨說再見。”女人牽著小女孩的手從蔡小米身邊走過,她清晰的聽到女人對小女孩說著寶貝我們回家給爸爸做飯。

於是蔡小米立刻就想到自己這麽大的時候,已經遠離親生父母,並且從第一任養母身邊走失,她不敢想以前的事情,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倍加的苦。和馬母道別,蔡小米強裝笑顏,可馬母的臉上並沒有回應她相應的笑臉,這讓蔡小米心裏愈發不是滋味。走出單元門,蔡小米才發現天馬上就黑下來了。可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畫:“馬頓,帶我去你家儲藏室看看吧?”

馬頓略顯緊張:“看什麽?儲藏室有什麽好看的?”

“有啊,怎麽沒有,那裏麵有我的畫啊,難道你忘了?你忘我可沒忘,那是我幾年的心血。”

“不行啊,我沒有鑰匙,鑰匙在我媽那呢。”

馬頓的緊張讓蔡小米心裏更加不是滋味,難道自己的東西放在他們家儲藏室,就不是自己的了:“也好,不是占為據已了吧你?人家都對自己的男朋友說這樣的話‘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還沒咋樣呢,我的就不是我的了?我非要看看,好久都沒隨心創作了,挺想以前的日子。”

“真沒鑰匙。”

“沒鑰匙上樓去取啊,我在這等你。”

“小米,咱今天就不看了成不?總有一天會讓你回來看的。下次你回來的,行不?今天這麽晚了,你看你是回家還是回公司,我送你啊。你不能讓我回來的太晚吧?我知道你不忍心。”馬頓說完就拉著蔡小米的手往小區外麵走,蔡小米隻好由著他。

當他們走在路上,看著車流不息,人流不息,蔡小米對馬頓的再次提問感到迷茫了:“送你回家還是回公司?家可離的不是太遠了。今天我接你的時候你就說不回家要回公司。可現在都這麽晚了,我建議你還是回家吧。”

蔡小米猶豫再三,不知道是該上公交車還是跟馬頓步行回家。家確實離的不遠,可對她來說卻很是遙遠。她害怕在她成長了十幾年的家裏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人。如果那樣,她會覺得很被動。

可她還是想回家。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同在北京,她似乎越來越不想回家。不是不想養父母,她是怕遇見尷尬的場麵。如果生身父母聚集在養父母家,那自己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既然他們狠心把我送走,那這一生就不要再見了。

馬頓送到樓下就回去了。一進屋,蔡小米就看到了那個布娃娃:“媽,這是你買的?你可真舍得花錢,不便宜吧?這麽大,快有我高了。我都多大了,還給我買這個。”

“是你媽買的,不假,可不是你這個媽。”周澱粉接過話茬。

蔡小米心裏一抖,是石貴珍?或者是……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打算追問。

“不是石貴珍,是呂梅花買的。小米,你也回來了,你看,你是見不見他們一麵?他們在超市住挺長時間了,就為了和你見一麵,一直沒回去。”蔡母動了惻隱之心。

“媽,我說了,不見。我就你一個媽,要說還有個媽,那就是我的第一任養母。她養了我四年,我記得,永遠都記得。是你們養育了我,我對你們感恩。”

“可她,畢竟生了你啊。”蔡母繼續說,“怎麽說也是她生了你,再怎麽有她的錯誤,你也應該原諒她。”

“媽,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提這個,我一提這個心裏就憋的難受。”蔡小米的情緒一下子就變得不好起來,把那個一米多高的布娃娃扔在沙發。洗漱完畢的蔡小米又恢複了常態,反倒過去逗蔡母開心,“媽,你讓我認了他們,就不怕我離開你們不回來了?”

“我才不信,你認了他們也是會回來的。我閨女我還不了解?”蔡母手裏縫著一雙舊手套。

“小米,要我說你就認下他們。爸媽多了好啊,你結婚,得有多少份紅包?那麽多紅包得買多少酒回來?趕緊認吧,紅包你嫌多就都給爸。”

“要臉不?還想從閨女這裏賺錢,你好意思嗎你?”蔡母不願意了。

“閨女現在掙大錢了,還在乎這幾個紅包?閨女,你說說看,你啥時候和馬頓結婚?”

“媽,今天我去馬頓家了。”蔡小米這才想起來匯報今天的行程,“這才從他們家出來。”

“閨女,感情今天你是去馬家順路回家啊?閨女,爸可聽你話了,你看你回來,我都沒給姓彭的他們打電話吧?爸最聽閨女話了。”

“這才是好爸爸。”蔡小米禁不住笑了,“我今天正式上他們家。”

“馬頓他媽沒刁難你吧?他媽那麽凶,你去之前也不跟媽商量商量,給他們買點禮物啥的。”

“閨女大了,她選的禮物指定比你老太婆選的好。”

“媽我沒買什麽,馬頓說不用。是馬頓買的水果,都是他媽愛吃的。”這才想起來回家匆忙,什麽也沒買,“媽,天黑了我就沒買東西,明天早晨我下去買點水果回來。”

“閨女,咋還和媽生分了?回家買啥東西啊,又不是串親戚。你能回來看媽一眼,媽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你一年年大了,以後要結婚成家,也不知道結婚以後是不是住的離我們遠了。”蔡母的眼睛有點紅。

“嗯,媽聽你的,不早結婚,結婚早了受累。多輕鬆幾年再說。閨女晚上和媽睡,讓你爸睡沙發。”

“不了媽,我睡沙發。這還有布娃娃陪呢。”蔡小米盡管這樣說,她還是把布娃娃拿起來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城市似乎還沒有進入夢鄉,樓下偶爾還會有說話的聲音。睡不著,怎麽睡都睡不著,借著薄薄的窗簾透過來的光亮,蔡小米坐了起來。客廳不大,眼下倒襯托的那個布娃娃分外高大。它歪坐在椅子上,就如同被誰遺棄的孩子。蔡小米忍不住把它抱過來,姿勢端正的抱在懷裏,輕輕的拍了幾拍,似乎要哼唱搖籃曲了。

自己剛生下來的時候,生身母親也會這樣抱著自己嗎?也許是吧,或許從來沒有認真抱過。她如果認真的抱過自己,貼心貼肺的把自己當親生的,又怎能舍得把才出生三十天的她送走?

這樣想著的時候,蔡小米就加重了手下拍的力度,她狠狠的拍了它幾下,似乎要把自己對另一個女人的怨氣直接拍給它。看著它不管你如何折磨如何拍打,它都是不疼又不哭,蔡小米不禁又心疼起它來。好象這就是剛剛才出生的小米,軟弱無骨,不會走路不會跑,隻會在自己媽媽的懷裏哭和笑。想到這兒,鼻子一酸,禁不住把它摟緊,並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希望讓自己臉上的溫度溫暖它沒有體溫的身子。

聽到養父母的臥室有穿鞋走路的聲音,蔡小米趕緊躺下來,把娃娃塞到被子裏,佯裝熟睡。聽聲音不象是養母,聽到冰箱門被打開的聲音,蔡小米不禁輕輕的轉過身子,隻見養父周澱粉從裏麵不知道拿了點什麽放進嘴裏,然後關上冰箱門,把桌子上的白酒倒到杯子裏,分了兩三口喝下去,又去開冰箱門,把什麽菜放進嘴裏。然後正要回臥室,蔡小米小聲說:“爸,晚上你沒吃飽啊?”

“天哪,小米你沒睡啊?嚇死我了,我還看著,以為你和你媽都睡了我才起來的。我這不是饞酒了嗎,你媽非讓我戒酒,晚上一滴沒沾。酒癮犯了。”

“媽不讓你喝酒是為你好,我可告訴媽了。”蔡小米威脅著。

“小米小米,你可別告訴,我下次不敢了。”周澱粉說完躡手躡腳的回了臥室。

蔡小米重把娃娃從被子裏拿出來,就讓它趴在自己的胸前,臉對臉,嘴對嘴,一起呼吸著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