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擦肩而過

1、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餐的蔡小米還沒等走出家門,石貴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小米啊,好久沒回來了,今天星期天了,抽時間回來一趟吧。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冰糖肘子。”

“我這兩天太忙了,暫時我不想回去。”蔡小米想推辭。

“是不想見他們嗎?”石貴珍試探的問。

蔡小米知道她所說的他們是誰,她沒吭聲,電話沉寂片刻蔡小米才說:“不用他們費心思了,他們用不著見我,我有啥稀罕的,再說我現在活的還好,以後也會活的更好。您讓他們放心就是了。”

“我就知道。”石貴珍沉默了一下說,“他們現在都不在我這,他們一個去了宋莊冰川那裏,一個去了小豆那裏,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呢。我和你爸一天守著個超市也沒什麽意思,吃飯就兩個人也沒有胃口,你回來也給我們提提胃口。回來吧,啊,小米。”

可憐電話那頭養母的心思,竟然還要小心的揣摩著她蔡小米一直不回家的原因,那肯定是不想見親生父母。他們竟然在親生父母不在超市的情況下給她打電話,讓她回來。蔡小米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到底自己是對還是錯?眼下鬧的好象她躲著他們一樣。她說那我馬上就過來。她先下樓買了些水果拎上來,這才去超市,反正今天是星期天。本來要回公司洗衣服去的,去平房街口超市本來不在計劃當中,但現在既然接到養母電話,離的又不是太遠,那就去一趟吧。最主要的是那裏並沒有她不願意見的人。

她對四歲左右多少還是有點記憶的。石貴珍和李會議都在超市,超市早晨七點就開門了,8點之前是自己家人照應,8點整兩個員工就各就各位了。一個是理貨員一個收銀員,李會議兩口子基本就沒多少事情了。

“小米,你和你媽上樓上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就行。“李會議看到小米,開心的說。

“不用回去,我就在這陪你們吧。我幫你們賣貨。”蔡小米也回應著笑了一下,然後調皮的說。

“行了,這還用你操心?咱又不用吆喝。走吧,咱們去買菜回去做好吃的。”石貴珍拉著蔡小米就走,“老李,中午早點回去,我跟閨女在家等你回家吃飯啊。”

“知道了,閨女在家等著,我肯定早回去。”

“還有我呢。”石貴珍故意鼓起嘴巴。蔡小米看到這不禁笑起來:“媽爭寵。”兩個人邊說邊笑著走出超市。

食材買好以後,在回家的路上,石貴珍對蔡小米說:“閨女,你小的時候最愛吃冰糖肘子。你還記得嗎?”

蔡小米搖了搖頭。

“每次我給你做冰糖肘子,我在廚房忙著的時候,你也跟著忙碌乎,你每次都把糖罐給我舉過來,讓我放二十粒冰糖。每次你都幫我數,原來老是數不清,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我還記得最開始那兩次,把你數的滿頭大汗。糖粒掉到地上,你就趴在地上使勁找。我說不找了,找到也不能吃了,可你就是倔。你小的時候胖,看著你笨重的樣子我就想笑。後來你丟了,我再做冰糖肘子,還象你那樣數二十粒。數著數著心裏就跟針紮一樣難受。”說到這,石貴珍因陷進往事裏,口氣和麵容都有所改麵。

“媽,都過去的事了,說點高興的啊。今天我們做冰糖肘子,還數二十粒嗎?那我們一會兒就多數幾粒吧,多放點是不是更好吃?”

“傻丫頭,放多了太甜了,味道肯定就不一樣了,興許你不一定會喜歡呢。也好,你定,你想多放咱今天就多放。就是不放我想也一定好吃。”

“我也會做飯,一會兒我跟媽一塊做。”蔡小米手裏拎著食材,走在石貴珍身邊。她把東西放在一個手上,騰出一隻手,摟著石貴珍的胳膊往前走。石貴珍臉上掩飾不住的幸福感。

石貴珍在廚房洗肘子,蔡小米捧著冰糖罐站在廚房門內,她小心的數出二十粒。當肘子下鍋以後,她準備把它們交到石貴珍手裏。石貴珍說:“自己放吧。你小時呀,什麽事情都想自己做。每次要我抱著你親自把冰糖灑到鍋裏去,有一次湯汁濺到手背上,你本來應該哭的特別傷心,可你哭了幾聲你就止住了,你告訴我說‘媽,小米不疼,小米會做飯了,小米不怕疼。’”

冰糖肘子還在鍋裏燉著,魚和青菜也都洗淨,等著過會兒下鍋,一想到鍋裏那二十粒冰糖,就又牽起石貴珍的記憶:“小米,你小的時候你不知道有多可愛。”

石貴珍又把影集翻出來,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回憶著當年那個四歲以前的李小米。四歲的李小米此時穿著小碎花裙子在幸福的奔跑,“媽,謝謝你還記得我四歲以前的事情。”

“你更應該感謝蔡大姐在你四歲以後給你的這些愛,我,唉,我怎麽那麽笨,就把你給丟了。”石貴珍一說到這裏就非常傷心。

蔡小米沒吭聲,她自己心裏明白,四歲以前的記憶模糊的太多了,可四歲以後的記憶深深的印在腦海裏,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

李會議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就早早的回來了,一進屋就說:“我在外麵就聞到菜香味兒了。果真是我們家的廚房飄出去的。”

“吃現成的你就幸福吧,今天的菜是我們娘倆合作的,連涼菜都是我切小米拌的。”

“真好,我也嚐嚐咱閨女的手藝。”

“我做的不好吃,您可別挑我。”

“做成什麽樣都是好的。有油有鹽你爸就不挑。”

三個人開了一瓶紅酒,正舉杯言歡,有人敲門。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是誰趕咱們飯口?”石貴珍去開門,看著站在門口的呂梅花,不知道是讓進還是不讓進,“嫂子,你怎麽回來了?”

蔡小米的心裏咯噔一下:“難道他們串通一氣把自己騙回來的?不象啊,養母沒透露一點點。”

“嫂子回來了,那快進屋啊。貴珍你咋還傻了?”李會議迎了過去。

“就是,我回來好象不歡迎啊?”邁進屋子才兩步,呂梅花就看到餐桌上坐著的蔡小米了,她驚訝萬分,“小豆?”喊完小豆,呂梅花就噤聲了,她明白了,剛從彭小豆那邊回來,眼前這怎麽可能還是彭小豆呢,再說彭小豆又沒有來過這邊。那肯定是小米了,可她喊過小豆以後就再也張不開嘴。

“嫂子,怎麽不在小豆那邊多待幾天?”石貴珍問道。

“你不歡迎我回來啊?那丫頭一天總在上課,沒功夫陪我。再說,姑娘大了不由娘,我老想管她,她又不願意讓我管,待在那不自在,還不如來你這待著。”

“快一起吃飯,我們也才坐下。小米,這是……”石貴珍忽然不知道怎麽介紹了。倒是呂梅花一下子蒙了,她抽身進衛生間洗手。好半天也沒出來,對著牆上的鏡子左照右照,調整著情緒,好讓自己在出來以後不失態。

看著重新站在眼前的這個花白頭發的女人,蔡小米站起來禮貌的點了下頭,然後又坐下吃飯,她想盡早把這頓飯吃完離開。她已經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是誰了,從養母對她的突然造訪,不想讓她進屋她就明白了。她當然希望這個人不是養父母通知的。她旦願他們是不期而至。何況,趁呂梅花洗手的功夫,石貴珍已經悄悄把她的身份告訴給了蔡小米,並發誓決不是他們打電話讓她回來的。

吃飯的過程中,呂梅花總會抬眼看著蔡小米,而蔡小米隻盯著飯菜,嘴裏不停的說著:“媽,你做的飯菜真好吃,和小時候是一個味道。”

石貴珍心裏自然開心:“真的嗎?你還能記得小時候的味道?”

“當然記得,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個味道。不光是飯菜的味道,還有媽您身上的味道,剛才你不也說了嗎,說我小的時候就戀你的懷抱,總纏著讓你抱,一歲了還不肯自己睡,都是你摟著我才能睡著。”

“稍大點,我就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著了才離開你房間。”石貴珍已經忘了蔡小米的生身母親就在身邊,也顧不得那個女人會不會嫉妒會不會醋意大發,她享受著蔡小米對他們那幾年的幸福回憶。

“小米,吃菜。”呂梅花不想被晾在一邊,終於忍不住,開口對蔡小米說話,並主動夾了一塊魚遞到蔡小米碗裏。蔡小米又把魚夾回到盤子旁邊。

“小米愛吃肘子。再說她都多大了,不用給她夾。”石貴珍說完給呂梅花夾了幾片臘腸,“嫂子,快嚐嚐我做的臘腸,味道特別好。”

呂梅花愣在那裏,飯也不知道怎麽吃下去了。

聽到手機短信提示意,看過以後蔡小米說:“媽,我得走了,剛接到短信,公司有急事。”蔡小米終於顧不得剩了大半碗的米飯,快速離開了李家。

“小米你不能走。”呂梅花追到門口,可蔡小米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她怎麽就這樣走了?”呂梅花失神的說,“頭也不回一個,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2、

哪是什麽公司短信,其實就是一個垃圾廣告,也不知道他們這是從哪裏得到了蔡小米的電話,偶爾就會收到一條,為你策劃辦畫展啊,給你印畫冊啊,做你的經紀人什麽的。正常情況下,蔡小米是看一條刪一條。想不到今天這樣的短信倒救了她,她正犯愁不知道這頓飯再怎麽吃下去。她正忍受著煎熬,她不得不打破著尷尬,說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也不是故意的,可她不說這些似乎和養母就沒有其它共同話題。她們共同的話題無非就是那短暫的四年。

可她無心說的這些,或許又傷了另一個女人的心。她就感覺到對麵那雙眼睛正很犀利的看著她,要穿透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肉裏去了。肉被剜疼了,短信來了,正好趕緊從這窒息的房間裏消失。後麵他們說什麽她一句也沒聽進去。

呂梅花眼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從眼前消失,她不敢上前拉她,也不敢對她大聲說話,要是女兒小豆她早就吼她了。可就是吼又有什麽用。本來要在小豆那多待幾天,卻敵不過母女之間的代溝。在一起女兒就有各種不聽話的理由,離開了還好,小米剛離開,小豆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是不是安全到了地方。又安慰老媽不要生氣,別總糾結著她身上那兩隻蝴蝶一條蛇,她喜歡這些。無論將來能否擦掉洗掉,對於彭小豆以後的人生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媽,到地方就好,東西畫在我的身上,又不是您身上,別人看不慣也是看不慣我,又不是看不慣您,怕什麽?不影響找對象了,人家不是有了嗎。是啊,有對象了。不是不告訴您,是您觀察不仔細。對了,就是館長啊。我知道保護自己。行了,您別擔心了。多和你的小米親近親近吧,不然又白來北京了。您這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好不容易來趟北京,就多在叔叔那待幾天,怎麽也要等到小米啊。”彭小豆一邊走路一邊說。

“女兒,媽見到你姐了,就在剛才。可她不認我,她見了我恨不得老鼠見了貓一樣。早逃了。”呂梅花說完,又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

“媽,想開就好了。怎麽說你還有我和我弟呢不是?要我說啊,有我們您就足夠了,我您還嫌煩呢,再添個姐姐,不知道怎麽煩你了。”

“有你這麽不懂事的嗎?行了,我懶的管你,就那個館長?我不喜歡,你趁早給我換了。去找個相應的工作吧,別一天拳腳相加的,這哪是女孩子幹的活。”

“媽,您又嘮叨了,行了,我話費要沒了,不說了。女大不由娘。”

呂梅花聽到女兒把電話掛了,對著手機發了好半天的呆。

“嫂子,別想那麽多,孩子們大了都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就是你認下了小米,她也不一定就百分百什麽都聽你的。兒大不由娘,我們還是得愛護好自己的身體才行。”石貴珍說完給呂梅花拈菜。

“貴珍,我還是回去吧,我看出來了,小米一點都不待見我。看到她我也心滿意足了,一會兒我就去宋莊,也看看冰川,直接從宋莊回廊坊。”

彭冰川去小堡車站接母親,彭大城自然在工作室迎接她:“歡迎光臨。咦,不對啊,我還沒在這待夠呢,你怎麽不在小豆那兒多待幾天?跑來跟我們湊熱鬧?”

“我們娘倆犯相。我想回家了。咱們現在走還是明天走?”呂梅花急不可耐。

“媽急什麽呀,那就在我這多待幾天。我這地方也大,樓上樓下都能休息。隨您怎麽折騰。”冰川說。

“我折騰什麽呀,我老胳膊老腿,倒是小豆能折騰,把自己身上弄的又是蝴蝶又是小青蛇,不知道她怎麽想的。這是丫頭嗎還?”

“什麽意思,我沒懂。”彭大城趕緊追問。

“她說弄的紙貼,肩膀是蝴蝶,肚子上弄了一條蛇,看著嚇也嚇死了。我還敢跟她在一個**睡覺?”

“媽,您說的是紋身吧?是刺青。”冰川說。

“啥?你說的是啥?小豆跟我說洗澡能洗掉,可當著我的麵她又不洗。說稀罕夠了,以後再洗。”

“那是刺青,也叫紋身,沒聽說洗澡能洗掉。”彭冰川笑話自己的母親。

“啊,不是貼上的?和電影裏黑社會老大身上紋的是一樣的?唉,沒治了,這孩子咋這麽不讓人省心呢。她紋它幹嘛呢?和小豆待不到一塊去,小米又不願意見我,我咋這麽不受待見?”呂梅花歎了口氣。

“紋它肯定是為了臭美唄。媽,你就不要為姐操心了,那麽大的人了。”

“行,你不愛待了咱就回去,現在回明天回你定。我跟你說,下次什麽時候來可不一定了啊。”彭大城說。

一聽彭大城這麽說,呂梅花想了想說:“那就在這多待幾天,我還沒和冰川好好說會兒話呢。”

“媽一天心裏隻有兩個閨女,哪還有我位置了。”彭冰川故意板著臉,繼而一笑,“那說好了,爸媽你們多待幾天。”

“多待就多待,你和小豆不是馬上要過生日了嗎,給你們過了生日我們再回去。還有小米……”呂梅花說到這,又不吭聲了。

“媽,別愁,以後肯定會有機會給小米姐姐過生日的,別愁,愁了老的快噢。”

歎氣的功夫,呂梅花下意識的又按了下腹部:“這幾天也不知怎麽了,老是岔氣。”

“老了,消化不好了。我這幾天胃腸也不是太舒服。”彭大城說。

“那冰川忙畫畫,我們多出去走走。冰川,晚上我們睡樓上還是樓下?這房子可真大。冰川,租這麽大的房子多費錢。”

“房子大,可以畫大畫。地方小畫不開。按理說樓下是畫畫的地方,平時不住人。你們住樓上,我就在樓下睡沙發。要是嫌沙發小,晚上就睡案子上。這畫案大,夠我折騰的。”

“我們來了,兒子都受委屈了。晚上媽好好給你們做頓飯,我先出去遛達遛達,熟悉熟悉宋莊。”

老兩口出去轉,彭冰川這才給女朋友打電話,兩個人卿卿我我好半天,最後的談話結果還是彭冰川聽了女朋友的話,先不見父母。盡管彭冰川跟她說,醜媳婦早晚也是要見公婆的,可女朋友不高興了,說自己又不醜,但不管醜與不醜,她都堅持說等彭冰川買了房子再說。

彭冰川隻好作罷。老家廊坊有房子,父母也沒有資金給他在北京買房,他隻能憑借自己的能力。暫時他沒有在北京買房的錢,沒有房子,女朋友就不想見未來的公婆。可他又實在是有點想她,父母不在身邊的日子,這樓上樓下的地方可夠他們倆個人折騰的,如今父母在身邊,他們當然不能造次。末了,彭冰川說馬上就過生日了,父母要給他和姐姐同時過生日,又試探著問她是不是露個臉。對方堅定的說不,電話就在這種氣氛不相投這下掛斷了。

畫畫的**也沒有了,畫畫需要安靜。雖然彭冰川一邊開著搖滾音樂一邊畫畫都已成習慣,可是身邊有人打攪還是很影響思路的。但所有的一切都敵不過親情,有父母在身邊自己也才時時能想到自己還可以充當孩子。按理說自己的同學都有結婚生子的了,自己雖說工作室成立這麽久了,可實際上作品賣出量並不大。

眼下的心情並不是太好,有點孤獨,摻雜了點寂寞。索性打開電腦邊吸煙邊看女人絲襪。都說寂寞的女人穿絲襪,寂寞的男人才畫畫,可他現在的孤獨和寂寞,遠是畫畫都解決不了的。他的煙吸的並不好,可他心裏有事,不能往外倒的時候,他就吸煙,最初不會吸,那股濃煙嗆入肺部的時候,讓他咳個不停,如今盡管也不算正宗的會吸煙者,雖然鼻孔也能往外吐煙了,可它仍然覺得自己不是吸煙的成手。他見過別人吸煙的架勢,包括見過女人的,那姿態都很美。留絡腮胡子的,叨著煙鬥的,似乎更象個正版吸煙者。自己不過是想讓煙草燒製出來的味道嗆的清醒點而已。嗆的咳嗽不止,偶爾嗆出眼淚,這個時候,他會理一理自己和女友的關係,她不願見自己父母,是不是不愛自己?不是,絕不是。他推翻了這個想法。她是愛他的,他想,不然,他們不可能上床,她不可能會那麽自然的跟她撒嬌。裝是裝不來的吧?她樓上樓下的跑來跑去,多象一隻小鹿。說實在的,父母來的這段日子,他們不能在一起,他真的太想她了。

煙,吸了一根又一根。對於不太會吸煙的彭冰川來講,女人寂寞穿絲襪,男人寂寞就抽煙。其實自己是被煙給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他咳嗽不止。

3、

彭冰川和彭小豆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或者說蔡小米的生日也跟著來到了。秋風起了,天有點涼了。城市裏難得見到野地,但那即將開樓盤的地方,暫時可以稱作野地。那大片空地,看過去,就有點蕭條。盡管此時看著蕭條,但轉瞬用不上一兩年,那個地方就又會豎起幾幢高樓來。

城市嘛,寸土寸金,隻要有**地皮的地方就趕緊開發樓盤。宋莊的平房多,平房占地多,顯得有點浪費,把平房一間間的撂起來,那就不占地了。所以,城市裏的平房少了,樓房多了。

彭冰川的工作室算是門式,就在別墅區門口,一色的兩層小樓。租金不菲。一進屋,彭小豆就大聲說:“老板,買畫了。”

彭冰川從樓上跑下來,看是自己的姐姐,有點意外:“生日宴晚上才開,來的早了點吧。我還真以為來買畫的。小騙子。”

“你才是騙子。我們跆拳道館確實想買兩幅畫,但我剛看了你這些國畫,不行,不適合。”

“就你們那尊小廟,買得起嗎?我老師一幅畫得賣一萬。”

“行了,別吹了,那是你老師,你的能賣一萬啊?一千我都不買。”彭小豆撇著嘴說,“媽呢?爸呢?不是都在你這嗎,還說我們在這裏集體過生日了。”

“遛彎去了。”忽然彭冰川想起什麽似的說,“姐,問你個事兒,你那個刺青能洗掉嗎?媽說你今天來了要檢查的。”

“洗什麽洗啊,我好不容易紋上的,怪疼的,我還洗?我不洗。我那是哄媽呢。”

“紋它幹嘛呢。真想不通,幼稚。”

“你才幼稚。我和我男朋友都紋了。”彭小豆說完,抓了把彭冰川的頭發。彭冰川趕緊往旁邊一閃躲了過去。

“就是那個跆拳道長?你們真是誌同道合。是不是和你一樣野蠻。”

“野蠻談不上,男人味倒是蠻有的。哪象你,一天就知道沉默寡言的畫畫,找女朋友了嗎?”

“女朋友?那是……還沒有。急什麽,沒玩夠呢。”

“得得得,我明白了,你還是未成年的小男生。”

“你。你別瞎說好不好。”彭冰川一生氣,從抽屜裏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用打火機打了兩三次才點燃。吸進肺裏,輕輕吐出來,“姐,你穩重點好不?不要逮著我就抨擊我。好說歹說我也不比你小多少,別沒事就損達我。”

“怎麽,還吸煙了?你以為你吸煙就代表你是大人了?”彭小豆繼續撇嘴。

“這話說的沒錯。你見哪個成年人允許自己家未成年人吸煙喝酒?”

“弟,我就說你吧,成熟不是這樣成熟的。誰說吸煙就成熟了?快把煙戒了吧,不然哪天肺都燒黑成洞了。”

“還說我,你刺青,你以為你就成年了?刺青就是在掩蓋你幼稚的表現。你也就小孩一個,還是黃毛丫頭。”

“不是,冰川,你不帶這麽跟你姐說話的吧?”彭小豆一聽黃毛丫頭,不樂意了。

“不就早我幾分鍾嗎,就成姐了,就得時時管我。你本來就不該刺青,媽多替你著急,等著今天挨訓吧。就是媽不說你,爸也得說你。”彭冰川說完不理他,穩穩的站在宣紙前,開始畫畫。

“你姐在這,你也畫的下去。”彭小豆往彭冰川的畫作上瞄了一眼。

“姐,我正愁畫不下去呢,你在旁邊嘰嘰喳喳,我倒能畫下去我都奇怪。”

“看來你姐是來給你助力的,你得給你姐發獎金。”

“小豆來了?”彭大城和呂梅花推開玻璃門走進來。

“爸媽,你們買這麽多東西?冰川你這也太能壓榨爹媽了,你也不說親自動手,還讓爸媽出去給我們跑腿。再說了,媽,咱們出去吃多好啊。”

“自己做吃的舒服放心,再說,這樓上樓下這麽大的地方,不在這做飯,不白瞎這麽大的地方了?”呂梅花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

“我去訂蛋糕。”彭冰川打開手機看到一條短信,趕緊打著買蛋糕的幌子往外走。

“冰川,讓小豆和你一起去,小豆吃東西嘴刁,讓她自己挑,別買回來又說甜不甜酸不酸的。”呂梅花大聲說。

“不用,我自己去。姐你要甜的還是不甜的。”彭冰川回頭問。

“甜的。越甜越好。上學那會兒我們的生日都是在學校過的,畢業這麽久,今天能和爸媽在一起過生日,一定吃最甜的。”彭小豆擺弄著玻璃櫃裏的藝術品。

彭冰川已經顧不得買回來會是甜的還是不甜的蛋糕,他隻想快點跑出去和那個發短信的人約會。彭家父母和他們的女兒小豆,就在工作室裏展開了一場廚藝大比拚。可是食材都準備好了,就差進油鍋了,彭冰川還沒有回來。彭小豆聽從父母指示打電話催那個買蛋糕的快點回來,電話卻始終不接。

等到兩三個小時以後,彭冰川手裏提著蛋糕,再次出現在工作室,立刻遭到彭小豆劈頭蓋臉的批評:“你去做蛋糕也用不了這麽久吧?難道宋莊找不到一個蛋糕房你跑市裏買去了?”

“姐,你說對了,蛋糕房不開門,我就去了建國門。在建國門又遛達了好久才看到一個蛋糕房。”

“你就忽悠吧,指不定跑哪玩去了。爸媽,我看冰川就是沒長大的小孩,別看他整了這麽大一個畫室,為了證明自己長大了,他還吸煙了。”

“你還刺青呢。”彭冰川反戈一擊。

“男人適量喝點酒,吸點煙也正常。倒是你,小豆,你說你身上的花紋能洗掉。可我聽說那是刺青,這輩子都甭想洗下去了。你說你,啊,一個小丫頭把自己弄的跟黑社會老大一樣。好看嗎?象什麽話。”原本打算飯後再跟女兒提這件事,現在話已經趕到這裏,呂梅花不禁數落起女兒來。

“媽,彭冰川買個蛋糕用了快一天的時間。他那是買蛋糕去了嗎?他那肯定是出去玩去了,您不說他反倒過來說我?什麽黑社會老大啊,不就喜歡那些東西嗎,刺我身上又沒刺你們身上,你擔心個什麽勁。”彭小豆不高興了。

“閨女,再怎麽,也不能這麽跟自己媽說話吧?你媽始終覺得整天嘮叨小米,忽視了你,把你帶的男孩不男孩女孩不女孩的。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今天過生日怎麽也不帶回來給爸媽把把關?都大人了,別跟個孩子似的,說你什麽你得聽。”

“有什麽可把關的。紋身的你們又不喜歡,我紋都不喜歡,別說他了。人家忙,沒功夫過來。”

“冰川,你也說實話吧,這麽久去哪了?”呂梅花追問。

“媽,這還用問嗎?我都多大了,能不能有點自己的隱私?說去建國門買蛋糕你們又不信。”

“說的跟真的似的,宋莊沒有蛋糕啊?”小豆撇嘴。

“姐,這蛋糕老甜了,還是水果味兒的,你能不能不挑了。女孩多吃水果美容。”彭冰川做出一副求求你的表情。

彭小豆剜了他一眼,拉著母親去廚房:“媽,食材準備好了,我們是不是該炒菜吃飯了,肚肚餓了。”

四個人圍坐一桌的時候,呂梅花又歎了口氣:“唉,還缺小米啊。啥時候能給你們三個一塊過生日就好了。就踏實了。”

彭冰川想說什麽,欲言又止。誰也不知道他在沸騰美術館外麵看到了什麽,他當時拉著女友的手走到近前,條幅上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大字,標注著蔡小米個人畫展等字樣。現在,他不想說出這些,是覺得怕父母去了蔡小米對他們置之不理,反而讓大家難堪。

再加上自己的情緒並不是太好,女友說因為他生日過來和他待一會兒,可她拒絕見他的父母,還是那句話等他有了房子再見他父母。他也不想難為她。兩個人經過沸騰美術館,卻並沒有進去,一直往北走……沸騰美術館是剛剛成立不久的美術館,比起中國美術館和後來成立的上上美術館,它是很小。可是做為一個畫家,能在這裏辦個展,也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情。而蔡小米的個人畫展,對於彭冰川和他的所有家庭成員來說,竟一概不知。當然,彭冰川如果不和女友在宋莊小轉一圈,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女友給他送來一件生日禮物,是一條皮腰帶。她撒嬌說要把他永遠拴住,隻是在彭冰川要早點回去的情況下使起了性子,說還是他的家人重要,她根本不重要。彭冰川無奈隻好說父母馬上要回老家了,他不陪也不象話,何況自己的姐姐也大老遠跑過來一起過生日,看女友不舍得讓他走,他隻好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跟我一起去畫室。你都好幾天沒去了。”

“你爸在我怎麽去?現在你媽你姐也在。我不去。要想讓我見他們,你有了房子,我們鐵定不分開了,我才見他們。我也沒辦法啊,我得聽我媽的話。”

“那我這輩子沒房子,這輩子你就不見他們了唄?”這話彭冰川忍著沒說。

一想起這些就窩火。本打算進沸騰看看,可看著女友遠去的身影,轉身進了蛋糕房。蔡小米都有本事辦個展了,自己還從來就沒把這事提到日程上來,上次和一個師長去外地賣畫,收益不好也不壞,總算有活動資金租下這間工作室。看著這套樓上樓下的門市,心想哪一天自己擁有了這麽一套房子,女朋友可能就乖乖的去見自己的父母了吧?心裏亂七八糟的想著就這樣進了工作室,生生的把蔡小米辦畫展的事給咽進了肚子裏。可吃飯的過程中,自己的母親三番五次的提到小米,他終於沒忍住說了出來。可他們所有的人哪裏知道,蔡小米辦的這個畫展,就是這個當事人,直到也是個展開始的時候才知道。

4、

馬頓給蔡小米辦畫展這件事,無疑給蔡小米一個莫大的驚喜。先是馬頓說要送蔡小米一份生日禮物,蔡小米攤開右手伸過去,說拿來吧。馬頓告訴好不要急,怎麽也要一個小時以後才能看到禮物。

自馬頓拿到駕照已經一個多月了,這是他第一次開著車拉著蔡小米出行。蔡小米坐在新手司機新車裏,倍加新鮮,哪哪都要摸一摸看一看,最後坐在副駕駛還跟孩子一樣的征求他的意見,問他自己要不要係上安全帶。馬頓說當然,為了她的安全。蔡小米就笑話他一定是車技不行。

馬頓一本正經的告訴她:“生活中,總會有預料不到的事情,誰知道你不碰人家,別人會不會碰你呢。一切小心為好。”蔡小米笑他是烏鴉嘴。而當馬頓開著分期付款買來的車,把她帶到沸騰美術館的時候,看著美術館外麵的花籃和長長的條幅,看著上麵蔡小米的名字,她簡直被驚呆了。

“生日禮物好不好?我說你不要急吧,還滿意嗎?”馬頓拉著蔡小米的手走向美術館。

“這就是你那天一直不讓我去你家儲藏室的理由吧?你是不是早就把畫給運來了?”

“是啊,前幾天就開始布置了。你的所有的畫都在這裏,我們要不要去欣賞欣賞?”馬頓調皮地說。

“怎麽不要。要。”蔡小米心裏藏著萬分感激,跟在馬頓的身邊。象個小女生一樣被馬頓拉著手。

當得知已經有兩幅畫被訂走了以後,馬頓興奮的抱起蔡小米,在耳邊輕聲說:“我就說你行的。真沒想到,今天第一天就有人買走你的畫了。等我們把這些畫全賣掉以後,你可不能清閑著,接著畫。”

“怎麽的,你還打算做我的經紀人了?你這麽催我,不怕我累著?”蔡小米也很高興,可是再怎麽高興,在這種環境下被抱起來轉圈還是有點不習慣,“快放下我,象什麽啊。被人家笑話。”蔡小米掙脫著跳下來。

“這個沸騰太小,比不上中國美術館,也不知道你滿意不?等將來我掙更多的錢,我們要在中國美術館辦個展。”

“中國美術館?天啊,我想都不敢想。那得是多大的名家才可以的?我不行。”蔡小米嚇的仿佛馬上就要把她送進中國美術館,讓她去現場作畫一樣。潛意識裏,她有一種想逃跑的欲望。

“看把你嚇的,隻要有想法,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沒聽說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這廣告詞我知道。可我現在就跟個畫匠一樣整天在公司裏畫那些一成不變的畫,都要憋死了。倒是公司老總提議過修改風格,最近他也沒再提起,估計他出差回來可能就得開始按他說的風格去畫了。”

“改什麽風格?你的風格很好了,還要往哪方麵改?”

“畫**仕女。基本是這樣吧,或者是那種穿著薄紗半遮半掩的。”蔡小米看著眼前自己的舊作,心底湧上一股暖流,“馬頓,今天的生日禮物真好。我覺得自己太幸福了。謝謝你,你真有心。”

“跟我還言謝?真成。其實我覺得我挺欠你的,你看你來我家才一次,我媽那說話態度擱別的女孩肯定接受不了。就你能接受,我知道你善良。從那天開始我就更加深了要好好對你的想法。小米,現在我們有車了,雖然是貸款買的,當然主要是為了我的業務方便。下一步我們就是買房。你別聽我媽那麽說,將來我們結婚有了孩子,她才不會舍不得不管呢。”

蔡小米臉紅了一下,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馬頓的胳膊,希望製止他說這些。

晚上兩個人就在宋莊吃了生日宴,其實就是炒了份麻辣香鍋。又點了青淡的日本豆腐、水果沙拉、白灼菜心。看著香鍋裏各種海鮮和青菜,蔡小米一下子又想到了趙正清:“也不知道趙老師在西雙版納過的怎麽樣,好久都沒有聯係了。”

“好人會有好福報的,當初他對你那麽好,他現在也一定過的非常好。”

都說說曹操曹操就到,這趙正清雖然人不在北京,剛嘮叨完他,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向她祝賀生日,又盤問誰給她慶生。蔡小米自然十分高興,把馬頓一陣神誇,說他為她在宋莊的沸騰美術館辦了個人畫展。

趙正清很奇怪地追問:“沸騰美術館?我怎麽沒聽說過?”

“新建的呀,當然不是很大,很小的。可是我所有的畫作都掛進去,還能掛很多呢。要是您也在就好了,可以把您的畫拿過去一起賣呢。不過,您的畫擺裏麵,肯定人家都買你的,就不買我的了。那我可就虧了。”蔡小米有點噘嘴似的說著,又有點小孩跟長輩撒嬌的樣子。

馬頓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但很快就過去了。她理解趙正清在蔡小米心裏的份量。他想自己將來好好待蔡小米,蔡小米對他的愛隻會加分不會減分。他知道蔡小米是一個懂得感恩的女孩,這一輩子自己就跟她死嗑了。

看蔡小米掛斷電話,馬頓說:“小米,我媽那天的態度,你不會對她有反感吧?”

“那是你媽,我怎麽會有反感?她對我有成見,我也能夠理解。將來我和你過的是我們的生活,當然,我們得孝敬她,可我們不至於跟她犯軸。就象我的養父,盡管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沒有幾年,可他是養母的丈夫,我就一樣得孝敬他。”

“其實媽媽帶大我和馬克挺不容易的,你的畫在我們家儲藏室,我媽早就看到了。那天她把我叫到儲藏室,跟我誇了你好半天,原先我還擔心她知道了會讓我盡早把畫弄走呢。想不到媽說你真是個有才氣的姑娘,這次辦畫展,老媽也出資了,但是她不讓我告訴你。”

“你媽為什麽出資?”蔡小米覺得很奇怪。

“可能媽媽知道你除了蔡大娘這個養母還有平房街口超市的養母,如今還知道了自己的生身父母。”

“小米,你生氣了?”

“我就說嗎,你哪來這麽多錢,又買車,又能給我辦畫展。你讓我欠你母親的,你讓我怎麽還?”蔡小米的表情很奇怪,誰也不知道她內心在想什麽,隻有她自己清楚,今天本應該和弟弟妹妹以及生身父母在一起過這個23歲的生日,可她沒有。並且她覺得自己將永遠不能和他們有任何交集。心情一下子因為這個生日的問題,壞了起來。

“小米,這個怪我,我媽和我有共同的想法給你辦畫展,最開始是我要跟她借錢。我知道,借錢給你辦畫展這不是個好主意,可是我會還給我媽的。我在公司有兩份提成,隻等月底就都能提出來了。到時候我就把我媽墊的錢還給她了。你別操心了,啊。我確實不該跟你提。”

“你提不提我也知道你到底有沒有錢,你不說反而讓我擔心。那還是從我帳上走吧,一會兒把錢取出來你回去交給你媽。”

“小米,你幹嘛把帳分的這麽清楚。你都要成我們家兒媳婦了,我媽給你花點也應該的。”

“馬頓,你這什麽思想啊?我們能做多大的事要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讓父母給我們拿錢算什麽?我還真從來沒想到過你也會跟父母伸手。”

“都說了,月底提成下來就還給我媽了。行了,我這還不是想在今天讓你高興嗎?你說你過生日開開心心的我也高興,你這灰頭灰臉的不開心,我能開心嗎?”

“我哪有灰頭灰臉?”蔡小米真的開始灰頭灰臉了。

“你最近一直都不開心,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是,我心情能好嗎。自從知道我天空上掉下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跟我是三胞胎,我知道我是遺棄的,我能開心嗎我?”

“小米,我錯了,今天本來應該高高興興的,我嘴怎麽這麽不嚴,我不該提我媽支持畫展的事。可我媽支持你這是好現象啊,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這說明她以後肯定是不會再阻止我們了。”

蔡小米做了個深呼吸,強製自己平靜地說:“馬頓,是我錯了。你們都對我好,可是,我的事你扛,你的事我扛,我們不要麻煩父母,你說呢?我卡裏也攢了些錢,一會兒我們取出來給你媽媽送回去。你也別說是我的,你就說你提成下來了。”看馬頓表情木訥不高興,蔡小米故意撒嬌說,“等你提成下來,你再給我嗎?加倍給也行。”

“美的你,還加倍給。行,加倍就加倍。以後我的是你的。”

5、

“小米,今天是個大日子,你得回家啊。”馬頓一邊開車一邊說。

“現在就回呢嗎這不是。”

“回哪?”

“我自己家啊,還能是哪。不去超市了。回頭我打一電話就行了。你回家記得把錢給你媽。”

“不放心你就跟我回家,好象我會貪汙一樣。”

“專心開車,別老是轉頭看我。”

“親愛的,我並道,我得看返光鏡。”馬頓撲哧一樂。

“噢,我說你一個勁歪著脖子幹嘛呢,我這還自作多情以為你盯著我說話呢。”

“親愛的,我可不敢。”剛說完,馬頓一個急刹車停在斑馬線上。

蔡家自然是一番熱鬧景象,尤其是廚房,蔡母做了好幾道菜,在等蔡小米回家。

“媽,您這是幹嘛?做這麽多菜?”

“我閨女生日啊。”

“媽,我都在外麵吃完了。”蔡小米跟犯了錯誤一樣。

“跟誰?石貴珍?呂梅花?你吃了你倒是電話告訴我一聲啊,我和你爸這還傻等你呢。也不敢給你打電話,怕影響你工作。你總說你創作的時候不能被打擾。”

“媽我錯了。今天馬頓給我辦了畫展,我一高興就和他在外麵吃了,也忘了給家裏打電話了。您現在有我爸陪著,我走哪兒都放心。再說,我又不是天天回家,也不用等我啊。”說到這裏,蔡小米也覺得沒有底氣,聲音弱了下去。畢竟,生日也算是個大事。也算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今天是你生日,媽我能忘嗎?”

“行了,閨女吃了就吃了吧。吃了你還能逼著人家再吃啊?飯哪天不是吃,哪天閨女想吃好吃的,你再給做嘛。來來來,喝點小酒。今天可不能不給我喝了。”周澱粉對蔡母笑嘻嘻地說。

“今天怎麽就能喝了?不行,不能喝。”蔡母的霸氣讓蔡小米不禁笑了起來,看蔡小米笑,蔡母不樂意地說,“笑什麽笑?越笑他越來勁。整個就是一個人來瘋。”

“媽,爸喝點酒咋了,少喝點活血。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媽你也應該喝點酒,適量飲酒對身體好。管爸別管的太嚴了。”蔡小米笑。

“還是閨女了解她爸。今天閨女生日,咱公母倆都喝點酒慶祝慶祝。”

“姓周的,我告訴你不能喝你就不能喝。”

看養母這麽堅定,蔡小米忽然覺得這裏麵一定有問題。“媽,咋了,爸咋不能喝酒呢?”

“他有糖尿病。他的血糖不控製住,根本一滴酒都不能沾。”

“爸,您病了?怎麽從來不告訴我?那你還是得聽媽的話,別喝了,身體要緊。”

“多大個事啊,這病算什麽病?又不耽誤吃又不耽誤喝的,走路也不耽誤。”周澱粉還在執著的要倒酒。

蔡母就是不答應:“不行,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別什麽都聽你的,這個不行。”

蔡母聽周澱粉這麽一說,不禁在心裏也歎了一聲。自兩個人那次從醫院出來,蔡母就開始嚴加照顧周澱粉的飲食。“魚子你以後就甭吃了,那得豁害多少魚。酒?以後想也甭想了。”

看自己老婆狠下心來,周澱粉嘟噥一句老老實實吃飯了:“唉,飯還是得吃,吃的不香也得吃。不吃餓的慌。”

事後蔡小米查了相關資料,回家告訴周澱粉:“如果飲酒,血糖必須控製良好,沒有其它髒器的慢性病和糖尿病並發症。飲酒時要進餐,避免發生低血糖。葡萄酒一天不能超過100毫升,啤酒不能超過350毫升。一個星期不能喝兩次酒以上。”

“那我還不如不喝了,饞蟲鉤出來控製不住啊呀。再說喝多少詫,我還得拿量杯量?累。費勁。”周澱粉急了。

“那我就讓咱家一滴酒也找不到。看不見你就不饞了。”蔡母有絕招,說完找出白酒,當著周澱粉的麵擰開瓶口,把酒倒進水池。

“天啊,你這不是殺人嗎。當著我麵倒?你個敗家娘們。“周澱粉急了,撲過去搶到手裏的酒瓶已經沒有酒了。他把空酒瓶對著仰起的嘴巴倒進去幾滴酒。

“想多活幾年不?”蔡母將他。

“媽,以後多給爸做點苦瓜粥,這個是促進糖分分解的。多吃含纖維素的食物,還有五穀雜糧也得多吃。”

“好不容易從以前的苦日子裏跳出來,還得讓我再跳回去吃苦?命苦啊。”周澱粉搖了搖頭,趴在水池邊使勁扇動著鼻翼,“你這簡直是把我的命塞下水道裏了。”

“爸,媽是對你好。這點你一定要記得。”蔡小米安慰著周澱粉。

“小米,你都挺長時間沒給超市那邊打電話了吧?也不過去看看。”蔡母提醒女兒。

“有啥看的。我一天忙的,能回趟家都不容易了。”

“聽石貴珍說彭大城兩口子回廊坊了。”

“好啊。”蔡小米心想他們終於不再等著和自己見麵了,心下釋然了,卻又多添了一絲失落。

蔡小米的畫展,盡管彭大城和呂梅花從彭冰川的嘴裏知道了,但呂梅花還是搖著頭說不必去了。他們給孩子過完生日,第二天就回了廊坊。

畫展最後一天結束,蔡小米和馬頓前去沸騰美術館處理相應的事宜。一共五天時間,賣了六幅畫,十幾萬進帳,這讓蔡小米始料不及。她對馬頓更是感激。餘下的那些畫作做怎樣的打算,蔡小米並沒有想好,倒是馬頓早做好了打算:“小米,這些畫我打算全放到畫廊去,你有意見嗎?”

“那好,那這畫明天我就送到畫廓去。”

“今天不行嗎?我明天沒有時間,今天的話我還能和你一塊去畫廓。”

“不用你操心,以後我就是你的經紀人。”馬頓說完摟了下蔡小米的肩膀。

“馬頓,他們走了。回廓坊了。”

馬頓知道蔡小米說的是誰:“你後悔了?畫展第二天彭冰川就找到美術館來,對我說你的生身父母就在宋莊,問你去不去他的工作室見見他們,跟你說了可你不見。當天他們就回了廓坊。勸你沒用呀,拗的很。見見他們怎麽了?又不能損傷你什麽。”

“你不懂。你永遠都不懂。”蔡小米的心裏相當糾結。

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見麵了吧。蔡小米這樣想著,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那我們今天就把剩下的這些畫送到畫廓去吧?反正今天我有時間。”

“不用,明天畫廓主人才在。”馬頓自然不能讓蔡小米和彭冰川照麵。蔡小米要是知道把畫放在彭冰川那裏,她肯定是不願意的。

“可我明天請不下來假。看來,還是得自己工作才自由。”蔡小米說完,想起前天老總和自己的爭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