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合作

1、

最後,蔡小米還是聽從了老總的安排,改了畫風。從此蔡小米筆下端莊的仕女一律半遮半掩,一律不是露左胸就是露右胸。看慣了端莊的仕女,如今再一看這個係列,蔡小米恍若又回到了自己做模特的年代。雖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但仿佛就在眼前。

馬母曾經因為職業的原因不喜歡她,說不定現在也不喜歡。蔡小米這樣想的時候,心裏有一絲不暢,但一想到馬頓是對自己好的,她就覺得順著馬頓對自己的好,自己也不應該和馬母計較。畢竟他是她生的兒子。還好,不管怎樣,她正式去過他們家,馬母也接受了她,她知道這和馬頓有直接關係。她並不知道馬頓怎麽說服了自己的母親,他是個孝順又聰明的人,反正蔡小米在馬頓的身邊覺得很有安全感。而馬頓這一次的聰明卻難逃蔡小米的雙眼:“紙包不住火,馬頓,你幫我找的代賣畫的地方就是彭冰川的工作室?”

“放哪不一樣?隻要能幫我們把畫賣出去。”馬頓堅持已見。

“就是說如果敵人假相的對你示好,你也幫他們做事?那你不成漢奸了嗎?如果你在大敵當頭的時候,我看你沒準真是漢奸。”蔡小米很生氣。

“小米,我跟你說了,你別跟我來,你非來。我幫你把畫賣出去就是了,你管我把它放誰家呢?這很重要嗎?”馬頓也生氣了。

“放誰家也不能放老彭家。”蔡小米近似憤怒了。

“行了,主宗,你小點聲吧。一會兒彭冰川回來讓他聽到,這我們不成了忘恩負義了嗎?”

“你怕過意不去了?我看你就是跑來占人家便宜來了。”

“這不存在占小便宜啊?畫廓都能代賣。”

“他這裏是工作室。”

“工作室也賣畫,小米,你咋糊塗了?他不過就是幫我們代賣,大不了我們給他點提成,省著你心裏過意不去。”

“為什麽要和他們家提成?”

“是他彭冰川,不是他們家。你這話題上升的也太快了,本來我們是麵對的一個人,經你嘴巴一說,這麵對的可是彭家一大家子了?再說了,你不想占人家便宜,你還不能讓人家賺你點?摳門啊你。”

“馬頓,唉,你讓我怎麽麵對他啊?你真讓我為難,真的。”蔡小米和馬頓一走進彭冰川工作室,就讓她一籌莫展。好在彭冰川沒在,臨時有個女孩在照應著店麵。聽說找彭冰川的,她趕緊去隔壁找去了。

“一點不為難,彭冰川是你弟,你是他姐。就這麽簡單,就是你,滿腦子官司。你認下他怎麽了?畫展第二天他來找我,倒數第二天也來找過我,問過我畫的銷售情況。是他主張你餘下的畫放在他的工作室代賣的。人家一片好心,你知道嗎?”

“好心?你的意思我的感激他了?誰知道他到底什麽心。”蔡小米嘴上硬著,可她的心底誰也看不到。反正馬頓覺得自己是在幫助他們姐弟相認,隻要有機會他就要創造。就是沒機會他也要創造機會。

當彭冰川被小女孩找來到後,蔡小米的心底藏著的一些東西多多少少還是流露了出來,至少,她沒再象先前那樣說些讓對方下不來台的話。她隻是附和著彭冰川的點頭問好,也回複了點頭,可她的點頭絕沒有彭冰川點的深,點的誠懇。蔡小米簡直覺得自己是被騙來的,雖說自己跟馬頓說過,一定要來代賣她畫的畫廓看看,可她哪裏知道會是這裏。

“我要是不跟馬頓說來畫室看看,我也不知道是你的畫室。他一直沒跟我們說。”蔡小米對彭冰川說。

“這下知道了吧?以後畫了畫就擱我這,我這反正賣我的畫也是賣,賣誰的畫都是賣。”彭冰川說。

“還有別人的嗎?”蔡小米環顧了一下左右兩麵牆壁。

“沒有,就你和我的。”

“我想把畫都帶走。”蔡小米臨時做了決定。

“為什麽?在這不是好好的嗎?有人要的話我就聯係你們。你帶哪去?另找畫廓?還是自己開個畫廊?自己開就造價太高了。不瞞你們說,我這畫室能堅持多久我都說不好。房租太貴了,我這樓上樓下近二百平,費用不低。你拿走也好,指不定我哪天租不起就不租了。”彭冰川想了一下繼續說,“不過你們如果不著急拿走,哪天我真開不下去了,告訴你們一聲,再拿走也不遲。”

蔡小米聽到這,心裏咯噔一下:“畫家和搞古董的差不多。那真是三年不開業,可開業一次真就能吃上三年以上。”這話她沒說出來,她想了下說:“你說的真話?”

“怎麽不是真話。最近一幅畫也賣不出去。邪了。看來想要現錢還得走拍賣和去外地賣畫的渠道。不過現在還能撐下去,等我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告訴你。到那個時候再拿走吧。”

“我有個想法。”蔡小米說完,看了眼馬頓,最後把視線落到彭冰川身上。“這個工作室我喜歡,樓上樓下這麽大的地方。我跟你合租怎麽樣?這樣的話,我這畫放在你這兒心裏也踏實。房租一人一半,水電費均攤。”

彭冰川瞪大眼睛看著蔡小米,不相信似的:“真的假的?你的畫可以隨便找個畫廊代賣,用不著這麽大的花銷,反正都是賣完了再給錢。你租房子又不用,可惜了。”

“不可惜。我的畫放這,你還可以給來買畫的人解說。我這賺大了。就這麽定了,給我個帳號,回頭我把半年的費用打過來。上半年歸你,下半年歸我。”說到這兒,蔡小米心裏無比的輕鬆。

“從此以後,我們是合作關係?”彭冰川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女孩,那個血液中應該屬於自己姐姐的人。他沒有理由不同意,他太同意了。這可是靠近這個女孩最好的機會。“太好了,我可賺大了。”

“別忙,你沒什麽賺不賺的。在每幅畫賣出去以後,你必須再給我兩個命題畫畫的機會。給我個選題,不然我的老畫被拿走了,新畫又沒有方向,我不是虧大了?”

“這個沒問題,到時候大家一起給你出主意。可是,姐。”彭冰川喊了個姐字,發現蔡小米表情愣愣的,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脫口而出了這個字,“不是。我是說,你所有的畫都是仕女,你讓我從哪方麵給你出點子呢?”

“畫風。從保守到開放,或從開放再畫回保守。再或者就幹脆另辟蹊徑。說不上哪天我失業了,還真上這來畫畫呢。到時候有我一塊地方嗎?”蔡小米覺得如今自己在公司做畫,如同畫匠一樣。她總有一天還是要脫離那個屬於別人的公司,別人當老總的地方。

彭冰川自是一連聲的表示著肯定。到那個時候,蔡小米在這裏畫畫,自己把父母約來,還怕他們對不上話?他如今倒真希望蔡小米盡快失業。可她失業以後,真的能來這裏畫畫嗎?

2、

後來經馬頓的電話轉告,蔡小米才知道彭冰川的工作室改為米川工作室。這讓她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如今看來,自己付了一半房租,倒真好象把那樓上樓下的工作室給霸占了大半。從工作室的名字來看,就是這樣。而且她還占了多半,“名字誰在前誰是大牌,誰就說了算嗎。”這是馬頓說的。

蔡小米倒真沒想過要去那裏說了算。她隻是一時感激而已,感激彭冰川賣過她的畫,賣了那麽久,盡管一幅沒賣出去。這不能怪他,很多成就大事的規律不能改變: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盡管工作室的名稱改了,改成了分蔡小米一杯羹的模樣,可蔡小米自來過一次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過了。就算彭冰川轉告馬頓,邀請蔡小米過來小坐一會兒,喝個茶,吃個飯,她都沒有應允。而且她並沒有和彭冰川交換過手機號,盡管他跟她要過。她的一應事宜,全交給了馬頓。馬頓笑說真把他當成經紀人了。而彭冰川跟馬頓要蔡小米的手機號。對不起,他沒辦法給他。

彭冰川要想跟蔡小米近距離接觸,看來隻能成懸案了。他和家人通電話的時候,把他們最近的事情全匯報了一遍,彭家父母自然心下暗喜,想蔡小米終於肯和他們家人聯係了。可他們哪裏知道,蔡小米隻是不想欠他們家人情而已。

“冰川,小米真和你合租工作室了?這太好了,那我和你爸明天就過去。”呂梅花很激動,手裏準備給花噴水的小壺裏的水,灑了自己一腳。

“你看你高興的,再高興那也不能把自己的腳當花草噴吧。”彭大城接過話筒,“我來跟兒子說會兒話。兒子啊,小豆最近去你那了嗎?沒去?”

呂梅花又搶過話筒:“冰川,小豆的手機咋又停機了?這小米不跟我們聯係,我們也聯係不上她,可這小豆這是咋了?也不跟我們聯係,我們主動聯係她吧,她手機不是停機就停機。自我和你爸從宋莊回來,她連個電話都沒打過。我們找她又找不著。”

“她換手機正常,她不帶手機都正常。媽您有什麽事吧,有事我就去找她。”彭冰川正在給畫上色。

“也沒啥事兒。”呂梅花失望的掛斷電話。

“又咋了?姑娘大了不由娘,你擔心她,她擔心你嗎?都那麽大了,能有啥事。倒是你,天天喊難受,明天我跟你去醫院看看。看了心裏踏實。”

“我福大命大,我能有什麽事?我最大的心事就是小米不能回家。別的事就都不是個事。”呂梅花捂著腹部,看表情疼痛難忍。

“你能。你是咱家的大能人。”

“行了,我能還是你能?我看就是你們彭家人能。就你媽,啊,她能編出那麽通假話,把我哄的連親骨肉都不要了。”

“現在這不是知道下落了嗎,媽也不在了,就不要埋怨她了。”

“知道下落咋的知道,知道她也不認我們,你不知道我心多疼。”

彭大城不吭聲了,唱了起來。呂梅花說了句神經病。彭大城止住歌聲:“你懂不,快樂的時候歌唱,痛苦的時候歌唱。孩他媽,我會永遠歌唱的。你看我,腿瘸了仍然歌唱不止。”

“八百年都沒聽你唱歌了,還歌唱不止。鬼信。”呂梅花下意識的按著腹部,“好象剛認識你的時候你倒是愛唱歌,後來就不唱了。”

“被祥林嫂磨的,磨到最後不敢出聲了。怕自己也被逼成祥林嫂。”

“滾。”呂梅花說完,拿眼睛狠狠的剜了一眼彭大城。

“我再滾也滾不出你家大門,再說我腿腳不好,滾的太慢。”說完彭大城接過呂梅花手裏的噴水壺,挪到廚房給水壺加滿水。

“我幫你滾。”呂梅花接過水過來,自顧自的去陽台給花草澆水。

“你跟我一起往外滾,那咱倆就一起滾出去了。咱往哪滾?往宋莊還是小豆那?”

“不去,哪也不去了。”

“我知道,你是想往小米那滾,可人家不理咱啊。咱還是在自己家滾,哪怕滾到廊坊大街上,再快速滾回來。”

“你還沒完了?”

“有完。這就滾。”彭大城挪到廚房,打開門走進去。心下笑自己已經成了祥林嫂,不禁苦笑了一下。這是老了,若是年輕,那個時候血氣方剛,隻要呂梅花一提小米,他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想想,自己的老婆也怪可憐的,那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呂梅花一邊澆花一邊按著腹部,正出神的灑著水,隻聽廚房有盆砸到地上。她快速跑過去推開門,隻見滿地是水,不鏽鋼盆掉在地上。

“腿腳不利落,手也不利落?”呂梅花說完才發覺自己說話重了。趕緊去找拖布擦水,“都說過了,洗菜的活我來幹就行,你就等著吃不行?”

“我這不是想多幫你分擔家務嗎。”彭大城也不唱了。

“你洗的菜你吃著香是咋的?行了,滾客廳裏看電視去。”兩個人以前從來不說滾這個字,這一天說起來,竟然還止不住了,說到這,呂梅花倒笑了起來。

“我嘰哩咕嚕的滾了。”彭大城慢騰騰的挪出廚房。他近來不愛用拐,寧可慢騰騰的挪著走路,也不想依賴那死氣沉沉的木頭棍。

晚餐還沒等完全擺上餐桌,家裏的電話就響成一團,接通竟然是彭小豆,這讓呂梅花甚是驚喜:“閨女,怎麽這麽久也不和家裏聯係?手機還停機了,你能不能找一個號固定不變?不變沒意思?手機就是你找別人的工具,你用不著別人找到你?別人能不能找到你我不管,你媽我得找到你啊?下午還和冰川說你呢,我說你的手機停機了,都要急死我了。你先和你爸說,我鍋裏的湯一會噗出來了。”

彭大城和女兒的電話裏沒說上幾句,呂梅花又衝了進來,搶過話筒對女兒大聲說:“閨女,你是用手機打的嗎?那行,我一會查來電顯示。不行,你說我記,別萬一來電上麵沒有。以後這個號不許換了,聽見沒?不行,你再換你媽找你打電話不通該去找你了。你說你媽媽眼睛又不好,你爸腿腳又不好,你忍心讓我們去找你?這你也嫉妒?小米是打小從咱家抱走的,聽說丟了,媽還不得去找她?找到現在還不是在人家家裏,不回咱們家,不認這個媽?行了,不說小米了,你爸總說我是祥林嫂。說說你,你和那個館長處咋樣了?黃了?你不在那個道館?在哪?也是道館?北京哪來這麽多教跆拳道的地方?閨女,聽媽一句勸,不行改行吧。趁還年輕,去學校當個老師也比在道館裏踢踢打打的強,這不是女孩子幹的營生。你這丫頭,咋這麽不聽話。”

“怎麽了?”看著呂梅花對著話筒發呆,彭大城說,“是不是話沒說完就又掛了?這丫頭總是毛手毛腳的,啥時候能長大呢。”

“電話,快查查來電顯示。”呂梅花查到來電手機號碼以後,趕緊找紙找筆記下來,“這丫頭,怎麽又換手機了。她說她就怕別人找。”

“啥叫換手機,她這叫換手機號,手機還是原來的手機,就把裏麵的卡給換了。”

“一樣,就是換了。不換我能找不到她?這丫頭崽子,啥時候能讓我省心呢。”呂梅花一邊說一邊按壓著腹部。

“又難受了?你那到底是胃還是哪?說去看看你又不去,咱們年齡大了,零件也都老化了,有病不及時治,別給耽誤了。”彭大城愛憐的眼睛看著呂梅花。

“你甭跟我在這烏鴉嘴,我身體好著呢。吃飯。”呂梅花說完去廚房端菜,走到廚房眼前一黑,趕緊扶著門框才站穩腳,腹部又一陣緊趕慢趕的疼。

菜飯端上桌,兩人圍坐在餐桌前,呂梅花又一陣感慨:“哪天咱一家五口人能坐在一張桌上吃頓團圓飯呢?”

“肯定能。放心好了。”

晚飯後,呂梅花又打開衣櫃,翻看著孩子們小時候穿過的衣服。在衣服的最底下,有一個布包,打開布包,裏麵有二十三個紅紙包。隻有呂梅花自己清楚,這是已過去的二十三個春節,她包給女兒彭小米的壓歲錢。每年呂梅花都要包三個紅包,冰川和小豆每年都能收到壓歲錢,小米沒辦法收到,她的壓歲錢,呂梅花就給存了起來。她擔心自己有生之年,還會不會把它交到小米的手裏。

3、

“媽,我知道了,我會給姐打電話的。”彭冰川掛斷手機,開始撥通彭小豆的電話。可是電話雖然打通了,卻一直無人接聽,他想可能小豆姐在上課,興許設置成靜音了也說不定,於是就把電話掛了。

想不到沒多大功夫,電話就打了過來,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張嘴就置問彭冰川找誰。彭冰川報上姓名,告訴對方找彭小豆。

“她在洗澡,你過會兒再打。”男人說完掛斷電話。

彭冰川嚇了一跳,女人在洗澡,男人接電話?啊不,是男人看到電話後肯定跟彭小豆說了,然後彭小豆準許他打過來。這層關係?這又是什麽邏輯?難道說這個男人和彭小豆的關係超乎尋常的近?是那個跆拳道館長?可聽說她離開那個跆拳道館,也和那個館長分道揚鑣了。那眼下這個男人會是誰呢?彭冰川不敢繼續想下去,隻能等電話打過來再追問。想到這又覺得不對勁,怎麽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追問似乎也不好。他在權衡著如果小豆電話打過來,自己是不是裝做不知道,不過問也許最合適。

沒多久,電話果真打了過來,從電話裏彭冰川知道了這是她的新任男友。彭冰川問:“姐,你那個館長呢?”

“分了。”

“說分就分了?那這個不會是你新去這家的館長吧?”

“彭冰川,你八卦什麽?那我告訴你,他是我新來的這家道館的學生。”

“姐,你師生戀?”

“戀怎麽了?又不是姐弟戀,人家比我還大三歲呢。成年人了,比你還大,別以為我在和小學生談對象。倒是你,一直說有女朋友,哪天領出來給我們看看。別讓我覺得你在說謊,也許你還根本沒長大。”

“姐,誰說我沒長大?她剛才還來我的工作室了,剛走。你別一天總抵毀我。”

“那說好了,哪天見個麵?我這個男朋友可是主動要見我們家人的。我還在考慮中,現在還不打算領他回家,不過你倒可以先幫我參謀參謀。這個大權交給你了。”

“沒問題。我回頭就跟她說,她敢不見她的大姑姐?不見你那她是不想混了。”彭冰川想女朋友不願見父母,那是因為自己家不能給他們在北京買房。買房的事情彭冰川一直沒和父母商量,他自己也知道家庭狀況,不可能拿出大筆資金給他們在北京安家。他一直把買房的事悶在心底,打算憑自己的實力買。姐弟同在北京,女朋友見自己的姐姐應該沒什麽問題。隻是彭冰川沒想到,女朋友對於彭家人,除了彭冰川要經常見以外,其它一概不見。她撒嬌的跟彭冰川說自己工作太忙,等以後時間多了,自然會去廊坊見未來的公婆和大姑姐。彭冰川告訴她大姑姐就在北京,想見容易的很。又不用千裏迢迢的去拜訪。可這女人就是不見,她說她害羞。

他不好意思把女朋友的話一字不改的說給彭小豆,那樣他會很沒麵子。他在猶豫著怎麽跟姐姐解釋。還沒等他打電話給彭小豆,彭小豆的電話就追了過來:“彭冰川,我明天有時間,要不明天聚一個吧?你未來的姐夫也要見見這個寶貝畫家弟弟。”

“姐,見我可以,見別人估計就夠嗆了。”

“你說那個女娃子?不見我?她將來是不打算和我這個大姑姐處了是不?好,不管她,我們明天見。說吧,在宋莊,還是來我的跆拳道館。來這裏倒不是太方便,象你說的你姐我這師生戀,讓太多的人知道了總歸不是太好。”

“姐你一定要來,你保準來了以後大吃一驚。”

彭小豆拚命追問什麽能讓她大吃一驚,偏彭冰川就是不肯說出來。想不到第二天彭小豆一個人來了宋莊,這讓彭冰川感覺納悶:“姐,你不是要帶新姐夫和我見麵嗎?人呢?”

“他老家臨時有事,他回家了。”彭小豆一付疲憊的模樣,“我要去,卻去不了,請不下來假。”

“姐,他靠譜嗎?”

“有啥不靠譜的?”

“前一個館長不就不靠譜嗎?”

“行了,你不要摻和了,戀愛練愛,不練哪會愛?倒是你,你說說看,什麽事能讓我大吃一驚?我看現在就沒有能讓我大吃一驚的事。能讓我興奮的事都不多,除了帶學生上課讓我積極和興奮以外。”

“嗯。你往牆上看。”

彭小豆這才往牆上看去:“冰川,你怎麽不畫山水,改畫女人了?這確實讓我大吃一驚。”

“什麽呀,這是我畫的嗎?你看看落款。”

“蔡小米?她怎麽把畫掛你畫室了?還放了這麽多?你們相認了?媽怎麽沒跟我說?你們相認了,咋把我這姐姐妹妹撇一邊了?”彭小豆瞪大眼睛看著彭冰川。

“姐,你就跟機關槍一樣,你就不能先問問我怎麽回事?就在這亂猜。我們哪裏相認啊。我當初那麽求她和咱爸咱媽見麵,她都不願意。她現在和我的關係,頂多是合夥人的關係。”

“你們之間有什麽合夥不合夥的?莫名其妙。不懂。”

“我們合夥開的這間工作室。”

“以前可沒聽你說過。”

“以前是以前,中間開始合夥了。”

彭小豆心裏麵還是覺得有點奇怪:“那還不就是認下你這個弟弟了,不然人家肯跟你合夥?和誰合夥不行?”

彭小豆這樣一提醒,彭冰川倒也是豁然開朗:“別說,還真是的,那咱姐是不是真要認親了?”

“有這可能。你現在跟她聯係下唄,咱們三個也好在這聚一聚。”

“我沒她電話。”

“和她有業餘合作關係,竟然沒有她電話?誰信啊。”

“我每次都是和她男朋友聯係,她根本不露麵。就在這見過她一次,那次她還要把畫全拿走。算了,總之,她肯定不想見我們家人。”

“這真是讓我大吃一驚的事情。和你有合作關係,人卻見不到。”

“女人就是麻煩。”彭冰川想起女友不禁脫口而出。

“說誰呢?我大老遠過來可不是聽你說這個的。”

“我要不說有讓你大吃一驚的事兒,你能來?咱們就不能想想辦法,讓蔡小米回歸咱們家?那樣以後她的畫落款可就不是蔡小米,該是彭小米了。”

“你這叫一已私念。人家就是認下咱爸咱媽,人家叫了二十多年的蔡小米,那是能說改就改的?她不改也可以理解。她就是改成彭小米,滿大街的喊彭小米,她也不一定知道是在喊她。習慣,明白嗎?養成二十多年的習慣,聽力,改不了。”

“那你說咱姐回家就沒戲了?”

“不是說沒戲,說她就是回來了,也肯定叫蔡小米,名字是沒法兒在畫上改過來的,你也就甭惦記著她的畫在你工作室上掛著,落款是彭小米了。這不可能。”

“好象你深有體會一樣。”

“習慣養成21天以後,就不好改了,硬改,是要脫層皮的。何況二十多年的習慣,讓人家改了,這不是折磨人嗎。她要是真和咱爸咱媽相認了,我看她無論姓哪個姓,我都同意。”

“咱們想的遠了,她要非姓彭,也說不定。”

“你美的吧,我才不信。也許,爸媽認她這個閨女的日子不遠了。”彭小豆無限憧憬,“關鍵是爸媽聯係不上她,隻有你這裏離她最近,我看還是得你來使勁才行。”

“我真沒轍。我跟馬頓說過幾次了,讓他們來我這吃個飯,可他們不來,頂多是馬頓來個一次兩次的。”

“你把馬頓手機號告訴我,看我找機會和他們聯係。”

4、

當蔡小米出現在彭小豆麵前的時候,彭小豆正病病歪歪的躺在**,蓋著空調被。

“對不起,我在北京也沒有親人,媽媽離我又遠,我又不想啥都跟她講,沒辦法,我就給馬頓哥打電話,讓他轉告你。”

“他說你病的非常嚴重,男士又不能靠前,非我來不可了。到底怎麽回事?”蔡小米站在彭小豆床前問道。

“也沒有他說的那麽嚴重,可是我不說的嚴重點,你也不會來。”

蔡小米皺了下眉頭,放下水果:“馬頓就在外麵等我,要是不重我這就走了。不行就通知你家裏吧。”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別走啊。”彭小豆一激動差點跳下床來,本想喊姐,又咽了回去,“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怎麽回事?”

“我流產了。”彭小豆說完心裏狠狠罵自己,這不是自己背個莫須有的黑鍋嗎,可是跟老媽許過諾一定把蔡小米帶回家,於是忍了,“男朋友回老家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辦。醫生告訴我不能這個不能那個,我想要是沒人照顧我,我就得死了。”

蔡小米趕緊轉過身,看了眼麵容憔悴的女孩,心下又不忍:“這麽大的事,你跟男朋友說了嗎?”

“沒有,我不想說。要是說了他興許不讓我做了,我還得上班。我們又沒結婚,有了孩子我還怎麽上班啊?我不想這麽早就要孩子。”彭小豆直想打自己的臉,心底暗自難過,這自己在蔡小米眼裏還是個幹淨的女孩子嗎?管不了那麽多了。

“快好好躺下。家裏有吃的嗎?沒有我就去買點給你做吧,這個時候最需要營養,別涼著。我聽別人說這個時候留下的毛病以後都不好治了。”

彭小豆心裏暗喜:“那謝謝……謝謝你了。”

“喂,馬頓,我得留下來,下午再回去。你先回去吧,別等我了。回去吧。她病的挺重的,我得照顧她吃飯。”

看著蔡小米屋裏屋外的忙乎,彭小豆心裏高興的不得了,可片刻,又覺得自己有丁點的殘忍,這種謊言哪天一旦被揭穿,她該怎麽麵對眼前的親姐姐?也想不了那麽多了,能暫時把這個失散二十多年的姐姐留在身邊是最主要的。

“我給你煮點粥,蛋是煮著吃還是做蛋羹?”蔡小米征求彭小豆的意見。

“啊,你太棒了,還會做蛋羹?我都不會。我要吃這個蛋羹。”

蔡小米疑惑的看了眼彭小豆,心說這丫頭剛從手術台上下來,咋還這麽精神?禁不住發問:“你,平時總練拳練功夫的,是不是身體素質非常好?做個手術根本不算什麽?”

“不不不。”彭小豆感覺出自己的興奮,趕緊縮進被窩,露一副可憐狀,“我其實一點勁沒有,這不,進手術室之前還沒吃東西呢。我這是餓的,一聽說有愛吃的東西就興奮了。我就是做啥事,不會掩飾。”

“好好歇著,一會兒做好喊你。”蔡小米平靜的說。

吃著蔡小米做的飯菜,彭小豆心花怒放,終於不想控製自己喊姐的欲望了:“姐姐,你做的飯菜這麽好吃?我都不會做,每天不是叫外賣就是出去吃。上大學的時候就吃食堂,早在外麵吃夠了。可我就是學不會做飯,也沒人教我。我在道館偶爾也給大家做飯,做熟就成,反正抱怨也沒用。我天生就不會做。”

聽彭小豆喊姐姐,蔡小米心底湧上不舒服的感覺:“沒什麽,瞎做,你湊和吃吧。那我走了。”

“別介,和我一起吃完再走啊。”

“不了,這是特意給你做的。我回去吃,記得多喝點紅糖水。”

“姐,你咋啥都懂啊?”

“書上看的。沒人教。”蔡小米皺了下眉頭。

“能跟我再說會兒話嗎?你一直都在那忙著做吃的,都沒跟我說話。”彭小豆無限委屈地說,那粥和蛋似乎就都咽不下去了。

“好吧,那陪你一會兒。可是我天天要上班的,不能總來給你做飯,你自己能做嗎?”

“這幾天我覺得太虛了,也下不了床啊。沒勁兒。”彭小豆表現的自己軟弱無骨,可憐倍至。

“那就……跟你家裏說一聲吧。”蔡小米本來想說那就跟你媽說一聲吧。

“姐姐,這麽丟人的事,也就能跟姐妹說說,我哪有臉和家裏人說?不得被爸媽罵死?那我還有活路嗎?”

蔡小米聽了也覺得有道理:“那我就抽空過來幫你做做飯,不過就是不能應時了,我那邊工作也緊張。沒事,我想辦法,不行我幫你找個人來。”

“不用不用,千萬別麻煩。我也就歇幾天就得上班了,也不能總這麽躺著。醫生說得休息兩周,我看不用。我現在也能走出去,能走是能走,可就是沒勁兒。”

“聽醫生的,別落下毛病將來後悔。不差這幾天,請個假吧。我有時間就過來。”

“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麽?”

“你和我弟怎麽聯手辦起工作室了?”

“沒什麽,就是我的畫被我男朋友放在他的畫室了,他們可能挺熟的,我也不好說什麽。總不能白放在人家吧,所以就交了點房租。不存在合辦工作室,我也沒有時間過去畫畫。我就是為自己的畫付點租金,好讓它們更合理的掛在他們家。”

“可我弟弟說,他以前找過你很多次了,你就是不想認父母。”彭小豆終於沒有忍住,說出心裏話,“姐,你別生氣。我和弟弟都希望你早點回家。媽爸可想你了。”

“我們不說這個行嗎?你要說這個,我就不來了。你也找別人照顧你吧。”

“好好,下回我不說了。”彭小豆嚇的趕緊止住話題。

第二天蔡小米來給彭小豆做過飯以後,想著也不能總過來,就打算幫彭小豆請個鍾點工,她去了幾家家政,總算定下來一個照片看上去幹淨利索的女孩,答應當天下午見麵。見麵聽說她不僅會做飯,而且很會做菜,就把她領到了彭小豆家。

當時彭小豆正對著沙袋暴打,當滿臉汗的彭小豆站在蔡小米麵前,把蔡小米嚇了一跳:“你怎麽滿臉是汗?怎麽虛成這樣?你得好好吃飯,加強營養。”

“沒有,我就在地上遛達遛達。姐,這是?”彭小豆示意蔡小米身邊的女孩她不認識。

“我讓她給我做幾天飯。小珍,這是我妹。”蔡小米說完,心裏覺得有點別扭,“她這幾天病了,需要休息靜養,你每天做個飯打掃個衛生就行。”

“姐,她還要住這啊?”彭小豆古怪的表情,心想她要是住這,自己可萬萬不能接受。那不得露餡啊。在蔡小米麵前裝,她可不想在這個陌生的丫頭麵前也裝。那得累死了。

“姐,我叫外賣吧。要是你沒有時間的話,我不用別人來給我做飯。”

“你別不領情啊,我可是走了好幾家家政,才給我找了這麽一個幹淨利索的女孩。聽說她做的飯好吃著呢。”

“那好,那做了飯就走。不能住這,有外人住我心裏不舒服。姐,你不一樣,我讓你住你還不住。你要是跟我住,我二話不說。”

“就這麽定了,讓她做飯打掃衛生。做完這些她再回去。”

蔡小米放心的走了,可她前腳走,彭小豆就要把那女孩給辭了。女孩不願意了:“姐,你不能就這樣把我辭了,剛才蔡家說了,做滿天數才給我工錢。我都歇了好幾天了,你這是讓我失業啊。”

彭小豆看對方這種神情,心下又不忍,隻好留下她。吃了小女孩做的飯菜,讓彭小豆讚不絕口,連著吃了幾天,她還真有點舍不得女孩離開她了。和女孩也很聊得來,不知不覺中,彭小豆在女孩麵前也不掩飾,該喝涼白開喝涼白開,該砸沙袋砸沙袋。

當蔡小米從鍾點工嘴裏得知彭小豆這一切以後,立刻就陷入了沉思:“這丫頭,太怪了吧?她到底怎麽回事?她是真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啊?難道,惹事的那個男人消失不見她了?他們感情出問題了?”一想到這些,蔡小米片刻都不能停留,處理完公司的事情,立刻向彭小豆的住處趕去。

蔡小米剛敲開門,鍾點工女孩就笑嗬嗬地說:“姐,你來了?我正和小豆姐玩呢。”

玩?玩什麽?蔡小米好奇的向屋子裏張望,隻見彭小豆以最快的速度跳上床,蓋上被子。

“你這速度?你不怕傷到身體?”蔡小米對眼前的彭小豆充滿了疑惑。

“沒事,我平時野小子狀態都慣了。每天不跑跑跳跳都心難受,身體也難受。”

“剛才小豆姐砸沙袋,她可真有勁,我試了,我都砸不動。”

蔡小米神視著彭小豆的臉,彭小豆被看的不好意思:“姐,您怎麽這種眼光看我?我砸沙袋也沒敢用力。我好好歇著呢。”

“你先回去吧,今天我照顧她。”蔡小米示意鍾點工離開,看她走出去關上門以後,蔡小米繼續說,“說吧,你在利用我什麽?利用我的善良?”

“姐,你千萬別生氣。”小豆要哭了,趕緊坐起來。

5、

“姐,我跟你說實話吧,我確實沒有做什麽流產,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多待幾天。我知道你煩我們家人,根本也不願意見我。可是你不知道媽每天過的那叫啥日子。她真的和祥林嫂沒有區別。她想你啊。”

“她遺棄了我,你應該清楚,她遺棄了我。”蔡小米很激動。

“姐,冰川找了你那麽久,我知道我沒盡什麽責任,一天就知道貪玩,又沒有冰川細心。看到你們能合作,我很開心,可是我從冰川那裏知道你們根本不來往。於是我就想靠近你,編了這套謊話,我也是想找機會跟你好好說說,回家看看咱爸咱媽。他們老了,他們很不容易的。”

“不用了。我有爸媽。你不要再給我推薦爸媽了。”蔡小米有一種受騙上當後的屈辱,“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跟我聯係了。”

“你還要綁架我?”蔡小米用眼睛狠狠的凝神著彭小豆。

“你等我一下。”彭小豆去抽屜裏翻找東西,想不到這個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接通以後,“什麽?媽住院了?原發性肝髒腫瘤?”後麵的話彭小豆都不知道怎麽說的,她隻是告訴父親,她馬上回廊坊。掛斷電話的彭小豆整個人傻了,眼淚流了出來。“腫瘤?腫瘤不就是癌嗎?”

蔡小米也傻了,但她強裝鎮靜:“我先走了。公司還有事要做。”本來想繼續指責彭小豆裝病,想把她狠狠的損一頓再離開的蔡小米,眼下看來也無力指責她了。彭小豆的母親病了,或者說她們的母親病了,她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腫瘤。

彭小豆沒有挽留她,經過這場欺騙以後,她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再要求她什麽,但在蔡小米離開不久,彭小豆還是在猶豫過後,把手機短信發到馬頓手機裏,請求他跟蔡小米說說,能回家看看她們的母親。但她沒有得到任何回複。

第二天,馬頓一個人來到彭小豆供職的跆拳道館,在彭小豆馬上回廊坊的這一刻,馬頓遞給她一張銀行卡。他把卡交到她手裏囑咐完以後就離開了。彭小豆隻知道這是蔡小米給的,讓她給母親治病,並讓彭小豆保守秘密,不要說出這張卡的來曆。否則她以後也沒有機會見到蔡小米了。

彭小豆在上車之前又給馬頓打過電話,確定蔡小米堅決不跟她回廊坊見母親,隻好作罷。

呂梅花卻堅決不合作,堅決不住院,在彭小豆踏上廊坊的土地上,就是和她的母親在家裏見的麵。這讓彭小豆無比鬱悶:“媽,病了就在醫院治,怎麽還回家了?醫院條件不好啊?”

“醫院條件還真是不好,那股藥味兒,來蘇水味,讓我頭疼。沒病也得憋出病了。”

“有病也得治病啊,回家來就能好?”彭小豆非常著急,但又不能把話說的太重。

彭小豆已經知道,父親根本沒把母親病重的事情說給她,呂梅花一直以為自己隻是患了嚴重的肝炎,以為回家靜養一段時間,多吃點好的,別太累著就能好呢。看到女兒小豆回來,這讓呂梅花特別開心:“閨女,這回手機號沒換吧?別總換,換了電話媽想你找你都找不著。你看冰川多好,多少年了,就用這一個手機號。冰川沒說啥時候回來?”

“他說一會兒就到家了吧。”彭小豆出發之前給彭冰川也打了電話,但沒同時出發。

“這次你們咋這麽集中?看媽病了?媽這又不是啥大病。”呂梅花硬撐著笑了下。

彭冰川很快也到家了,看到彭小豆一個人回來,彭冰川異常奇怪地問:“姐,你不是把小米姐拿下了嗎?都讓她給你做飯了,她咋沒回來?”

見姐姐這麽說,彭冰川沒有再追問下去,放下包對母親說:“媽,姐打電話的時候還說你在醫院,怎麽回家了?”

“好了就回唄,醫院有啥好待的,人都待傻了。”說完呂梅花很無力的咳嗽了幾聲,把頭扭向床的另一邊對彭大城說,“孩子們都回來了,你咋還傻了?去給他們買點好吃的做點好吃的,我也沒勁起來。要不我去做。”

“媽,我和冰川去吧。我們好久沒逛菜市場了。”彭小豆拉著彭冰川往外走。她實在不忍心看著腿腳不利落的父親出去給他們張羅飯菜。

“姐,到底咋回事?你沒跟小米商量回咱家嗎?你們既然關係處到她能給你做飯吃,你就應該要求她跟你回來。這多好的機會啊。”彭冰川提醒彭小豆。

“行了,你不知道就別亂說。她是給我做飯吃了,還給我找了個鍾點工給我打掃房間做飯。可我病是裝的,我跟她坦白了。”

“啊,你裝病?裝也裝到底啊?這怎麽收場?”

“我是想裝到底,可是裝不下去了,再說,也被她識破了。她多聰明啊。當時她剛要走,我就接到咱爸電話了,咱爸電話裏說咱媽查出原發性肝髒腫瘤。腫瘤,你明白嗎?我當時就哭了,我以為蔡小米這麽善良的人,聽說了肯定會原諒我最初的欺騙,會跟我一起回廊坊,可她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心真這麽狠?”彭冰川若有所思。

“她讓馬頓給了我一張銀行卡,讓我給媽帶回來治病。看來媽還不知道她病的嚴重性。爸說給媽吃的藥,藥盒上的說明書全被他給撕掉了。”

“撕了,不是更讓媽生疑心了。”

“那怎麽辦?我也覺得爸是用心良苦。可總不能讓媽直接看到說明書上就寫著治腫瘤的吧。”彭小豆一邊說一邊眼淚就要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辦了,你知道怎麽辦嗎?”

彭冰川咬緊牙關,他又有什麽辦法,隻能是支持母親住院治療。他們采購回來,一起下廚給家人做飯。呂梅花看到兒女都回來了,高興的下了床,但是體力嚴重不支,沒堅持多久又回到**臥著去了。

吃飯的時候,姐弟倆商討起母親的病,都要求母親回醫院接受醫生的繼續治療,趕緊把病壓下去。不能讓它有發展的勢頭。呂梅花糾結著說:“到底啥叫原發性?”

三個人聽了以後不知道怎麽解釋,倒是彭小豆反應快:“媽,我知道原發性是怎麽回事。就是現在才開始的意思,就是才發現有點小毛病,原發的。但也不能忽視它。得讓醫生把這點小毛病治好,去根。不然,它會到處亂躥,躥到別的器官上就麻煩了。所以,媽,明天你得回醫院。不能在家裏治,就跟感冒一樣,看著感冒不重,吃點藥紮個針就好了,要是不鞏固幾天,它再反複,就根本不好治了。媽,這張卡是蔡小米給你的。”

“這是閨女的孝心,你說你那麽想見小豆。現在小豆上趕著給你的心意,你咋能推開呢?你得讓閨女咋想?她該想你不把她當親生的了。”彭大城邊說邊接過卡,“收下,我替你收。小豆,回去告訴小米,說爸媽都感謝她。”

“我不要別的,我隻想見見小米,隻想她能主動來見見我。哪怕她不跟我叫聲媽,我也知足了。可我們上次見過一麵,那就跟個路人一樣,比路上還不如,生怕我招她惹她,恨不得趕緊逃跑。我是野獸?是,我還不如野獸,人家老虎獅子還知道護犢子。可我卻……”說著呂梅花哭了起來。

“媽,你別哭了,姐這不是在靠近我們嗎?有一天她會回來的,媽你別急啊。”彭小豆給母親擦著眼淚。

“醫院我是不去了,吃點藥總會好的。”呂梅花拒絕去醫院。

“這次要不是疼的厲害,她也不去醫院。你媽這個人太拗。一點不聽話。”彭大城不悅。

“媽,我做的菜好吃嗎?”彭小豆轉移話題。

“好吃,我閨女做的能不好吃?”呂梅花笑著說。

“好吃啥啊,把賣鹽的都給打死了,你搶來的鹽啊,這鹽不花錢是不?”彭冰川直咂舌。

“嫌鹹你不做?還沒跟你要鹽錢呢。你知道吧,小米可會做飯了,可好吃了。”小豆說完趕緊噤聲,又怕引起母親的嘮叨,趕緊打岔,“我們同事小敏,可會做飯了,我最近在跟她學呢。下次回來肯定做的比這次好吃。媽,下次我回來給你們做。這次回去,我好好學學做飯。我就不信我做不好。”

“祝你下次做的更鹹,鹹上加鹹。”彭冰川想活躍下氣氛。

“你煩人不?媽,你看弟欺侮我。就晚那麽一會兒就得給我當弟,就得任他欺侮。媽你把他生成哥多好,哥我就可以使勁欺侮,他還得受著了。行,我聽你折磨,下次鹹上加鹹。我做鹹菜,我齁不死你。”彭小豆也笑。

呂梅花看著姐弟倆的調皮,也笑了,笑著吃了口飯菜,又歎了口氣。彭小豆知道母親在想什麽,看了眼彭冰川,心底有了主意。

6、

安排了母親住院,彭小豆才算安心下來。可她哪裏知道,在她和彭冰川回京的車上,呂梅花又辦了出院。而彭小豆則對彭冰川說:“咱倆有沒有本事把小米帶回家?”

彭冰川搖了搖頭。

“你是男的,你和男的說話容易,你好好攻馬頓。我這邊直接攻小米,我就不信她鐵石心腸。她能給媽拿錢,就說明她的心是軟的。”

事實上,他們倆人無論怎麽進攻,蔡小米都堅決不答應去廊坊。這讓彭小豆很是失望:“她看上去文文弱弱,怎麽心底跟石頭一樣硬。”

“我有實力的時候,我還會跟別人合開嗎?跟他表麵上是合開,可我並沒有去他那裏作畫吧?你還不知道我?在他那裏,隻是表麵上的合作,實際隻是寄希望於能在他的畫室裏賣上幾幅畫。可現在看來,這麽久了,才賣掉一幅畫。比起個展來,差的太遠了。這樣下去,房租隻能算是我白拿的了。”

“當初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彭冰川的畫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都賣的不好。做事情,無論大事小事,都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他那位置也不行,他的名氣也不大,你的畫寄他的籬下,你想能賣出去多少?我知道你當初的意思,你是擔心彭冰川熬不下去,幫他一把而已。”看到蔡小米要爭執,馬頓趕緊說,“你別否認。我還是了解你的。你表麵上不和他們家親近,不去他們家,你心底裏還是掛念他們家的。血緣親是親屬當中最親的那種。”

“那又能怎麽樣?你讓我怎麽原諒他們?”

半年以後,石貴珍接到蔡小米的電話:“小米,你這麽久都沒跟我聯係了。你說你也不給我你的電話號,你都忙什麽啊?快回來看看我們吧,我們都想你了。我們現在換地方了,超市開的越來越遠了,要是有你電話立馬就告訴你了。平房超市這邊都拆遷了。”

“我知道了,媽剛才跟我說了。”蔡小米聲音小小的說,“她跟我說完,我這不就打電話了嗎。”

“這不是主要的,小米,你快回趟廊坊吧。你親媽她病重了。我前幾天回去看她了,瘦的那叫可憐。這才半年多不見,咋老成那樣了。看著真可憐。她說她現在最大的遺憾就是見不到彭小米,她現在也最想彭小米。”

蔡小米佯裝沒有表情的聽著,但她插了一句:“我不叫李小米,也不叫彭小米。我叫蔡小米。”

石貴珍說:“你還怨媽,是不?怪媽讓你走丟了。是,這都是媽的錯。”

當蔡小米聽到石貴珍說呂梅花天天都在念叨著蔡小米,心裏不自然的哽了一下,但轉瞬就保持好了先前的狀態:“媽,等我有時間就回去看您。現在公司很忙,總是加班,我都挺長時間沒回家了。”那意思就是說她一旦回家,就差不多會去看石貴珍。沒去看石貴珍,說明她也一直沒有回家。兩個養母的區別在於,蔡母能隨時撥打蔡小米的電話,而石貴珍直到現在也沒有蔡小米的手機號。她不給。她不給的原因沒有別的,隻怕這電話又流失到廊坊去,她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們。

蔡小米聽到這,眼淚嘩的就衝了出來,她聽不下去了,草草的說了聲拜拜。

這個晚上,蔡小米回了自己家,也就是周澱粉的家。周澱粉剛從外麵刮完胡子剃完頭回來,看到蔡小米,心情特別愉快:“閨女回來了?一會兒讓你媽多做點好吃的。我也借個光,老長時間也沒吃個好飯好菜了。整天的粗茶淡飯。”

“你這張嘴,就跟我虐待你一樣。也不怕閨女笑話。”蔡母看女兒回來,心情也是晴空萬裏。回過頭又質問周澱粉,“你這是又去哪了?讓你把瓶子規攏規攏,當我沒說是不?”

“勤剃頭,常刮臉,有點倒黴也不顯。”周澱粉每次剃完頭都愛說這句話。

“爸,你這話我可聽了多少遍了。又哪倒黴了?”蔡小米笑著說。

“沒有。你爸如今和你媽過著平淡的老百姓生活,我挺知足的。就是吧,你媽管我管的太嚴,吃的東西太限製我。嘴饞哪。”

“這個你不能賴我媽,那是為了你的身體好。再說了,爸媽身體好,也是我的福氣。”蔡小米說到這,頓了一下,她想起了彭家,“爸,我媽這真是對你好,要知足。”

“小米,媽跟你說了吧?彭家現在攤上大事了,呂梅花現在聽說病的挺重。石貴珍去了回來跟我說,說她瘦的嚇人,一點也不象年初咱們看到的模樣了。每天嘴巴裏嘮叨的還是你啊小米。你就過去看看她吧?”蔡母勸慰女兒。

“媽,我好不容易才回來一次,能不能不說他們家的事?”蔡小米心裏有點煩,“今天我給超市打電話了,我都知道了。你就別重複了。我煩也要煩死了。”

“老太婆,閨女回來就高興點,惹閨女不高興就是你的不對了。閨女愛去就去,不愛去她就不去。孩子都這麽大了,別老逼著她。”周澱粉數落蔡母。

這話盡管蔡小米愛聽,可在她聽來,分明是讓她自己定奪這件事情。她常常想起自己的身份頭就跟要炸裂八瓣了一樣。左左右右,前前後後,不是養父母就是養父母,再就是說生過她的親生父母。她在他們麵前,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知道最應該奔向誰才對。

說到底,思路清晰的時候,蔡小米還是明白,自己最應該奔的當然是從四歲把自己揀回來撫養成人的母親。她最該向她報恩,可超市父母也養過她四年,那恩情自然也要報答,最讓她生氣的是生身父母,他們遺棄了她,卻又來找她。可要是沒有他們,她蔡小米或者李小米彭小米,她又怎麽可能誕生並存活於這個世界之上?

左右前後都是錯,左右前後又都是對。她好象應該和這些父母搞好關係,才是對的。可她不願意。她多希望自己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幾年,經曆簡單點,別這麽複雜。“媽,不說這些了行不?我想好好吃頓飯,我在外麵吃不好,回家來又聽你們嘮叨彭家的事。我真不愛聽,不是一般的不愛聽。”

蔡母啞聲了,飯菜全都上桌了,蔡小米安靜的吃飯,不吭聲。蔡母給她夾她愛吃的菜,她也不拒絕,照單全收。

“媽,我今天住家裏了,明天也休息,想多睡會覺。最近有點累,睡眠一直都不好。”蔡小米跟蔡母說。

“讓你爸睡沙發,你和媽睡。”蔡母見女兒主動和自己說話,心裏高興不已。

“不了,我還是睡沙發吧。沙發睡著舒服、宣騰。”

“閨女,你看看,你租的房子,房租都你付的,一付付一年的,我們老兩口睡大床,你卻睡沙發。唉,媽過意不去。就讓你爸睡沙發吧。啊?聽話。”

“媽,你再嘮叨,我看我還是去超市睡吧。他們家房子大,兩室呢。”蔡小米並不是威脅母親,眼下她還真想去那邊睡,她似乎心裏有什麽事割舍不下。想去對方那裏探聽虛實。

“好好好,我不強迫你了。”

蔡小米想明天白天再過去也好。想不到半夜好不容易睡著,蔡小米又被一種聲音吵醒,睜開朦朧的睡眼,她看到養父周澱粉打開冰箱門,正在吃什麽東西,手裏端著一個玻璃門,吃一口倒一口到嘴裏。

“爸,你在幹什麽?”蔡小米壓低聲音說。

“嚇死我了。爸就是想喝一口酒,酒癮犯了,白天也不敢當你媽麵喝。”

“我可要告訴我媽了?”

“別別,我就喝了兩口,堅決不喝了。”周澱粉趕緊把冰箱門關上,把手裏的玻璃杯放到茶幾上,“你可千萬別告訴你媽,你媽最近對我放鬆警惕,你要是跟她說了,明天準保到處翻我的酒瓶,那我可沒法活了。”

“爸,媽對你好,是真的對你好。你這樣不是糟蹋自己的身體嗎?聽我的,明天去醫院檢查下,要是血糖控製的好,跟媽申請一下,可以少量喝一丁點。”

“真的?”周澱粉差不多要手舞足蹈了。

“真的。我問過醫生了。”其實蔡小米在網上查過,她也擔心養父饞酒酒癮難斷。她查了這個,主要也是為了遇上今天這一幕準備的。

“但是不能喝白酒,少量的葡萄酒和啤酒。葡萄酒一天不能超過一百毫升,啤酒不能超過三百五十毫升。每周飲酒次數不得超過兩次。”

“啊,這跟沒喝有啥區別?”

“有啊。原來是一點不有喝,你血糖控製的好,一周可以喝不超過兩次。這就是區別,而且可以當著媽麵正大光明的在飯桌上喝。快睡吧,把我吵醒了,我該睡不好了。睡你家客廳真受氣。還得監督你喝不喝酒。”

“小米,千萬別跟你媽說我偷喝酒的事兒。她該罵死我了。”周澱粉說完,輕手輕腳回了臥室。看著他離開,蔡小米心裏撲哧一笑。想想養母等了他近一輩子,到老了有個陪伴,到底值還是不值?她就這樣迷迷糊糊的再次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