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做回打工女

1、

自彭冰川知道蔡小米的工作地點,一有時間就過來找她,但有幾次都是鐵將軍看家。這天正巧遇到蔡小米從外麵回來,由於蔡小米剛剛領了大獎回來,心裏特別開心,所以看到彭冰川倒也沒覺得他和她打招呼有多不舒服。畢竟,彭冰川和趙正清、老程他們都認識。

彭冰川身材高高大大,長的又很帥,可在蔡小米的眼裏,她隻有馬頓一個就足夠了,不希望還被別的男人糾纏:“我真沒功夫跟你探討你應該姓什麽,我應該姓什麽。我姓什麽對你來說無所謂,你不必再弄一姓氏強加在我的頭頂。你請留步吧,一會兒我男朋友來了,該有疑心了。”

“小米,你真的是彭小米,不信我打電話你問咱媽咱爸。”

“小米也是你叫的?你直接叫我蔡小米就行了,我又不認識你。希望你不要總來騷擾我,我要工作了。”打開門鎖,蔡小米沒打算讓彭冰川進院。

“我真的沒撒謊,我說了,我給家裏打電話,你跟他們說。”彭冰川忽然不知道怎麽對付眼前這個固執的女子。自己在家裏被小豆欺侮,想不到在自己另一個姐姐麵前,也變得不自信起來,不知道怎麽能把話說的讓對方相信。

“我有親生父母,你不必在這裏亂操心,我一會兒回家就給他們打電話。你還是走吧,我還要工作。”蔡小米下了逐客令。

“姐,我真是你弟。我們是一天出生的。”彭冰川急了。

“行了,同一天出生的多去了,那還都是你姐了?”蔡小米越來越覺得彭冰川就是想泡她,於是越發對他產生了反感。咣當把大門關上了,彭冰川被冷冷的關在鐵門外。

蔡小米這次畫的塞外仕女圖獲了特等獎,獎金且不說,就這個獎項讓她在畫家圈子裏著實風光了一次。當然,她要的不是風光,她要的是再上一個台階。隻是,工作室馬上租期要到了,房東問她還要不要續租。她是一方麵想租一方麵又想攢錢買房,好讓養父母離開平房,住進亮亮堂堂的樓房。這個下午,她提前回家,其實她自從在這裏租下工作室,也是經常住在這裏的。當她離平房還有好幾站地的時候,她提前下了車,打算去商場給養父母買件衣服。衣服選好出來,等公交車等了好半天,幹脆自己走路,也算是一種鍛煉了。卻想不到這段路走的讓她心情難過起來。

遠遠的,她竟然看到養父推著人力車在叫喊著收廢品,走到一處廠房前,有人揮手讓他進去。蔡小米也走累了,就坐在一處石凳上等父親出來。這裏是一處綠化帶,弄的跟小公園似的。沒多久,養父就出來了,她竟然看到他在抹眼睛,分明是哭過的,這讓蔡小米格外吃驚,而再看向那輛人力車上,先前的紙盒和一些廢品全都不見了。蔡小米明白了什麽,衝過去:“爸,你怎麽了?”

看到女兒過來,周澱粉迅速抹了下眼睛:“閨女,你怎麽跑這來了?沒事,他們要賣給我東西,我看不合適就沒收,眼裏剛才進沙子了。”

蔡小米左看右看都覺得周澱粉在說謊:“爸,到底怎麽了。”

“真迷眼了。你快坐車回家吧,我一會就到家了。”周澱粉掩飾著,說完推著車就要往前走。蔡小米沒再揭穿。

養父母穿上她買的衣服,特別開心。唯有蔡小米心裏不是滋味。兩位老人如今也是年近花甲,卻還要靠收廢品維持生活。自己租那麽大院子畫畫,一年租金就相當高,讓他們去住,他們又覺得給自己添麻煩,說讓別人看到不好看。蔡小米心裏哽著。畫家都愛往宋莊跑,她也不例外,可是高昂的租金如今對於蔡小米來說,也不能不考慮。

晚上和馬頓遛彎,又說起白天彭冰川來畫室的事情,馬頓建議蔡小米給那個李先生打電話,確定他是自己的父親,再問問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覺得,彭冰川不可能沒來由的纏著你啊。你還是打個電話吧,這樣也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回到家以後,蔡小米把那張紙又找到,可她不能當著養父母的麵打,於是找了個借口打車回了宋莊,說宋莊有朋友找她。她可以想見自己的脾氣有多麽急,這個電話,今天必須打。可她到了畫室以後,又不著急了,她忽然不知道怎麽麵對自己的生身父母,其實,他們把她丟了,四歲就給弄丟了,讓她非常生氣。

一個電話讓她急迫的在平房就想打過去,可到了宋莊,她又安靜下來了,人已經躺下恨不得快要睡了,猶豫著這個電話要不要打過去。直折騰到快十二點,心想自己再不打,這次打車回來就實在是太浪費了。

電話撥過去,對方還真沒關機。先前她以為這個電話一定是關機了。當聽到對方確實姓李,在尋找李小米的時候,蔡小米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我就是李小米。”

對方在電話裏興奮的什麽似的,蔡小米感覺到了,她聽到她的父親把她母親叫醒,並告訴她女兒打電話來了。蔡不米趕緊抱歉的說不好意思半夜打電話過來,她說她隻想問問她是不是還有一個胞弟和胞妹。胞弟是不是個畫家,在宋莊是不是有個畫室,李父竟然對此不太了解,說話就有點支支吾吾。支吾過後,他告訴她,她確實有個胞弟和胞妹,這讓蔡小米吃驚不小。

可弟弟為什麽姓彭呢?這個夜裏她沒有睡好,她答應第二天見李父李母,打算見麵再問。見麵以後,呂貴珍當著蔡小米的麵就流淚了,一邊流淚還一邊說以為自己不會哭,她心裏想的什麽當然蔡小米不知道。她先前以為這個孩子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也才養了四年,不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就想這麽多年都過去了,見了麵,她一定會控製住情緒,不會哭。可現實說明,她養過的那四年,每天每夜對蔡小米的陪伴和精心照顧,都還是把她當成親生的了。石貴珍哭的一塌糊塗。

自從知道自己不僅姓過李,還姓過彭,這讓蔡小米心底隱隱的生出了怨恨。尤其知道自己剛滿月,因為長了顆痣就被送走,這讓她更加怨恨自己的生身父母,親生父母她不打算認了,她認下了養父母。她也說不清什麽感覺,一看到呂貴珍落淚,心裏就軟了。

最讓蔡小米接受不了的是,二十多年,她竟然姓過三個姓。

“小米,搬到樓上跟我們一起住吧。”呂貴珍擦幹眼淚說。

蔡小米搖了搖頭:“我和爸媽住的挺好的,再說我在宋莊畫室也有地方住。”蔡小米心裏是這樣想的,反正住在哪邊都是養父母,也沒什麽挑的,還不如跟著從小把自己養大的養母住著踏實,主要也是習慣。

呂貴珍小聲提醒說:“他們住的是平房,怎麽說樓房也更方便些。冬天也不怕冷。”

蔡小米直視著她的眼睛說:“平房也住了快二十年了,當什麽都成習慣的時候,不好也是最好的了。”

李會議說:“小米,我就給你親生爸媽打電話,也讓他們高興高興。我們把你丟了,也把他們愁壞了。說是你媽眼睛也不好,要不早就出來找你了。”

蔡小米心裏冷冷一笑,堅決拒絕和他們通電話:“我不要和他們電話聯係,這一輩子都不要聯係了。”當回到工作室,馬頓陪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哭的也是梨花帶雨。

馬頓抱著她說:“哪有親生父母不愛自己孩子的,他們自有苦衷,既然和以前的養父母聯係上了,現在又能和生身父母聯係上,你幹嘛不和他們聯係?”

蔡小米一邊哭一邊說:“我是養父母四歲的時候給弄丟的,他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和他們聯係,我可以原諒他們。他們不是故意拋棄我的。可我的親生父母性質不一樣,他們竟然在我生下來才剛滿月就把我給送走了。主觀上他們就是故意的,他們故意遺棄我,不要我。既然都送出來了,那就永遠也不要再聯係了。幹嘛還找我?”

馬頓默默的陪著她,不再說那些讓她和親生父母聯係的話。

趙正清來畫室,告訴她有一家公司老總相中了她的畫,打算盛情邀請她去他們公司工作。其實工作簡單,隻需要把仕女圖畫在陶瓷上,他們再負責燒製就OK了。工資給她八千。

八千對於蔡小米來說可不是小數字,她沒有立刻答應,說自己再想想。她心底還是希望把這個畫室堅持下去。而彭冰川的再次到訪,堅定了她關閉工作室的決定。

2、

這一次彭冰川不再希望蔡小米打電話,而是告訴她,他們的父母很快就會從廊坊趕來宋莊。這讓蔡小米大吃一驚。她不想見他們,可她不想把這個信息傳遞給彭冰川,她害怕自己就這樣被彭冰川給軟禁了,她立刻答應了他:“好啊,不過,你給我幾天時間。現在我不能見他們,我還沒有做好準備。你把電話給我,我回頭打給你。反正我在這畫畫,也跑不了。”

蔡小米已經做了逃跑的打算,正好租期快到了。隻是,她這些畫怎麽處理?馬頓說他家有地下車庫,放他家比較可靠。可蔡小米擔心被他媽媽給扔出來。他們一直說要去見馬母,一直都沒有抽出時間,其實是蔡小米還沒有做好準備。

唯有找趙正清了,他的地方大。趙正清聽蔡小米原原本本把自己的身世講了一遍,趙正清也愣了:“這麽曲折?”

“還得麻煩你,千萬不要告訴彭冰川我的去向。我已經想好了,工作室撤掉,我去你說的公司打工。反正都是畫畫,我無所謂在哪裏畫。我不能見他們,我見了他們我一定得咆哮。我肯定控製不住。”

“至於嗎?親爸親媽找你,你看你有必要跟個刺蝟一樣的逃嗎?見見怎麽了,聽冰川說這些年沒少找你。當初他也就少說一句話,他要說你是他親姐,後來我聯係上你,我能不告訴他嗎。當時他問我你去哪了,我確實不知道,當時我還以為他對你有了一見鍾情的那種小男生對小女生的感情呢。也就沒放在心上。”

“謝天謝地,幸好你沒告訴他,要不我得多怨你。”

“不是吧,如果那樣,你直接就找到親爸親媽了,你應該感激我才對。我還真是想不通你。”

“想不通就甭想了。趙老師,兩三年過去了,我怎麽沒見過您這裏有哪個第三者出現?也沒聽說過。你看程老師,孩子都那麽大了。”蔡小米想起當年她追他,他說已經有女友的事情來,“你看你這沙發亂的,也沒人幫你收拾。”

“隱私。絕對隱私,這個你不能過問。”趙正清心裏想,我哪來的第三者,就算有第三者,也是兩個人心裏的魔鬼。要不是各自父母去世,兩個人都沒到場,他們的婚姻或許怎麽也能一直維持下去,就算是為了孩子。可他們卻為了麵子離了婚,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裏子到底為這該死的麵子惋惜過沒有。

馬頓找了輛車,把蔡小米所有畫作都拉到趙正清這裏。趙正清這裏除了正房,還有西廂房。他就在西廂房做飯,吃喝拉撒就都在西廂房解決了,睡主房西臥室,院子裏的東廂房,空空****,裏麵什麽也沒有。蔡小米所有畫作就被安置在東廂房,囑咐趙正清平時給上把鎖,不要讓彭冰川看到。

“要付租金啊。”趙正清開玩笑。

“您看哪幅畫夠租金,您就直接扣下得了。”蔡小米笑。

“我看哪幅畫都不夠,我跟你要天價。”

“從來沒有見過這麽見錢不要命的房東,您這樣,可會把您的弟子教育的隻認錢不認畫了。那我以後還能畫出什麽樣的好畫?唉,就是馬上要去的這個公司,還不是這樣的,我追求的還能是藝術嗎?徹底追求銅臭去了。我將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畫匠。”

“別這麽說,生活處處是藝術。何況,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錢萬萬不能。錢能讓你生活的更好,錢也能讓你懶惰起來。你自己決定吧,要不行我就把我工作室一劈為二,租你一間。你就不用去公司給人家往瓶上畫畫了。省得覺著委屈。”

“那不行,我家馬頓該不願意了。”蔡小米看看馬頓,“他該覺得我占您老人家便宜了,他最不喜歡我占別人小便宜。”

馬頓聽了不吭聲,隻管笑。

馬頓把所有的畫作靠牆擺放好,這些都是蔡小米的心血之作,馬頓了解蔡小米,每次當她進入創作當中,她都一定是關閉手機,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工作室盡心繪畫。看著眼前這些作品,馬頓暗暗在心裏有了一個打算,這個想法他還不打算告訴小米。

一切安頓停當,蔡小米就去新公司報到了。走之前又向趙正清妥善交待一番,絕對不能讓彭冰川知道她的去向。而彭冰川再次出現在蔡小米的畫室前,已經人去屋空。他再一次頹廢至極。

蔡小米又開始了嶄新的生活,雖然她覺得新工作也是畫畫,可在她心裏清楚明白這跟藝術差之毫厘。但她每月將有固定收入,而且老總承諾效益好了會給她漲錢。當然,蔡小米也考慮過,如果效益不好呢?

其實,這個她也大可不必擔心,她所在的陶瓷公司生產的陶器,有多家固定供應商。國內酒廠以及出口到國外。公司年產陶瓷酒瓶近四千萬件。而蔡小米並不是單純的在酒瓶上畫仕女,出口工藝品才是他們公司的強項。老總很能幹,開拓了很多個領域。

在開始新生活的同時,蔡小米偶爾也和李會議他們聯係,那畢竟是養了她四年的養父母,吃過養母的奶,盡管是奶瓶兌製的,可這種養育之恩,她不能忘。但他們聯係的不是太密切。她從來不用自己的手機和他們聯係,他們要她也不給。自上次給他們打過電話以後,她就換了張手機卡。她知道他們和自己生身父母有聯係,生怕她的電話落到生身父母那裏,那樣如果他們打來電話,她會覺得不知道怎麽應對。她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尷尬。

她覺著自己的想法有道理:“既然他們把我送了出來,就是要與我斷絕父女、母女關係,何必再聯係,隻要知道我還安好就好。媽,您告訴他們吧,就說我還活著,並且活得還好。”她對石貴珍說出這樣的話,一聲媽,讓石貴珍眼淚滾出眼窩。

石貴珍不好意思再勸導蔡小米和彭家聯係,她也覺得自己和小米的聯係已有傷害她的可能,可她又忍不住跟李會議嘮叨:“這孩子好久沒來電話了。也不說主動給我們個手機號,她怎麽就這麽倔呢。這一點就遺傳你了。你就倔,你說你要是休了我,你不就有自己親生的孩子了。”

“遺傳啥啊遺傳,小米又不是我生的,還遺傳我呢。就是遺傳也是遺傳你。你天天喂她奶瓶。”李會議不示弱。

“遺傳我?長的好看啊?我長的還行。可我沒小米長的高,她這點我看是隨了她親媽了。長的好看遺傳我了。”石貴珍說完,就衝李會議笑。

蔡小米離開宋莊,因不必再交房租,就把存折上的錢拿出一部分,在平房附近租了一個單間,養父母住足夠了。自己吃住在公司,就算是回家,可以在客廳沙發上睡,無論怎麽看,都比住平房寬敞幹淨明亮多了。本來想租個雙室,想自己可以住公司宿舍裏,省下來的錢可以多給養父母當生活費。當蔡小米把鑰匙遞到蔡母手裏,養母卻佯裝不高興嗔怪她:“小米,你怎麽能租下房子才跟我們說呢,能退嗎?能退趕緊退了。”她又把鑰匙往蔡小米手裏塞。”

“媽,來不及了。我租了兩年,本來是三個月一付,錢我交了一年的,就是想走也不行了。一次付全年還便宜呢。”蔡小米覺得自己揀了一個大便宜。

“傻丫頭,錢留著幹啥不好,以後你結婚,用錢地方多著呢。我們老倆口住哪不行?你說住樓房多麻煩,平房還有個小院東西能隨便放,這住樓房東西往哪放?”

“媽,你和爸就不要再出去收廢品了,我每月給你們生活費。錢又不是不夠花,還那麽辛苦做什麽。以前我畫畫,不知道哪個月能進錢,現在不一樣了,我一個月能賺八錢,老板說以後還會漲。不要再收廢品了。”

周澱粉興奮著,臥室廚房衛生間的轉悠個遍,一間間的走著看著,一邊轉一邊說:“小米,真是爸的好女兒。爸這是前世修的好福氣喲。老婆子,你的運氣來了,你去買彩票吧。你養了這麽好的閨女,羨慕死別人了。”

“媽,以後我就住在公司了,有時間我就回來看你們。這兩天我們就把家搬過來吧。”蔡小米說。

“米兒,明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打算在哪過?搬樓上過嗎?”蔡母問她。

“在平房過,在平房過最後一個生日,過完就搬樓上來。”蔡小米說到這裏,仿佛湧上來一股向過去告別的勁頭。

生日這天,蔡小米大大方去街口超市買東西。剛一進超市,石貴珍就迎了上來:“小米,今天是你生日,快別走了,一會兒上樓上,我們多做點好吃的。”

小米搖了搖頭:“不了,媽把菜都準備好了,我這是來買點飲料和酒。”

石貴珍聽到這裏,趕緊說:“那你自己挑,喜歡喝什麽自己挑。買?小米,你以後在我麵前不能這麽說。”看身邊沒有別人,才低聲說,“好歹我也給你做過四年媽媽,你怎麽還好意思說買。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

蔡小米先前的驕傲一下子就矮了,她也奇怪,為什麽在生日這天出現在前任養父母身邊,她希望得到更多的愛嗎?小米在貨架上選了瓶飲料,又給周澱粉拿了瓶白酒,把它們放在櫃台上,等待著收銀員收錢。

石貴珍把它們裝在袋子裏,遞給蔡小米:“小米。快告訴我你具體住哪個院,我們一會兒也過去給你慶生。”

小米把自己住的地方詳細的告訴了石貴珍就走了。蔡小米心裏明白,她想多得點愛。而石貴珍聽著那個住處,直和李會議後悔:“這麽近,咱們怎麽就沒在這條街上仔細找找呢?”

蔡母的眼睛也不如以前了,穿針引線都要蔡小米幫助完成。回到家的蔡小米,看到母親在縫手套,那根針和那根細線卻怎麽也套不到一起去。她趕緊接過來,用不著太迎著光,就給穿上了。看著眼前的老母親,蔡小米告訴自己,這才是她最應該疼的人了。

好久沒有這麽熱鬧了,以前都是她和母親過,周澱粉回來以後,在一起也沒過上兩次。當李會議和石貴珍帶著大包小零食出現在這間平房裏的時候,蔡小米心底的小孩情結被找出來:“這麽多零食,我又不是小孩子。這屋裏哪有小孩啊?”

“你四歲以前最愛吃零食了。看看,都是你那個時候最愛吃的。”石貴珍把食品袋遞到蔡小米手裏。

蔡母默默的去忙著做飯,她心裏別提了,特別不是個滋味。她還不清楚蔡小米二十多年姓了三個姓,她隻知道小米以前叫李小米,並不知道叫彭小米。她心底哀怨過,擔心眼前這一男一女把過完生日的蔡小米綁架到他們家去。要知道,他們可是蔡小米的親生父母啊。蔡母一邊在廚房忙,一邊心裏嘀咕著。

蔡小米一直別別扭扭的不跟李會議兩口子叫爸或者叫媽。這讓蔡母心裏有點欣慰,所以每次小米一跟她喊媽,她就別提有多高興了。總是很響亮的應答著。

“媽,菜別做鹹了,您做菜總是那麽鹹。”小米囑咐蔡母,蔡母高興的答應著。再看石貴珍,眼巴巴的看著他們,別提多羨慕了。

石貴珍對蔡小米說:“小米,要不咱們去飯店吃吧,在家裏吃做起來太麻煩,這屋又這麽小,轉都轉不開。吃完一大堆碗還要刷,太麻煩了。去飯店,刷碗這事也省下了。”

“我們家閨女就愛吃我做的紅燒肉,還有清蒸武昌魚,這都得感謝門口賣魚的大張,告訴我們新鮮的武昌魚蒸著吃最好吃。這一吃不要緊,小米就上癮了,隔段日子不吃,她還饞呢。是吧,小米?”

“我媽做的武昌魚真的很好吃,一會兒大家嚐嚐就知道了。馬頓也沒吃過。”蔡小米說完,把手裏的薯片塞到正在擇菜的馬頓嘴裏。馬頓抿嘴笑了:“誰說我沒吃過清蒸武昌魚?我隻是沒吃過阿姨做的。

“嘴裏吃著東西也堵不上你的嘴,你就不能說你沒吃過,今天頭一次啊。”小米悄悄對馬頓說。

“沒吃過沒吃過,今天頭一次。”馬頓剛說完,大家都笑了。氣氛非常融洽。

“我也不是頭一次吃老伴做的武昌魚了,但今天和以前味道肯定不一樣。小米的親生父母來了,我替小米高興。”周澱粉的話,忽然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

當大家舉杯暢飲的時候,周澱粉對小米說:“小米,也沒見你跟親生父母喊聲爸媽,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母親的難日,你應該敬你媽一杯。”

石貴珍臉上有幸福湧起,又有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尷尬。小米遲疑了下,端起杯站起來:“爸,媽我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把我養到四歲。”誰聽她這話都充滿了怨言。

周澱粉及時的給大家續上酒和飲料:“別計較小米的話,小米是怨父母這麽多年沒在她身邊。話說回來,要是小米跟你們在一起,那我和老婆子還哪有這些福氣?小米的成長就沒我們啥事兒了,那我們活的多虧啊。幸好小米沒跟你們在一起。”

“你說啥呢?”蔡母瞪了周澱粉一眼。

周澱粉不吭聲了,他這才發現他怎麽談論小米歸誰養這件事,說出來都很得罪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又回歸到先前的和諧。當快遞送來一大束紅玫瑰,給蔡小米的生日宴又增加了點**。小米看了看馬頓,知道這是馬頓一手策劃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幸福,但幸福之餘,誰也不知道蔡小米心裏在想什麽。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彭家。睡覺之前,她收到趙正清的短信:“生日快樂。”

生日過後,蔡小米和馬頓幫養父母把家搬到樓上去,這算是徹底離開了平房,但依然沒有離開朝陽平房區。回公司之前,她並不知道,她再怎麽告誡別人不要把自己的行蹤和電話告訴給彭家,可她仍然阻止不了彭父彭母的到來。

3、

父母這麽快就到了,更是讓彭冰川預料不及。這次,他們並沒有繼續等下去,而是直接坐車從廊坊來到了宋莊。其實,廓坊到宋莊,真的不遠。

“冰川,你姐人呢?在哪?”呂梅花一見到兒子,直接就問小米。

“媽,你們也沒說立刻就來啊,你們要說立刻就來,那我就告訴你們了。”

“告訴我們什麽?”呂梅花緊張地問。

“姐,她不知道又去哪了,我也聯係不上。”

“怎麽可能?你明明說她在宋莊也有畫室,你剛遇上她,她人就不知去向了?你哄誰呢。你可別逗你媽開心了,一驚一乍的,三年前你就整過這事了。你看你爸這腳,來一次得多費勁,你媽眼睛也不行,看啥都模糊,看不清。真怕走著走著眼睛就瞎了。”呂梅花說完,抹了下眼睛。

“行了,你一天不嘮叨你心難受,你倒是先問問冰川到底咋回事。”彭大城說。

“爸,媽,我是見到小米了。可是她不認我們,電話裏我也和你們說了。”

“她不認不行啊,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認我不行。從一生下來才吃了我一個月的奶,你說我這心裏有多難受。”呂梅花哭了。

“行了,行了,問問冰川怎麽回事。”彭大城拄著拐,踮著腳尖。

“後來我說了你們要來,她就說這幾天沒有時間,要了我的電話號,可到現在我也沒接到過她的電話。反正她的工作室整個撤了,東西全搬走了,房東說她沒續租。”彭冰川也一籌莫展。

“這孩子到底什麽意思呢?太寒心了。”呂梅花滿臉愁容,“給李會議打電話,快,問問他。

“會議,我們在宋莊。是啊,兒子在這辦了個畫室,我們倆口子一起來的,我們這就去你那裏。在哪?朝陽區平房?坐什麽車?算了,我們打車吧。冰川說打車。”彭大城掛斷電話,“走吧,去會議那看看。”

三個人走進平房街口超市,恰巧石貴珍兩口子都在,買東西的人也不少,有外雇的兩三個人在打理,李會議和石貴珍就帶著三個人去了樓上。兩居室的商品房,三層,幸好樓層不高,彭大城走的也是相當費勁。

“哥,你的腿怎麽一直沒治嗎?”李會議問。

“治了,沒用,做下病根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要是這腿腳好,我們早來了。你嫂子的眼睛這兩年也是越來越不好,看什麽都模糊,也不敢讓她一個人出來。這不,一捱就捱到現在才來。”

“哥,嫂,我對不起你們,沒有照顧好小米。我們是罪人。”李會議真誠懺悔,“好在小米現在又找到了。”

“你們有聯係吧?就知道你們有聯係,你跟小米聯係上了,怎麽也不告訴我們?快把她電話告訴我們,她現在在哪裏?”呂梅花急了。

“這丫頭聽說是我們把她給丟了,又聽說你們一打滿月就把她送走了,真把孩子心傷透了,說啥也不讓我跟你們說找到她這件事。唉,我們也算心安,總算在有生之年還能和她見上麵。養了四年,那感情有多深,你們也應該知道。說句不中聽的話,養個小貓小狗養三倆月的還有感情呢,丟了跑了還得心疼呢,何況一個大活人。四歲之前的日子,你們都不知道小米和我們在一起的那種天倫之樂,要多開心有多開心。自從把她丟了,你弟媳婦整天哭。那天和小米見麵,你沒看把她哭的。”李會議一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住了,當他發現對麵兩口子聽說小米不願意和他們聯係,他看出來了,他們的心也碎了。

“姓彭的,你看到了吧,這孩子一送出去,那就送出冤家和仇恨來了。這要是真一直跟著會議他們倆口子也好,結婚的時候我們給張羅張羅,看著她過的幸福,我也就不說啥了。可現在,這孩子心裏有恨,有結,我們可咋給她解啊。”呂梅花又哭了。

“媽,您也別傷心了,姐剛認下叔叔,她可能也一時接受不了你們。給她點時間吧。我想她以後肯定也會認你們的。”

“都怪我那天沒把小米看好。你說我上什麽廁所呀,上廁所也不能放小米一個人出去啊。我在廁所裏排隊,小米非要出去,我以為李會議就在外麵老地方等著。偏李會議跑一邊買煙去,買了煙又去看熱鬧。”石貴珍無比悔恨。

“都過去了。現在關鍵的是我們想知道,小米四歲從你這丟了,這些年過的好不好。”呂梅花急著問。

“我們竟然不知道,我們離的並不遠,想不到我們都住在朝陽區,她被這條街上一個揀廢品的大媽揀去了,前街後街的,我們竟然相隔的不遠。這麽多年卻一直沒有相認。”石貴珍說完,對彭母說,“嫂子,小米長的真好,那叫一個水靈。別看生活條件不好,住的又是平房,一點沒耽誤她長的高長的那叫漂亮。”

“你們有她照片嗎?”呂梅花詢問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幾個人,李會議、石貴珍、彭冰川,三個人跟商量好一樣,一起搖頭,“你們,竟然和她都見過麵,怎麽連個照片也不給我拍一張。我真想看看她到底現在是啥模樣,是不是和小豆長的一模一樣。”

“一樣的,媽。就是她們性格肯定不一樣,讓我說我也說不好。一個愛動一個愛靜吧。”

“自然是小豆愛動,小米愛靜了。”彭大城插話,“說起小豆,也是挺長時間沒回家了。反正我們都來北京了,也去見見她。冰川,這次你找到小米,沒和小豆聯係嗎?”

“聯係不上,她手機號成空號了,估計又換號了。”

“那你去找她啊。你沒去過她那什麽跆拳道館?”呂梅花著急地問。

“去是去過,她忙成那樣,我就一直等她,就跟她吃了頓午飯。忙的她懶的搭理我。”

“她有那麽忙?”呂梅花半信半疑,“沒來這兒找過你?”

“沒來過。她怎麽不忙,那麽多學生,她每天上午下午都要上好幾個小時的課。一天我看她跟個假小子似的,我都不愛見她,一見麵就損我,說我怎麽就選了畫畫這個專業。說我得向她學習,每天踢踢打打才是男人的正經事。我真不愛去她工作的地方。老是被損。”說起彭小豆,彭冰川就沒有精神,“媽,本來說小米,怎麽又說上小豆了。”

“我不管小米還是小豆,都是我家的孩兒,我這次來說啥也得見上小米一麵再回去。”呂梅花一副堅定的模樣。

“那要是她不見呢。”彭冰川說。

“烏鴉嘴。李會議,我就在你這住下了,小米總是會和你聯係的吧?她和你聯係,你就立刻把電話給我。我拉下老臉跟她道歉還不行嗎?”呂梅花哭喪著臉。

李會議看看石貴珍,倆人趕緊說:“沒問題,嫂子你們盡管在這住。我們家就是你們家。”

“媽,你又不去小豆姐那兒了?”彭冰川不解地看著母親。

“去,誰說不去?小豆那地方肯定沒有地方住,就是有地方我也不打算在那裏住。一天踢踢打打,打打鬧鬧,我可住不下去。我們得先解決了吃住的問題,再去見小豆。冰川,你在前麵帶路,我和你爸這就去。”呂梅花說完,就示意彭大城出發。

彭大城的拐就在腋下,呂梅花一個眼神,他趕緊站起來,他的力量大部分全壓在拐上,拖著那條病腿,走的不是很快。李會議試圖攙他一把,他用眼神拒絕了:“會議,別看你哥這形象不咋地,可我不會拖你嫂子後腿,你嫂子說去哪咱就去哪。”

“還沒拖我後腿?我早就要來北京找小米,你來嗎?”

“那不是你眼睛不好嗎。”

“眼睛不好,我也不是看不見路。倒是你,耗上掘墓的了,也不怕人家將來報複。”

“都抓進去了,還報複我?”

“難說,我是怕他們卷土重來。”

“你這才叫烏鴉嘴,你這不是咒我祖墳嗎?”彭大城不高興了,下樓的時候不小心差點一個趔趄摔倒。

“那你快點祈禱,讓你家祖墳趕緊冒青煙,我們好借這股青煙趕緊找到小米。”呂梅花一邊說一邊往樓下走。

“你一天十句話有十一句說的是小米。”彭大城不滿。

呂梅花趕緊站下,差點和緊跟在身後的石貴珍撞個滿懷:“你啥意思彭大城?我一天十句話,有十一句說的是小米,那一句咋回事?”

“那一句在你心裏,睡著了還想往外冒,被周公截住了。”

幾個人聽了,想笑,又覺得找小米這件事情實在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於是就都沒笑出來。當彭冰川把父母帶到先前小豆供職的跆拳道館的時候,卻被告知她已辭職多日。

“怎麽回事?小米還沒找著,這又得找小豆?”彭大城顯然有點累,兩隻拐就卡在腋窩下,用手背擦著腦門上的汗。

“辭職了?那你們知道她現在在哪嗎?”彭冰川問工作人員。

“不知道,她去哪沒告訴我們。”

“那能把她的電話號給我們查下嗎”彭冰川繼續問。

“你們是?”對方詢問的眼神。

“我們是彭小豆的家人。我是她媽。”呂梅花理直氣壯地說,那架勢在告訴你,我丟了個女兒,可我還有個女兒能讓我理直氣壯的當她媽。其實呂梅花自己也說不清此時的心情。隻是覺得自己無論在哪都不能輸給別人,她需要有股力量支撐她。

對方說她也不知道彭小豆電話,但她可以幫助查查。

幾個人被引到大堂角落的一處沙發上坐下。沒多大功夫,彭冰川的手機響起,接通以後聽出是彭小豆:“姐,你還肯給我打電話。是,我和爸媽在跆拳道館呢,怎麽你不在呢?”

掛斷電話,彭冰川告訴父母小豆離下班還有段時間,並告訴他們紫竹橋還挺遠,不妨現在就去,到她的教室外麵等。

4、

“確定是這家嗎?”呂梅花表示懷疑,“怎麽這麽小?”

沒錯,電話裏她說的是這家。當彭小豆下班走出教室以後,麵對著女兒吃驚的模樣,彭大城說:“閨女,你媽這是非要找你姐,我是不跟著來不行啊。”

“媽,找我姐咋還找我這來了?還是我比我姐重要吧。”小豆撒嬌的摟著母親的肩膀。

“咋的?你還不歡迎我?你說你和冰川都在北京,咋就遇不上小米呢?”呂梅花說。

“媽,不是我遇不上,是我實在沒有時間出去找她。這事您得問冰川,他一天不象我這麽忙,課這麽多,他一天想畫就畫不想畫就不畫,工作室是自己的,又沒人管他,不象我。他找姐姐才理所應當。再說我沒少在我的QQ群裏發廣告,沒人認識她呀。媽,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活廣告,冰川說我和姐長的像,那誰要是看到過和我長的一模一樣的女生,都不用我說話,都能直接跑來告訴我。”

“姐說的有道理,我建議姐沒事不要老泡在跆拳道館,應該多去街上遛達遛達。活廣告走在大街上,這樣還真沒準直接就找到小米姐了。”冰川說。

“我遛達?我遛達你給我工錢?你姐我現在混的都住在道館裏了,連自己的窩都沒有,要說寒酸真是寒酸,媽,你們來了,看來隻能住賓館了。”

“不用,我們住你叔你嬸家。我打算好了,找到你姐我再走,找不到她,我就在李會議和石貴珍家住上幾年。哪怕隻見一眼。”呂梅花說。

“你這不是沾包就賴嗎?”彭大城對此表示反對,“我看待幾天我們還是回去的好。小豆就是現成的廣告,說對了,要真是她認識的人遇上一個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不用說都能跟小豆說。冰川,你以後也多留心,再遇上她,說啥也不能放她離開你眼皮子底下。”

“不管,從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就住在李會議家。她不是有超市嗎,她家住不下,我們就住他們家超市,這下更有理由了,夜裏打烊了幫她看店,我們又不要工錢,他們還揀了大便宜了。”呂梅花振振有詞。

最後一家人出去吃飯,呂梅花看著在道館裏習武的同學們,禁不住又對彭小豆一陣數落:“你說說你,挺大的姑娘也不找個文靜點的工作,一天跟個男孩子一樣拳打腳踢的,象什麽話。你說你當初選的是啥專業呢。你媽就一直想不通,你還不如冰川,一天畫個畫,挺安靜的。”

“冰川那也叫事業?照貓畫虎的,憑空設想的都是,哪有我們這真槍實彈來的過癮。別的不說,就說健身這一項,我就覺得漂亮。”

“跟我們有啥關?我和你爸沒一個喜歡這玩意兒的,你看冰川就象我們,估計小米也像。小米可和冰川幹一行的。”呂梅花自從再次獲得小米的消息,心裏無限欣慰。

“怎麽沒關?我從一出生就聽你總是嘮嘮叨叨,又總和爸吵,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從學校回來,爸……”彭小豆說到這,停下不說了,想想還是說了的好,“我看爸在打你。所以我發誓一定讓自己變得最強大,如果有男人敢向我動手,我就對他毫不客氣。我甚至還想,要是媽您也有功夫,當時一定把爸給暴打一頓。要是當時我能打過爸,我也一定幫媽打他。”彭小豆說這些,似乎十分小心,她邊說邊看了一眼身邊放著拐的父親。父親那滄桑的臉上,寫滿了無奈。

“爸你別生氣,小豆姐她這嘴就是沒有把門的。就會討好一個又得罪一個。”

“誰討好一個又得罪一個?我可不想討好我媽,得罪我爸。我不過說的是一個事實而已。我很客觀的。”彭小豆說完,很不高興的把杯裏的紅酒倒進嘴裏,又拿過酒瓶往杯裏倒。

“沒事,盡管說,我不怕說。你們小的時候,我是動過手,我那是實在聽不下去你媽嘮叨小米。一天天的嘮叨,沒時沒晌的嘮叨。那次她挨打是因為她說這一切都賴你們的奶奶。她說你們奶奶的話說的重了點,我當時年輕氣盛,也就沒忍住。”

呂梅花臉上有點掛不住:“我賴不賴你媽,那也是事實明擺著的。你敢說這始作俑者不是她?是,我承認,我是合謀。我也不是什麽好人。要是讓我決定打死我也不送小米走。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你那天遭遇車禍?罪魁禍首就是你,你誰也別賴了。”

“事後也後悔,跟你媽道歉了。”

“媽,曙光在前頭。小米姐就在前頭。”彭小豆哼唱了兩句。

而當李會議和石貴珍現場聽到呂梅花說要在超市紮根的時候,倆個人都驚呆了,驚呆之餘不得不滿臉掛著笑,表示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主意。

從此,平房街口超市,每天都有一個女人和一個拄著拐的男人出來進去。這天石貴珍一狠心對呂梅花說:“嫂子,這樣吧,我帶你和大城哥去小米住的地方吧。她上次是交待不讓我把電話給你們,可她沒交待不讓去她家呀。”

“啊,你知道她住的地方?這麽大的喜訊你竟然一直埋在心底不告訴我?你可真行。”呂梅花興奮的神采奕奕,當大家準備著前去看小米的時候,呂梅花又有點縮手縮腳了,這讓石貴珍覺得奇怪。

“你說,我用不用收拾打扮打扮?小米不象小豆,從小吃我奶長大,也不懂得嫌棄我。小米不一樣,就吃了一個月奶,那會兒奶水還不夠,還吃了點奶粉。我不收拾打扮打扮,她看我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了可咋整。”呂梅花說完就在超市裏到處找鏡子,“還有老彭,你那拐杖我說過換一對新的,你就舍不得錢。這副又髒又醜。”

“嫂子,你一點都不老,還那麽年輕。小米的眉眼和嫂子你一模一樣。再說哪有女兒嫌母親醜的。”石貴珍說。

呂梅花聽到這裏,心裏自然樂開了花,可出發之前還是有點猶豫:“那我們給她養母帶點啥呢?給小米買點啥呢?女孩都喜歡啥?”

“你是真行,女孩喜歡啥你不知道?咱家不是有個現成的閨女告訴過你嗎?”彭大城嫌呂梅花羅嗦。

“咱家那閨女跟小子似的,喜歡沙袋、木頭劍。小米那麽文靜,她們喜歡的東西能一樣嗎?她才不會喜歡這些東西。”

“我看她住的屋子裏有花,還有毛絨玩具。”石貴珍提醒呂梅花。

“小的時候沒給她買過玩具,那咱就買個布娃娃。”幾個人從平房街口超市走出來,又打車去了家樂福超市,呂梅花抱著一米高的大娃娃走出超市。給蔡父蔡母也買了些營養品。

隻是不容樂觀的是,當他們出現在蔡小米當初居住的平房外麵,敲過門以後,走出來的不再是小米,或者蔡母,再或者周澱粉。而是一張陌生的臉孔,一個黑紅臉龐的男人。

蔡小米家搬到樓上去,鄰居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如今住在哪一幢樓房裏,也不知道還是不是住在平房附近。抱著希望而來的彭大城和呂梅花,以及一臉驚愕的李會議兩口子,不願接受眼前的現實。而在彭冰川眼裏,他這個姐姐,簡直就是太神通了,總是和他們擦肩而過。這就象是她故意策劃的一步棋一樣,勝算好象隻有她說了算。

看著失望的父母,彭冰川都不知道怎麽勸他們才好。由於女朋友電話找她,他在父母失望的同時,猶豫著是悄悄的離去,還是留下來陪他們。

5、

晚上,李會議兩口子都睡下了,彭大城也困的睜不開眼睛,隻有呂梅花懷裏還抱著那個一米高的布娃娃坐著發呆。

他們終究是沒能留在超市住,石貴珍說啥也不願意,說超市是擺貨的地方,哪裏能休息睡覺呢,硬是生生的把彭家父母給拽到了樓上。這一路上,呂梅花手裏都緊緊摟著那個布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給弄丟了。

晚飯後,石貴珍就把蔡小米小時候的照片找出來給彭大城他們看,那呂梅花的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那些照片裝在影集裏,一頁頁翻過去,就象跟在一個月兩個月慢慢長大到四歲的小米身邊。她的哭她的笑看上去很遙遠,卻讓呂梅花此時的心裏承受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看大家都睡了,呂梅花把布娃娃放在一邊,爬起來到櫃子上拿相冊。睡前,彭大城把相冊遞還給石貴珍,石貴珍剛要把相冊拿走,呂梅花就急了:“別拿走啊。”

石貴珍吃驚地說:“嫂子,睡覺了,布娃娃能摟著睡,這相冊可不能放被窩,老硬了,別劃傷皮膚。明天想看再看。我不拿我屋去,就放你們屋。”相冊被放到櫃子上,石貴珍回他們房間睡覺去了。

一大早,四個人圍著桌子吃早餐。早餐是李會議出去買回來的油條油餅,還有豆汁。嘴巴裏的油條還沒咽下去,李會議就接通了手機,是蔡小米打過來的:“小米,我和你媽吃早餐呢。你吃了嗎?你這又是用誰的電話啊?咋就不舍得用你自個兒手機呢。”看著呂梅花眼巴巴的看著他,他趕緊說,“小米,讓你親媽親爸接個電話,啊?他們昨天來北京了。”

蔡小米洗漱完,吃早餐前,在早點附近打電話:“爸,您別說了,再說我可就掛了。以前都說好了的。那好吧,我不掛,我打電話也沒別的事兒,就是跟你們匯報一下,我在新公司工作還挺好的。工作強度也不大,不累。讓你們放心。暫時回不去。我養父母他們?不在平房住了呀,我沒跟你們說?那我忘了。那現在說也不晚,住樓上了。他們歲數大了,我覺得平房太潮,冬天又濕又冷。住哪?你們要見他們?不見您還問啊,我不回去,我住公司宿舍。行,我有時間就回去看你們。拜拜。”

掛斷電話的蔡小米愣怔了一下,轉瞬搖了搖頭。

呂梅花支著耳朵聽電話,直擺手讓李會議把手機遞給她,看到李會議把電話掛了,呂梅花急了:“怎麽就不讓我跟小米講兩句?”

“孩子忙,忙著去上班。她也不給我機會啊。”李會議無奈地說。

“再忙,說一句還不行啊?”手裏的筷子舉了好半天了,那一刹那如同呆了一樣。呂梅花終於醒悟過來,把筷子放在碗上,就是現在給她端來山珍海味她也是吃不下了。

“嫂子,我也不好強迫閨女。我要強迫她,以後我的電話她都不給打了,那可咋整?”

“就是,嫂子,這事急不得,我們也才跟小米聯係上,要是她現在對我們也反感了,那我們可真是沒法兒聯係她了。再說,這丫頭從來不把她手機號告訴我們,每次都找個固定電話打過來,就沒指望著讓我們打過去。慢慢來,別急。”石貴珍說,“嫂子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彭大城吃過早餐以後,這才開口:“下次小米再打電話,你們就讓她回來,找借口讓她回來,我們看上她一眼,也好回廊坊。我們也不能總賴在你這不走,是不。”

“哥,你這說的哪裏話,這裏就是你們家,你們隨便待。小米總會回來的,我們生硬的讓她回來,反倒不一定回來。她總會回來的,畢竟她在這邊也住了十幾年了。怎麽說她也得回她那個家。”李會議說。

他們並不知道,此時的蔡小米撂下電話以後,早餐也是食之無味。自己的生身父母在頭腦裏揮之不去。心裏亂了,剛認下的李會議和石貴珍,本以為就是自己的生身父母,卻原來他們也是養父母。這讓蔡小米咋看自己的身世都覺得是個謎。

她不覺得,畫筆在自己的手裏,表現的依然是喜怒哀樂,就算正在畫著菩薩,那心底也會偶爾漾著一縷小小的低落,也不會慈眉善目,估計心底是低眉順眼的。隻是她繪製的是一枚枚仕女,她們長長的衣袂,仿佛飄下瓷瓶,纏繞在蔡小米的裙子周圍。似要和她相親相愛,糾纏到底。

趙正清也是畫女人的,但他更多的時候畫風景。他畫的古典美女在蔡小米的眼裏,或者說在任何人的眼裏都能看到古代女人心底的呐喊。那畫裏融進了現代女性很開放的思想,比如畫林黛玉,本身包裹嚴嚴實實的女子,在他的畫作裏,也許有一隻胸會悄悄的坦露。朦朧是美的,坦露出來,也不醜。這是對人性的張揚。

在蔡小米眼裏,趙正清的畫是大膽的,不能說不美。而自己筆下的仕女,卻一直沒有這樣坦露過大膽過。倒是在蔡小米潛心作畫的時候,老總敲門進來,他誇讚了蔡小米的畫作以後,又提示她以後她的畫是不是可以改一下。他遞給她一本畫冊。那是一本**攝影,畫麵上的每一個女人在露與不露之間。

“不穿衣服,那我們就少掛一層釉彩,省錢啊。節約開支。”老總近似開玩笑。

“嗬,話還有這麽說的。”蔡小米不知道怎麽應答才合適。

“公司開銷大,節約開支是王道。”老總一本正經。

“那衣服上可以少畫點色彩,讓她們都穿素吧。”蔡小米笑。

“我說的是真的,這一批燒出來,我打算下一批就按這個畫冊上的**構圖。你最近呢,也考慮考慮這個問題。”

“畫現代的嗎?”

“不,還是古典。古代美女還是非常有韻味的,處理畫作的時候,也不用象現代這樣**,就那種,怎麽說來著?對,是半遮半掩的,猶抱琵琶半遮麵的。那樣才最美最有味道。”

於是,蔡小米想起趙正清的畫來。趙正清畫仕女圖不多,隻是那幾幅給蔡小米的印象又非常深刻。蔡小米暗地裏也覺得奇怪,怎麽剛想到趙正清的那些畫,老總就對她提議讓她也畫那種。簡直是神了。她覺得自己能把握好方向,難度不該太大。她答應老總可以試一下。

老總正打算離開,蔡小米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周澱粉打過來的。蔡小米在電話裏聽了個大概,趕緊跟老總請假,打車迅速趕回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