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青梅竹馬

1、

夜色下,戴著口罩的蔡小米一個人孤獨的走。當她走到早晨投信的信筒麵前,看上麵寫的是一天開兩次箱,兩次開箱時間都早已過去。這讓她很沮喪。信肯定已經發走了,而且發到馬頓的學校,並且就算是送到學校,他遠在上海也是看不到的。看來,難道馬頓去上海他先前並不知道?不然他信裏他為什麽不提。也許他早知道了,但是他不想告訴她。

蔡小米心裏很亂,繼續往前走,走到平房街口超市。透過大玻璃窗看向裏麵,還有人在買東西。蔡小米就忍不住走進去。選了兩樣小零食放在收銀台,付款,石貴珍給她找零,一邊找零一邊開玩笑地說:“姑娘,這又不冷不熱,又沒有太陽,還怕曬啊?小姑娘就是愛美,現在也是,城市汙辱太厲害。”

蔡小米沒吭聲,她其實很想跟自己的生身母親撒個嬌,可母親就在眼前,她卻不能。而且她不能以本來麵目見她,怕她看出自己是她的女兒。自己已經是有父母的人了,何必再傷了他們去認這個親?走出超市,蔡小米深深的歎了口氣。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不出一個星期,馬頓就出現在她的眼前,這讓她格外吃驚,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小米,我回來了,怎麽你不歡迎我?”馬頓笑著說。

“我有什麽歡迎不歡迎的。你家在朝陽區,你回這邊很正常。”說完,蔡小米仍舊往前走。

“小米,從上次揭廣告到現在,你還是每天出來都戴口罩?你聽我的吧,摘下去吧。真的,我是為你好,你給他們打個電話吧。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還有父親,要是我父親在,我也不會事事都聽我媽的話。這次去上海,我媽提前就買了票都沒告訴我,放假那天,她就給我送學校去了,逼著我去了車站。我也沒有辦法通知你,我都要急死了。我媽讓我在上海等她和馬克一塊去過年,我等不及就跑回來了。”

“你還沒回家?”看著風塵仆仆的馬頓,蔡小米忍不住又流露出了心疼。

“沒回,我直接先來看你了。這麽久沒見麵,我可想你了。”說完這話,馬頓的臉紅了一下,被蔡小米捕捉到了。

蔡小米的心髒也撲騰騰的跳了起來:“你還說這話,你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回來了,一定是你媽交待的。你還是聽她的話吧,不用來找我了,免得她來大吵大鬧。我做模特,在你媽眼裏就是一個花瓶,就是個擺設,一點用處都沒有。你是名牌大學生,我隻不過是一個沒上過一天學的窮人。”

“小米,讓我進屋跟你說吧。”馬頓往前走,蔡小米就在門口堵著,不讓他進。

最終蔡小米拗不過馬頓,當屋裏隻有兩個人的時候,馬頓用額頭抵在蔡小米的額頭上,蔡小米嗅到了她熟悉的氣息。盡管以前兩個人總見麵,但還從來沒有這麽親昵過。蔡小米有點不適應,躲開去,坐下來,嘩啦嘩啦翻畫冊,不巧那頁尋她的啟示從裏麵掉了出來。

馬頓揀起來,打開看了下說:“小米,你看你一天出門總要捂個口罩,何必呢?你就去認下親生父母吧?他們把你丟了不定有多心疼呢,再說你已經知道他們的電話號了,幹嘛不聯係他們呢。父母在身邊多好啊。”

“我有父母,不過一個是揀破爛的一個是盜墓賊而已。這無所謂呀,這些影響不了我的成長。倒是這些會影響到你媽她老人家的胃口,要時不時的來我這裏羞辱我一番,她才會舒服。馬頓,說真的,你以後不要來了。我受不了她的羞辱。”先前的蔡小米還硬撐著,當她說到這裏,眼淚衝出眼眶。

“小米,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怎麽會變成這樣。原本小的時候,她並不阻礙我們和你接觸,我也不知道我們都長大了,她反而變了。”馬頓對於母親的行為,也無力在蔡小米麵前辯解。

“馬頓,你回去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受不了她的羞辱。我真的扛不住了。我怕自己在她麵前失了分寸,以小犯大。”

“小米,你放心好了,我媽她以後不會來找你的,你要相信我。”

蔡小米吃驚地看著馬頓:“馬頓,她是你媽,她再怎麽不好,和我相比,她是你最親的人。你?”

“我會說服她的,給我時間。”馬頓離開以後,蔡小米覺得自己的心裏塞的滿滿的,又好象是空空的,她漫無目的的往前走,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和馬頓都不配擁有相互給予的愛。她應該離他越遠越好,她不想因為自己,讓他們母子反目成仇。

這時出現在腦海裏最多的竟然是趙正清,當馬克跟趙正清叫大叔的時候,蔡小米心裏多多少少也有了微許傾向於趙正清的情愫。隻是,她真的沒有料到,趙正清的妻子雖然沒有去學院鬧,但是他們之間徹底分居了。趙正清的周末自由日,由一天改成了七天,他徹底自由了,搬到宋莊租住的大院子裏居住。這還是蔡小米在老程工作室的時候得知的。

“老趙可真行,和老婆鬧就鬧了,再鬧也不能有隔夜仇啊,怎麽還搬宋莊來了?”老程掛斷趙正清打來的電話,和他的小女友說,“我得過去看看,這家夥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把家搬過來了,也沒早點跟我吭一聲。”

“跟你吭聲,你不就擋著他不讓他瞎折騰了?”小女友說。

蔡小米聽在耳裏,沒插話。晚上收工以後,蔡小米的腳步不自禁的就走向了趙正清的住處。大門緊閉,她的手正想拍向大門,才發現身後站著趙正清。蔡小米尷尬地笑了下,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趙正清神態自然:“小米來了,你早來一步都碰不上我。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於是開門,邀蔡小米進院。

踩著從磚縫裏鑽出來的枯草,以及少許冷凍著的白雪,蔡小米越發覺得這個院子是如此的空曠和冷清,仿佛許久都沒有人住了一樣。

“怎麽樣,在這裏定居不錯吧?小米,以後你要畫大畫就來我這院子,工作台也大,工作室也大,你怎麽折騰都行。省了將來辦工作室了。”

“不行吧,要是您夫人知道了,又跟你吵架了。”蔡小米試探的問,她希望老程說的是假的。

“不會,我們說好了,她以後不再幹涉我。”蔡小米捕捉到了,趙正清的情緒瞬間低落,但很快又被他掩飾掉了。

婚姻是這樣的嗎?兩個人相互不幹涉,各做各的事情?蔡小米此時徹底迷茫了。“她沒去學校鬧你嗎?”

“沒有,她確實想去的,被我擋住了。我付出的代價就是離家反醒。”趙正清淺笑過後,邀請蔡小米看他的新作品。趙正清在自己家裏,脫去外套,很家居的樣子。他的一顰一笑,瞬時紮進她的心窩,她覺得那笑很溫暖,那腮上濃濃的絡腮胡子透著成熟,這是馬頓沒有的。

趙正清的院子,從此成了蔡小米常來的地方。她開始跟趙正清借畫冊,趙正清這裏有很多畫冊。借走以後,很快就歸還,蔡小米在歸還畫冊的時候,就很想象馬頓當初對她那樣,每次都寫一首詩夾進去。她卻不敢。在躲避馬頓的日子裏,蔡小米也是倍受煎熬。每天她交待母親,隻要馬頓來找她,就說她不在家。並告訴對方她已經住在宋莊的工作室了。

有好幾天趙正清的工作室都是大門緊鎖,無論蔡小米怎樣砸門,都沒有人來開門。手裏拿著畫冊的蔡小米,覺得倍加失落,她特別想見到趙正清,聽他跟她說畫,說人生,當酗酒的趙正清,把自己喝的一塌糊塗的時候,蔡小米不相信眼前的一切。趙正清偶爾喝酒,但從來不喝過量。

這天,趙正清打開門的一刹那,蔡小米就知道他喝多了。他走路歪歪斜斜,都要靠倒在蔡小米的身上了。蔡小米趕緊扶住他,把他扶進屋。她這才知道,他是喝醉了,正躺在沙發上休息。

回到屋子裏的趙正清,一頭倒在沙發上。蔡小米搬過椅子坐在他旁邊,他疲倦的睜開眼睛,看了看蔡小米,又合上。合上眼睛的趙正清說小米你怎麽來了。

蔡小米說自己挺長時間沒見到他了,這不是來還他畫冊嗎。趙正清忽然哽咽地說:“我父親去世了。現在,我就剩孤家寡人一個了。”

蔡小米渾身的神經一緊,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趙老師,你這屋裏太冷了,你不怕睡著涼?”說完找了一件衣服給他蓋上。

趙正清微閉著眼睛:“小米,不要笑話你老師,我現在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嬰兒。我知道我遲早會有這一天,這是報應。世上本來就有因果這件事。”

蔡小米聽的雲山霧罩,不清楚趙正清說的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小米,我現在頭很疼。也不想說話,你想畫畫就自個兒畫去吧。讓我安靜的躺會兒。”

蔡小米聽說他頭疼,就用手背試了下他額頭:“你發燒?我去給你買藥吧。”說完,蔡小米就跑出去。沒理會身後說的不用。

服侍趙正清吃完藥,先前的沒有精神,仿佛因為這幾粒藥片和衝劑給了他力量,趙正清躺了一會兒就坐起來,看著坐在案前看書的蔡小米。

“小米。”趙正清一聲小米,小米就放下書跑了過來。“小米,你說我父親去世,她來也不來,她到底怎麽回事?算了,你是小孩,你不懂。”

“她?哪個她?您愛人?”小米想了想,“那她肯定忙唄。”

“忙。再忙這麽大的事也得出場吧?這明明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有什麽事還能大過丈夫的父親去世這件事?”

“可能她真的忙。”蔡小米不知道怎麽參與他們的家務事。

“唉,她總跟我揪著那兩次我帶學生去外地考試,她父母去世我都沒參加。我知道,她這是在報複我。”趙正清覺得自己渾身發冷,裹緊外套,又躺回沙發上。

蔡小米去燒了點開水給他喝,在遞水的時候,又碰了下他額頭。“沒事,藥吃了一會兒就好了,小米你回去吧。回家晚了小心你媽著急。”

“給你做好飯我再走。”

“不用,我一時半會兒也吃不下去,等好了自己煮點麵就行了。”

看著縮在沙發上的趙正清,蔡小米心底湧上來不少同情,那眼神就象看孩子一樣的看著他,有點心疼。坐在他身邊,也就不舍得走了。她其實心裏也是滿腹委屈,想說給誰聽,說給趙正清嗎?他在病著,再說,說給他有用嗎?

室內如此安靜,趙正清睡著了。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當蔡小米抬起頭,看到眼前出現的女人,她還是有點驚慌。

“果真是在這裏藏起嬌了。還好意思跟我說不參加你父親的葬禮。有人代替我參加了,還用得著我嗎?”女人的話把趙正清驚醒,他爬起來,卻一聲不吭。見男人不說話,女人更加氣憤,“怎麽樣,真沒話說了吧?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說這個家怎麽就容不下你了。你連我父母去世都不露麵,你還好意思讓我參加你父親的葬禮,你怎麽想的呢?你也好意思在我的孩子麵前說我。是你犯錯在前。”

“我說過一百遍了。那兩次都是帶學生去考試,我是故意躲開的嗎?”

“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好,我給這丫頭片子騰地方。”女人說完掉頭就走了。蔡小米這才想起來剛才買藥回來忘鎖大門了。她進來的悄無聲息,走的卻轟轟烈烈。

“趙老師,我去把她追回來,你快跟她解解釋釋吧。”

“不用了。我們這狀態不是一天兩天了,我現在都懶的跟她吵,隨她去吧。小米,你也回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蔡小米覺得是自己在這裏給他們又一次造成了誤解,心裏過意不去。

2、

馬頓的假期,希望有蔡小米的陪伴,而蔡小米每天都躲著他。這讓他非常鬱悶。馬克對於馬頓從上海的奶奶家跑回來,一直抱有一種欲問之的態度,可馬頓就是不說。

“哥,你把大叔打敗了,應該去找小米啊,整天悶在家裏無精打采的幹嘛?”

“別煩我。少跟我提她大叔,也許現在她大叔知道她在哪,我卻不知道。”

“怎麽了?失戀了?要早知道她和大叔沒有發展,我一定不會把她讓給你。”

“行行行了,你不考上重點高中,看咱媽怎麽收拾你。腦子清靜點吧。別跟我們大人比。”

“大兩歲也叫大人,你真好意思。小兩歲我就小人了?我看你就沒我成熟,我要是你,絕對不會悶在家裏垂頭喪氣。該找誰找誰去。誰也擋不住。你跟咱媽說那些沒用,你不在家,她照樣去找蔡小米,你又沒有遙控視頻,看不到。我看小米躲你有她躲你的原因。也許她後悔不如找她大叔了。”

“你煩不煩人?跟你說你少摻和大人的事,還沒完了。媽也是有文化的人,怎麽就做那沒文化的事。我說她不聽?不聽拉倒,我還按原計劃行事,我就不信將來她不接受小米。”

“原計劃?什麽計劃?”

“不變心的計劃。”馬頓說完抬腿開門就走。他其實一直堅定小米對自己的信念,隻是偶爾自己也會被莫須有弄昏了頭。看不到蔡小米,自己也曾一度頹廢。敲不開蔡家緊閉的門,聽蔡母說小米不在家,睡在宋莊。他不信,他相信小米就睡在屋裏。他想守候整個長夜,又恐自己被冷凍成冰棍,而第二天早晨一早趕過來,又總是撲空。

這個夜晚有點冷,他徘徊在街頭,意想不到的是小米竟然出現了。她依然戴著黑色口罩,口罩上繡的是牡丹,這個他知道。眼下隔的太遠,看不清楚,不知道是不是換了另一個口罩,繡的還是不是牡丹。興許是繡的玫瑰。馬頓知道玫瑰的含意,所以他不允許別人送小米玫瑰。當然口罩上的玫瑰例外,再說肯定是她自己買的。所以蔡小米的逃避,讓馬頓心裏雖然難過,卻對她又一百個放心。他的心不變,他想她的心也不會變。

馬頓想叫住她,又怕她躲他,於是跟在身後。他想看她究竟要去哪裏。這麽晚了,她會去哪兒?蔡小米去了街口超市,馬頓就站在外麵等她。想不到超市裏有個男人緊緊抓住了她,這讓隔著玻璃窗看著裏麵的馬頓不明白屋裏發生了什麽。

“敲你家門敲不開,今天終於等到你了。你到底是嫁我還是還錢?兩條路供你選。”

“我沒拿你錢,你跟我要什麽錢?五千塊錢就想讓我嫁給你,想什麽呢你。”蔡小米企圖掙脫開男人的雙手。

“還死不承認。不承認也好,那就跟我走,老子去天涯海角,你就跟著去天涯海角。五千塊錢你爸他可沒嫌少,他說這是見麵禮。多退少補啊。”男子剛說完,石貴珍怕影響生意趕緊說:“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隔著口罩說話,蔡小米覺得氣不夠用,越掙紮就越累,索性停止掙紮:“你要錢,就找我爸要去。是他拿了你的錢,又不是我拿了你的錢,你跟我犯不著要一分錢。你要是不怕,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解決這件事情。”蔡小米的不卑不亢,又一次鎮住了汪氏男子。

“別拿報警嚇唬人,我還真就不怕警察。好,你不嫁也好,把錢吐出來,我立馬走人。”

“沒有,想要就找我爸去。”蔡小米掙紮開,拿了兩包方便麵結帳。

“那老東西我要能聯係上,我還犯得上找你?我不管,你不跟我走就得把錢給我湊上,我急用。”汪氏男子依然抓著蔡小米不鬆手。此時馬頓已經衝進來,看到此情此景,上去就打了汪氏男子一拳。

汪氏男子當然不願意了,兩個人撕成一團,把超市的貨架子也給弄翻了,零零碎碎的東西灑了一地。蔡小米站在旁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你們別打了,你們把東西都給弄掉地上了。馬頓,馬頓,你來湊什麽熱鬧啊。”可她就是拉不開糾葛在一起的兩個人。

李會議和石貴珍更是急的團團轉,那幾個進來買東西的顧客,生怕濺到身上血跡,也嚇的跑出門去。

“奶奶的,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打我?”汪姓男子把馬頓摁在地上。

馬頓一個翻身爬起來,又把對方摁在地上:“你再敢動她一根指頭,我就把你手指剁掉。”

“馬頓,你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快起來吧。”蔡小米急的直拉馬頓,“是我爸拿了他錢,我也不知道我爸給沒給他。”

馬頓手下一鬆,被對方壓在身底下:“臭小子,乳臭未幹就敢對你大爺動粗。今兒個爺好好教訓教訓你。”

蔡小米看到馬頓嘴角往外流血,嚇的一聲尖叫:“你快住手,你不住手我真報警了。”聽到報警二字,汪姓男子放開了馬頓,站起來指著蔡小米說:“趕緊回去籌錢,你要是敢報警,我整死你。”

看對方揚長而去,蔡小米哭著拉起馬頓,給他擦去嘴角的血,看著滿地的東西,蔡小米默默的幫著收拾。石貴珍顯然非常生氣,從蔡小米手裏強硬的拿過那些東西,仿佛不希望她碰它們一樣;“罐頭瓶也碎了,酒也灑了。這可咋辦。”

“阿姨,我來賠。就當我買的,您算下帳吧。”蔡小米低聲說。

3、

馬頓為蔡小米流血,打架,她心裏麵非常心疼,可表麵上她依然不領他的情。走出超市,她就說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你回去吧,你媽要知道你替我打架,就跟馬克一樣,挨打回去被你媽知道了,我就得被罵死。”

“我怎麽會讓我媽知道?假期本來就沒有多少天,你別再躲我了好不好?”馬頓企求的說。

“不是我躲你,是你媽堅決不讓我接觸你。馬頓,我覺得你還是聽你媽話才對。她一個人帶大你們不容易,別惹她傷心了。她是為你好。”蔡小米心底歎了一聲,卻不能讓馬頓知道。

“小米,要報警嗎?”馬頓想起剛才的場麵,提醒她。

“不用吧,就算是報警,如果我爸沒把錢還給人家,我們還是要還的。我猜到了,我爸肯定是沒還,不然他不可能總這樣揪著這件事不放。回去和我媽商量商量怎麽辦,欠債還錢。”

“你也欠我。”

“我欠你什麽?”當蔡小米看到馬頓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問錯了。一下子就又沒有了底氣,在亂了分寸之前,蔡小米趕緊調整自己,對,自己沒有錯。並不是自己不堅持,而是她不能傷了馬頓的媽媽。可誰又知道,她已經被他媽媽所傷:“馬頓,你趕緊回家吧,你媽該著急了。我也回去了,我就是餓了來買兩包麵。呀,麵忘拿了。”望著身後的路,想想也罷了。

馬頓抓住了蔡小米的胳膊,蔡小米掙脫開:“別鬧了。我不想一到你媽麵前就被損的無地自容。你也別恨她,她也有她的道理。我沒上過學,我配不上你。還有,我忘了告訴你,我和趙正清交往了,這次我說的是真的。”蔡小米掙脫開,向家的方向跑去。留下馬頓一個人呆呆的看了很久,才轉身回去。

蔡母見女兒才回來,著急地說:“買包麵買這麽長時間,這又跑哪去了?麵呢?”

“媽,我又遇上姓汪的了,我爸是不是真沒還他錢?他說五千塊錢,我爸一分都沒還給他。我看我們明天去問問爸吧,要沒還我們就還上。”

“不用問了,剛才我收拾屋子,在床底下翹起來的一塊磚底下發現這個了。”蔡母遞過來一個布包,布包已經被打開一角,蔡小米看到那是紅色人民幣。蔡母繼續說:“我數過了,正好五千。那小子再來砸門,就還給他。”

“媽,這是真的?是我爸藏起來的?”

“不是他是誰。自己學會藏私房錢了,還敢背著我們收人家財禮錢。等他回來和他算帳。”

“趕緊打發走吧,剛才在超市抓住我不放,要錢,不給錢就讓我跟他走。把超市的貨架都弄翻了,我還賠了點錢。”

“兜沒錢買麵了吧?媽給你煮吧。”

“哎呀,媽,麵錢付了,我忘拿了。”

蔡母搖搖頭:“下次從宋莊就早點回來,餓著肚子回來,你看現在都幾點了,將來把胃弄壞了,我看誰管你。”

蔡母煮麵,蔡小米一個人對著窗外的夜色發呆。打開畫冊,裏麵有好幾首馬頓寫給她的詩,在一個粉紅色的錦盒裏,放著馬頓寫給她的所有信件。“我的愛情,從此煙消雲散。”蔡小米這樣告訴自己,以後不要再給馬頓寫信了。永遠都不要寫了。

4、

拿著蔡小米遞過來的五千塊錢,小汪用手掂了掂:“真不夠意思,你說哥多好,你咋就相不中呢?好吧,哥走了。來世再做你情郎。”

蔡小米沒功夫聽小汪說話,錢遞給他就扭頭進屋了。把門關嚴。知道趙正清離婚,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了,還是從老程嘴裏得知的:“老婆,你說老趙他鬧騰個什麽呢,好好的日子不過,這麽大歲數離什麽婚呢。”

老程的小女友輕聲細語地說:“這個我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又相中誰了?”

“嗯,你說的有道理。這老家夥,準保又看上學院哪個女學生了。回頭我得教訓教訓他。”想不到說曹操曹操就到,當趙正清踏進工作室的時候,蔡小米正要離開。相互打了招呼,隻因先前聽說趙正清離婚了,蔡小米就慢下了腳步。

“你們別背後罵我行不?我都老成這樣了,誰還要我?”趙正清坐下給自己倒茶喝,“老程,十裏河有個畫展,你參與不?這次是義展,是我們學院副院長牽的頭,打算把錢捐給雲南地震重災區。”

“這得參與。小米,你的仕女圖畫的那麽好,你也參加吧。”

“好啊,我畫的能拿出手嗎?”蔡小米有點不自信。

“太拿得出手了,老趙,你說,是不是有機會給小米張羅次個人畫展?”

“是,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條件允許,小米是否考慮自己成立個工作室?”

“你們不要我在這打工了?再說,我掙的這點錢哪夠租房開工作室的。”

“小米,如果信得著我,我把那房子讓給你,不過晚上得讓給我,我現在已經淨身出戶,沒住的地方了。宋莊以後就是我的家了。”

聽到這裏,蔡小米一陣感激,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在她恍惚的當口,老程意味深長的看著趙正清,趙正清被看的有點不知所措,卻又直直的盯著對方問道:“怎麽回事?不認識我?”

“還真不認識你,我現在終於找到你離婚的原因了。”老程也不掩飾。

“你可別瞎說,小米在朝陽的住房條件有限,沒有個安靜的環境創作,我這有現成的,我又不用天天在家,在你這上完課就過去畫畫,這不挺好嗎?你這人心思太不端正了吧。”

見他們當著自己的麵討論自己,蔡小米心裏湧出一股說不清是什麽的滋味,但她非常感激趙正清對自己的關照,眼下她似乎也很鬱悶,很想找個人傾訴一下。

當馬頓追問她,是不是和趙正清真的好了,蔡小米很誠懇的說是。馬頓失望的樣子久久壓在蔡小米的心底,他說他尊重她,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看著馬頓的背影,蔡小米差點就把他喊回來了,可她忍著。這種忍,直忍到馬頓馬上要開學的日子,這個時候,春節已經過去,真正的春天不遠了。

蔡小米勇敢的跟趙正清表白,是她在那個大院裏出入次數太多以後的一天,她已然覺得眼前這個孤單的男人真的太需要一個女人的照顧了。蔡小米本來想寫封信跟他表達,她想他們不需要這些,她直截了當的對趙正清說:“以後,我給你做早飯午飯還有晚飯。我幫你洗衣服,你自己不要洗了,你洗也洗不幹淨。”

當時趙正清也貧了一句:“好啊,好太好了,我最不愛做飯洗衣服。”

蔡小米就一本正經地說:“說定了,要洗一輩子的。”

趙正清當時就愣了,說:“小米你開什麽玩笑,這個活兒可不是你幹的,早有人許諾給我了。要不是她許諾,我哪會離婚呢。老婆對我不關心算個啥?就是老爸去世她不參加葬禮這又算個啥?我早有紅顏知己,才要求離婚的。”

蔡小米一下子愣了,這是她沒有想到的,她以為她平靜的求愛會得到趙正清爽快的答應。因為他們太熟悉了,熟悉到沒必要客套的需要一個信封的遮掩。“你騙我。我到現在也沒見到一個女人和你過分親近。”

“有沒有女人來找我?有吧,這就結了。我哪會把她直接介紹給你呢?第三者的關係總不是好聽的,她現在還不願意讓我身邊的人知道。你啊,小米,就象你的小男朋友說的,我永遠是你大叔。”誰也不知道,這個時候的趙正清心裏苦啊,他不是記仇,可他確實想起馬克的話來了。馬克每次見到他都是直呼大叔。他不是自卑,他是不想讓那兩個小子說他幫助她蔡小米是乘虛而入,是有所圖。他告訴自己,這一輩子都隻能是她的老師和大叔,不可能有別一層關係。

“你騙我的。什麽小男朋友,馬克不是。”蔡小米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不是哭她不能擁有趙正清的愛,她是哭自己怎麽這麽委屈怎麽這麽倒黴。剛剛失戀,本來以為可以穩妥的擁有和趙正清的感情,想不到卻被對方毫不留情的斷然拒絕。一點餘地都不給她留。她如果不哭,心裏的難過就無處傾泄。她越哭越委屈,哭著哭著她才發現自己是在哭馬頓。在哭自己和馬頓的失敗戀情。看著趙正清,腦子裏其實全是馬頓。過了一會兒,馬頓他媽媽又活躍在自己的腦海裏。她徹底被馬家軍打敗了。

她不哭了,反而愣住了,愣住以後,她就不想哭了。在趙正清麵前,哭給趙正清的份額太少,她不好意思了。

看蔡小米哭起來,趙正清正不知所措,忽然看到她又停了下來,這又讓趙正清摸不著頭腦了:“真是小孩的天,說變就變。”但他沒說出來。遞過去一張麵巾紙,蔡小米接過去胡亂的在臉上擦了一把,想說說自己和馬頓,又覺得不對。為什麽不對自己也說不清楚,可她太想跟趙正清說說馬頓了,好象趙正清能給她出出主意。

她終究沒說出來,她想自己如果說出來,一定會被趙正清笑的,剛跟他求過愛,又說她前任男友。是的,她現在在心底隻能把馬頓放在前任的位置上。她還沒有現任男友,她本來打算讓趙正清成為她的現任的。一想到這裏,委屈又湧了上來,止不住又是一頓哭,哭的趙正清心裏疙疙瘩瘩的,好象他剛剛把她怎麽樣了一樣。

“快別哭了,一會兒我的女朋友要真是趕來了,象我前妻一樣,不又是一場誤會呀?”趙正清調侃著,他其實是想讓蔡小米放輕鬆。想不到蔡小米聽他這麽一說,愈發傷感,哭起就沒個完。

趙正清看蔡小米停不下來,心裏不禁動了憐憫,伸出手臂想把她攬在懷裏,伸出去的胳膊卻又縮了回來。蔡小米忽然抬起頭,淚眼汪汪的說:“你就是嫌棄我,你也嫌棄我沒上過學,你們都嫌我。”畫也不畫了,蔡小米收拾好東西,抬腿就走出大院。回平房去了。隻留下趙正清,心裏麵的滋味隻有他自己知道。

5、

“小米,我不會放棄你的。我會一直默默的祝福你,我更會在這裏等著你。我會一直等著你。”

當蔡小米回到家,看到馬頓留給她的這封簡短的信件,眼淚止不住又掉了下來。這是馬頓留給她的最短的信,卻信誓旦旦。仿佛給了她很大的力量,可這力量卻根本沒法兒動搖她即將放棄對對馬頓的這份愛戀。她實在太怕馬頓媽媽那張嘴了,如果那張嘴又出現在眼前,光是一字不吭都會讓她倍加絕望。

第二天一大早,蔡小米就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起不來床。蔡母摸著她的額頭說她頭滾燙,必須要趕緊去輸液。蔡小米搖搖頭,說吃些藥就會好的。蔡母趕到藥房買回藥,吃完藥的蔡小米一直昏睡。

蔡母不放心,就喊醒她,看她精神狀態比先前好些了,這才放下心來。馬頓是午後來的,他用大半天的時間去逛了西單圖書大廈,買了幾本畫冊給蔡小米送來。他沒想到蔡小米沒去上班,這讓他既吃驚又欣喜:“小米,你不舒服嗎?還有兩天我就返校了,下次什麽時候回來也不一定。我想多買幾本畫冊給你,也不知道買的對不對。”

蔡小米閉上眼睛,有眼淚從眼角滑過。馬頓束手無措,他笨拙的用手背給她抹去眼淚。小米沒拒絕,不敢正麵對他,側過臉去,緊咬著嘴唇。如果馬頓還愛她,就算自己心裏也依然有他,可蔡小米覺得自己自從經曆了追求趙正清的片斷,她已經不配再擁有馬頓的愛了。就算馬頓說服了他媽媽能夠接受她,她覺得自己也不純粹了。一個人的心裏怎麽可以同時裝兩個人?蔡小米不敢睜眼麵對馬頓。

馬頓是心花怒放的,他看到此時的蔡小米和先前的一點都不一樣了。她是如此柔弱,她分明是允許他為她擦淚的,也許那封短信給了她力量,給了她一份接受他的力量?他這樣胡亂猜疑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蔡母走進來,看到兩個人不說話,搬過椅子讓馬頓坐下。

“馬頓啊,不是姨說你,你對小米什麽樣我知道,可是你媽接受不了我們小米,小米心裏也苦啊。”蔡母的一番話,給了馬頓力量,他趕緊說:“阿姨,我都是成年人了,可以左右自己的幸福,我會一直對小米好的,我媽以後也一定會理解我。她是拆不散我們的。”

“有你陪小米,那阿姨去買點菜,一會兒在這吃飯吧。小米還沒吃飯。”

馬頓用紙巾又給蔡小米擦了擦眼角。蔡小米抓住馬頓的手,她終於睜開眼睛:“馬頓,我不是個好女孩,你還是不要等我了。”

“怎麽了?你真不能生我媽的氣,我媽就是急脾氣,你小的時候我媽也誇過你,說你雖然沒上過學,可是能自學認那麽多字。她還總讓我和馬克向你學習呢,說我們這麽好的條件如果不好好學習,還能對得起誰?我媽是欣賞你的。”

“你媽那不是欣賞,那是給你們舉個反麵例子而已。我真不值得你對我好。”蔡小米說著就哭了。想不到哭的愈發傷心。

這讓馬頓更是手足無措:“小米,你怎麽了?”

“我不值得你愛,我一點都不純粹,我不能一心一意的跟你好,我……”蔡小米就差把追趙正清,被拒絕的事說出來了,可她還是忍著,她覺得這是多麽丟臉的一件事,怎麽說的出口。可她就是想哭,尤其在自己熟悉的又愛著的人麵前。她肆無忌憚,恨不得撒著歡的紮進馬頓的懷裏哭個痛快。反正有人給她擦眼淚。

“小米,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病了,特想爸爸媽媽。現在阿姨不在屋,你不要怪我多事,你還是給你的生身父母打個電話吧,你不知道他們有多想念你。我有個同學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是跟叔叔嬸嬸生活,你不知道他有多苦。我可同情他了。都恨不得讓我媽給他當媽媽。你打嗎?你打現在我就能把電話號說出來,我都幫你背下來了。就怕忘了。”馬頓發自肺腑的勸說。

這讓蔡小米格外吃驚,眼淚也顧不得流了:“那麽一長串電話號,你能記下來?”

“能,隻要有心的事,都能記下來。”

“馬頓,幫我把最下麵那本畫冊拿來。”蔡小米指著牆角桌子上的畫冊吩咐馬頓。

馬頓把最下麵那本畫冊拿出來遞給蔡小米,蔡小米打開畫冊,取出一張折疊的紙,打開,上麵是李先生的尋人啟示。

“小米,你還留著呢?”馬頓非常驚喜地說。

“是的,我一直留著。但我不想找他們,我才四歲,他們就把我給丟了,這麽多年了,他們怎麽能夠才想起來找我?再說,我要是認下他們,我媽可怎麽辦?我媽再是養母,也養了我十多年,快二十年了。我不能忘恩負義。”

“小米,你這麽想就不對了,我們認親生父母,又不是說再也不管養父母了。你同時有兩個爸爸和兩個媽媽,多好。我還記得小的時候,我學騎自行車,我爸是刑警,他平時根本沒有時間陪我,可他一有時間就守在我身邊。我那麽小,騎著和我差不多一般高的自行車,他怕我摔倒,一直跟在我後麵一圈圈的在小區裏麵跑。”

蔡小米把那頁紙又夾回畫冊:“我需要時間,我不想現在就找他們。我心裏的坎過不去,我怕我媽傷心。她會覺得我聯係生身父母,就不要她了。我媽這一輩子沒有親生孩子,我真的心疼她。”

“馬頓,你真的不怕你媽再來找我吵嗎?是的,她吵的不是你,吵的是我。你有什麽可怕的。”說到最後,蔡小米的自信又一下子一掃而光。

“別怕,隻要我們能堅持,就誰也猜不散。再說,你不知道我媽多疼我們,她會理解我們的。給她點時間。”

蔡小米點了點頭。

馬頓返校以後,蔡小米的活動範圍依然在宋莊,所不同的是她辦起了自己的工作室。離老程和趙正清都遠,在宋莊的最北邊。地界雖說有點遠,不過租金相對便宜些。這是蔡小米選這裏做工作室的直接原因。這幾年蔡小米覺得自己還算順利,隻是個人畫展還一直沒有張羅過,先前她的畫選擇掛在幾家畫室裏代賣,不管錢掙的多還是少,她都不舍得花,她要攢起來,給自己和母親買一處寬敞明亮的大房子。

而兩年以後,周澱粉被釋放。回來的周澱粉,背也馱了,牙掉了好幾顆,少了兩年前的精氣神。蔡小米一直讓母親跟自己在宋莊的工作室住,她卻不願意,說她沒文化,一個揀破爛的,別再給小米丟臉。說住在原來的老地方很舒服,院裏放點破破爛爛的東西也方便。要是把東西放在小米工作室的院子裏,那就亂了,丟人了。也許,每個人的習慣真是不好打破。蔡小米這樣想。可蔡小米哪裏知道,母親隻是在老地方再一次等著這個養父的回歸吧。

蔡母對他說:“我這次還是住在平房,我沒搬走。我要是真搬走了,這輩子就算是徹底不想見你了。就象那麽多年我都住在平房,哪裏也沒去,是,我是在等你。可我等來的是什麽樣的你啊?”蔡母說完就哭了,“你給我什麽了?你都給過我什麽?要不是還有個小米,我這一輩子要多窩囊有多窩囊。”

周澱粉想笑,那笑是硬擠出來的,也就更多了幾分難堪。一回到家,周澱粉就趴到床底下找東西,折騰半天才鑽出來:“老婆子,裏麵的錢呢?”

“幸好我看到了,要不還不得被耗子啃了?那個姓汪的小子拿走了,你這人咋這樣呢。閨女不同意,你也敢收人家的錢?天天來纏著小米,幸好我在床底下找東西看見了。”

“拿走了?也好,我也怕這小子找我。他奶奶的,把我抓起來,他倒跑的比兔子都快。還是有車好啊。”

“你咋打算的?”蔡母盯著他看。

“掙錢啊,還能咋打算。買個車。”

“買車?你發財了?”蔡母瞪圓眼睛。

“買個人力車,推著換破爛啊?我這歲數去工地人家也不要,嫌老。我還是老老實實收點廢品去換錢的好。咱倆這不也算是門當戶對嗎?不行的話,我還去盜墓?”看蔡母向他瞪眼睛,他趕緊說,“這兩年監獄待的我,說啥也不去冒險了。晚上竟做惡夢。我可害怕再進去。”

而此時的馬頓,坐在公交車上,正一副歸心似箭的模樣。而他和蔡小米也隻不過才兩周不見而已。他出地鐵,坐公交車,正是駛往宋莊方向的。他畢業工作了,偶爾要出差去外地,這次是剛從杭州出差回來。

6、

蔡小米的工作室,距離彭冰川的工作室隻有兩站地之遙。大家平時都是緊閉鐵門,各忙各的,很少能在街上相遇。而找蔡小米已找了很久的彭冰川,雖然沒死心,但隨著時間的流轉,他的重心漸漸轉移到女友和工作室上麵。

他來宋莊的時間不長,陸續的和趙正清、老程都有了聯係,這天,彭冰川簡直覺得世界確實很小。趙正清當時也在老程工作室,蔡小米是畫累了,出來散散心,遛達到老程的工作室。早已退出模特行業的蔡小米,如今是一個正兒巴經的畫家了。

老程的小女友已經給老程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一歲的時候就被送到遠在湖南的外婆家。她才出滿月的時候,蔡小米還送過小衣服給孩子穿。看著被抱在媽媽懷裏的小嬰兒,當時她的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在親生父母懷裏不過才待了四年而已。

趙正清始終沒見再結婚,他一直說有女友,可蔡小米從來沒有見過。這對她來說無所謂了,她和馬頓一直堅持著他們從小到現在的感情,她很珍惜他。甚至笑著說她如今已經很少抱著字典讀信了,馬頓就說那是因為我也煩自己抱著字典查更多的生字難為你。如果那樣,他說對他自己來說也是個考驗。好在我們平時閱讀,遇到生字查查字典就夠了。而實際生活當中,又哪裏有那麽多生僻不認識的字呢。

彭冰川的出現,或者說蔡小米在老程工作室的出現,讓彭冰川眼前一亮。他直接就質問趙正清了:“趙老師,您不是說不知蔡小米的去向嗎?”

趙正清倒是一愣:“你什麽時候問我的?我怎麽不知道?”

彭冰川想了想:“應該是我剛入學的時候。”

“三年多了,你還讓我記得三年前你說的話?再說三年該有多大的變化,何況,當時你問我的時候我確實不知道。後來我知道了,你也沒再問我啊。”

“那您怎麽不告訴我呢?”

“我?我告訴你做什麽?你找小米?有什麽事?這麽多年了,我哪還能記得你當初說的話。你要是關照我以後知道蔡小米的去向,隨時向你匯報,那我就用心了。”

蔡小米被眼前兩個人的對話折騰懵了,心想:“彭冰川找我幹嘛?我跟他又不認識。”

此時電話響起,是馬頓的電話,告訴蔡小米她已經到工作室了。蔡小米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外走,還沒忘回頭和他們打招呼。彭冰川豈能再讓她從眼前溜掉,趕緊跟了出去。蔡小米在電話裏聽著馬頓的聲音,正感覺親切,倆人要說點悄悄話,想不到彭冰川跟在旁邊,這讓她分外反感:“馬頓我先掛了,我在程老師工作室,一會兒就回去了。”回頭又對彭冰川說,“你跟著我幹嘛呀。”

“我認識你嗎?”蔡小米懷著敵意的神情看著對方。

“見過,我們絕對見過一次。”

蔡小米審視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並不覺得眼熟。彭冰川趕緊講述當年剛上美院的情景:“那天你是模特,我是剛入學的新生。”彭冰川原原本本給她講了一遍,聽的蔡小米直詫異:“不可能,我怎麽可能姓彭?簡直是莫名其妙。”蔡小米心裏想,就算我不姓蔡,我原來也姓李,怎麽可能又姓彭?蔡小米本想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可麵對著這個對她來說全然陌生的男人,她還是采取了保護主義。

“真的,你真的姓彭。我們的媽媽生了三胞胎,你叫彭小米,二姐叫彭小豆,我叫彭冰川。不信你打電話問咱媽咱爸。”彭冰川一著急,就把手機拿出來,準備撥家裏號碼。

“別。打住。你肯定認錯人了。我不姓彭。我姓蔡。”蔡小米差點就說我是李小米,怎麽可能是彭小米。但她終於還是忍住了。她不想傷害自己的養母,更不想讓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還知道自己姓過蔡以外的姓氏。當然,馬頓算自己的人。

而彭冰川這次是死了心要認下這個姐姐了。他一直跟著蔡小米走到她所在的工作室,馬頓坐在屋裏等不及蔡小米,已經跑到外麵來接她了。看她身邊跟著一個步步不離左右的高大男人,而蔡小米卻是一副要甩掉他的模樣,不禁警惕的看著彭冰川:“小米,這是?”

“馬頓,我根本不認識他,他非說我是他姐,還說我叫什麽彭小米。你說,我明明姓蔡,怎麽可能姓彭。”

馬頓此時想到的也是,蔡小米頂多叫李小米,根本不可能叫蔡小米。“可能他認錯人了吧。”

“我真沒認錯,她做模特的時候,我是美院新生。她就在我的課堂上出現過一次,後來再也沒見到她。說是因為畫畫,被學校辭退了。當時我就認出來了,她就是我姐彭小米。我還有個姐姐叫彭小豆。我們的媽媽生了我們三胞胎,兩個姐姐,我是最小的弟弟。”

他說小米被辭退這件事,小米雖然覺得屬實,可她無法相信自己是誰家三胞胎之一的事實。李家自己的親生父母都還沒認,怎麽可能又跑到彭家認這莫名其妙的親去。蔡小米表現的格外冷淡,彭冰川看對方沒有邀請自己進工作室的意思,隻好離開了。但他心裏還是高興的,畢竟,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姐姐工作的地方,以後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再跑了。

“馬頓,你出差回來不趕緊先回家?我不想你和你媽鬧的太僵,將來我們結婚了,婆媳關係也不好相處。”

“我要跟媽商量商量,回頭帶你正式去我家見你婆婆。”

蔡小米驚訝中透著欣喜地看著馬頓,和馬頓相處這麽多年,她似乎因為馬母對自己的不接受,都不敢奢求去他們家。眼下心裏自然是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