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盜墓賊女兒

1、

“嫂子,您先別埋怨我,我和你弟妹沒少貼廣告。可是這邊貼那邊環衛工就給撕了。沒辦法啊。”李會議接電話的時候,那真是緊鎖眉頭。

“你的意思,我的小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丟了,你們就不管了?都過去一年了,小米還沒找到。她不就在北京嗎,怎麽就找不到了?你們不都在北京嗎?你們過的安逸了,是,她不是你們親生的。要真是你們親生的,四歲的時候就應該報警、貼廣告,無論如何也不用拖了十好幾年才被逼著找。”呂梅花電話裏相當不高興。

“冰川和小豆不也都在找嗎?他們不也沒找到嗎。你以為找個人這麽容易呢,這可是大海裏撈針。誰知道她現在還在不在北京?”李會議也有了怨言。

“他們都是學生,他們哪有時間出去找。你還把希望都放在這兩個孩子身上了?虧你想得出來。小米是你們丟的,就得你們還給我。”呂梅花不講理的勁兒又上來了,一邊說一邊是鼻涕眼淚一大把。

“她說的容易,我們給丟的我們找,我們哪找去?”李會議跟石貴珍嘮叨。

“當初我們就該好好在石景山待著,到處帶她玩啥呀。還不是賴你,一天到晚的帶孩子往外跑。”石貴珍埋怨李會議。

“你們誰都埋怨我。”李會議的眉頭就沒有打開過。

“我們就是理虧啊,人家兩個孩子都沒丟一個,咱們養一個就給養丟了。你說咱們是不是沒用?我也是沒用,我要是能生,至於把他們家的小米抱過來?活該咱們欠人家,這世上本來就是殺人償命、欠帳還錢。我們把人家孩子丟了,這跟殺人償命我看是一回事。我們自己惹的禍,把孩子給丟了,還不得我們給找回來?”

“哪找去啊?”李會議愁眉苦臉。

“現在不是有網絡嗎,咱到網上找呢?”

“拉倒吧,我對網絡一竅不通。人家冰川和小豆都是大學生,這方麵還不比我們精通?想不到如今找個人這麽難。”

兩人感歎之餘,更多的是把時間傾注給了超市,所以現實點說,他們一天從早忙到近小半夜,根本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再去找蔡小米了。尤其先前李會議去貼廣告,貼一張被撕一張,再加上幾個莫名其妙不靠譜的人來認親,讓他們已經很煩惱了。索性就把這事兒給撂下了。

彭冰川每天潛心學習畫畫之餘,隻要有時間在網上遛達,就會在群裏發一下蔡小米的信息。基本是扯淡的人多,追問他找的小妞是誰。彭小豆在體育學院上課,一天跟個淘氣的小男生一樣:“媽,我真想姐姐能立刻被我找到。可我在學校一天除了上課就是上課,我恨不得趕緊畢業去賺錢,然後留更多的時間給自己用。那個時候我就帶著老爸老媽去北京找姐姐。”

“小豆,你這宏偉的目標可太遙遠了。我不用你帶,就是你想帶我們誰出去,你也得看看你爸這模樣,就他這抬不起來的腿,能去哪啊?還不夠給你添累贅的。要不是伺候你爸,我早出去了。”

“小豆,你別聽你媽說,我拄著拐哪都能去。”彭大城生怕自己被說成廢物,趴在電話聽筒邊大聲說。

“你能走是不?能走明天我們就去北京。”

“走就走,我哪不能走。”彭大城拄著拐站起來,那條無力的腿垂在一側。

“小豆,媽這輩子算是栽你爸手裏了。還能去哪兒啊?哪兒哪去不了。跟你弟說,你姐得找,學業也不能耽誤。”撂下電話,呂梅花歎了一聲,“找這麽長時間都沒找到。我看是夠嗆了,八成不在北京了。”

“老彭,老彭。快開門。”有人敲門。

呂梅花打開門,鄰居衝了進來:“老彭,不得了,你家祖墳被刨了。”

“啊,誰幹的?你咋知道?”彭大城大驚失色。

“我去地裏刨花生,經過你家墳地,看到你家墳被刨了,你快去看看吧。我得回去了,家裏等我做飯呢。”鄰居走了。

呂梅花也嚇的不輕,兩個人你攙我扶的算是下了樓,呂梅花騎著三輪車載著彭大城往東山騎過去。彭大城氣的手下拐棍就使勁的在車板上搗著。

“你搗什麽搗,搗的人心煩,你再搗我也騎不快。人家都是男的拉女的,你家反過來了,女的拉男的。啥時候你也讓我享受享受。”

“想享受好,刨個坑把自己埋了,就享受了沒人煩人了。”

“姓彭的,你一天說的這叫人話?再說下去別坐我車,我還不騎了。”呂梅花欲停下來。

“是你磨磨嘰嘰在這嘮叨,今天不嘮叨小米明天就嘮叨大米。這騎個車子也嘮叨,咋就反過來了?男的就不能坐女的車了?”

“挖坑埋了就清靜了?那你說清靜了咱還上山幹啥去?”呂梅花也不示弱。

呂梅花這一激將的話刺激的彭大城真想用拐棍從後麵捅幾下前麵的女人,把她直接捅地上去算了。嘮哩嘮叨一輩子,早聽煩了。可是一想到自己家的墳地被刨了,這可不是小事,眼下說什麽也得忍上一會兒。心想回家再跟她算帳。

到了山腳下,兩個人一前一後往前走,拄著拐的彭大城勢必要慢很多,走在前麵的彭母已經走到了祖墳前。這是正兒巴經的一片墓地,有的墳前立著碑,有的幹脆看不出是誰家的墓。彭母吃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大城,你快點。你快點啊。”

彭大城磕磕碰碰的走到她身邊,往裏一看,空空****,什麽也沒有了。骨灰盒已經不翼而飛。“大城,這裏有個小藥瓶。”彭母揀起坑裏的小藥瓶,旋開蓋子,裏麵倒出一張紙條,展開以後,發現上麵寫著一個11位數字的聯係電話。顯然是手機號。旁邊還寫著幾個字:“速與我聯係,方知骨灰去處。”

彭大城徹底懵了:“他媽的,我這輩子也沒得罪過誰,這是誰給我下絆子?有想法衝我來呀,幹什麽對骨灰下手。誰?到底是誰?”

“別猜了,打個電話就知道了。肯定你得罪誰了,你不得罪誰,誰會挖人家祖墳啊。他們這麽作損,他們就不怕遭報應?”

“打電話。我倒要看看他們要玩什麽妖蛾子。”電話撥通以後,彭大城聽出話筒裏的聲音很年輕,“要錢?要一百萬?你這不是作損嗎?你不怕你遭報應?你回去看看你家祖墳還牢靠不。”

掛斷電話的彭大城眼睛都直了,一百萬?這麽嚇人的數字。“我這輩子也攢不到一百萬啊。就是把妻兒全插上稻草棍給賣了,也估計沒人會給我一百萬。”彭大城氣的渾身顫抖,拄著拐就往山下走。拐杖使勁搗著地麵。

“老彭,你急什麽,你這腿腳就不能老老實實坐車裏?快坐上,我推著。你再把腿腳傷了,我上哪找錢給你治去。”呂梅花趕緊推著三輪車追彭大城。彭大城堅持不坐,就這樣拄著拐往山下走。

想不到電話又打了過來,對方告訴彭大城,最好快點準備好錢,不然那骨灰就不定飄哪去了。灑到旱廁裏也是有可能的。先前住平房的彭大城,如今住上了樓房,他心裏清楚明白旱廁是什麽意思。冬天冷,夏天惡臭。

“一百萬?你過來把我也榨成灰吧,免費送給你。我沒錢,我一個下崗工人,又是個殘廢,我還供著兩個大學生,我哪來這麽多錢。五十萬?五十萬我也沒有,五萬我也沒有。你掘別人家墳,你也得看看人家經濟狀況吧?”彭大城聽到對方把電話給掛了。

“老彭,你就是沉不住氣,你再跟他講講價,興許他們知道咱沒錢,咱少拿點,公婆骨灰就興許給送回來了。”

“這幫王八蛋,誰的錢都想掙。真是想錢都想瘋了。”彭大城腳下一不小心,閃了下身子,差點摔倒。“先回家,回家再說。”

最後以五千元成交。從一百萬降到五千元,彭大城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以我們的經濟能力,五千就不少了。不管咋樣,他們把我爸媽骨灰給完好的送回來就好。”

見麵地點在離家兩千米的一個丁字路口,那路口有一座假山。時間安排在傍晚剛擦黑的時候。盜墓賊說隻要你們把錢放在假山後麵的石頭下麵,他們指定把骨灰送過去。不見錢,絕不給骨灰。五千塊畢竟不是一百萬,彭大城瘸著腿把裝在方便袋裏的錢壓在假山後麵。然後離開,走沒多遠就開始給對方打電話,還是那個年輕的聲音,告訴他東西已經放在石頭旁邊了。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彭大城就聽到他開始氣喘籲籲的大跑。彭大城知道怎麽回事了。

兩口子出來送錢是分工的,呂梅花坐在三輪車上,遠遠的就看到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手裏抱著東西走過去,他們應該把東西放下了,這時呂梅花就一邊蹬著三輪車,一邊大喊:“抓賊呀,盜墓賊。專偷人家骨灰盒的賊。抓賊呀。”

兩個人撒腿就往輔路上跑,即刻鑽進一輛黑色旗雲車裏,有一個在跑的過程中顯然因為年齡稍大,腿腳不利索,差點被絆倒,還是跑在前麵的拉了他一把。車一發動就一溜煙的跑遠了。呂梅花看到了,是一輛沒有牌照的汽車。她的小三輪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四個轆轤了了。

“你怎麽這麽笨呢,你就不能再晚一會兒打電話跟他們說?”呂梅花埋怨起來。

“我晚有什麽用,我打電話人家都把錢拿跑了,東西都放下了。我估摸著我把錢剛放裏麵,他們早在遠處看到了。”

呂梅花想想也對:“破財免災。這幾天也怪了,我這右眼天天跳,跳的我心慌。一會兒快給小豆和冰川打個電話,也不知道小米咋樣了。”說到這裏,呂梅花止不住又一陣神傷。

2、

蔡小米在另一家畫室做模特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離老程的畫室不遠,兩者可以兼顧。她想多賺點錢,這樣母親就可以不用出去揀那些廢品了。這個早晨出門之前,小米見養母又要騎三輪車出去就說:“媽,我要是能掙多多的錢,你就不用再出去了。媽你這樣跑來跑去太累了。”

蔡母說自己不累,都習慣了,這樣還鍛煉身體呢。哪天閑下來才會有問題了。小米又對母親說:“媽,你就不能穿的漂亮點?”

“唱戲啊?穿那麽漂亮,給誰看?”

“給自己看,給您閨女看。好象我們家沒有好看衣服穿,我那天買的那件襯衫和褲子呢?怎麽不見你穿?”

“勞動人民出身,穿那麽好看幹什麽。外麵到處是灰,幹活就得穿幹活衣服。”

“那你啥時候不幹活?”小米一年四季都覺得自己的母親穿的和別人不一樣,賣菜賣水果的都知道把自己打扮的好看點呢。發型是燙的,衣服上是有好看花朵的,臉上還擦著脂抹著粉的。從小到大,蔡小米就沒見過母親往臉上手上抹過什麽,這次周澱粉回來,竟然還給母親買了瓶大寶,當時他把它遞到蔡母手裏的時候,蔡母還有點抵觸,說買這東西花這錢幹嘛。周澱粉放下大寶,說老婆子這輩子算是不會打扮了。

想到這兒,蔡小米才想起來問道:“媽,爸又去哪了?又好幾天不見他了。媽你就不要太辛苦了,爸現在不是也往家裏拿錢嗎?”

“他才拿回來幾個錢?他不回來更好,不回來清靜。媽走了,晚上早點回家,米兒。”老太太騎上三輪車走了。留給蔡小米的背影永遠是一身土灰的顏色。

走了幾十米,蔡小米才想起工作室的畫冊落在家裏,返身回去取。取出來,有郵遞員送信來。是馬頓的信,於是夾在畫冊裏打算在車上看。但終沒忍住,走出沒多遠就小心撕開信封。信裏全是馬頓溫暖的話語,讓蔡小米很開心。這一次,蔡小米沒有讀到一個生字,反而奇怪了。原來在信的最後標注著幾個字:“這一次,你絕用不著翻字典了,因為我也沒拿字典寫。”

為了和蔡小米一起認更多的字,馬頓也是頗費周折,每次寫信都要翻開字典,現學現賣。在馬頓的眼裏,蔡小米認的字已經足夠多,再加上自己最近功課太緊,所以也不便再翻字典寫信了。

這是蔡小米讀的最輕鬆的一封信。合上信,看著車窗外,心底湧上來的全是自信。上一封信,倆人相約,等馬頓放假一回來,就陪蔡小米一起去郊區寫生。

老程工作室上午十點有課。蔡小米早早來到東街工作室,一個半小時的課時,對於蔡小米來說,能額外多賺點模特費貼補家用,又能給自己買漂亮衣服和畫材。這樣一邊想著一邊走進東街工作室,想不到工作室冷冷清清。隻有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坐在電腦前。

“我姐夫領學生去外麵寫生了。他讓我告訴你,你來了以後,給我打個下手幫我把我姐夫這畫給裱上。”

“上午沒室內課,怎麽沒提前告訴我?”蔡小米覺得奇怪。

“說沒說沒所謂呀,這不還是有你的活兒嗎?也是今天早晨臨時決定的,他們今天好象和美院附中搞個什麽活動,我沒細問。”

蔡小米有點不高興:“我又沒學過裱畫,怎麽幫你忙?”說完坐在沙發上。

“不急,先歇會兒,坐車累了吧?先喝點水。”對方給蔡小米倒了一紙杯水遞給她,“聽我哥說你家在朝陽呢,坐車還要倒車。抓緊掙錢,以後買車跑來跑去就方便了。要不就找個有錢的男人。”

蔡小米聽到這裏就有點反感,那水杯也就放在了茶幾上,心底下是想告訴自己趕緊離開的,可是又礙於對方剛剛說了要自己幫他裱畫。

“在哪裱?”蔡小米知道裏麵有一大間,放著很大的一個案子,那應該是裱畫的地方。隻是蔡小米和同學們畫畫都是在一進屋這個大廳裏,所以她並沒有進過那個房間。她實在是想幫他幹點活,到時間以後就去老程工作室。時間對於蔡小米來說就是金錢,何況,她在這裏並沒有跟學生們一起學過畫。她還是偏愛去程老師那邊,在那邊有一種家的感覺,在這裏有一種做客的感覺。

“別急,我這就來。”男人手裏拿著剛才蔡小米放在茶幾上的畫冊,走進裏屋。這時,蔡小米才想起畫冊裏夾著馬頓寫給她的信。她趕緊跟過去,從男人手裏差不多要奪過畫冊。男人手裏緊緊的攥著畫冊,就是不肯撒手。蔡小米急的往自己懷裏奪,那手也就不小心碰到了對方的手。

男人笑嘻嘻地問蔡小米:“怎麽了這是?還要跟我進行爭奪戰是怎地?”男人就勢一個跟鬥就把蔡小米拉進了懷裏,聞著蔡小米頭發裏的味道,男人渾身有了化學反應,也就亂了分寸。本來沒想犯罪的男人,丟掉了畫冊。那畫冊被扔在地上,那封信從裏麵掉了出來。蔡小米欲掙脫他的捆綁去拾信。男人卻更緊的摟住蔡小米。在她的頭發上臉上瘋狂的親吻起來。蔡小米胳膊動彈不得,就用腳踢,她越踢,對方越有力氣。蔡小米都要哭了,大聲說你放開我。可偌大的工作室,除了他們,沒有任何多餘的人。

她的外套被丟到地上,貼身的襯衫也被撕破。蔡小米的聲調顯然已經帶了哭音:“放開我。救命啊。”

男人貼著她的耳朵告訴她:“我不要你的命,別怕。我會讓你愛上我的。”他已經是急不可耐了,可他仍想盡辦法和蔡小米交流。

蔡小米的大喊大叫並沒有把別人喊來,反倒讓對方越挫越勇。蔡小米沒有他力氣大,她知道再怎麽喊也沒用。這就算不是深宅大院,這屋子和院外還是隔著很遠的距離,並且院子和外麵相隔著一道大鐵門,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聽到,就是聽到了。誰能跳進院裏來?

蔡小米不喊了,也不掙紮了。她這樣的姿態,反倒讓對方緩了些力氣,不再用力箍著她了。他以為蔡小米開始配合他了,他開始把蔡小米往沙發方向拖抱著走。蔡小米冷靜了一下,用兩個膝蓋輪翻向他的私處撞去。在對方掩護私處放鬆警惕的這一刻,蔡小米想到了電視劇裏的情節。果真對方疼的手下一鬆,蔡小米掉頭就跑。她已經沒有時間彎腰揀信了。穿過院子,蔡小米跑到大門前,大門是在裏麵用鎖頭掛上的。她哆嗦好半天才把鎖頭拿下來。跑出大門以後,她才有了安全感,直到有了安全感,她才發現自己的外套沒穿身上,襯衫已經被撕破了。她不知道自己這形象怎麽去給同學們做模特。

離去老程那邊上課還有段時間。幸好自己的兜裏還揣了點錢,蔡小米也攢了點錢,那點錢全都交給了母親,讓她隨便花。而蔡母又一分不花全都給存在了存折上,說是將來她結婚的時候再給她。

蔡小米找了家小店,挑來挑去,總算是挑了件不太貴的衣服罩在身上。精品服飾店很冷清,除了她這個顧客以外,根本連個顧客都沒有。這讓蔡小米覺得格外的慶幸。她在試衣間試衣服的時候,順手把自己被弄亂的頭發梳理好。

在店家驚詫的眼光中走進來,又在她不解的眼光裏離去。她手裏拎著那件被撕碎的襯衫,不知到自己要怎麽處置它。這個裝衣服的袋子還是跟店家要的。店家當時沒有明白她要袋子的用意。當然,當蔡小米試完衣服以後,才想起來她買衣服,本身衣服就應該有包裝袋的。想到這以後,她在心裏堅定的搖了搖頭,不想再糾結這件袋子的事情。其實,眼下要是有個大的罩子,恨不得把狼狽的自己罩上。

她終究是猶豫了一下沒有把袋子扔掉。她把方便袋口係了個死扣,誰也別想把它打開,但她實在不明白自己還要這件衣服的用意。她隻是告訴自己,這件衣服不能扔。在那間工作室裏,還有她一件外套,對了,蔡小米忽然想起那間工作室裏還有自己一封信。那是馬頓寫給她的信,她必須要回來。手裏的袋子攥的很緊的蔡小米,就這樣走進了老程工作室。

3、

在老程麵前,蔡小米忍著沒說,當她麵對趙正清的時候,眼淚唰的就下來了。這又是一個周末,趙正清和老婆的約定,這一天是他的自由日。他租的房子離老程不遠,所以沒事就來老程這裏坐坐。他的到來正趕上要離開的蔡小米。兩個人在工作室外的大街上相遇。相互打過招呼,手裏攥著破爛襯衫的蔡小米就沒忍住,那眼淚一出來,把自己嚇一跳,更把趙正清也嚇了一跳。

“趙老師,你去東街幫我把信和外套拿回來吧。”蔡小米無限委屈。

“怎麽要我去?你不是在那做模特嗎?怎麽了?”趙正清覺出了問題。

蔡小米先前不願說,後來終於沒忍住,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一邊講一邊哭。趙正清拉著蔡小米的手就向東街工作室走去,雇傭蔡小米做模特的男人在,那個和蔡小米有紛爭的男人沒在。當趙正清把來龍去脈講過一遍以後,明顯的趙正清看到對方遲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鎮定地說:“他已經被我辭退了,他主動跟我說了今天的事情,他也許知道你們會來找他。他主動坦白了,我怎麽還會繼續留他?”

“那你也可以找得到他吧?畢竟是你的妻弟。”趙正清不依不饒地說。

“不是,他隻是我雇傭來給我裱畫的,我跟他沒有一毛錢的關係。”對方企圖讓自己變得鎮靜點,可那雙眼裏,明明露出不易察覺的躲閃。或許他自己也在擔心,會不會那個妻弟在跟他撕謊,興許已經把人家蔡小米以很嚴重的方式侵占過了。因此,他至死也不打算說出那男人的去向。

趙正清也無奈,但他依然不卑不亢的說他們會有自己的保留說法。手裏拿著自己的外套,蔡小米已經知道這間工作室她不會再來了。那封馬頓寫給她的信,被扔在裱畫的案子上,信封上印著一枚大腳印。蔡小米知道這個腳印是誰的,如果交到警察手裏,是一定會查出這個罪犯的,可她蔡小米知道,對方並沒有把她怎麽樣。確切的說他先前是想怎麽樣的,可她的堅持沒讓他得逞。她這次來,也隻不過是想把信和衣服拿走,以及結了她的工資。按小時計算,她在這裏做模特已經十幾個小時。

帳全算好以後,蔡小米就打算往工作室外麵走。趙正清卻顯然不想放過他們,臨走之前回頭對著門口說了一句:“興許我們還會再來。”

想不到身後那男人說了句:“隨時隨地歡迎。”

趙正清這個氣不大一處來:“那就走著瞧。到時候你們就好好的歡迎。”蔡小米反過來安慰他:“趙老師,算了,不要跟他們計較了。以後我們不來就是了。”

“不來?憑什麽不來?我們還要找律師來和他們算帳,我就不信他這個妻弟從此就沒了蹤影。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小米,我既然把你帶到宋莊,就不能讓你這樣無緣無故的受別人委屈。”

蔡小米低著頭走路:“我們走吧,我再也不想來這裏了。”蔡小米說完,腳下的步子加快了。趙正清覺得自己追她有點費勁:“小米,你這麽著急要去哪兒啊?走,周末了,到我的小院坐一會兒。我給你壓壓驚。”

趙正清的院子有點大,可能因為沒有人在裏麵居住的原因,顯得特別的空曠。院子裏並沒有鋪磁磚,而是鋪的紅磚。蔡小米見過這種紅磚,應該是出了磚窯就被鋪在了這裏,根本沒有經過美化,上麵沒有上過一絲釉彩,所以更顯出質樸。而那些雜草從石頭縫裏掙紮著鑽出來,不屈不撓的生長著,牆根處的雜草已經有半人高了。經常走路的地方,小草長的不高,卻也是頑強的直立著身體。

看這院落,著實給人一種久無人居住的感覺,而走到屋裏,蔡小米還是被四壁的畫驚呆了:“老師,你在這畫了這麽多畫啊?您可真能幹。”

“其實每個周末我把它當成自由日,無非在這裏喝點酒,畫點畫。沒人幹擾,讓自己清靜會兒而已。小米,我去叫外賣,今天吃完了再走。”

“您這裏東西可真全,紅酒白酒啥都有啊。”蔡小米在屋裏巡視一圈,“您不是畫畫前必須得喝酒吧?”

“說對了。每次喝點小酒再畫畫,那叫一個享受。你們女生不會懂的。”

“怎麽不懂,不懂我也知道。”蔡小米坐在實木茶幾前。

“我把水燒上,泡點茶,你喝什麽飲料?”看蔡小米謙讓,趙正清說完就撥打電話,“來份麻辣香鍋。哦小米,你能吃辣嗎?好,那就微辣。半斤蝦,半斤羊肉,半斤金針菇,再適量放點筍片、火腿和魚丸,對,還有牛蛙。再來兩瓶露露。”

蔡小米說:“趙老師,您過的可真是神仙的日子。”

“這不是有你嗎,要是你不在,我可能一盤花生米,幾葉青菜,二兩白酒就打發了。”

“那我給家裏打個電話吧。”蔡小米說完,接過趙正清的電話。自從家裏安了電話以後,蔡小米覺得真是好處多多,晚回去一會兒母親也不用象先前那麽惦記了。家裏電話無人接聽。

“小米,你介意讓老程也過來嗎?”

“我不介意。”

想不到老程那邊有朋友。“看來隻有我們倆個了,本來打算讓老程過來,把他的小女朋友帶過來,你也好有個說話的。”

“我平時也很少跟她說話,一般也見不到她。我去上班,她早上班走了。再說,他們來了我可能會更拘束。”

“就因為是雇傭關係?好吧。今天就我們倆個,清靜。”趙正清把燒開的水衝到茶壺裏。

“其實我對程老師是有偏見的。”蔡小米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怎麽?”趙正清吃驚地看著蔡小米。

“小琴走才多久啊,他就又找了女朋友。”蔡小米差不多是噘著嘴嘟噥著說的。

“正常,他也不能為那死去的小琴守一輩子吧?何況,小琴本來就是有家的。聽說在老家也是分居著的,孩子都十幾歲了。她來北京看病,是她妹妹陪著來的。”

“啊?怎麽會這樣?她竟然有家?”蔡小米大吃一驚,這更加顛覆了老程在她心裏的份量,“程老師怎麽可以這樣?”

“小琴來北京治病,認識了老程。小琴是喜歡寫詩的,就總給老程的畫配詩,一來二去,老程就開始教她畫畫。想不到她天生就有繪畫的天賦,半年的時間就能畫到辦畫展的程度。至於老程,他也沒有錯。隻是他在錯的時間遇上了對的小琴,可他們在一起的日子竟然那麽短暫。”

“辦畫展的話,我還差的太遠了。”蔡小米想到自身,不禁小聲說。

“你畫的很不錯,隻是還有點不大膽。用筆稍微有一點點不自信,沒有力度,又多了點匠氣。老師的指點是一方麵,你更應該發揮你自己的天賦。你可以把一件東西畫的不是那件東西,筆觸沒必要棱角分明一絲不差,你盡可能的把它畫的形似就成。”

“程老師也說過樣的話。”

“你畫的就是過於仔細和謹慎了。這也有好處,這跟一個人的畫風有一定的關係。就象一個人寫文章,沒有什麽套路,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文風。走自己的路也好。你就大膽的畫吧,將來有機會也辦個畫展。”

一聽到畫展,蔡小米心裏就激動的不得了。但她隻是微笑不吭聲。當服務員把菜品和露露送過來,兩個人已經喝了會兒功夫茶。“小米,在我這就不要客氣,我記得上次和老程一起吃飯,你還是挺喜歡吃辣的。也是怕上火,我點了微辣。”

兩個人吃飯的過程中,蔡小米又給家裏打過兩次電話,總算是打通了,告訴母親說晚一點回去,這才算踏踏實實的用起餐來。飯後,微醉的趙正清又泡上茶水,剛把杯子倒上水,院子裏的大門就被哐哐砸的山響。趙正清趕緊小跑著去開門,邊走邊說:“會是誰呢?”打開大鐵門,讓趙正清著實吃驚,他老婆視他如空氣,擦過他身邊一聲不吭的往裏衝,一邊衝一邊大聲說:“趙正清,你真還躲在這裏要清靜來了?電話電話關機,有事找你都找不著。”

“怎麽了?我不是每個周末都在這邊嗎?又不是頭一次。你用得著這麽興師問罪嗎?手機怎麽了,一直開著。”當趙正清把手機拿起來看過,自己也愣了,“怎麽關機了?這破手機肯定是自動關機。你說,我哪天不是二十四小時開機?”

“偏今天就不開了,還和美女一起喝酒,是怕被打擾吧。”她分明聞到了趙正清的酒味。

“我有什麽怕被打擾的?”趙正清生氣了,覺得自己的老婆無理取鬧。

“不怕打擾,就兩個人?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你怎麽就沒邀請幾個大老爺們一起喝?大門還拴的緊緊的,怕人進來吧?趙正清,我算看透你了,我說我爸去世,你怎麽都不積極回家呢。你是早就不想過了吧。”

“你這都說什麽呢?也不怕別人笑話。那幾天我不是帶了幾個學生去南方考試嗎。這個你不是不知道,你爸去世,我要是在北京我能不去?”

“難說。我看你根本不把我家人當自己家人,你心裏也根本沒有這個家。美其名曰,周末自由日,你真是自由,你的自由是想用在別的女人身上吧?”

“你太無理了。”趙正清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忽然想起什麽來,把電話遞到老婆麵前,“好,你給老程打一個,看我是不是邀請他們倆口子來了。我幹什麽要避著別人?再說這蔡小米是我的學生,你不要一天在這胡說八道。”

“我胡說八道?老程怎麽了?他還不是和你穿一條褲子。前麵剛死了女友,這趕緊又續上了。移情別戀的也太快了點。”

吵架已經由自己家兩口子的問題,上升到了別人家兩口子的問題之上,這讓趙正清的臉紅了,不知道是醉酒紅的還是氣紅的。蔡小米知道再待下去也不好,提出要離開。來者不幹了:“怎麽的,我一來就要走?我攪了你們的好事是不?”

趙正清一個巴掌甩了過去:“你汙辱我也就罷了,你連我的學生也敢汙辱。”

“姓趙的,你竟然敢打我?學生怎麽了,現在不光學生邪惡,你這做老師的更不地道,你們在哪吃飯不好?外麵吃飯的地方不夠多嗎?還非要領到家裏來。你們就是在搞師生戀,別怪我看不出來。看我怎麽向你們學校反映。”趙正清的老婆一邊捂著臉一邊跑向外麵。

屋裏隻剩下大眼瞪小眼的兩個人。“對不起,趙老師,是我不該在這吃飯。”說完也往外走。趙正清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手裏的茶杯向牆上砸去。那茶水灑的牆上和地上到處都是,有幾滴竟然濺到了他的畫上。他竟然不自知。

4、

電話裏,蔡小米知道養父回來了,想不到回到家一看,不是他一個人回來,他還帶回來一個男人。男人是開車來的。

那車也開不進來,房子拐角處擺的是大張的魚攤和菜攤,就算不擺攤,這車也開不進來,院子太小,沒有地方放車。這個地界兒那可真是寸土寸金。

“老周,你這個平房是自己的?”

“啥自己的,是十多年前就租下的,一直也沒動地方。是我離家那麽些年,老婆子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就一直在這租著了。”

門是敞著的,蔡母聽到了卻沒吭聲,仍然在院子裏忙碌著。蔡小米也在忙著,一回到家,就開始伏案給馬頓寫信。她有太多的話要跟馬頓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老周,你這閨女可真俊。你沒說錯。”男人誇小米。

小米當沒聽見,依然手裏執著筆,在鋪放的稿紙上準備下筆。卻又嫌有別人礙著她寫不下去。她其實想把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都講給馬頓聽,可真的落實到筆上,蔡小米卻發現自己是一個報喜不報憂的人。隻說自己每天都好,希望馬頓在學校的生活也一樣美好。

這封信寫的短小,但仍有太多的感情色彩。直寫到蔡小米的眼淚就要掉下來。她把信寫好後夾在畫冊裏,打算第二天經過郵局把它寄了。完成這件事情以後,她很想一個人出去走走,無奈正喝酒的兩個男人又把話題指向了蔡小米:“小米,你看你汪大哥第一次來咱家,你也不說陪著吃點飯說個話兒。”

“我都說了,在外麵吃完了。還往哪吃?我又不是屬豬的。”蔡小米一進屋就對那個梳著中分頭型的男人沒有好感,怎麽都覺得他象個特務。而蔡母也是草草吃了晚飯,沒在桌子上戀戰。外麵雖然天已經黑了,可是借著路燈和城市遠處散來的不夜光,她依然可以在院子裏忙碌。她仿佛寧肯在屋外忙著,也不願意在屋裏陪這兩個喝酒的男人說話。

姓汪的男子一邊喝酒一邊跟周澱粉吆五喝六的,不停的給周澱粉斟酒:“周大哥,不,以後不能稱大哥了。大叔,以後我就跟你叫大叔。來,幹一個。”

兩個人喝的甚歡,喝至興處,汪氏男子從包裏拿出一厚遝百元鈔票拍在桌子上:“大叔,這點錢先給米妹子買點衣服。咱專揀那好看的貴的買。”

“我憑什麽穿你的衣服?”蔡小米冷冷地說。

“不是,你不買衣服也行。喜歡啥就買啥,隨便花。”

“我犯不著隨便花陌生人的錢。”

“丫頭。”周澱粉想製止蔡小米,“閨女,一會兒汪大哥說陪你去看電影。去吧,啊?電影可好看了。”周澱粉說。

“我不去,我跟他看什麽電影,我又不認識他。”

“爸帶回來的客人,爸都熟悉,你接觸接觸不就也熟了?你看汪大哥年齡比你大不上七八歲,人家又有車,將來咱們去哪都方便。以後你和你媽想去哪,咱就去哪。”周澱粉對蔡小米說。

蔡小米雖然不懂車,但是知道外麵停著的那輛車也不是什麽名貴車。再說,對於一個陌生人的車和陌生人的邀請,她是必須抵觸的,何況這麽一個看上去就招她煩的男人,他就是開輛寶馬、奔馳,她蔡小米也絕不稀罕。蔡小米也是知道寶馬奧迪的,老程雖然隻有一輛奇瑞越野車,可他們男人在一起的話題不是名車就是名酒,要不就是名女人。或者名模。蔡小米知道自己做不了名模,模特在她眼裏就是一件工具,一隻任意擺放的花瓶。所以她很用心的畫畫,希望將來在畫畫上有出頭之日。

當晚,所有這一切的結果隻能是,所謂蔡小米的汪大哥酒足飯飽以後,又喝了些許酒,雖然喝了些茶水醒酒,終於是沒醒過酒來,也就根本沒辦法開車回廊坊,隻能就近找了家小旅館住下了。在去小旅店之前,他還不死心,站在比他還高半頭的蔡小米麵前,忍不住仰起頭撥拉下她的頭發,被蔡小米迅疾的打開雙手:“有病!收起你的爪子和你的錢,別放我們家。”

“喜不喜歡關你屁事。”蔡母進屋以後知道了先前的情形,生氣地說,“等姓周的回來看我怎麽說他。米兒,不怕,媽一會兒告訴他以後少往家領這不三不四的人。”

“媽,爸最近都在幹什麽?怎麽聽說他是廊坊的?說喝酒了才不能回去了?那遝錢爸都收下了。”

“他也不說啊。今天回來給了我一千塊錢。我也納悶他在幹什麽,以前哪有這麽大方還給我錢花。我也納悶。”

“媽,我們在這住了這麽多年,又是租房住,媽您真是一直在等爸回來,怕他找不到你嗎?可你以前跟我說你沒結過婚。”

蔡母不自然的笑了下:“別聽他胡說,我等他,美的他吧。”說過這話的蔡母,表情複雜,興許隻有她自己明白這麽多年,她始終守著這個地方,或許真的就是在等這個男人。

“媽,那個男人一看就不象好人,他們不會犯法吧?”蔡小米緊張地說。

“他?借他個膽他也不敢。他也就跟我厲害行。”

當周澱粉哼著小曲轉回來的時候,蔡小米正在畫畫。由於畫的認真,也就沒有吭聲。

周澱粉從枕頭下拿出那遝錢,表情複雜地說:“閨女,你說來個外人吧,你對外人不親不近的也就罷了,怎麽爸回來也這麽生分?還把不把你爸當你爸了?”

“你別一進屋就來事,閨女在畫畫。忙著,你看不見嗎?你倒是說說看,那個小分頭是哪的人?你們咋混一起的。”

“我說了,廊坊的,你這耳朵真是老了?是咱們原來的老街坊汪明以家的兒子。汪明以你還記得不?就是那個養羊的,早死了。說養羊發財了,沒福消受啊,我看還是咱窮人命大。小汪這孩子聰明,我一回去遇上他,我們就成了忘年交。你也勸勸小米,找個這樣的男人多好,有房有車的。”

“房在哪?”蔡母問。

“廊坊啊,將來回老家廊坊多好,離北京這麽近。租房子這麽多年你還沒租夠?”

“我早租夠了,要不是……我早搬走了。你個老不死的,不等你我早搬走了。這地方這麽貴,我得賣多少瓶子紙板。你倒是說說,這麽多錢怎麽回事?”

“還得老夫老妻啊。小米,你得找個比你大的,懂得疼你,你說小汪哪兒不好?我看他有車真是方便,想去哪去哪,一踩油門就到。這錢你要買衣服就買衣服,要怎麽花隨你,你要想攢著,爸就幫你攢著。結婚的時候再給你。”周澱粉說完就把錢往櫃子裏塞。

“馬頓?人家是大學生,你還真惦記人家?保不準人家現在在學校都有對象了。人家幹什麽娶你?一天學沒上過。”周澱粉打擊蔡小米。

這話刺激了蔡小米:“我一天學沒上過怎麽了?我沒上過學我就不能跟大學生結婚了?我沒上過學我就不能長點本事了?我沒上過學,就得被你們這些人欺侮了?”蔡小米說到這裏,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就跟放電影一樣在眼前放起來,她邊說邊哭,倒把周澱粉給嚇到了。

周澱粉束手無策:“我的主宗,老婆子,你這咋養的閨女?跟刺蝟一樣碰不得說不得?就是刺蝟我碰它不行,說它幾句總行吧?咋還說著說著就哭了?好象我把你給賣了一樣。”

“和賣了又有什麽區別?你憑什麽不經我同意就收人家錢?上次你又不是沒把我賣掉過。不要讓我再提這事,我一提起來就恨。”蔡小米說完推開門跑出去。

5、

彭大城的腿腳還沒好,呂梅花的眼睛又模糊看不清東西,眼底出現一大塊紅,這讓彭父格外緊張,命令她趕緊去醫院看看,說眼底出血可不是什麽好事。呂梅花明白自己怎麽回事,和丈夫鬧是鬧,眼淚並沒有當著他流出來多少,其實背地裏她不知道淌過多少眼淚,這多半是哭的。她知道進醫院花錢太多,她不想把錢浪費在這上麵,一個人跑到藥房買了眼藥水,回到家就往眼睛裏滴。為此彭大城沒少說她,說她命賤,不把自己當回事。

就這兩個字命賤也惹得呂梅花心情格外不暢,和彭大城吵了一通。躺在**滴眼藥水的呂梅花和彭大城的爭吵,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眼睛的問題了,由命賤說到她一次就給他生了三個孩子,兩個都供成了大學生。卻還有一個流浪在外,不知去處。滿月就送走,四歲又從養父母家裏走失。那可憐的孩子就又一次跑進他們的話題當中。彭大城徹底絕望了,無論以什麽樣的話題開頭,這女人都能繞到小米身上去。

他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呂梅花越發來勁了,說他們家做事差勁,不然怎麽會被挖了祖墳,還被敲詐,說自己這是眼睛壞了,要不是還心疼彭大城的腿腳,她早一個人走天下去找小米了。

彭大城這次走到門口又返了回來,激將法一樣的對躺在**的呂梅花說:“你去呀,別光喊不練,我不用你管,我瘸子也能走路,我還沒癱,你找去,你愛去哪找去哪找。別把小米的事又掛到祖墳上說,我們祖墳被挖,聽說老閔家祖墳也被挖了。你不總說他們家人好嗎?怎麽也被挖了?”

“去就去,我現在就去。”呂梅花爬起來,由於起來的有點急,眼睛一時有點不適應,眼前一片黑,走下床的時候,趔趄了下差點摔倒。

“我不管,我必須去找,眼睛好了我就去找。”呂梅花又做了退步。

“好吧,我也去。天越來越涼了,你不怕折騰就去。你走哪我跟哪。”

當彭冰川的電話打回來,聽父親說父母要啟程找小米,他當時就急了:“爸,你們不能這麽盲目的找。北京又不象廊坊那麽小,找個人真不容易。等我放假就好了,我就有更多的時間出去找姐姐了。”其實彭冰川也不知道怎麽找,先前問過學院,人家根本不知道蔡小米的去向。倒是彭小豆總會在郵件裏提到假期來北京,和冰川一起找小米。

實際假期一到,姐弟倆走在北京的街頭,也是迷茫的很。倒是彭小豆提醒彭冰川:“姐會不會還在做模特?你沒去美院附中啊附小的去看看?”倆個人輾轉在北京街頭,798藝術區、宋莊畫家村、十裏河,凡是畫家聚集的地方,他們都去。卻惘然。

這個寒假,出奇的冷,馬上過春節了,兩個人打算先回家再做打算,想不到剛一踏進家門,就聽到母親在和父親吵架。彭小豆的心又揪了起來,她最受不得父母吵架,尤其父親不讓母親的狀態,他就不能在母親吵的時候他不吵?不吭聲?他就不能躲出去遛遛彎?大了的彭小豆倒是也心安了,那是因為父親再也不動手打母親了,她還記得小的時候有兩次父親是和母親動手的,這讓她小小的心裏承受不起。也是她選擇上體育院校的原因,她一直覺得做個體育老師是她的人生目標,這目標就緣於母親挨打。雖然她也不喜歡母親的嘮叨,但在她眼裏,母親再嘮叨,那女人在男人麵前也是弱者,憑什麽男人就可以動手?再說,父親打母親本就沒理,母親還不是思念著他們的孩子?那孩子可是彭家的,是自己父親的,既然這孩子和父親有關,那父親打母親所以就很沒道理。

如今聽到他們的爭吵,讓彭小豆積極回家的心態又變得索然:“冰川,聽我的就對了,我們在北京打工,甭回這個家了,煩死了。整天吵吵吵,吵起來就說小米。我們這又沒找回來小米,回家還不是讓他們吵的加劇?”

“回家吧,都快過年了,我們還在外麵漂什麽?我都找累了。那麽多畫家聚集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她有可能不在北京,或者就是在北京也改行了。”

門被推開,彭父驚喜地說:“你們姐弟回來了?怎麽不進屋?快進屋,你媽又在說你們呢,說小米丟了,害的你們假期也不安生。”

“小豆,不是爸說你媽。你媽今天和我說起小米的起因不是小米,是她說我不該管人家老姚家的墳地的事兒,說著說著就說我管別人家事不管自己家事,說有精神頭管別人不如去找小米。”

“老姚家怎麽了?”冰川問道。

“說來話又長了。你奶奶去世以後,不是跟你爺爺合墳了嗎。想不到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給挖了墳,竟然拿骨灰盒敲詐我們。詐了我們家五千塊錢,當初還想跟我們要一百萬五十萬的。他們是打錯了算盤,可是為了讓你奶奶爺爺安心,我們花了五千。事後我就想,這幫混蛋肯定還得打別人家主意,我就時常留心著這事兒,我就隨時備著手機,這次還是我打的110,警察把他們抓走了,一個年輕的一個年齡大的。人還不多,就倆個。我估計他們得在監獄裏蹲幾年了,那個年齡大的手裏拿著刀,把老姚家兒子給傷了。”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是我和他吵嗎?自己家的事還管不明白,操別人家的心。有這功夫你去把小米給我找回來。沒事管別人閑事兒。”

“冰川,小豆,你們聽聽,我這是管閑事兒嗎?我要不管,就讓這些盜墓賊一直猖狂下去?”彭大城顯然覺得自己做的有道理。

“祖墳重要,還是找小米重要?”彭大城說完這話,呂梅花趕緊接過話茬,期待的看著兩個孩子。

“爸,媽,都重要,都重要。你們的兒子閨女回來了,那我們重不重要?快別吵了,再吵,估計姐就要離家出走了。”冰川把雙肩包放在沙發上,又把彭小豆手裏的包拿過去放在沙發上,“姐。”

彭小豆氣哼哼的坐在沙發上:“早知道回家就是這種樣子,天天睜開眼睛聽到的就是爭吵,閉上眼睛還是吵。我還不如跟冰川在外麵流浪了。

“閨女兒子回來了,我不跟你理論。小豆,你這說的是啥話,媽想你,你不知道?媽這不是在跟你爸生氣嗎,又不是跟你們生氣。你們犯不上不回家,你們要是不回家,你媽就更沒意思了。”呂梅花趕緊討好地坐在小豆身邊。小豆撲哧一樂,摟著母親說:“媽,這就對了嗎。找姐姐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急是急不得的,不能急。”

“本來就不能急,我現在瘸成這樣,你媽眼睛又不好,你說就憑我們倆出去找,有點難度。”

“你瘸了能走路,我又沒瞎,能看見路。”呂梅花不樂意了,“你就是在逃避。唉,其實媽一直沒去找,也是不敢,我不知道真找到小米跟她說啥?她會把我埋怨成啥樣?會接受我嗎?我沒臉哪。”呂梅花傷感的抹起眼淚。

“我們能說點高興的事兒不?”彭冰川從包裏拿出吉它,“媽,看您兒子厲害不,業餘時間自學了吉它,現在彈的老好了。”

6、

他們並不知道,遠在朝陽區平房的蔡小米,因下午沒什麽事早早回了家,卻想不到走過小李的水果攤,秀林的麻辣燙店以及大張的魚攤,她都覺得今天他們的表情比較怪異,她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和以往有什麽不同。她都拐到自己家院子裏了,還能感覺到後背的燒灼,這種冷冷的天氣,依然讓她覺出了熱。她始終覺得他們在對她指指點點,那眼神包含著讓她琢磨不透的內容。

回到家的蔡小米這才知道,廊坊警方帶著周澱粉來過她家了。這才得得知周澱粉因涉嫌盜墓敲詐以及打架鬥毆已被刑拘。

“說是兩年才能出來,說是都動刀了。還詐了那麽多錢。我說最近哪來這麽多錢。今天警察來了,都交公了。幸好小汪給的錢姓周的都還給了人家,要不也得都上交。真要是哪天小汪來要錢,我們拿什麽還?”蔡母坐在椅子上,沒有一點精神頭。每次蔡小米回來看到的母親,都是一直在忙碌的。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頹廢。

“媽,別生氣了。反正兩年很快就過去了。”

“我不氣,我氣什麽,不在我邊上才好,落個清靜。倒是我擔心你小米,一出門,別人該說你是盜墓賊的閨女。你說媽我這麽大歲數,就啥好的都沒給過你。末了,還給了你這麽一個不靠譜的爹。你說他幹什麽不好,出苦力,揀破爛,賣蝦賣魚,幹啥不能掙點錢?非去掘人家祖墳?這不遭天遣嗎。”

“媽,別想那麽多了。他就是那樣的人,以後回來媽您好好管教就是了。”

“又不是小孩,我管教他?好了,不說了,媽去做飯。”

想不到夜裏睡的正香,有嘭嘭的砸門聲,蔡小米趕緊爬起來:“媽,誰敲門?”

“別開。大半夜的不能開門。”蔡母一邊穿衣服一邊問,“誰啊?”

“我,小汪。”

“小汪?你不是和周澱粉一起進監獄了嗎?你沒進去?”

“大娘你開門,開門我再說。”

“媽,不能開,就咱倆,不能開,都這麽晚了。”蔡小米有點害怕了,對外麵大聲說,“都睡下了,有事明天白天說。”

“上次我不是給小米放了點錢嗎?”對方提醒她們。

“前幾天我就讓周澱粉給你送回去了,我們家小米是不會要你錢的。周澱粉在監獄,你有話去那裏找他說。我們管不著。”

“大娘您甭不管啊,我現在急需錢,你說你們也不把小米嫁給我,那就把錢還給我吧,別在手裏焐著了。”

“誰焐著了?早給周澱粉了,我們不稀罕你的錢。你說你啊,你年輕輕的不學好,就不能幹點別的?你夥了周澱粉挖人家墳,你說你這不是作損嗎。怎麽抓到他了就沒抓到你?”蔡母有點生氣了,恨不得把門拉開,當麵數落他。可蔡小米堅決不讓。

“好好好,別打別打,我走。我回頭再來取,不讓我取也行,錢不還我,就得讓蔡小米嫁給我。”

“走!”蔡小米就差喊滾了。她明白為什麽隻有周澱粉被抓到了,肯定這個姓汪的男人開車先跑了,把周澱粉給甩了。再說周澱粉也老了,肯定是腿腳不好,沒跑起來。再想想自己是盜墓賊女兒的身份,不知有多別扭。一個人真是意想不到,竟然什麽錢都敢賺,這讓蔡小米心裏非常不是滋味。一大早走過賣菜賣水果的檔口,不敢往兩邊看,不願和別人對視。心裏在想,確實應該搬離這裏了。

路上把給馬頓的信投到信筒裏,卻想不到沒走多遠就遇上了馬克,馬克依然跟個淘氣的孩子一樣跑到她身邊:“馬頓這麽久沒回來,你也沒打算去他們學校看看他?哪有你們這麽處朋友的,要是我,我早去看他了,萬一他在學校跟別的女生好了咋辦?”

“我才不信,昨天他還給我寫了,呶,我剛給他郵了一封信。很快他就又要回我信了。”蔡小米表示自己相當的自信。

“你可小心著點,大學女生都象洪水猛獸,你不找她,她都主動找你。就馬頓這多愁善感的性格,真保不住會喜歡上一兩個,兩三個。”馬克放下狠話,看蔡小米不理她,繼續說,“你想,那他為啥這麽久都沒回來?小米,你得清醒點。”

是啊,這麽久都沒回來了,蔡小米這才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學校都放假了,你還給他寄信?怕是他收不到吧?”

可是信已經塞到信筒裏,拿也拿不出來了,蔡小米不慌不忙地說:“不會,昨天我還收到他的信了呢。”

“昨天的信那也是前幾天寄出來的。他現在已經放假了,他去上海了,你不知道吧。去我奶奶家了,是和同學結伴去的。等過年的時候,我和我媽也一塊去。”

蔡小米一下懵了,他怎麽沒在信裏提這個事兒?他去上海應該跟我說呀。可他為什麽沒說?蔡小米沒話說了,但她還是接上了馬克的話:“他也許去的匆忙沒來得及跟我說,興許一到上海就給我寫信呢。”

“你真是太相信他了,我看過他日記,那日記裏的女孩,誰知道寫的是不是你。”馬克說完就跟蔡小米說要去書店買書,他沒走幾步,就聽到蔡小米和別人在爭論。趕緊又返了回來。

“你別拉我,你再碰我我報警了。”蔡小米警告著眼前的男人,馬克不認識他,趕緊跑過來推他。

“哪來的野小子?這是我媳婦兒,她爸收了我的錢,她就得做我媳婦。”

“我媽說錢已經給我爸了,他沒給你,你也甭跟我要啊,我又沒拿。你找他要去。”蔡小米急了。

“我們幹什麽要躲你?我們又不欠你,別找我。要找找我爸去。”說完,蔡小米掙脫他就往前走,結果又被他拉向懷裏。

馬克衝過去,企圖把他們分開:“你什麽人?小米也是你碰的?”見對方不鬆手,馬克揮起拳頭向小汪胸前砸去。

“奶奶的,你敢打我?”小汪隨即和馬克撕打在一起,蔡小米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食雜店,門上掛著公用電話的牌子,快速跑過去。撥過110以後,回頭看兩個人還在打。聽到警車的呼嘯聲,小汪嚇的抬腿就跑。蔡小米扶起馬克,發現他的左臉腫的老高,嘴角往外流著血。小米趕緊找紙給他擦拭嘴角。

警車來了以後,小米不知怎麽收場,她不知道該說實話還是應該撒謊。如果說實話,就要提到周澱粉,還要提到那筆錢,事情就複雜了,隻好硬著頭皮撒謊:“我們倆走路,和一個陌生人碰了一下,陌生人先是罵了兩句,然後就動手了。聽到警車響,他就往那個方向跑了。”蔡小米指著小汪跑的反方向,她其實不想警察抓到他,那樣就會說出很多事情,還會提到周澱粉,她會覺得很沒麵子。先前打報警電話其實就是想震震汪姓男子,畢竟她在打電話之前,手持話筒好半天,回頭看汪姓男子和馬克打成一團,根本沒有關心這邊,在旁邊要打電話的人催促下,這才撥了那個電話。

“跟我去趟所裏,錄下口供。”蔡小米沒想到,她和馬克都被帶到派出所。

想不到當天晚上,蔡小米一到家,馬克的母親就已經在她家吵鬧個不休了:“啊,你說說你,在社會上混,你倒是小心著點啊。你在外麵得罪了什麽人我不管,你讓我們家馬克跟你瞎摻和什麽?你讓他給你當墊被的?他如今被打成這樣,你得給個說法吧?告訴你,以後少沾我們馬克,幸好我買了票讓馬頓放假直接去了上海,不然還不知道你給我們家兒子都給禍害成啥樣啊。”

“阿姨,我想問問您,做模特到底有多醜?當初那報紙還是您遞到我手裏的,您的真誠我現在都還印在腦海裏。我對您是感激的。您還告訴我,您要是年輕您也去做模特,這些話你能跟你的兒子們說嗎?他們喜歡我,我擋得住嗎?是我讓馬克在大街上幫我打架嗎?是我去你們家找過他們嗎?都是他們來我家,這能怨我嗎?”蔡小米這次實在是忍不住了。

“你倒有理了?就憑你長的好看?好看就能當本錢?就可以讓我的兒子憑白為你挨打?”

“我沒有。模特就是個職業,就是一個掙錢的工具,我不高看它也不低賤它。你了解我嗎?我們老師說我很快就可以辦個人畫展,這個您知道嗎?”

“馬克媽媽,我們家小米沒把你們馬克怎麽著,你這左一次右一次跑家裏來攻擊我們,要是你有個女兒這麽被別人冤枉,你受得了?我們家小米是長的好看,我們也沒拿這好看使喚你們家兒子。你家馬頓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往家裏寄,這誰能擋得住?”蔡母不高興地說。

“男孩子給誰寫信,追求誰那是他的自由。男孩子可以**不羈,什麽時候都不愁找媳婦。女孩就不一樣了,女孩重要的是矜持。再說了,自己也得照照鏡子,學沒上過一天,也配和我兒子來往嗎?我兒子那可是上的名牌大學。”馬母撇著嘴說。

蔡小米的嘴哆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