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京宋莊

1、

蔡小米早晨爬起來去東壩上貨。老板是個熱情的東北人,對小米說,如果汽球癟了沒氣了,他負責免費充氣。給小米數了二十個汽球,挨個充好氣。蔡小米的車把上又是豐富多彩的了。

這天是周末,街上的孩子就顯得比平時還多,可小米的生意卻並不比平時好,反而冷冷清清,這讓她覺得奇怪。按理說,孩子多的地方這種消費應該更明顯。可事實不是這樣。連蔡小米自己都奇怪,今天的孩子好象都商量好了一樣,沒有一個樂顛顛的跑過來要汽球的。她多喜歡他們集體跑過來跟她買汽球啊,蔡小米把自行車停好,坐在旁邊的馬路牙子上,拿出速寫本,放在腿上,開始畫畫。

這時走過來一個男人,他一下子買了十五個汽球,蔡小米詫異極了。男人拿著汽球走了沒幾步,手下一鬆,所有的汽球都向天空飄去。蔡小米看呆了,這樣的事情,第二天她又經曆了一次,再以後,蔡小米不敢在這條街上賣汽球了。她看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近來汽球不好賣,好象飽和了一樣。好象所有的小孩真的都商量好了不買蔡小米的汽球了。蔡小米就動起賣紅薯的主意。打小蔡小米就喜歡吃紅薯。跑去東壩進了五十斤紅薯,把紅薯運回平房,才發現沒有秤。又跑去買秤。秤有多種,一種是公斤秤,一種是秤杆上帶星星的秤,還有彈簧秤。蔡小米選了帶秤杆的秤。

有個老大爺要買紅薯,蔡小米趕緊動手秤重。看著老大爺走遠了,旁邊賣水果的男人說:“你剛才秤杆的方向都擺錯了。咋不買個公斤秤呢。省事。”

“那個秤貴。”小米不好意思地說。

想不到第一天賣紅薯就遭遇下雨天。雨下的越來越大,蔡小米驚慌失措的收拾著倒在地上的紅薯。狼狽極了。這時一雙手伸過來,幫她一起揀紅薯。蔡不米也顧不得看是誰,當對方把最後一個紅薯放進袋子裏以後,蔡小米用衣袖抹了下眼睛,才肯仔細看看幫她的是誰。

“怎麽是你?你不是去上學了嗎?不用你幫我。”蔡小米把袋子往自行車貨架上放,可能是放的有點重了,自行車被碰倒。蔡小米把袋子放到地上,準備去扶自行車。自行車早被馬頓扶了起來。馬頓又把袋子提起來,放在貨架上。

蔡小米不吭聲,推起自行車就往前走。

“今天是周末,我可以兩周回來一次,你忘了?我天天都想給你寫信,都不知道怎麽寄給你。”馬頓其實每天都在寫日記。如果日記裏對自己的傾心談話是一封封情書的話,他不知道給蔡小米寫了多少封情書了。可他不知道寄向哪裏。隻好自己細心收藏著。“給我推吧。”

“不用,別被你媽看見。又該罵我在勾引你。”

“小米,別生氣了。我媽脾氣就那樣,她是怕我不好好學習。她那都是衝我來的。跟你沒關係。”

“跟我沒關係?那她怎麽不去和別人發脾氣,偏來找我?你要不找我,她怎麽會來吵我?反正你不要再去我家了。”蔡小米自顧自的往前推著自行車,雨越下越大,視線模糊了雙眼,車子也就推的趔趔趄趄。

“我幫你送回去吧。”馬頓還是想幫她推車,她不鬆手。他隻好在後麵扶著袋子,以免它掉下來。先前袋子就沒放好,此時偏向一邊,馬頓趕緊扶正。兩人到家,已被淋成落湯雞。看著馬頓渾身濕透,蔡小米心裏也是過意不去的,沒再強行攆他走。馬頓幫她把紅薯袋拎起屋裏。

外麵的雨依然下的大,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蔡小米倒不好意思攆馬頓走了。倒是母親還沒回來,她看著牆上掛著的雨傘想去接母親。此時耳邊又想起養母說過的話,說下雨天她自己知道避雨,不要出去找她。沒個確定的地點,找又不好找。蔡小米隻好頹廢的放下雨傘。

這時院裏有摔倒的聲音,蔡小米趕緊跑出去,隻見母親剛把三輪車放好,自己卻不小心摔倒在泥水裏。車上的舊書舊紙板全被雨水澆透了。蔡小米視線模糊,趕緊扶母親起來:“媽,知道陰天還往外跑。你看你澆的。”

蔡母走進屋,看著地上那袋濕透的紅薯袋子,再伸手摸了下袋子上放著的杆秤,愧疚地說自己沒本事沒讓小米上過學,年紀輕輕就挨累。對不起她的親生父母。說自己當初就不該貪心,就應該領著小米在她走丟的地方多等等,興許能等到她爸媽。說到這,蔡母肯定的說,如果她能在原地等上半天或者一天,肯定能等到那個叫李小米的父母。

身邊有別人在,蔡小米覺得今天的母親有點失禮了,不免不耐煩的說:“媽,這話都說多少遍了,我說您就是我親媽,您就是。今天馬頓也在,你幹嘛把這些話非得說給外人聽?親生父母都沒把我看好,十四年過去了,怎麽還總提他們?行了,媽你快把衣服換了。”

蔡小米打著雨傘,拉著馬頓走到院裏,把雨傘遞給馬頓,自己想把車上的東西用塑料布蓋好。馬頓趕緊把雨傘遞給蔡小米,接過那塊塑料布,把車上怕澆的東西蓋好。他們都看到了,蔡母的眼裏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們看不下去,尤其蔡小米今天覺得母親反常。她到底怎麽了?以前跟自己說說也就罷了,今天當著外人的麵還要揭她的身世。都這麽多年了,說它還有什麽用?說過多少次,她就一個媽媽。

這時馬克穿著雨衣飛快地跑過來說:“小米,這麽好的天,適合在雨裏散步。太有詩情畫意了。”

蔡小米搖了搖頭:“誰讓你來的?我家不歡迎你來,我說過了吧?”

馬頓說:“你沒見到小米剛才都被雨淋了嗎?還在這冷嘲熱諷的。”

馬克嘲諷地說:“想不到你還是趕到我前麵去了。我就應該想到你休息這兩天肯定會來這裏。肯定和小米在雨裏散步剛剛歸來吧?馬頓能來,我怎麽就不能來。”

馬頓狠狠的瞪了馬克一眼。蔡小米沒心思和這兩個兄弟說話,攆他們回家。她說自己也要換衣服。家裏隻有這一間屋,換衣服,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麵吧?

當屋裏隻剩下母女二人的時候,蔡小米禁不住又說了母親一番,說以後永遠都不要提她親生母親的事,說她就是蔡小米的親媽。這世上本來就是,媽可以有一大堆孩子,可一個孩子隻能有一個媽。蔡母換過衣服,臉上的水也擦幹淨了,再也不能借著雨水流眼淚了。她冷靜地說:“米兒。馬家兩兄弟都對你好。可你隻能選一個,不能讓他們倆個不知東不知西的。”

“媽,我才多大?我不會選他們的。”蔡小米臉紅了。

“將來肯定要選一個的。不管是馬克馬頓還是別人,總有一天你得結婚。媽也不能跟你一輩子。別怪媽多嘴,將來還是選個外地人吧,我們不是北京人,選北京人也不是太合適。到時候欺侮你就沒轍了。”

“還早著呢,想這麽多。”蔡小米顯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2、

第二天雨過天晴,蔡小米依然擺攤賣紅薯。馬頓又來了,雖然不是在昨天的固定攤位,但馬頓還是有本事找得到她。馬頓一邊學認秤一邊吆喝賣紅薯。

“新鮮的紅薯咧,最大個的紅薯了。”那廣告語從書生嘴裏說出來,可信度十足。

“馬頓,你小點聲吧,這哪裏是最大個的了。最大的都賣了,旁邊人家賣的小的都差不多比我們這大的大。”

“最大的賣了。可現在眼前擺著的還有最大的呀,我們麵前的紅薯永遠有最好的。”

“你誇大事實。”

“我是實事求是。最大的紅薯咧,最甜最麵的紅薯。”馬頓依然不間斷的吆喝。

“馬頓。”蔡小米想了想才說,“你就不怕你媽一會兒來跟你吵架?”

“不怕。我都是大學生了,她還管我?我有自由。再說她上班了。”

“你有啥自由啊,你還不得跟咱媽要錢上學。你看,你還是怕咱媽吧,她要是不上班,你肯定不敢來。”兩個人這才發現站在他們旁邊的馬克。

“馬克你來幹嘛?”馬頓不高興的問。

“你來幹嘛,我就來幹嘛。紅薯了,大個紅薯。”馬克也大聲喊起來,“這個誰不會啊。”

“馬克!你別跟著起哄了,你能不能有點新意?少跟我學,大街上的人都看你了。你就不能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你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我憑什麽要在家待著?看我才對啊,看我才會買我的紅薯。”馬克正要繼續吆喝,看到趙正清向他們走來,嬉皮笑臉地說,“大叔,您也來賣紅薯嗎?不對,您應該是買紅薯,你買我給您優惠,打折。”

“馬克。”蔡小米大聲對馬克說,“你能不能別亂說話。”

“大叔,您這是看大侄子還是看大侄女?當大輩沒好事,這是來請我們吃飯?”馬克依然不依不饒,倒是馬頓不再吆喝紅薯,安靜的看著這一切。

“趙老師,您別怪他。他從小嘴裏就沒有把門的,我都把他當弟弟。”

“小米,我給你找了個事兒做,還可以免費學畫畫。你去嗎?”

“太好了,能畫畫我一定去。什麽工作?”蔡小米興奮的滿臉通紅。

“宋莊我有個朋友在那有個畫室,還辦了個班,招了些學生。昨天我們在一起閑聊,他說要找個模特,我就推薦你了。”

“還要麵試嗎?能一定留下我嗎?”蔡小米有點忐忑。

“沒多大問題。我們是多年朋友了。是著衣模特。”

“要男模特嗎?我勤工儉學。”馬克一本正經地詢問趙正清。

“馬克,你能安靜會兒不?大人說事兒你別跟著瞎摻和。”自趙正清出現,馬頓第一次開口說話。“走,咱們先回家。要不,你先回去。”

“這廣闊天地又不是你家,你憑什麽攆我?我就不走,要走你就走。關鍵時刻就知道做縮頭烏龜。”

“你!”馬頓氣憤地看著自己的弟弟,舉起拳頭又放了下去。

“馬頓,不然你和馬克先回去吧。我馬上就收了。”蔡小米也覺得這幾個人同時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忽然就把握不住方向了。她本應該象姐姐一樣把不聽話的馬克踢靠邊站著去,可是趙老師在,她又覺得那樣太魯莽。給他使眼色沒用,他要是親弟弟,大人談完事情以後,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他不可。

“大叔,您老請便。我繼續吆喝。新鮮的紅薯咧,紅薯噶噶的新鮮。”馬克繼續吆喝。

趙正清從包裏拿出一個本子,撕下一張紙,寫了幾個字交到蔡小米手裏說:“這是地址,明天你直接坐車去吧。就是要倒車,你從平房坐車到大望路再倒車。那我先走了。”

看趙正清走遠了,蔡小米才看著馬克說:“馬克,你媽來我家鬧也就罷了,你還在我麵前瞎折騰,你到底要幹什麽?你是要毀了我你才覺得舒服是不是?”

“我跟他叫大叔你有啥不願意的?他那年齡就配你跟他叫大叔,叫大叔那是對他的抬舉。我看他就是對你有企圖。看你是小姑娘長的又好看。”

“行行行,跟你有什麽關係似的。你趕緊回家吧。我也該收了。”

沒有了競爭對手,馬克也不想貧了,對馬頓說:“那我先走了,媽讓我出來買菜,想不到看到你們。要不就我在這賣紅薯,你去買菜。你兩個星期回一次家,也得表現表現吧。”

馬頓兩眼一亮:“馬克,不如我們晚上吃紅薯吧?媽不是沒指定讓你買什麽菜嗎?就這麽定了,晚上回家我做。”馬頓把餘下的紅薯全秤好交到馬克手裏。

馬克眼睛都直了:“你?”

“快走吧,一會兒我就回去。”

付完錢的馬克讓馬頓把紅薯拎回去:“你先回去。我陪小米一會兒。”

“用不著。”蔡小米眼皮一耷拉。

馬頓也不允,推了下馬克:“你趕緊回家。”

馬克一邊走一邊說:“回家還不得挨老媽罵啊,這是要吃紅薯宴啊。這到底能炒還是能溜呢?馬頓,我反正隻管采買,回家你跟媽學做掛漿地瓜吧。”

馬頓把馬克遞給他的錢遞到蔡小米手裏。小米把餘錢找給馬頓,馬頓不要,直往後躲,一輛緩慢行駛的自行不小心差點撞到他,小米一聲尖叫:“小心!”趕緊把他拉向自己。他們雙手相碰,臉都紅了。馬頓踉蹌地站穩,差點沒撲到蔡小米的懷裏。

“就當我們為紅薯事業做貢獻了。小米,把紅薯交你手裏,你都會怎麽做?”馬頓一邊幫小米收攤一邊問,“這下好了,明天我回校上學也不用擔心你在這風吹日曬了。”

“你真擔心我?”小米調皮地看著馬頓。

“真擔心。”馬頓說完,看蔡小米盯著他看,才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把地上鋪的塑料布卷起來。

“我啊,當然能做可多種了。煮紅薯、烤紅薯、油炸紅薯、還有炒紅薯。”

“炒?能炒熟嗎?”

“笨了吧?炒紅薯和炒別的菜一樣,和炒土豆絲辣椒沒啥區別,炒幾下,添水,蓋上蓋。”

“燉。”馬頓補上一個字,兩個人開心的笑了。

“小米,我做的紅薯你肯定愛吃。”

“怎麽做?不信,就你還會做吃的?”

“把紅薯煮熟,切成條晾幹。”

“薯幹?”

“是啊。那肯定好吃,我愛吃。”蔡小米表現出很饞的模樣。

“今天晚上回家我就做,下次從學校回來,肯定就能帶給你了。”

馬頓仿佛不在意的提醒了蔡小米,他是在校大學生,蔡小米一下子回歸到現實當中:“你就不要老分心做這些小東西了,學習要緊。想吃薯幹,買幾根就是了,做那東西那麽麻煩。你媽不說你才怪。”

“我做吃的,我媽從來不說我,還鼓勵我呢。你等著,下次你一定能吃上我做的薯幹。小米,真想給你寫信呢,往哪寄呢?”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往哪寄。那就不寄唄。”

“那好吧,那就放在心裏。”

蔡小米推著自行車往前走,馬頓主動把車子接過來。“馬頓,你還是別跟我再往前走了,被你媽看見,又惹她不高興。”

“那你工作了,有新地址要告訴我,我好給你寫信。”馬頓眼巴巴地看著蔡小米說。見蔡小米點頭答應,他才高興的回家。晚上,馬克挨了母親訓,馬克把這些罪責全歸給了馬頓:“是馬頓要我買的,又不是我非買。”

馬頓怕馬克出賣蔡小米,趕緊使眼色。難得馬頓回家,母親也就作罷:“紅薯也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買就買了,吃不了我看就得扔了。這大熱天,放哪是好呢。”

“媽,不能扔。我來做。”看到馬頓把紅薯煮熟了,全切成了條曬起來。馬母說還是大兒子聰明。馬克看馬頓得到了誇獎,一想他在蔡小米和自己母親麵前都做上了好人,心下就有點不樂意了:“媽,馬頓這是在做好人好事。”

“馬克。”馬頓趕緊製止馬克,“你不是要遙控飛機嗎?等我攢夠了錢我就送你。”

“真的假的?那玩意兒可貴了。”馬克半信半疑。

“什麽好人好事?你哥做紅薯幹也是好人好事?自己家的活兒,多幹點就對了。不是我說你馬克,初二的學生了,你不幫家裏幹活,也得好好學習功課吧?別中考的時候哭。”

“我是男人我哭什麽呀。馬頓,記著了,你欠我一個遙控飛機。”

當天晚上,蔡小米睡不著了,興奮的憧憬著馬上就要開始的新生活。她終於又可以很像樣的和專業老師學畫畫了,而且還不用交學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新生活開始的很順利,隻是每天來回跑,讓蔡母覺得女兒很辛苦。每天來去都要倒車,在路上就要耗去不少時間,蔡母說不如我們就去宋莊住吧。蔡母說她在哪裏都行,主要是考慮小米方便,不要太辛苦。

宋莊的房子價格可都不低,蔡小米說如今住平房都住習慣了,尤其在這裏住了十幾年,覺得這裏很親切,不願意搬到別的地方去住,隻等有錢了換套房子是完全可以的。

3、

彭冰川惱怒地看著同學甲:“你說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嗎,怎麽就給我刪掉了?”

“我正想仔細端祥端祥,結果不小心摁錯鍵了。”

“你快交待,你偷拍我們的模特到底什麽意思?你藏私心了是不是?再怎麽說,她也是大眾情人,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全給占了吧?要說她的皮膚可真是好,一掐一汪水。可惜她不來了,是不是因為你小子追人家,把人家嚇的不敢來了?每天晚上都摟著相片睡覺吧?”同學甲大笑起來。

“媽的,你說誰呢?”彭冰川上去就給對方一把掌。

“小子,你敢打我?”同學甲也不示弱,兩個人扭成一團。

“老師來了。”有同學小聲說。兩個人趕緊停下,同學甲抹了下嘴角,有血。彭冰川回到座位上,他忍住心底的怒火,本想好好揍他一頓,但又恐繼續揪下去會把事情鬧大。他不想戀戰,隻是可惜那張蔡小米唯一的照片丟了,他還一直想趁假期去四處貼貼尋人啟示。照片沒了,還怎麽貼,忽然心裏一亮,好在他給姐姐彭小豆發過小米的照片,小豆的收件箱裏一定還有。想到這裏,總算是放下心來。

十一放假,彭冰川和彭小豆相約著都回了廊坊的家。聽母親說父親的腳踝發炎,如今走路相當費勁,每次母親都在電話裏說完父親又說小米,說要不是彭大城的病拖累她,她早出來找小米了。再加上彭冰川的奶奶身體也不是太好,他們的母親就更是辛苦:“老的,半老的,我都得照顧。我看你們就是要累死我。”

“媽,辛苦了。等您老了我和冰川,冰川的媳婦加上我找的男人都照顧你,這下您不嘮叨了吧。獨生子女時代,人家都生一個,您看您一生就一對,到時候有好幾個人照顧你們,多賺呢。您還不滿足,還要嘮叨。”

“你媽她心裏能滿足嗎?要是加上小米,小米將來再領一個,那她不是更賺了?要不你媽她現在的心怎麽就不踏實在家了?總想著往外飛?那是找小米帶來的動力。”

“你說這些有啥用?現在我照顧老的,半老的,我看我這輩子算是沒辦法贖罪了。小米不知道要多怪她這個媽。十四年,她丟了整整十四年。她過的好嗎?吃的飽嗎?穿的暖嗎?我這個當媽的一點也不知道。”

彭小豆看母親又要作祥林嫂,趕緊撲過去:“媽,您看我是胖了還是瘦了?眼窩都陷進去了吧?您看冰川是不是也瘦了?都露骨露相的了,可憐啊。媽隻關心那個丟的,身邊這兩個連看都不細看一眼了。”

彭母抹了下眼淚:“閨女,你說說你,好好一個姑娘,非要上體育學院,將來還要當體育老師。你就不能上個音樂學院?學學唱歌跳舞?象你弟冰川畫畫也行吧?哪個女孩不是文文靜靜的,你小米姐肯定也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你一天跟個野小子似的,媽心疼心疼你姐,你都要搶風頭,你就不能安靜會兒?”

“媽,我從生下來就沒見您安靜過,今天小米明天小米,您和我奶奶還少吵架了?每次吵架都是小米。可能您都忘了還有小豆了吧。您還總想讓我安靜?我看門兒都沒有。”彭小豆噘著嘴假裝生氣。

彭母被女兒一頓搶白,忽然就沒了主意,眼淚嘩嘩的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彭小豆一看又心疼了,趕緊找來麵巾紙給母親擦眼淚:“媽,您看您。我這不逗您玩呢嗎。我知道我和弟都在您心尖上。”

“媽,我和姐姐會積極把小米姐姐找到的,您放心好了。”冰川說完對彭小豆說,“姐,你郵箱裏還有那張我發過去的照片嗎?”

“沒了呀,怎麽了?”

“那完了,沒有姐照片了。我就給姐拍了一張,相機裏的照片被同學不小心給刪了。”

“那可怎麽辦?你還給我製訂尋姐計劃呢,這計劃還沒開始實施就夭折了?”

“也不能全賴我啊,要是有時間我早把尋人啟示貼出去了,也不至於把照片弄丟了後悔。再說誰會知道你郵箱照片還能不留著?”

“我是不小心給清空了,其它有用的東西也沒了。我當時還愁呢。都怨你,你就不能給照片弄個備份?”彭小豆不高興的指責。

“行了,你倆就別爭了,小米和我們家有沒有緣也不差這一張照片。等我腿腳好了我就和你媽一塊去找她。先找李會議理論理論,他也太不講究了,小米丟了十幾年了,一聲不吭,他還以為他能瞞得過去?要不是冰川看到小米,他們竟然還不知道要瞞我們多少年。”彭父揉著腳踝處。

“我看這一時半會是去不了北京了。你們的奶奶身體越來越不好,讓她去醫院又扛著不去。你們倆個回來了,也去看看你奶奶去,他們最疼你們。”彭母說完一個人走向廚房,“我去做飯,晚上你們回來吃。再給你奶端過去。可強了,讓她過來和我們生活,就是不來。偏說自己能行。唉,你爺爺這一走,你奶奶心裏邊難過好幾年了。”

晚飯大家是在一起吃的,讓彭父彭母欣慰的是,孩子們的奶奶也肯過來一起就餐了。但無論怎樣,晚上還是非回自己的住處。所有的人都堅持著一個原則,不讓奶奶知道小米四歲就走失的事實。偏彭小豆吃飯的時候就忘了這個茬,她忽然想起了一個點子,放下筷子高興的說:“冰川,我有個好辦法,我在右邊眼角上用眉毛畫個大大的痣,我學著小米的神態,你再用相機把我給拍下來。”

“小米?哪個小米?”奶奶吃驚地看著孫女。

彭大城咳嗽了一聲,這時彭小豆才想起家裏的規矩,無論彭母怎麽提小米,在奶奶麵前是千萬不要提起的。當初彭大城出車禍,彭母沒少找跳大神的來家裏看風水,她對小米是老大的怨氣了。眼下彭小豆趕緊笑嘻嘻地說:“納米。納米技術,是照相的一種技法,奶奶您不懂。”

“噢。”老太太被蒙了過去。吃完飯,她還是要回去住。年齡大了胃口就小,沒吃多少東西就放下筷子。彭冰川和彭小豆兩個人隻好去送她。走在路上,彭小豆撒嬌地問:“奶奶,您最喜歡冰川還是小豆?”

“都喜歡。都喜歡。”

“肯定有先和後的。奶奶肯定喜歡冰川,他是男孩嗎。丫頭總沒男孩值錢。”彭小豆噘著嘴說。

“亂說。丫頭才值錢,將來丫頭結婚出門了,給咱彭家還能領回半個兒呢。唉,要是你小米姐姐也在,那我們彭家就能再領一整個兒回來了。我不是就又多了一個孫子了?”

“奶奶,您也想小米?”小豆趕緊追問。

“誰讓她長了那麽一顆倒黴的痣了,你看把你爸給妨的。這麽多年,也不知道跟李會議他們過的好不好。聽說他們在北京呢,廊坊的房子十多年前就給賣了。”

“好。肯定好。姐姐命好嘛,聽說李叔叔人很好,不象爸爸脾氣那麽大,總跟媽媽吼。”小豆把要說出來的話趕緊壓下去。在和彭冰川送奶奶回來的路上,小豆說,“我剛才的想法還是可以考慮的。小米的神態至今還在我的腦海裏,我最會模仿人了,同學們都說我想模仿哪個演員,那是倍兒像的。我們不妨試一試。”

4、

上午的陽光很好,彭母跟在彭小豆身後追問:“丫頭,你們倆剛才說照相的事,行嗎?小米姐真和你長的一模一樣?”

“除了多一顆痣。還有姐姐的神情比小豆姐要看上去更成熟憂鬱,好象還多了點風霜和磨難。”冰川剛說完,小豆就打了他一下,“怎麽我就不成熟?我比同齡人都成熟。你不知道啊。姐姐還沒找到,你就偏向她了,不理我這個姐姐了。小的時候可是我一直帶著你的。”

“冰川,你是咱家唯一的男孩,找姐姐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彭母說。

“還有我呢?沒有我,你們哪來的照片?你們不經過我同意要是把我照片到處貼,我可告你們侵權的了。”小豆故意生氣。

“毛病越來越多。在你媽肚裏待了十個月,沒事就踢我,長大了還這麽淘氣。小米啊,快回家吧,媽想你想的心都碎了。都怪你爸,早不出車禍,晚不出車禍,非生你們仨他就出車禍。怪你媽沒保護好你,聽了你奶奶的話。其實是你奶奶聽了別人的鬼話。”彭母眼睛又潮了。

“祥林嫂。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講了。這輩子我算是栽在你的手心裏了。求求你,不要在我耳邊嘮叨了。小豆,冰川啊,你們出去上學算是解放了,再也不用聽你們媽嘮叨你們了。我可是天天都被你們的媽折磨著,都要瘋了。哪一天她不嘮叨小米小米的,她就不能活。小米就是她的全部生命。她再這麽下去,我指定得崩潰。都輪不到我陪她去找小米,我得先去見閻王老兒去。錯了。我見了閻王老哥我想回也回不來了。還說啥先不先的。”彭大城壓製著自己,要擱平時,他早跟老婆吵起來了。他吵的也是車軲轆話,什麽早知道你舍不得,當初你幹嘛了?車禍不車禍的,也擋不住你留下女兒啊?這輩子,倆個人沒別的話題了。就指著爭論小米活著了。

“爸,您別亂說。他可不收你,嫌你太年輕。”冰川說。

“腿腳不好了,收就收去吧。收去也免得受你媽折磨。”

趁十一放假這幾天,姐弟倆就開始實施尋姐的前期計劃,首先要拍照片。彭小豆略微化了淡妝,一邊給自己點了顆黑痣一邊對著鏡子說:“古代人說,長在眉心的紅色痣是美人痣,媽,您咋不在生我的時候讓我也長顆痣呢?就在眉心上,多好啊。都不用畫了,還美人痣呢。讓我嘴角長一顆也好,聽說長嘴角上的痣是能說嘴饞有口福的痣。媽就是偏心眼。”

彭母怒嗔地說:“你要長就把你也給送走了。送走你高興啊你?那你媽就沒有一點活路了。”

“不過,我查了相關資料,說淚痣,其實隻是一種傳說而已。傳說,長在眼角下方的痣是淚痣。可我總覺得姐那顆痣長的很漂亮。反倒給她的臉上憑添了許多生動。冰川,你說是不是?”彭小豆一邊化妝一邊問。

“你說是你是了。你快化吧,真是麻煩。化完了我好拍。”彭冰川有點不耐煩。

“你又不耐煩了?你從小到大對我就總是不耐煩。媽,你要是把冰川生成我哥就好了,這弟弟總是比不上哥哥有耐心。我看你對尋姐這事的耐心能持續多久。堅持不下去的話,我可要雙手雙腳的鄙視你了。”

“放心,就是你不找我都找。我找定了,當初姐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那麽好的機會我都沒把握住,我真是笨。我就該直接把姐認下來,直接把她領回家。哎媽,你說我當初真直接把姐帶回來,她能回來嗎?”

幾個人麵麵相覷,誰也不肯先說話,倒是彭大城先開口了:“也不知道這麽多年,小米過的好不好,她要是知道所有細節,會不會恨我們。唉,早知道她會在四歲走失,說啥我也不能聽你們奶奶的話。”

“姓彭的,彭大城,你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晚了嗎?你懺悔還有意義嗎?你趕緊祈禱你兒子和女兒把他們的姐姐找著吧。都怪你那場該死的車禍。”

“你又來了。你是不是不把我嘮叨點事兒出來你就於心不忍?你心裏不踏實?該死的車禍?你是不是詛咒我當時咋不直接壓死算了,免得看著我就煩,這看了一輩子是不是煩了一輩子?”彭大城也來勁了。

“說我祥林嫂?你能好到哪去?我隻要一提小米,一提車禍,你就壓死不壓死的。你這麽說有意思是不是?”

“爸,媽。你們能不能不吵了。我們現在積極點找姐姐,把她找回來就是了。找回來,我們姐弟替你們向她道歉。你們隻管把女兒領回家就是了。”小豆妝化的差不多了,站起來,模仿著蔡小米的神態給自己的母親看。

“小豆?你姐真是這樣的?”

“真是啊。就比我多一顆痣,我看哪哪都一樣。你們得為我證明,別將來姐回來了,看了我拍的照片再說我侵權。我可不願意模仿誰過日子,我還是做回我自己的好。冰川你趕緊給我拍,這次多拍幾張,就是誤刪了,也還能留下個三五張備用。”小豆複壓低聲音對冰川說,“快拍吧,媽眼珠子看的都要掉下來了。”彭小豆坐在椅子上,擺著各種pose,那眼神偶爾看向自己的母親,母親的眼神有點呆滯。而彭冰川手裏的相機不停的閃著閃光燈。

“小米。”彭母拉著小豆的手,“都怪媽,你看你的痣長的多好看。”

彭小豆後背脊梁骨直冒冷風,趕緊吩咐彭冰川:“冰川,照片拍完了,快把窗簾打開。這個暗啊。”

彭母覺得先前有點失態,放下小豆的手說:“小豆,趕緊把那顆痣給我洗下去。快點。”

小豆趕緊去洗臉,一刻都不能耽誤,生怕這顆痣在臉上多停留一秒鍾,都會給她帶來膽顫心驚和不安。剛才看到自己母親的眼神,溫柔裏還有一種極陌生的內容。那眼神太複雜了,近似於恐怖。所有媽媽的眼神都該是溫柔的,怎麽自己媽媽的眼神,剛才會摻雜那麽多內容?那陌生感到底是什麽?

可能自己剛才的神態嚇到母親也說不定。洗去妝容的小豆又恢複了先前的活潑:“媽,看我是小豆還是小米?”

“剛才是小米,現在當然是小豆。剛才窗簾擋的屋裏太黑了,媽老了,眼神也不好,剛才看你就看不出原來的輪廓了。”彭母說完把窗簾又擋上了一點點,“還是擋上點吧,今天陽光咋這麽刺眼呢。”

這時有敲門聲響起:“大城,大城,你快去看看你媽吧,暈在二樓樓道口了。”

彭大城趕緊爬起來,腳踝卻使不上勁。彭冰川趕緊對父親說:“爸你先躺著,我們先去看看。”

“不行,冰川,你背著爸也得讓爸去看看,要不我不放心。我這該死的腳,早知道今天一條腿走路,我就買一副拐回來。”彭大城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被背過去的彭大城,在近一米八身高的兒子背上,仍然顯得有點象山。彭冰川背的踉踉嗆嗆,興許是著急的原因,好幾次走樓梯都差點摔倒。彭冰川一再安慰自己要慢點再慢點。母親和小豆早就跑沒了影兒。

彭母站在婆婆麵前不知如何是好,準備把她抱起來,旁邊鄰居趕緊說:“這暈倒的人千萬不能隨便亂碰,剛才二樓打120了,估計急救車也快到了。”

“我就納悶,老太太住一樓,她跑二樓來幹嘛呢?”彭母覺得奇怪。

“媽,我們不能幹看著呀,得自救啊。掐人中。”彭小豆急中生智,用大拇指尖掐人中穴位。持續多次以後,老太太長長的吐了口氣。但她身體還是不能動彈。“奶奶,您先不能動,一會兒醫生就來了。”

“我這是咋了?”老太太看身邊站著這麽多人,有些奇怪。

“奶奶你暈倒了。不過沒事的,放心好了。一會兒醫生就到。”彭小豆安慰著。

“媽,您沒事吧?”被背上二樓緩步台的彭大城,在兒子的背上已經堅持不住了,滑下後背。因為一隻腳不能著地,他用手扶著樓梯扶手。

“大城,你說你腿腳不好,你來幹嘛。冰川,快把你爸背回去。我沒事,一會兒就能回家。”老太太邊說邊想掙紮著坐起來,卻終是全身不給力。

醫院的急救車很快就呼嘯著開到樓下,彭家老太太縱是不想去醫院也不得不接受暫時站不起來這個現實,不去醫院治療,怕是真站不起來了。她當然害怕。

5、

宋莊一點不熱鬧。這是初到這裏,宋莊給蔡小米的第一印象。在平房和小商小販近距離接觸,那種煩煩吵吵在宋莊絕對找不到。這裏充斥的更多的是安靜。宋莊的建築倒沒有多特別,但是平房居多,全是深宅大院的感覺。每一處平房門口的大鐵門都更惹眼,大多門口掛著牌匾,寫著某某工作室。大鐵門一關上,這個院子就更是顯得與世隔絕了。

蔡小米就在其中一家工作室做模特,每天簡單的重複讓她覺得生活卻是嶄新的。學生來上課,她就靜坐下來工作,學生不上課的時候,蔡小米就開始上課了。當然,學生們也有畫靜物的時候,這個時候,蔡小米就加入到他們當中。當然,她畫畫,老師也不怎麽約束她,就讓她想畫什麽畫什麽。哪怕院子裏快爬到房簷上的絲瓜,而且告訴她要用不同的角度去畫它。畫畫要絕對懷著不同的心情。喜悅心情和悲傷心情畫出來的畫是不同的,一個正在憤怒的畫家,你能讓他畫出小橋流水人家嗎?畫出來的水恐怕也是在咆哮吧?老師告訴他們,要保持一個好的創作心態。

“看上去畫一個物體,好象你是在隨心所欲的,其實不同角度和不同心境畫出來的畫都是不一樣的。包括畫向日葵,它一天都在不停的轉動,你跟著它會畫上上百種不同的形態。我記得陳丹青14歲那年,跟他的老師到處畫毛主席像,還爬腳手上架去畫,兩年畫了120多張毛主席像。臨摹很重要,現在你必須先學會臨摹。”

蔡小米謹記老師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趙正清跟她說過的,讓她一定勤快,畫畫勤快,做事也要勤快,幹什麽要有眼力價兒。白天在工作室她從不閑著,除了做模特、畫畫,她還打掃畫室內外的衛生。以至於有一天老師的朋友來喝茶,笑著說:“生活越來越有樣,越來越會享受,鍾點工都請上了?”

這天晚上,同學們都回家了,隻有蔡小米在打掃衛生,聽老師的朋友這麽說,心底下產生了一種抵觸的情緒,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終究沒吭聲。老師趕緊說:“是老趙趙正清介紹來做模特的,也是我的學生。不知道別亂說。”

“趙正清?很久都沒聯係了。他過的可幸福?哥們你幹的也大啊,帶幾個學生,竟然還請起模特了。這幾年沒少賺吧?我一看,你絕對比在學院舒坦。”

“我再能賺也比不上你經商吧?混碗粥而已。”

“你別跟我哭窮。你們搞藝術的我懂,這畫都老值錢了吧?”來者看了眼牆上的畫。

“還行,這幾幅都有人出高價,我沒舍得賣。有些畫你畫完了,這輩子就再也畫不出當時的感覺了。”

“有道理。憤怒出詩人,不憤怒了,也產生不出大量的詩了。”

“你是覺得寫詩的日子好,還是如今經商的日子來的過癮?”

“道不同。都有利弊。”

“多少年沒聚了,我把老趙喊來,今天一塊聚聚。小蔡,你也先別著急走,一會我給趙正清打個電話,我們聚聚。”

蔡小米搖頭說:“天快黑了,我回去晚我媽該著急了。”

“打個電話。”

蔡小米搖搖頭,家裏沒安電話。雖然她也很想見趙正清,但她還是決定自己必須離開。坐在公交車上的蔡小米一直在思索自己今天為什麽這麽急於逃出來。想了很久終於想明白了,在那個來客眼裏,她是一個鍾點工、清潔工。難道,自己的身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藝術家的氣質?或者說自己這模特身份多多少少也不該給對方一個清潔工的印象吧?

正在院子裏擺弄那些廢品的蔡母,手指上不小心鑽進一個刺,她拿著一根針遞給蔡小米讓她幫她挑出來。抓著母親的手指,蔡小米才發現手背上麵有一條深深的口子,已經結痂:“媽,這怎麽傷的?”

“就捆紙盒弄的,不礙事,早好了。別看它,看這兒,刺在這個大拇指裏。”

看著母親粗糙的雙手,蔡小米打了個冷顫:“媽你以後小心點,這要是傷到血管可就麻煩了。”挑了好半天,刺被挑了出來。“媽,年輕的時候你怎麽就不結婚呢。要是我有個爸,你能和爸一起生活,我在哪裏就都放心了,也用不著晚上回來晚還擔心你回沒回來。”

“你做你的事不用擔心我,倒是你晚上要真回來的晚,我肯定是擔心的。小姑娘比不了小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