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那是一個嚴寒的冬天。

張莉跟著中國大陸的一股出國潮,向中介公司交了八萬元人民幣,由他們安排,拿著赴阿爾巴尼亞的入境簽證,買的卻是到法國的機票。那個時候,中國人要到歐洲來,阿爾巴尼亞的入境簽證最容易批,所以中介公司向他們收的是到法國的錢,在護照上辦的卻是到阿爾巴尼亞的入境簽證。飛機降落在巴黎戴高樂機場後,他們一行六人,在帶隊人的引領下,就走出了機場。

因為他們護照上的簽證是阿爾巴尼亞駐北京大使館蓋的章,目的地是到阿爾巴尼亞的,所以在過戴高樂機場海關時,海關的工作人員就問,你們是到阿爾巴尼亞的,為什麽要在巴黎下機?帶隊的人能說英語,也會說幾句法語,就對機場海關的工作人員說,他們都是第一次到歐洲來,很向往世界的“花都”巴黎,想順便到巴黎玩幾天,再到阿爾巴尼亞去。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中國大陸到歐洲來的人還不是很多,法國機場的海關對入境的外國人還是比較寬鬆的,他們也沒有想到中介公司的這個“妙計”的奧妙之所在,所以,隻是一般的問了問,就給他們一行七人都放行了。

走出機場,他們個個都不知有多高興。一直懸在半空中十多個小時的心,到這時才真正的回到了心窩。在這六個男女中,有的是有家人在法國,有的是有親戚朋友在巴黎。反正在上飛機之前都已聯係好了的,他們都會到機場來接機的。

來接張莉的是她的一位遠房小叔。小叔名叫張開儀,三十出頭,理著年輕人時髦的短平頭,顯得壯實、精神。他也是早些年來到巴黎,開始幫人打工,積蓄了一些錢後,在朋友的幫助下,目前自己開了一家不大的製作皮包的工場。聽說生意還不錯。張莉來之前已與他電話聯係好,他答應,張莉來後,可先在他的工場做工。有了他的承諾,張莉的父母才放心讓張莉來“闖巴黎”,起碼初來乍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馬上就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在從機場回巴黎的路上,張開儀與張莉說了,她來後,就先在他的工場幫忙幹點活,熟悉一下情況後再想別的辦法。住的地方嘛,他也為她安排好了,與在他工場裏做工的幾位女工先一起住,等過些時候,有條件了,再找好一些的地方自己住。

張開儀的皮包工場,坐落在巴黎第四區一條比較偏僻街道的一座大廈半地下室裏。張開儀在機場接了張莉後,就將車一直開到了他的皮包工場。他對張莉說,她的行李就先放在他的車上,他要先到工場去幹活。因為有一批貨下午客戶就要來取,必須中午之前要清點好,打好包。等幹完活,有空以後,他再帶她去住的地方安頓。

張莉跟著張開儀來到皮包工場。這是大廈的底層,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臨街開著的兩個窗戶還不到半米高,外麵安著鐵絲網,隻透進來一些微弱的光線。七十多平方米的工場,一邊高高地堆著一些還未加工的皮革料,一邊堆著一捆一捆已做好的各種皮包。空餘的地方,就擺滿了一台台縫紉機,有七、八個工人在埋頭緊張地縫著皮件;還有兩張桌子旁,兩個工人按紙樣,將皮革裁剪成一塊塊各式形狀的材料。張開儀一到了工場就忙開了,指揮著一個工人將清點好的皮包,按數量一捆一捆的捆綁起來,再抬到停在街邊的貨車上。

張莉一走進工場,撲麵而來的一股皮革腥味,讓她感到一陣惡心,一股酸水從胃裏湧起,差一點湧上嘴裏。她強迫自己忍住,沒有讓它吐出來,趕緊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塊口香糖,放進嘴裏拚命地咬著。

張莉見大家都在忙碌著,也不知道自己幹什麽好。她走過去問張開儀:“小叔,我能幫忙幹點什麽?”張開儀一邊忙著自己的活,一邊說:“你衣服也沒有換,不用幫什麽。你先看看,喏,那邊有一張椅子,你先在那裏坐一會,休息休息。等中午吃飯時,我介紹你與他們認識認識。”張莉也知道自己剛來,什麽都不會,也幫不上任何忙,隻得站在桌子旁東看看,西看看,同時努力去習慣這裏特殊的氣味。

看了一會兒,無事可做,也沒有人與她談話,張莉隻好回到椅子上坐著。不知不覺間,竟然睡著了。快到下午一點的時候,一位六十來歲的大嬸過來招呼大家:“吃飯了,大家過來吃飯羅。”

男男女女先後放下手中的活,跟著向旁邊的一扇門走去。張開儀過來對張莉說:“吃午飯了,你也將就著在這裏吃一點吧,吃了飯我叫人先送你回去休息。”

進得門來,原來這裏被隔出一間十多平方米的空間,作為廚房和飯廳。工人們就在這裏吃午飯。後來張莉在這裏正式做工後才知道,在工場做工的工人,老板都是包他們吃午飯的。如果晚上要加班的話,老板同樣要為工人準備晚餐。那位來招呼大家吃飯的大嬸,就是專門請來做飯的,如果有空餘時間,她也到工場來幹點零活。

廚房很簡陋,兩個爐頭上放著兩個大鍋,旁邊零亂地堆放著一些瓶瓶罐罐,透著一股很濃的油腥味。廚房是與餐廳連在一起的,餐廳裏放著幾張飯桌,沒有椅子,大家都是站著吃的。

張開儀遞給張莉一隻碗和一雙筷子,告訴她像大家一樣,自己去電飯鍋裏盛飯,菜是大家合著吃的。張莉盛好飯後,來到一張桌子旁,隻見桌子上放著三大盆菜,一盆是紅燒雞翅膀,一盆是鹹帶魚,還有一盆是清炒大白菜。大家圍著桌子,一邊吃飯一邊聊起天來。張莉一聽,他們講的都是溫州話,馬上就有了一份親切感,原來都是老鄉啊。

老板張開儀也與工人一起吃飯。在吃飯時,他把張莉介紹給大家認識,說:“這位是我的侄女,也是從中國來的,今天早上剛下飛機。以後她就在廠裏和大家一起做事,她有不懂的地方,你們教教她好了。”大家一聽是老板的親戚,都熱情地點點頭,說,沒有問題。以後都是自己人了,不用客氣。

張莉環視了一下一起吃飯的人,一共有十人,四男六女。加上老板,一共是十一個人在這裏工作。這樣的規模,工廠稱不上,隻能叫工場或作坊比較合適。張莉半碗飯沒有吃完,大部分人已經吃好了飯,放下飯碗,又匆匆地回到工作台邊。張莉看了一下手表,從他們進來吃飯,到放下飯碗,前後還不到二十分鍾,真的像打仗一樣快啊。看見這樣,張莉也趕緊把碗中的飯一掃光,放下了飯碗。

這時,張開儀手中提了張莉的行李箱,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來到張莉麵前,對張莉說;“她叫金丹麗,也是溫州人,在這裏工作的。這幾天廠裏的活比較多,我走不開,叫她陪你到你們住的地方,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嬸嬸剛好昨天到意大利訂貨去了,明天才能回來。等她回來後,再具體商量你的工作吧。”說完,他把行李箱交到了金丹麗手上,又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張莉打量了一下身邊的金丹麗,看來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麵頰紅撲撲的,個子不高,但很壯實,一看就知道原來是在農村會幹活的姑娘。張莉想把她手中的行李箱拿過來,小金連忙說:“阿莉姐,不用客氣,我來拿吧。如果你這裏沒有事了,我們現在就走吧。”張莉也就不與她搶行李箱了,跟著她走出了工場。

一走上街道,雖然一股冷風襲來,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但同時覺得現在的空氣清新多了,忍不住大力地吸了幾口。路上,小金告訴她,她們住的地方離工場不遠,步行不到二十分鍾。平時她們下班後,都是步行走回去的。小金還告訴她,她們租的房間麵積隻有十多平方米,卻住著四個姐妹。主要是這裏房租貴,大家住在一起,共同分擔房租,攤到每人身上負擔就輕得多。反正平時大家都出來打工,隻是晚上回去睡幾個小時,擠就擠一點,無所謂。

小金還說,前些天老板與她們商量,說他有一個侄女要來巴黎,臨時找房子有困難,能不能暫時住在她們這裏,反正房租大家平均分攤。大家都說,老板說話了,來的人又是老板的親戚,多一個人就多一個人,大家擠一擠,沒有什麽關係。張莉聽後很感謝這些姐妹們的好心。

確實是步行了不到二十分鍾,小金就說到“家”了。

張莉四周張望了一下,這一帶的房子雖然也有六層高,但看去都比較舊,有的牆上的水泥都已經脫落,露出了裏麵的磚頭了。小金帶張莉從一扇木門進去,順著木樓梯上去。小金告訴張莉,她們是住在六樓,也就是最高的一層頂樓。她們倆一人提著行李箱的一頭,一口氣爬上六樓,等停下來時,都已經氣喘籲籲了。

小金放下行李箱後,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鎖匙,打開了房門。她們進了房門,張莉馬上聞到了一股黴味,她問了一句:“為什麽房間裏有這樣的黴味?”小金說:“這裏的房頂有點漏雨,牆上總是濕濕的,都發黴了。老板已經與房主交涉了很多次了,希望他來修一修。但是房主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來修理,我們也沒有什麽辦法。”張莉抬頭看了看,不少天花板與牆壁的接頭處,由於長期滲水,牆角上的水泥都泡濕了,日子久了已變得黑黑的了,顯然是發了黴。加上住在這裏的人白天都出去做工,整天關著窗子,空氣不流通,才有這樣大的黴爛味。

小金指著地上的一張床墊對張莉說:“你就睡在這張**吧,這是老板前天專門為你買的。”這時,張莉才清楚地看到,這個房間根本沒有床架,四、五張床墊都是直接鋪在地板上的。這些床墊基本上占滿了整個房間,好幾張床墊上的被子還沒有疊起來,就散亂在**。隻有房子最裏麵的一角空出來,堆放著一些行李箱和雜物。

小金簡單地為張莉安頓了一下後,對張莉說:“你就先休息吧。最近廠裏活多,我們要到晚上十點來鍾才能下班回來。如果你肚子餓的話,這裏有一些麵包可以吃。”接著她將一把鎖匙交給張莉,說:“你如果要出去的話,就用這把鎖匙鎖好門。”張莉說她不會出去的,就在房間裏休息好了,叫小金放心去上班好了。

小金走後,張莉一屁股坐在床墊上,發了一陣呆,不由得傷心地流下了眼淚,她從來沒有感到像現在這樣的孤單與無助。雖然出來前已做好了要吃苦的打算,但她怎麽都想不到,千辛萬苦來到號稱世界大城市的巴黎,原來還要住這樣破舊的地方,連溫州農村都不如。但是她又想,姐妹們都能住的地方,她為什麽不能住?絕大多數華僑都是赤手空拳來到海外打天下的,恐怕開始都要經過這個階段的。既來之,則安之,今後的路還要靠自己走下去。

因為在飛機上沒有好好睡過覺,這時,一股睏勁上來,她就和衣躺在床墊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陣喧嘩聲把她吵醒了。張莉睜開眼睛一看,屋子裏的燈亮了,原來下班的姐妹們回來了。見張莉醒了,小金就向她介紹了其他三位同住的姐妹。好在都是溫州人,講的是溫州話,讓張莉心裏安慰不少。幾個姐妹都很熱情,紛紛向張莉介紹她們在巴黎的生活情況,她們說,出來了,就要有挨苦日子的思想準備。不管怎麽樣,趁現在年青,有力氣,就要拚命地做工、賺錢。有了錢,將來可以做生意,從小到大,就有出頭的機會。張莉聽後覺得她們說的都對,心裏想,她們能過的日子,她也一定能過。

張莉一看手表,都已快深夜十二點了。小金說,最近廠裏接的活多,每天都要加班,一天工作要超過十四、五個小時。在工場裏打工,是按小時計算的,工作時間越長,工資就越高。所以,工人們都希望活越多越好,辛苦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麽,能掙到錢才是最終目的。

因為明天一早,就又要到工場裏幹活,姐妹們匆匆地洗了一把臉,就躺下睡了。小金告訴張莉,老板說了,明天一早叫她跟姐妹們一起到工場去,他會安排一份工作給她做。

熄燈後,姐妹們很快就各自進入了夢鄉,張莉卻久久不能入睡。這麽多人睡在一個小房間裏,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第二天,早上八點鍾,姐妹們都起來了。她們各自吃著麵包,有的喝一杯熱茶,有的喝一杯牛奶,就算是早餐了。大家要輪流洗臉和上廁所。這間房子本來就不大,便盆和洗臉盆,以及一個洗澡用的花灑,都在一個三平方米的小隔間裏。每次隻能進去一人,如果一人在大小便,其他人就不能洗臉和洗澡,隻能等著。“好了嗎?”、“你快一點,我都憋不住了!”的叫喊聲此起彼落。張莉還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境況,想想真的有點好笑。她們這樣輪一遍,得花四十分鍾時間。第一個進去的裏麵的空氣還好一點,後來進去的,混合著水氣和大小便的味道,讓人透不過氣來。張莉因為初來乍到,隻能等姐妹們先用,最後才輪到自己。大家一陣忙亂後,就急急忙忙地出門,結伴步行去工場。張莉到巴黎的第一天,就領略了這種巴黎打工仔的早晨生活。她心裏暗暗有點好笑,這不是比在家鄉讀初中時的軍訓還緊張嗎?

她們趕到工場時,老板張開儀已在那裏忙開了。張開儀看見張莉走過來,連忙迊了上去,對她說:“實在對不起,最近廠裏活太多了,幹不完。你阿嬸又不在,昨天真是顧不上安排你。今天上午你阿嬸將從意大利回來,中午我們一起出去吃頓飯吧。”張莉說:“阿叔你不要客氣,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操心,小金她們對我都很好,我都會習慣的。你還是教我幹什麽活吧。”張開儀說:“不用急的,以後有的是你幹的活,你先熟悉熟悉這裏的情況吧。”說完,他向正在一張台麵上裁剪著皮革的年輕人喊了一聲:“阿濤,你過來一下。”那位年輕人聽老板喊他,連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張開儀說:“阿濤,這位就是我與你說過的是我的侄女,名叫張莉。她昨天剛從中國大陸來,以後也在我們廠裏做事,她就先跟你學學裁剪吧。現在裁剪正缺人手。”接著,他又向張莉介紹說:“這位阿濤,噢,大名叫徐海濤,是這裏的領班,你先跟他學吧。”徐海濤大方地伸出手,與張莉握了握手,說:“你好,張小姐。”張莉說:“以後你就是我的師傅了。叫什麽張小姐,聽起來怪別忸的,以後你就叫我阿莉好了。”

徐海濤哈哈大笑起來,說:“師傅不敢當。我們都是給老板打工、為老板賣命的,以後你有什麽事情盡管說,我的本事不保密,隻要你願意學,我無保留的教你。隻是你掙了錢後可要請我喝咖啡啊。”在張莉的第一次印象裏,覺得這位年輕人說話有幽默感,人也熱情、精幹。

接著,張莉就跟著徐海濤走到裁剪台前,一邊看著他幹活,一邊聽他解說裁剪的程序和要注意的事項。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已經很熟了。徐海濤告訴張莉說,在這裏幹活是這樣的,忙起來的時候忙得要死,不分日夜。但是大家高興,因為可以多掙錢;閑的時候又閑得要命,幾天不開工,大家等得心裏發慌。因為在這裏是“手停口停”,一天不做工,一天就沒有收入。張莉聽後,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多少男男女女離鄉背井,來到完全陌生的地方討生活,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一個“錢”字?從今天開始,自己也加入了這個隊伍,想辦法能掙到錢才是真本事。

跟著徐海濤學習了兩天,張莉也就開始自己獨立操作了。用徐海濤的話說,張莉的人還是挺機靈的,悟性也高,做事很快就能上手。張莉對徐海濤給她的這句評價很是高興,做工雖然緊張,一天不停地幹下來也很累。但是好在大家都是年輕人,在一起說說笑笑,一天不知不覺就過去了。這樣的日子累是累,但是也算過得愉快。

一轉眼,張莉在她小叔張開儀的皮包工場已做了一年的工。一年下來,她也掙下了一筆錢。每月領來的工錢,除了與姐妹們分攤房租,再是買一些早餐用的麵包和牛奶之類的,基本上不用再花什麽錢。午飯在工場裏吃,是老板提供的。如果遇到要加班,晚餐也是在工場裏吃的。這一年裏,大半年時間,每天都要加班到夜裏十點、十一點才收工。所以連飯錢也省下了。

在這一年裏,張莉最高興的日子是難得遇上休息天。如果那一天要趕的貨都趕完了,新的貨還沒有進來,老板就放他們一天假。這一天,張莉就與姐妹們上街,不去公園,也不去博物館,而隻是去逛商店,買幾件自己喜歡的衣服回來,試了又試,不肯放下。但第二天又隻得將它們放到箱底裏,舍不得做工時穿上。

還有最讓張莉高興的事是,在這一年裏,她收獲了愛情。她有了男朋友,這個男朋友就是她剛進工場時,手把手教她幹活的徐海濤。

一年中的朝夕相處,徐海濤的好強、堅韌、樂於助人的性格,深深地吸引了張莉。徐海濤不止一次地對她說過,他絕不滿足於一輩子打工。打工隻是為了學習點做生意的經驗,積累點原始資本,一旦條件成熟,他就要做老板,趁年輕有力氣,要拚命去賺錢。張莉佩服他的勇氣和信心,認定他不是池中之物,將來肯定是會有大出息的。徐海濤也喜歡張莉活潑、清純和待人熱情的性格,認為她是將來共同創業的好幫手、好搭檔,他也需要這樣的幫手與搭檔。

他倆成為情人後,一邊繼續打工,一邊在時不時留意和商討從什麽地方入手開創事業。

做皮包是早期溫州、青田人從猶太人手中接過來的起家行當,但這些年已經開始不大景氣了。而且做這個行業太辛苦,長期做下去對身體的損害也大。他們想來想去,最後認定還是先開一家中餐館比較有把握。因為開一家小餐館所需資金不是很多,除了手上的積蓄,再請親戚和朋友起兩個“玉蘭會”,就能籌集起開辦資金。另外,法國人對中餐的食品也越來越感興趣,對中餐館的需求量還在不斷增加。因為同樣一餐飯,中餐比西餐差不多便宜近一半。再則,開中餐館技術要求也不是太高。決心下定後,徐海濤準備先到中餐館廚房打半年工,學會廚房的一些基本功,就可在將來的餐館中自己當廚師,挑起廚房的大梁。一旦有了自己的中餐館,徐海濤打理廚房,張莉管外麵,事業不就可以起步了嗎?

方向認定後,徐海濤就辭掉了皮包工場的工作,找了一家中餐館做起廚房二手的工作,他可以說一邊做工,一邊偷師。半年下來,中餐館廚房的一套,他都拿得起了,所炒的菜式也像模像樣,色香味中規中矩。品嚐過他製作的菜的朋友都說,這樣的菜擺在食客麵前一定會受歡迎。

接著,他們倆真的就開起了一家中餐館。沒有想到,餐館雖然不大,生意從開張之日起,就很紅火。又過了兩年,他們有了足夠的資金,就賣掉了這家餐館,在巴黎繁華街區開了一家更大的中餐館。生意走上軌道,客如雲來,收入穩定後,徐海濤就不再讓張莉在餐館裏天天熬夜受苦了。他對她說,現在我們吃穿不愁,你就好好享享福吧,做做你自己願意做的事,餐館有我看著就行了。張莉也知道徐海濤這是愛她寵她。後來,一般情況下張莉就不大去餐館了。

但時間一長,天天在家裏呆著,張莉又覺得日子過得有些無聊了。所以,就有了她後來到法國華僑華人會中文學校教書的經曆。有時,還被一些同鄉們約去CASINO玩玩老虎機,從此,不知不覺中慢慢就沾上了嗜賭的不良習慣……

張莉現在有時想想,她與徐海濤這些年來從相識、相愛,到共同艱辛創業,再到後來分手,真是如一場逝去的春夢。為什麽夫妻倆能共同艱苦創業,但事業有成後,而不能共同守在一起享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