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近些年來,中法聯姻的現象在法國已經越來越多。但其中不少的戀人,或因為生活習慣的差異,或因為觀念的分歧,無法長期共同生活下去,最後都以分手告終。但也有的在一起生活幾十年,生兒育女,組建起幸福的家庭,一生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可見,夫妻之道,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並不是必然不可逾越的一道溝渠。關鍵還是一個“情”字,隻要有真摯的情感,有赤誠的愛,其實不同民族、不同文化背景和不同生活習慣的夫妻,是完全可以相互諒解、相互包容、相互適應,共同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之中。

林芬來到法國後,一直抱著“先立業,後成家”的思想,所以遠避“談情說愛”,不管是親朋好友介紹也好,同鄉同事追求也好,她一直不為心動,一心隻是要攢錢做生意。她抱定一個主意,如果自己沒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因為看到過不少華人女孩子與異族男子談戀愛,或同居,或結婚組成家庭後,最後以離異結束,使她心中多少留下了一個抺不去的陰影。更有閨中密友陳美英的例子在前,所以開始她對保爾的追求,抱有本能的抵觸。但是在一、二年的接觸過程中,保爾的真誠,保爾的熱情,慢慢改變了她的固有觀念,最後終於接受了他的那份愛。

但是,命運對她卻是那樣的不公平。當她剛剛嚐到一點愛情的甜蜜,老天爺就這樣殘酷地奪走了保爾,奪走了她的愛、她的希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從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林芬不願再與人們談論那個“愛”字。

林芬仍然過著一人獨身生活。除了全力經營自己的外賣店外,她把空餘時間更多的投入到僑社的公益事業中去,以求在精神上有個寄托的地方。在事業上有了一定的基礎後,她也開始考慮在生意上新的發展思路。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中國大陸的經濟一片蓬勃,吸引了不少海外華商的眼光,出現了一種新的動向。八十年代初,中國大陸浙江一帶在海外有關係的人們,紛紛湧向歐洲各國尋找發財機會;現在,在海外已立定了腳跟的海外華僑華人,又紛紛地返回中國大陸,投入中國大陸的經濟大潮中,尋找新的商機。林芬也開始把眼光瞄向了中國大陸,那塊曾經生她養她的土地。

巴黎最近幾年來,來自浙江的溫州人、青田人組織的僑團又增加了不少。其中一個新成立的僑團叫“法中經貿發展協會”,會長是林芬認識的老鄉,名叫周遠山,四十五歲。當年,他赤手空拳來到巴黎,先在一家老鄉開的皮包工場打工,過了兩年,自己也開起了皮包工場。經過十多年的奮鬥,現在已是一家貿易公司的老板。他與不少來自溫州、青田的老板的經曆一樣,靠進口中國大陸的女性服裝,在法國做批發生意而發達起來的。

周遠山在事業有成後,在一班朋友的鼓動和支持下,決定也成立一家協會,把從事經貿生意的華商們組織起來,為華人公益事業做點事。他在籌備階段多次來動員林芬參加,希望她能為這個新成立的協會多出點力。畢竟在溫州人的圈子裏,讀過大學、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並不多。協會很需要一個有點“墨水”的人,在會裏能幫助寫封信,起草個發言稿什麽的。林芬被周遠山的真情實意所感動,也就同意參加“法中經貿發展協會”。

周遠山在法國的親戚和朋友很多,平時人緣也不錯,所以經過他多日來的號召和多方奔走,來參加“法中經貿發展協會”的人還真不少。在籌備階段,林芬跟著也很是忙了一陣。起草會章,為會長在成立大會上的致詞起草講話稿,向各界發邀請信,安排協會成立晚會上貴賓位置的排位,真是有做不完的事情。

按照僑團成立的慣例,協會一屆二年,當會長的要捐出一萬歐元,第一副會長捐出五千歐元,副會長則二千歐元,一般常委隻要二百歐元就可以了。這樣,一個會靠這些收上來的會費,基本上就可維持會裏的日常支出。因為不少新成立的僑團,沒有購置固定的會所,可以減少了大筆的費用。僑團主要的支出是搞活動時請請客,在華文報紙上登登祝賀的廣告,或是某僑團成立與周年慶的時候,送個花籃,等等。“法中經貿發展協會”除了周遠山理所當然的出任會長外,副會長就有二十多位。有了僑團的頭銜,身份馬上不同,在印名片的時候,不光印上自己公司的職務,還有了僑團會長、第一副會長、常務副會長、副會長等等的頭銜。用一些人的話來說,出外旅行時,尤其是到中國大陸去訪問也好,談生意也好,這樣的名片才拿得出手。

林芬也被大家推舉為“法中經貿發展協會”的副會長。本來她一再說,有時間的話,樂意為僑社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但不要當什麽副會長,自己還沒有這個資格。但是周會長與其他朋友都勸她一定要當這個副會長,主要是將來辦起事來方便一些。尤其是回中國大陸,交換名片時,如果連個僑團副會長都不是,拿不出手。在大家的堅持下,林芬也隻好交了二千歐元,當起了僑團的“副會長”,名片印是印了,但平時她一直不好意思,很少向別人派發名片。

“法中經貿發展協會”舉行了盛大的成立慶祝晚會,很是熱鬧了一番。各個僑團的僑領們都到場祝賀,中國駐法國大使館的領事參讚也應邀出席,並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慶祝晚會從晚上八點開始,一直到深夜十二點多才結束。

“法中經貿發展協會”成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組織會長團的部分成員,組成代表團回中國大陸訪問。用周會長的話說,一個新僑團成立,讓中國大陸的各級政府有關部門了解、認識很重要,這是打響知名度的一個很好的途徑。

訪問團總共有十五人,都是副會長一級的人物,林芬也是訪問團中的一員。本來林芬是不想參加這個訪問團的,但她媽媽和朋友都極力主張她去,希望通過中國大陸之行,趁這個機會散散心,讓她從保爾之死的打擊中盡快走出來。這次他們的路線是北京、上海、杭州,最後到老家溫州和青田。協會第一次組團回國,大家都很興奮。中國過去他們也是經常會回去的,但都是自己一個人,或者全家人一起去。這次是參加一個龐大的法國僑團訪問團回國訪問,氣勢就大得多了。他們這次組團回國,一方麵希望與各地的僑務部門建立起聯係;另一方麵也看看在生意上,能否找到一些合適投資的項目。

訪問團一路上都受到各地僑務部門的熱情接待,安排宴請,安排參觀,讓訪問團的全體成員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同時也覺得很是風光,同過去自己單獨回國真的大不一樣。結論是:還是當個僑領好,這樣回國既風光體麵又有一種滿足感。

這麽多人第一次一起回國,白天參觀、座談,晚上不是被當地的官員宴請,就是訪問團宴請相關的領導,很是忙碌一番。一路走來,中國大陸晚上宴請都安排得特別早,一般下午五點半、六點就開始吃飯,八點前就結束了。據說主要是因為大陸的各級官員基本上五點半就可下班,如果晚上有飯局的話,下班後可以直接出席飯局,飯後再回家。不然的話,安排在七點、八點才進餐,中間的空檔時間就不好打發了。這也可算是一個“中國特色”吧。

飯局結束才八點來鍾。習慣了在海外晚睡的這些人,這麽早又不能馬上睡覺,如何打發時間?團裏就有人提議去卡拉ok消磨時光。這個提議得到男士們的一致擁護,林芬和幾位女士卻覺得那些場所是男人去的地方,對女人並不合適。但男士們異口同聲地說,大家一起去唱唱歌有什麽問題?一定要她們一起去,並說代表團一起出來,一定要集體行動,不能搞獨立。幾個女士被他們說得沒有辦法,也隻得跟著一起去了。但是到了卡拉ok包廂一坐下,卻並不是單是唱唱歌那麽簡單。包廂裏燈光幽暗,牆角上還閃爍著幾盞彩燈,讓人一進去就有點暈乎乎的感覺。團裏幾個老馬識途者,一坐下來,就叫了好幾個打扮得妖豔的小姐過來,說是來陪唱的。這些小姐也真的可以,一坐下來就舉起酒杯,一一向男士們敬酒,一杯啤酒一口氣就喝光,一杯接著一杯,酒量大得驚人。

男士們幾杯酒下肚,膽子也隨著大了起來,唱起歌來雖然不知道跑調跑到哪裏去了,但歌喉卻越來越響亮。接著與小姐們就動手動腳起來,有幾個還特別要摟著小姐合唱情歌,感情還很投入。林芬第一次經曆這種場合,越坐越覺得渾身不自在。過了一會,她和幾個女士借口累了,就先回酒店了。在出租車上,她們笑著議論說,這些男人,平時在巴黎看看還是老實的樣子,一出來就變得花心起來。男人們也真是的,老婆一不在身邊就會放肆,就學壞。

第二天,團裏預先約好一起下來吃早餐。大家都找座位坐好後,幾個好事者衝著林芬她們幾個昨晚早回來的女士說:“你們這些女同誌怎麽不遵守團裏的紀律,單獨行動,私自先回來了?下次集體活動可不準再私自離隊了。”林芬笑著說:“我們有權力不跟著你們這些人一起幹壞事,小心回巴黎後,告訴你們老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男團友們又去卡拉ok這些場所時,林芬她們幾個女士再也不跟他們去了,她們自己去逛逛街,或者到咖啡館坐坐,喝杯咖啡、聊聊天,落得自在。她們說,我們玩我們的,讓這些男人們自己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