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又是一個星期天上午。林芬昨晚睡得晚,快十點鍾了,她才剛剛起床。還沒有漱洗好,放在床頭的手機響起了一陣鈴聲。林芬連忙跑過去拿起手機,一看是張莉打來的電話,問林芬起床了沒有,她已約好了陳美英,一會兒過來“之江”,三人一起找個餐館吃飯。

不到半小時,張莉與陳美英已經來到。幾個星期沒有見到美英,這次見麵,看起來美英變化很大,本來秀麗、光澤的臉龐消瘦了許多,連眼眶邊上也出現了淡淡的黑影。見麵時,大家都很高興,握手擁抱,親熱一番。但看得出來,陳美英的笑裏總有一份陰鬱與無奈。張莉快人快語,衝著林芬問:“今天中午我們到哪裏吃飯?你說吧,我來請客。”

林芬想了想,提議道:“姐妹能相聚在一起,說說知心話是最重要的,吃什麽並不重要。到外麵餐館也沒有什麽特別好吃的,那裏人又多,我看我們不用出去了,就在我店裏吃吧。今天我的店剛好休息,我們在這裏也落得清靜,說話聊天也方便些。東西都是現成的,你們坐一會,我去做給你們吃。”大家覺得這個安排也好,沒有外人幹擾,姐妹們說話也隨便些。陳美英說,我來幫你。林芬馬上拒絕,說:“你們都不用管,東西都是現成的,我自己可以了,如果你們來幫反而會越幫越亂的。”她讓她們倆隨便坐一會,自己進了廚房。

果然不一會兒,林芬就陸續端出了幾樣菜,都是溫州口味的,正合大家的意。林芬知道張莉愛喝酒,就開了一瓶有年頭的紅酒,三人一起舉杯、碰杯,高興地一邊吃飯,一邊聊起天來。

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林芬發現陳美英始終情緒不高,講話也少,就找了個機會問美英:“阿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或是遇到什麽困難?說出來讓我們姐妹聽聽,看看我們能幫得上什麽忙?”

陳美英聽林芬問起她的事來,馬上眼眶就紅了,忍了一會,止不住抽泣了起來。這一下讓林芬與張莉都愣住了,連忙放下筷子,摟住了她,拿來紙巾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在她們的勸慰下,陳美英慢慢地向她們訴說起她最近發生的事情。

陳美英哽咽地告訴她們,她與她的法國丈夫已經過不下去了,最近就要辦理離婚手續。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張莉和林芬雖然早些時候也知道陳美英與她丈夫的家庭生活並不十分協調,內心總像有說不出來的苦楚。但陳美英一向來為人低調,一般不願與別人訴說自己家裏的事,所以包括林芬和張莉等外人,並不很了解她的具體情況。怎麽現在一下子到了要離婚的地步呢?

陳美英抽泣了一陣子後,終於將她的傷心事向兩位閨蜜傾訴了出來:

陳美英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學院法語係,是學校裏的高材生。畢業後在上海的一家銷售電子器械產品的法國外資企業,找到了一份翻譯的工作,主要是為該企業的技術人員當口語翻譯。陳美英法語水平高,工作又很努力、認真,頗得公司老板的賞識。

做翻譯工作,經常要出差,因為這家公司的業務遍及中國大江南北,所以三天兩頭要坐著飛機到處跑。好在陳美英還是單身一人,沒有家庭的拖累,雖然辛苦一點,但她想趁自己還年輕,多積累點工作經驗,多掙點錢,先打下事業的基礎。過去在學校學的法語,應付一般的翻譯是沒有問題的,但在這家公司工作,涉及大量的電子器械方麵的專門技術詞匯,並且要求翻譯必須準確無誤,不然,鬧點小笑話不要緊,如果因為翻譯的錯誤,給產品帶來巨大的損失,那就無法挽回了。剛開始工作,為法方技術員做口語翻譯時,一些技術方麵的專用名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準確的翻譯,陳美英常常會遇到窘迫的場麵,有時急得滿臉通紅,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表達。

唯一的辦法就是刻苦攻讀,用心鑽研,大量的專業單詞還要死記硬背下來。陳美英在半年的時間裏,除了工作,下班回家後,一門心思撲在專業上,常常攻讀到深更半夜還不休息。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攻下了這方麵的難關。半年後,陳美英在技術專用名詞上的翻譯基本上能應付自如了。她為不少法方的技術員當過口語翻譯,他們都很滿意。如果輪到有出差的任務,他們還專門點名要她做翻譯。在這家公司,陳美英有了小小的名氣。

在眾多的法方技術人員中,有一位名叫米歇爾的技術員,對陳美英特別有好感,除了每次出差都一定點名要陳美英陪同當翻譯外,在平時工作的空隙,也會時不時來到陳美英的辦公室聊上一會兒。他說,他很欣賞陳美英的法語水平和她認真的工作態度,喜歡與這樣的人一起工作。

米歇爾還時不時地約陳美英共進晚餐。米歇爾說他不是很喜歡吃中餐,所以一般都選擇吃西餐。陳美英雖然並不欣賞西餐,但是人家請吃飯,她也隻好遷就他。在多次的交談中,陳美英多少也了解了米歇爾的身世和大概情況。

米歇爾是地地道道的法國人,出生在巴黎,巴黎大學畢業,學的是電子工程。畢業後換了幾家公司,在目前這家公司也已經工作了三年,他被派到中國分公司工作也有一年多了。兩年前與原來的妻子離了婚,有一個兒子法院判給了他的前妻,但每月他要負擔一定數目的撫養費。

米歇爾說,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很喜歡陳美英,希望能做個朋友。並告訴陳美英,他們這些技術員被派到中國工作,合同訂的是兩年。一般情況下,兩年中國工作結束後,他就要回法國。如果陳美英願意的話,將來可以到法國一起生活。

其實,陳美英一開始就感覺到米歇爾對她的那份特殊感情。雖然陳美英還沒有正式談過戀愛,但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可說是十分敏感的。米歇爾應該說是一表人才,一段時間接觸下來,覺得他的脾氣也不錯,雖然年紀大過陳美英十來歲,這倒不是主要的問題。但是要嫁給一個外國人,她是有點猶豫的。她在考大學時,之所以選擇法語專業,主要是源於從小就喜歡閱讀雨果和巴爾紮克等法國著名作家的作品,被法蘭西民族的文化與藝術所吸引,一直向往有機會能到法國實地領略一下浪漫多情的法蘭西文化藝術和歐陸風情。到法國生活的話,語言上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但她從來沒有出過國門,對法國的了解也都是來自課本、雜誌與法國小說,況且與一個外國人一起生活,生活方式和風俗習慣完全不同,能不能適應,也是一個未知數。

因為這個原因,盡管米歇爾一直展開激烈的追求攻勢,並且要求,在他回法國前能給一個明確的答複。但她總下不了這個決心。

陳美英想想自己年紀也不小了。結婚,是一個女人生命旅程中的一條必經之路。從中學到大學,大學畢業後走上社會,經曆了不少的風風雨雨,對她來說,確已厭倦了身心的漂泊,很希望有一個家,有一個溫存的懷抱,一個安全的港灣。人生幾十年,能找到一個心儀之人,“執子之手”,共度安穩而舒適的生活,一直是她的願景。但是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嫁給一個外國人,能相親相愛、互信互諒,共度後半生嗎?

反複的思考,精神上的焦慮,常常使得她原本清秀的臉頰蒙上了一層陰鬱。她的閨中密友每次見麵總問她是不是有什麽難題,使得心情不愉快?一次,她終於忍不住將她的苦惱向閨蜜傾倒了出來。沒想到閨蜜聽了她的傾訴後,說:“你怎麽這樣傻呀,人家想出國想瘋了也沒有機會,你有這樣好的機會還猶豫什麽?你又懂法語,嫁給法國人,一去就有正式居留,有什麽可怕的?”

就是閨中密友的這番話,最後讓陳美英下定了決心,在米歇爾回法國之前,她接受了他的求愛。

米歇爾高興得不得了。在米歇爾臨回國前的日子裏,他們倆幾乎天天粘在一起,米歇爾的溫情和浪漫式的親熱,常常讓陳美英覺得有點害羞。但陳美英守住了一個底線,她對米歇爾說了,親親抱抱可以,但她希望將少女最寶貴的東西,一定要留到他們正式結婚後的那一天。米歇爾雖然覺得陳美英的想法有點落後於時代,但他還是尊重了她的約定,一直到他離開上海的那一天,他都是規規矩矩的與陳美英相處著,讓陳美英體會到了一種安全感。

回法國後,米歇爾很快就辦妥了陳美英的赴法國簽證。這樣,陳美英就順利地來到了多少人為之向往的美麗、浪漫的法蘭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