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光陰易逝,歲月如梭,轉眼又三年過去了。

三年中,林芬全心全意地經營著她的“之江”外賣店,付出了青春,付出了辛勞,同時也得到了收獲。這三年來,外賣店的年報表顯示,收入一年比一年都有較大的增長,用朋友開玩笑的話說,“林芬的錢包越來越鼔起來了。”

外賣店生意一直比較穩定,主要的客人都是周圍公司的白領階層。由於“之江”的食品一直保持高質量,服務周到、熱情,熟客也越來越多。外賣店雖然不大,但在這個街區卻已小有名氣,尤其是一些年輕人,都喜歡光顧“之江”,有時中午來過,晚上又來。

林芬外賣店開張的頭半年裏,天天開門,沒有一天休息。因為星期天周圍的公司都不上班,相對來說客人也就少很多,請的工人雖然多補給工資,他們還是希望每星期能有一天休息。所以,林芬就定下了每周星期天休息一天。這樣,自己每星期也可以有一整天的休息時間,好好睡個安穩覺,舒解一下一周以來積下的疲勞,或者有時間可以去串串門,看看朋友。

客源穩定,林芬在櫃台又請了一個工人。這樣,客人多時,應付起來就不那麽緊張了,下午和晚上七點過後,工人按鍾點休息,林芬就自己一人堅守著。雖然工作時間長一點,但是做的是自己的生意,辛苦點心裏也樂意。

林芬也實現了當初開店時定下的目標,她用這些年的積蓄,加上又向銀行貸了一部分款,在外賣店的樓上買下了一套房子。雖然隻是一房一廳,但能在巴黎這個區段有了自己的房產,也真不容易,讓一些同樣年紀還在打工的姐妹們羨慕不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都過了三十的人了,林芬至今還是單身一人。雖說林芬性格好強,與朋友聊起這方麵問題時總說,一個人不是照樣活得很好嗎?但是一個女人,正值花樣年華,工作忙時不覺得,但當一人回到家裏時,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時不時出現的寂寞感在腦際裏總是揮之不去。看看有的朋友休息天時,出雙入對,自己卻總是煢煢孒立、形影相吊。表麵沒有什麽,內心裏總有一份排遣不去的傷感與孤獨。

朋友與相識的人見到她總會問她,怎麽還是一個人啊,你還年輕,長得又漂亮,現在又有了自己的事業,找個男朋友並不困難啊,為什麽至今還是單身一人?林芬對於這些提問,總是一笑而過,沒有作正麵回答。她有她自己的心思,自己的考慮。

這幾年來,由於專心於經營外賣店,社團的活動很少有時間參加了。後來外賣店休息星期天,遇上“旅法華僑俱樂部”剛好有活動,她都積極去參加,順便也會會老朋友。如果俱樂部沒有活動,她有時也會約張莉和陳美英出去玩玩,她自己買了一架照相機,也動員她們兩人也各買了一架照相機,大家一起到各景點或郊外拍拍照,拍出的相片相互交流欣賞,大家還玩得很開心。久而久之,她把主要的業餘時間都花在玩相機上了,自稱是一個業餘攝影愛好者。

過去的五年,巴黎華僑華人社會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這幾年來,中國大陸來法國的移民大量增加,而這些移民中,浙江溫州和青田的占絕大部分。他們中間不少人是通過中介的安排偷渡來到法國的,一部分人他們拿的是到歐洲其他國家的旅遊簽證,到了巴黎機場被人接了出來,就成了沒有居留的“黑人”。有些則是先到其他國家,後來經過千辛萬苦,想盡各種辦法,再輾轉來到法國。

不少人先是到了歐洲其他國家立足,後來還是把法國作為最後的定居地。主要是相比較起來,差不多的工種,法國的工資比其他國家的高,找工作也比較容易。

做了長短不一的幾年“黑人”,後來剛好遇到當時的法國政府對沒有居留的非法移民實行了一次大赦,不少人才得以申請到了正式的法國居留證。

在這段時期,法國的華僑華人是歐洲國家最多的,從七十年代初的幾萬人,一下子激增到了三十多萬。

從中國大陸來的新移民,大多數不懂法語,也沒有其他的特別技能,唯一比較快能上手,能賴以謀生的手段就是從事中餐館業。所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期開始,巴黎的中餐館如雨後春筍般地遍地開花。在很快的時間裏,巴黎基本上已呈飽和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中餐館業逐步又向巴黎郊區和外省發展。到了九十年代中、後期,光是大巴黎地區據不完全統計,大大小小的中餐館已達四千家左右。到後來,法國凡是人口有一萬人以上的城市,幾乎都能看得到中餐館的中文字招牌。

巴黎的中餐館,最早是東南亞三國來的華僑華人開啟的,像巴黎十三區,中餐館和亞洲食品店的大量增加,使這個區慢慢形成了兩條華人街。但進入九十年代後,東南亞華僑華人開的中餐館基本上沒有什麽新的發展。因為他們的子女在法國讀了書後,都願意到法國公司工作,而不願意繼承傳統的家庭產業。而溫州、青田華僑先開中餐館,後開日本餐館,勢頭繼續強勁。雖然後來不少溫州青田的華僑華人轉向從事貿易和其他生意,但是餐飲業仍然是他們的一個主要謀生行業,且不少是子承父業的。

林芬剛開中餐外賣店的時候,她們那條街隻此一家。五、六年後,卻相繼多開了好幾家。外賣店多了,勢必會形成競爭,但“之江”的生意還是一直比較穩定,因為它開得早,聲譽好,熟客多。加上林芬甜美的笑臉,就是一張很好的名片,所以盡管中餐館越開越多,但對她來說,倒並沒有感到有太大的壓力和威脅。雖然這些年來,通過努力經營,她也有了不少的積蓄,但她暫時還不想擴大經營。有人也勸她現在有條件了,何不開一家大一點的正式中餐館,她聽後也一笑了之。她有她自己的考慮。

開一定規模的中餐館,最主要的是人手問題。廚房要有大師傅,要有二手,還要有若幹廚房幫手;前麵餐廳要有跑堂的服務生,視客人的多少,二名、三名不等。巴黎一般的中餐館,除了為數不多的大型中餐酒樓,都是家庭式經營的為多,丈夫管廚房,妻子管餐廳,需要的話,再請幾個幫手。即使工人臨時有事不能來上班,自己家裏人也能對付。而林芬是自己一個人,她擔心的是,餐館開大了,請工人是一個最大的問題,或者工人鬧矛盾,臨時到哪裏去找人?所以,思來想去,她暫時還沒有勇氣再去開大一點的餐館,能守住外賣店,有穩定的收入,相對來說,生活輕鬆、自如得多了,不用每天精神總是處於緊張的狀態。

其實,一家外賣店經營得好,保證有固定的客源,收入不一定差過一般的小型中餐館。在目前裏裏外外都要自己一個人打理的情況下,林芬放棄了賣掉外賣店,改開中餐館的打算。這也是林芬精明的地方,因為中餐館開得越來越多,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不斷地有中餐館轉讓或倒閉,說明中餐館的輝煌時期已經過去。當地的法國食客,因為吃中餐多了,口味也在不斷地提高。加上這些年來,法國人到中國旅逰的人也越來越多,都品嚐過各種正宗的中國菜,他們基本上已能辨別中國菜的質量好壞。出品沒有特色,質量不能保證的餐館存在著生存的危機。

進入二十一世紀後,法國的經濟一直不怎麽景氣。加上二零零二年後,法國的貨幣放棄了法郎,改用歐元,物價一下子跟著飛漲了起來,讓消費者都感到有點吃不消。這種變化,也直接打擊了法國的中餐館業。

與中餐館業情況不同的是,越來越多的溫州、青田籍的華僑華人,轉向做中國各類產品進口法國的貿易生意。沒有幾年工夫,就在巴黎的北郊“奧拜維利埃”市崛起了一座中國商貿城。

法國華人社會出現繁榮的另一個大的特點,就是華僑華人社團的大量湧現。

早些日子,一位熟人又是同鄉的朋友幾次到林芬的外賣店來,找林芬遊說,說他們最近成立了一個以經貿交流為名的協會,希望林芬能參加,並可以擔任副會長。每次林芬都以沒有時間和精力為由,婉言謝絕了他們的好意。實際上,她心裏很清楚,幾年間,在同鄉間成立起了那麽多的協會,不少人無非是希望在協會中能有個位子,擠進“僑領”的行列。本來在江浙同鄉中已經有了一個“旅法華僑俱樂部”(後改名為“法國華僑華人會”),同鄉們已經有了一個僑胞的“家”,有必要不斷的從中分裂出來這麽多的這個會、那個會嗎?看有些會成立時,或換屆時,為了爭一個會長的位置,大家吵得不亦樂乎,因而傷了彼此的感情,這又何苦呢?有些會,名字起得挺像個樣子,成立時熱熱鬧鬧,風風光光,但接下來就無聲無息了,一年也不見搞一次活動。所以,她覺得還是留在“法國華僑華人會”好,不願意參與到一些不必要的是是非非之爭中去。

一天晚上,張莉跑到林芬的外賣店來閑坐,告訴林芬說,她已接受朋友的勸說和鼓動,參加了一個新成立的協會,並被推選當上了副會長,負責這個會的對外聯絡和文娛方麵的工作。張莉反正家裏的生意有老公頂著,不需要她固定時間上、下班,又還沒有孩子,加上她生性好動,喜歡結交朋友,喜歡出入一些活動場所,所以十分樂意地當起了副會長。平時,徐海濤也不怎麽管她,隻要她不要太多的幹涉他的自由,在錢的方麵也就由得她花費。張莉為了打發時間,在家呆不住,隻好自己找樂趣,常常往外跑。不曾想交際廣了,認識的朋友也多了。除了參加協會裏的一些活動外,也和一些喜歡常常光顧“CASINO”的誌同道合者一起,經常地去那些地方尋找刺激,慢慢地竟成了那裏的常客。輸了想贏,贏了還想贏,結果在這個泥壇中越陷越深,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那是後話了。